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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还没有死，怎么你就出现了？” 　　“还是我没有见过的样子……” 　　顾青时面色冷淡，手指都在轻微地颤，走上去不是安慰和心疼，他直接扇了一巴掌。 　　怒极反笑，“我是这么教你生活的！” 　　霍尘脖子青筋凸起，头被打的偏了一下，眼眸却闪过奇异的色彩。 　　阅读指南： 　　1、不止受一个攻略者，攻小时候就知道，没有完全觉醒。 　　2、非爽文，养成爱，纠结，酸涩（前面确实在一个户口本，后面就不在了，安心） 　　3、有个反派线，比手指 　　4、别的应该没啥了，之后会补充。 　　内容标签： 年下 豪门世家 系统 穿书 轻松 HE 　　主角视角：顾青时 霍尘（霍司明） 配角：傅敛 　　其它：养成系但失败系 　　一句话简介：养成系但失败系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 第01章 　　* 　　车子在前往福利院的路上。 　　“哥怎么会想到来城中村啊？是下部戏的角色需要吗？”前面的司机试图交谈道。 　　后座的青年似乎是在走神，车窗外的阳光扫过人的面颊，浅褐色的瞳孔仿佛一个一汪泉。 　　透彻，但冷。 　　大约有个两分钟。 　　“是。” 　　小李尴尬的笑了两声，心说这反射弧也太长了。 　　顾青时并非刻意冷落他人，而是在和脑海中自称为“996”的系统打交道。 　　他死于高架桥的车祸，存活的几率很低。 　　或者说已经死了。 　　眼下是“996”口中的“第二次机会。” 　　【把他从福利院带出来是吗？】顾青时又问了下，微微将视线移向窗外，神色很平淡。 　　他来了有几天了，繁杂的信息架构出了一个荒诞的事实。 　　穿书了。 　　一本主角由落魄走向人生赢家的文，似乎是男频的升级流文学。 　　【是的是的，这是首次任务，时限是三天。】机械音很本本分分地说。 　　但有咔咔的杂音。 　　顾青时蹙了蹙眉，什么声音。 　　“到了。”小李利索地把车停好，有些困惑地探头往外看。 　　但刚一看就愣住了，面色露出点嫌弃。 　　不是，他哥真要来这种地方？ 　　面前的福利院是个三栋小楼，墙壁上的彩绘已经因为风吹雨打而渐渐花掉了，米老鼠留下长长的黑色“泪痕”，院子里有一大堆生锈的儿童器材，落叶堆得到处都是。 　　几个穿着单薄的孩童似乎在墙根抓着墙皮吃。 　　实在是……不太正规。 　　顾青时直接推开门就下来了，他身形修长，神色从容。 　　没有对眼前的场景有丝毫意外。 　　书中的主角生下来就被遗弃了，如果没有路边的一个老妇人捡走他，恐怕故事从开始就结束了。 　　这是996所说的“前置剧情”。 　　很经典。 　　这五年当中主角经历了奶奶惨死在路边，被家中的“哥哥”卖到了福利院两件事，后三年则都是在这个福利院里苟活。 　　一切的转机在于主角八岁的时候。 　　有人前来领养他。 　　顾青时此刻扮演的就是那个“领养人”的角色。 　　【任务很简单，只要宿主你成功将主角领养出来，并抚养十七岁就可以了。】 　　十七岁是个关键节点，主角会被他的豪门父母发现，并被带回家族。 　　之后才是打脸逆袭的关键。 　　至于八岁-十七岁，这个节点，书里是用一句话概括过去的，信息量很少。 　　顾青时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他是前几天过来的，这里的一切构造分明和真实的世界无异，甚至自己的职业也是演员，有了完整的人生轨迹，融合的别无二致。 　　“有人嘛？”小李下了车，有些好奇地喊了两声，但里面的工作人员没喊过来，倒是引过来一群有些“奇怪”的孩子。 　　乌泱泱一片。 　　门是铁栅栏的，那堆孩子普遍不超过十岁，个子又矮又邋遢，更可怕的是长相有些…… 　　眼距很宽，脸扁平又圆。 　　有的胳膊空一截，有的脚是坡的。 　　打眼看过去，没一个健康的。 　　“哇啊……呜啊……”孩童们挤着栅栏门往前涌，有几个拽住了顾青时的风衣腰带，很没分寸地往里拽。 　　顾青时被带着往前走了半步。 　　小李顿时有些着急，“干什么呢，松手松手！” 　　他试图掰开那群小孩的手，不知道有多少病菌呢。 　　顾青时侧眸说道，“没事。” 　　青年神色淡然，甚至抽出手伸了过去，小孩子们立马就改抓着手指了，铁栅栏被弄得嘎吱作响。 　　“呜哇……你、你……是谁啊……” 　　话都说不清楚。 　　顾青时几乎已经预料到了里面的情况。 　　似有所觉。 　　他抬眸看了某处的窗户，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生在阴暗处的“爬山虎”。 　　小楼破破烂烂，但三楼竟然还安着空调。 　　“谁啊谁啊！一大早上吵吵什么吵吵！”一个头上戴着卷发棒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身形较胖，面色浮肿，面色狐疑地盯着门口。 　　怎么会有人来？ 　　顾青时手指被撒开了，那群孩子立马跑开了，一点笑意也没有了，仿佛是什么本能反应。 　　小李刚想要开口说话，胳膊就被拉了下。 　　顾青时冷淡的面色微动，似乎是机器人触发了启动按钮，走上前去很有礼节地微笑：“您好。”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女人始终很是戒备，只是站在院子里说话，没有要打开栅栏门的意思。 　　顾青时递了过去名片，从善如流道：“我是圣达基金会的，负责这块的业务办理，有意向将阳光福利院作为试点。” 　　996：【啊？警告警告，宿主需要扮演的是领养人的角色，与历史基础模式偏离，发出提示。】 　　小李：啊，这是……入戏了？ 　　妇人表情顿时变化了起来，细眉一挑，显而易见是被勾起来了。 　　“这种好事会落到我们头上。”她环着手臂，还是有些谨慎的。 　　顾青时闻言也不着急，只是暂时收回了自己的名片，很闲适地解释道：“夫人不必怀疑我，你们这个福利院……” 　　他语气故意放得有些迟疑，眉头往下一蹙，适时地表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 　　“条件如此差，我能申请的款项比较多，油水比较大而已。”顾青时双手插兜，垂眸看着面前的妇人，眼皮微微掀起。 　　打量了一下。 　　似乎是上位者气息太过明显，女人有些不自在，后退了几步。 　　随后仿佛是动了下脑子，拿出锁头打开了栅栏门，心思有些活络，小声问：“那有多少钱？” 　　顾青时随意道：“京郊的话，大概能申请下来三百万左右，虽然不多，但分成我们——” 　　“夫人，我们不谈谈吗？”他眉眼一变，抬眸看了过来。 　　女人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便是狂喜地把人迎了进来。 　　小李在心里故作镇定，实则慌的一批。 　　这这这这……不是瞎说吗？ 　　顾青时在女人转头的时候，神色在一瞬间切换成了平静，只是扫了一下这栋小楼。 　　主角在哪里？ 　　“这里条件是差些了，但是我们也是很幸苦的，如果能得到基金投资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女人往前拉开了一楼的大门。 　　视野顿时宽阔了起来。 　　顾青时逆光而立，抬眸观察了下一楼的环境，这里摆满了已经褪色的儿童桌椅，院子里的儿童有一部分已经回来了，他们把脑袋放在桌子上，睁着眼睛往这边看。 　　像懵懂无知的小兽。 　　“这里有生活老师吗？”顾青时不经意地问道，抬脚走了进来。 　　妇人引着人往楼上走，知道这是在点她环境差的事，于是很是大声地反驳：“有，怎么没有？！” 　　“下午两点就快过来了，老师不得休息嘛！我们对职工可是很好的……” 　　小李跟在顾青时后头，眉毛仿佛皱成了一个麻花，他本来还想着在福利院吃个午饭呢。 　　结果这地方磕碜的…… 　　哎呦，哥什么时候走啊。 　　顾青时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但与此同时他又突然站定了脚步。 　　面上满是不可思议。 　　小李正四处张望着呢，一个没看路就撞上他哥的胳膊了，顿时有些懵圈了。 　　怎么了这是。 　　他哥正直直地看着一个角落处。 　　【什么，你刚说好感度多少？】顾青时在和系统沟通，难得的有些负面的情绪波动。 　　996系统似乎是不敢直接复述，莫名开始陈述前期剧情，像个人机： 　　【这是因为主角霍尘幼年遭遇绑架案，后流亡于市井，被一孤苦老人收留，但好景不长，三年之后，老人因为路遇酒鬼，被人踢死于路边，后被老人儿子以五千元卖于阳光福利院，现在年龄为8岁……】 　　顾青时面色有些冷，只是道：【我不需要你再重复剧情，你只需要告诉我，霍尘对我的初始好感度。】 　　【负负……负一百。】 　　居然是负的。 　　初始任务看着简单，但实则很难，因为是有时限的。 　　三天。 　　三天没有把主角带出去，他就会登出，彻底死亡。 　　顾青时指尖有些微凉，任务要求他作为“背景板”，维持低存在感，不得和主角过于亲密…… 　　好感度负成这个样子，倒也不用担心那个人性化的“惩罚”了。 　　算了。 　　他肩膀微落，只是平静地和那个孩子对视。 　　兴许是站定的时间太久了，妇人回头发现了，顺着人的目光说道：“哎呀，这群孩子可不好管了，多半都是脑子有毛病的。” 　　女人语气中夹杂着嫌弃，并且用手指了指顾青时正在看的那个，吐槽道：“那个，尤其不好管，打也不管用，骂也不管用，都这么大了吃得也多……你是不知道，闹心！” 　　顾青时知道自己已经在对方心里建立起了“唯利是图”的商人形象了，被划为相同的一类了，所以也没有多加反驳。 　　只是抬眸又看了一会。 　　996似乎是觉得于心有愧，又慢腾腾地解释道：【主角目前对所有人的好感度都是负的……】 　　顾青时心下明白了，这是无差别攻击，他倒不是例外。 　　男孩蜷缩在一个垫子上，那边靠近窗户，头发有些长了，下巴处还有几道伤痕。 　　但眼眸却尤其的亮，此刻正恶狠狠地往这边看，恨不得把来人身上的肉咬掉一块。 　　活脱脱一个恶狼幼年体。 　　这么大的恶意。 　　顾青时收回了目光。 　　* 　　霍尘看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人在和那个贱女人侧头说话，心里恶心得无以复加。 　　手掌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腕骨。 　　走，走，都走。 第02章 　　顾青时没时间去仔细观察主角，因为主角对他的好感度目前是负120了。 　　只是看了两眼而已。 　　倘若一直待在人身边，数值恐怕只会更低。 　　【996，好感度下限是多少？】顾青时一边在脑子里沟通，一边抬眸看了下二楼的环境。 　　这一层全是些上下铺的床，上面的褥子也没有整理，厚重的窗帘没有拉起来，显得昏暗又闭塞。 　　有几个孩子蜷缩在一起咳嗽。 　　顾青时撇了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女人却还在持续地吐槽：“欸，当年接收这个福利院真是亏大发了，谁知道后面就一丁点投资都没了，原本今年就打算把这片地给卖了呢，你瞧瞧，这还不够讨人烦的！” 　　肥胖的手指挥了两下，是在说那几个生了病的幼童。 　　顾青时没有出言搭话，只是垂眸听着996汇报。 　　【好感度下限……宿主等我看下更新情况，噢，目前好感度下限是负500，抵达临界值宿主将登出。】 　　说人话，就是又死了。 　　顾青时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一边用余光观察环境，一边和996进一步地打探消息。 　　没记错的话，它初次出现的时候，称呼自己为786号。 　　【996，你接收过多少宿主？】 　　【……信息权限不开放。】语气已经变成了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了。 　　顾青时闻言眉梢一抬，心想这和告诉他也没什么两样。 　　已经到了三楼了。 　　“欸，是顾先生吧，我看了您的名片，真是好名字啊！您稍等下，我去把我老公喊出来啊。”女人把人引到了沙发上，往茶几上放了一瓶纯净水，随即就踩着拖鞋离去了。 　　顾青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道“普通人屏障”倒是好用，顾名思义，就是被外界当作“普通人”。 　　不然他一个演员身份办事要麻烦得多。 　　延续生前的职业……倒是挺人性化的。 　　他毕竟只会“逢场作戏”。 　　小李探头探脑的，看着女人彻底走进一扇门内，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一层倒是干净许多……”他嘟嘟囔囔的，皱眉用手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 　　那女人香水味太大了，有点刺鼻。 　　顾青时思绪又被拉了回来，同时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这个福利院十有八九是私人的，并且是个家庭作坊。 　　处在京郊，这么破败都没有停办，看来也并不是分文不赚。 　　五千块就能买个孩子么？ 　　顾青时想起了角落里的那个“主角”，尾指动了动，轻叹了口气。 　　小说还是写保守了。 　　他的世界，自己可没卖到五千的好价钱呢。 　　顾青时没等多久，一位年龄相仿的男人便从一扇门走了出来，对方同样是身宽体胖的，与福利院那些干瘪的孩子们倒是截然相反。 　　他们二人果然是夫妻。 　　五分钟后—— 　　“我们需要考察几天，毕竟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顾青时交叠着双腿，很是气定神闲地同人谈。 　　既然都是书里了……那不就是，一个巨大的片场。 　　面前的场景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地切换，老旧的福利院，身着破旧的孩子，脸谱化的反派与路人。 　　犹如情景话剧。 　　顾青时一说考察的事，夫妻二人的面色顿时就变了，甚至有些不满地说道： 　　“这有什么可考察的啊，我们阳光福利院这么些年养孩子耗费了多少心血，现在光景是不如从前，但这不正符合顾先生您的要求吗？” 　　“现在您去其他地方找找，那边的人可都是机构政府什么直属的，不如我们有话语权的！”男人似乎是院长，说话也夹枪带棒的，就是眼袋很重，一副气虚短命之相。 　　顾青时闻言倒是不犹豫，抬腿就打算离开，谈不下去就不谈，他面色依旧是平淡如水。 　　小李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这基金会的名片还是今早他去打印店整的，虽然有个同名同姓的，但是他心还是砰砰直跳。 　　我的天，这也太刺激了吧。 　　“欸，顾先生您别急啊，我们还没说完啊！”那对夫妻显然是没有聊到这人竟一句说不通就要走，这这这分成还没说呢！ 　　顾青时捻了下指腹，道：“你们说这里不是机构直属的……” 　　他语气故意放得很慢，眉毛也拧了拧，转头一字一句道：“那能有保障吗？我这三百万可是要走账上的，啧，倒是这位哥给我提了个醒。” 　　顾青时本身就很高，穿着风衣更是气势全开的样子，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下，微笑道： 　　“我不做有风险的交易。” 　　那位男院长一听此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倒是没想到自己捅出个篓子来。 　　只是说：“那您打算——” 　　顾青时四平八稳地又坐了回去，很是客套地道：“我说了需要考察几天，基金会那边也是有程序的，你们放心，我在里面运作一下，评估报告很快就会通过。” 　　对面两人面色有和缓的趋势，但又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些顾虑。 　　“那你们怎么考察？我们这边条件比较差……” 　　顾青时神色从容，只是摆摆手道：“不必紧张，我和我的助理看看就行，他回头写个评估报告就行。” 　　小李突然被点名，胸膛都挺直了些，摆出一副我很专业的样子。 　　“那分成……”男人小声问道。 　　三百万不是小数目，但三百万也只是最上面一层申请下来的，不知道能落到自己手上多少呢。 　　顾青时勾唇笑了下，抬手敲了下茶几的桌面，最后往沙发上一后仰，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道：“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说什么分成啊，所有钱款分明都已经落实到项目上了啊。” 　　语气婉转自然，简直动听极了。 　　夫妻二人顿时放心的笑了起来，爽朗道：“是是是，这些以后也能说。” 　　小李战战兢兢，完全不敢动，心说哥您可真是演技派。 　　“考察期也就三天，放心，就我和小李两个人。”顾青时重复说了下这个事，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摩挲了下，在人面前做出一个习惯性动作。 　　男人一下子注意到了，很是殷勤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烟，给人递了过去。 　　抽烟，往往能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顾青时笑了笑，抬手接了过来，半眯起眼睛，塞进嘴边问：“有火吗？” 　　一时间客厅这边烟云缭绕的。 　　“两位吃饭了吗？咱们不如去下个馆子吧，今儿个遇见也算是喜事一桩。”男人一拍大腿，脸上的横肉挤作一团，嘴里叼着烟头，抽得有些生猛。 　　顾青时笑着道：“欸，院里不能吃饭么，对付一下就行了。” 　　男人刚想再邀请，但青年已经斜眼看了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这里的孩子倒是挺有意思的，啧，有个看着倒是很凶啊。” 　　尼古丁在空气中弥漫着，倒是看不清青年具体的面容。 　　“噢，那个我知道，就还是张老太收留的那个，她儿子给送来的。刺头！叫什么……霍尘”女人伸出手指朝虚空戳了戳，语调有些尖利。 　　经人这么一提醒，顾青时漫不经心地搭话道：“哦，霍尘啊。” 　　几人又说了一会。 　　小李在这边战战兢兢的，想玩手机又玩不成，但心里又不断打擂台。 　　哥这是来体验角色吗？ 　　可是这看着实在有点危险吧……害怕害怕。 　　“是么？那咱们也算是做了善事了。”顾青时抬手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心里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的。 　　这里的孩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正常健全的，一类是有各种各样疾病的。 　　夫妻俩花钱接受一些正常的孩子，为的是方便转手“卖”出去，以领养的方式走。 　　至于那些有疾病的，则是在医院里收的，部分父母为了规避遗弃罪就会把孩子扔在这里，以“托儿所”的名义。 　　阳光福利院之前也是个幼儿园。 　　原来如此。 　　对方不可能这么直接说，但顾青时却很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福利院这种东西……一旦私人，那怎么可能会有保障呢。 　　“可不是嘛，欸，但这些年都不好做了，有的家长也不回来带走那孩子，原先还给钱的，后来就直接找不着人了。”女人很是烦闷。 　　“能怎么办？我们夫妻二人又都是软心肠的人，还是好好地给养着，就是有时候——” 　　话点到为止，后面女人倒是不说了。 　　顾青时大概也能猜出来，智障儿童只是脑子有问题，其余器官又没有事。 　　二人有没有踩高压线，不得而知。 　　【宿主宿主，好感度目前为负一百五十。】 　　顾青时眉眼不变，只是问：【距离多远。】 　　【五米。】 　　瞧，小孩在偷听呢。 　　他唇边弧度不自觉地扬了扬。 　　顾青时信息提取的七七八八了，抬手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很是熟络地说道：“我这小助理呢，今年刚大学毕业呢，他也需要找点素材，所以下午这孩子要在这写点报告，我们顺便顺便给检查检查。” 　　“你们说是不是啊？” 　　三人又笑了起来，唯有小李僵硬又青涩，倒是真的像个大学生。 　　“那行，不是就三天嘛，顾先生，我们这条件差，就怕这孩子受不住。欸，梅叶，小崔老师什么时候来？”男人侧头去问。 　　但是女人闻言却挺不乐意的样子，只是捏着嗓子道：“你这么想她做什么，2点就回来做饭了。” 　　“好好好，我们小崔老师做饭还是可以的，顾先生你们要是回去实在麻烦，倒是也可以在这里吃，她做得蛮不错的。” 　　“人利索得很呢。”语气很是猥琐。 　　顾青时的笑意不达眼底，只是道：“好。” 　　* 　　推开门之后，外面什么也没有。 　　跑了。 　　顾青时心下了然，只是带着小李下去了，三楼看着是会客厅，实际上是夫妻二人的私人领域。 　　他们待着不合适。 　　索性去了一楼，顾青时一边下楼，一边用手机给小李发消息。 　　这孩子低头看下手机，表情仍旧是惊恐。 　　“好，哥我一定好好做。” 　　顾青时皱眉，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心想这孩子是不是间谍片看多了？ 　　倒不是他故意压人一头，主要是这孩子本来就不大，好像就是19，辍学了。 　　顾青时生前都27了，现在虽然莫名变成21岁了，但心理年龄没变，为人处世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打了几个字给这倒霉孩子看了下。 　　——给警方报备过了。 　　这孩子果然信了。 　　顾青时心里暗道，果然年轻，这个时候报警还是有点早的。 　　又没有实质性证据，得找找。 　　他抬脚往楼下走，眼睫微垂，视线扫了一下周围的角落。 　　小主角呢？ 　　【996，霍尘现在距离我多远？】 　　【三米。】996报备道。 　　顾青时回头去看，发现人正在一楼的书柜旁边，表情阴冷至极。 　　【系统提示，好感度负180。】 　　一共看了三眼，讨厌他讨厌到这个地步了。 　　顾青时插兜而立，朝人的方向走了好几步，系统又开始提示： 　　【系统提示，好感度负200。】 　　顾青时眉眼一抬，心道他怕是离销号不远了，但好歹是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了。 　　霍尘蜷缩在书柜一角，脸上血迹都干涸了，人警戒值拉满了。 　　只要这个人再敢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他就—— 　　袖口里藏着很尖锐的东西。 　　“簌簌”一本书被人抽了出来，青年目不斜视地就准备离开，倒是丝毫没有和这小孩搭话的意思。 　　霍尘顿时惊恐地大叫，慌张的情绪替代了所有阴暗的想法，刀尖甚至都从袖口滑出一截。 　　归根结底，他还是个孩子。 　　“我的！我的！”稚嫩的童音响起，像是被抢走了什么宝贝。 　　他的书，他的书！ 　　顾青时微微站定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戏谑反问道：“你的？” 　　他蹲下身子平视这个孩子，神色入常，把书夹在了自己的胳膊肘下面。 　　霍尘拽不到了。 　　“写你名字了？”语调很轻，但很温和，顾青时笑了笑。 　　霍尘本能地想去抢，但刚伸手就发现自己手脏得很，对方的衣服好干净，脸也好…… 　　迟疑了片刻。 　　“没写！”小孩后槽牙都收紧了，表情很是愤愤不平。 　　脏手收到了背后，小脸也侧开了。 　　【系统提示，好感度负——哔哔——，好感度不变。】 　　顾青时等了一会，但没听到具体的数值，有些意外。 　　居然没降，他还以为自己面若夜叉，这孩子看一眼就要憎恶一分呢。 　　顾青时看了下小主角，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才8岁，但是他不能和他说话太久。 　　有人来了。 　　他的表情从温和切换成了冷漠，弯起的嘴角也放平了，而这一细小的变化尽入霍尘的眼里。 　　——那对夫妻来了。 　　“顾先生，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犯贱了？没怎么着你吧？”女人几步上前，面容很是狰狞，倒是真的有浓烈的厌恶情绪在。 　　顾青时把那本书微微放在身后，挡住了，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又转手递给了人。 　　甚至还捏着书脊上下摆了摆，似乎是在说“怎么还不接”？ 　　霍尘有些讶异，但还是着急地塞进了怀里，他的书！ 　　“没有，但外面是不是有人来了？我看——”顾青时很善意地提醒。 　　外面确实有人来了，院子里有孩子在吵闹，夫妻俩倒是立马被转移注意力了，抬眸看了过去，然后道：“欸，小崔！你怎么这个点才过来！” 　　倒是终于走远点了。 　　顾青时回头看了下人，对方还是很戒备地看着自己，好感度也依旧维持在负200。 　　还是很讨厌他。 　　“我也很喜欢查理·高登。”青年笑着冲那孩子道，眉眼弯弯，倒是像个漂亮的狐狸。 　　霍尘脊背靠着柜子，眼睛像野兽一样盯着人，直勾勾的。 　　并没有回应。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会来三天。你可以把我当成……嗯那个人叫什么，艾丽斯？”青年神色平和，眼眸中有柔和的情绪在。 　　霍尘感觉很奇怪，这个人，不像在看他。 　　仿佛是在怀念什么。 　　他注视着人，嘴唇有些干裂，但还是阴阳怪气道：“只有三天？三天你就滚——” 　　脏话没说得下去，霍尘捏着自己的刀柄，盯着那个人的手。 　　那么干净。 　　顾青时眉梢微扬，不顾脑子里系统的提示音，只是道：“对。” 　　三日一过，完不成任务，大概就死了。 　　死了自然也就走了。 　　【宿主不可消极对待任务！宿主不可消极对待任务！】 　　这孩子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但又很快地脱离出那个状态，语气很差地说道： 　　“可你怎么确定你不是尼姆教授？” 　　又绕回了那本书的内容。 　　青年只是闻言微微一愣，歪了下头，似乎是回想那本书的内容，于是以一种很轻松愉快的语调道：“可能因为我曾经也是查理·高登？” 　　霍尘盯着这人的表情，他虽然笑着，但笑意却看着一点都不真情实意，反而有些敷衍。 　　他要走了。 　　事实果然如此，青年敛了笑容，转身离开了。 　　走向了院子门口那边。 　　霍尘很戒备地看了那边一眼，又转身把那本拿了出来，抬手擦了擦上面的尘土，手腕传来点神经痛。 　　他拧了拧眉，忍住了。 　　又很认真地看着那个书的封面。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第03章 　　顾青时走到了院子里，看到了那个小崔老师，对方推着单车过来的，正在和那对夫妻二人说事。 　　余光似乎是看到了他，对方表情有些奇怪，总之不像是开心。 　　男人连忙解释道：“这是顾先生，我们福利院拉来一笔投资，这可是顶好的合作伙伴！” 　　顾青时闻言只好走了过去，面色平静，已经把刚刚那个插曲抛之脑后了。 　　“你好。”他微微点了下头，面色平静。 　　小崔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骑着单车过来的，额上还有些汗，看着顾青时欲言又止的。 　　“你好……”声音细细软软的。 　　“欸，先去做我们的饭啊，那群孩子早上都吃了面包干了，饿不死，去吧去吧。”男人催促道，人虽然是笑着，但莫名有点不耐烦的意思在。 　　看什么看，不就是一副皮囊嘛？ 　　女孩似乎是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走了，身后跟了一堆小孩子。 　　顾青时看了一眼，随后听着脑袋里的996传输角色。 　　【崔可文：霍尘的白月光，年岁18，家位于京郊城中村，为了赚取大学生活费，兼职于“阳光福利院”，唯一亲属是80多的奶奶。】 　　【属性：心地善良，炮灰，被黑心院长迷|奸，后自杀于京郊废弃工厂。】 　　顾青时前面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一到后面就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指尖都有些凉。 　　他有些轻微的走神。 　　为什么要写这么恶心的桥段。 　　出于什么目的呢？ 　　“顾先生？顾先生？”那个叫梅叶的女人喊道，头顶还是绑着卷发棒，死白的面庞凑了过来。 　　顾青时微笑道：“没事，刚想起来一个客户的项目还没办完，我去车里打个电话。” 　　身后的小李亦步亦趋的，活像个跟屁虫。 　　顾青时于是又只好转身看向那个男人，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拍着小李的臂膀道：“这孩子这几天会常来，你们别把他当外人，就使唤就可以。我就这么一个小徒弟。” 　　语调很是平和与婉转。 　　“孩子多历练是好事！真想历练就得来我们这，一堆杂物活，我们就小崔一个小姑娘呢。”男人笑着说道，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油腻。 　　顾青时低头笑了下，随即向后撇了个眼神，然后就朝车里走了。 　　做出打电话的动作。 　　——去帮忙就好，我一会过来。 　　——转账5000。 　　小李避开那二人后，屁颠屁颠地去一楼了，拖拖地这种活他还是会干的。 　　视线之外，是那辆存在感很低的黑车，霍尘趴在一楼的门缝处往外看。 　　手心藏有粘滞的汗，心里只是在不断地回想着那个人的话。 　　只有三天吗？ 　　顾青时回到车内就有些疲惫，以前就算演一整天戏也是有卡的时候，现在体验感这么超群。 　　他确实有些吃不消。 　　【996。】 　　【宿主，我在。】 　　顾青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视线有些无法聚焦，他只是感觉那些传过来的文字剧情过于……简单，短短几个字，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而场景又过于真实。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本书里的所有剧情都会上演吗？这本书里的角色都是真实吗？】 　　他实在好奇。 　　但是996没有发出类人的声线，而是又恢复了那种刻板僵硬的机械音。 　　【786号宿主发出世界质疑，警告，警告，心绞痛惩罚将于30秒后开始，持续五分钟。】 　　顾青时闻言后没有半分惊讶，甚至勾唇笑了一下。 　　果然如此。 　　30秒的时间过得很快，顾青时盯着自己的手指，想着或许不会太严重。 　　他生前本来就有心脏病，又不是没有过疼过。 　　【惩罚开始，力度：一级，倒计时开始——】 　　胸膛仿佛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随即便是无穷无尽地下坠，顾青时面色不可控地泛白，额头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本能地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那种被插管的感觉仿佛又席卷了过来。 　　为什么偏偏是心绞痛。 　　【宿主不可质疑世界规则。】 　　【宿主不可质疑世界规则。】 　　…… 　　耳边又喋喋不休的机械音，没有丝毫感情，顾青时身子压在方向盘上，嘴唇里泛出几分咸腥味。 　　别在……昏倒啊。 　　他还没有演完。 　　搭在方向盘的手突兀地滑了下来，人仿佛失去了知觉，但很快又痛苦地抬了起来。 　　【宿主昏迷时效将会暂停，唤醒模式已开。】 　　顾青时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怔，随后便是扯着嘴笑了，这么狠啊…… 　　786号。 　　七百八十六号。 　　他没什么特殊的。 　　原来这不是重生的恩赐，这只是高维一场无聊的选择。 　　顾青时勉强想要撑着自己重新做起来，但是却又啪嗒一下摔了下去，舌尖有块软肉破了。 　　血沾满了唇。 　　【倒计时即将结束。】 　　他待会怎么出去…… 　　顾青时视野有些模糊不清，只是有些神经质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不能，不能坏。 　　得上镜。 　　【宿主，宿主？】996仿佛是灵魂重新归位了一样，在顾青时脑子里一直叫。 　　顾青时歪头在驾驶座上，额发都有些散开了，脖颈皮肤白皙的血管都可以看见。 　　仿佛轻轻一划就破了。 　　惩罚结束了，还不可以昏吗…… 　　顾青时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三天一点都不划算，他尽心尽力地演戏，没有片酬就算了。 　　还要被惩罚，真是不划算。 　　也不知道前面那七百多位是怎么过来的。 　　【宿主宿主啊？你没事吧？】996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担心地问。 　　它自我人格发育不完全，只有主系统不干涉它的时候才会有自我意识。 　　但一旦宿主碰到了什么高压线，就又会被切走了。 　　996有些担忧，毕竟它业绩很差，这都第七百八十六个了…… 　　顾青时：【滚。】 　　996没有遭到过这种恶言攻击，一下子就自闭去了。 　　顾青时显然是把系统当成了一个。 　　顾青时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他垂眸看了下手机屏幕，神态放松了几分。 　　时间刚刚被锁定了，没有浪费多久。 　　顾青时想到那个恶毒的剧情心里隐约有反胃之感，反正也就三天，没道理他做不出任何改变。 　　他有些疲惫地侧头看了下窗户，但却发现了“意外之喜”。 　　顾青时透过车窗玻璃，垂眸看着外面那个小孩，他似乎是想往里面看看。 　　但又有几分警戒，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之感。 　　怎么到这里来了？ 　　【目标距离：半米。】996突兀地发出了自己的提示，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顾青时心道怎么延迟了，没说什么。 　　996又自闭去了。 　　这小孩似乎是有些烦闷，小小的脸上表情如此丰富，一会皱眉一会咬嘴唇的。 　　顾青时就这么看了会，发现人又蹲在了地上，小小的一团。 　　像袋垃圾。 　　没人要的那种。 　　霍尘找不见那个人了，他也不确定会不会在车上，于是就来这边晃了一圈。 　　但车窗贴了防窥膜，好像也很隔音，里面没人说话。 　　他皱了皱眉，蹲在那边的草丛里，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肉，有点小孩子特有的呆。 　　三天的话…… 　　这个人，万一不是—— 　　他又疯狂地摇了摇头，薅了一把“薄荷叶”塞进嘴，口腔那股刺刺麻麻的感觉上来了。 　　微微镇定了一会。 　　但就在这时，后面突然响起突兀的开车门声，霍尘吓得立马把嘴里的“草”吐掉了，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就忘了跑了。 　　对方身形很高，但却看着没有压迫感，只是环着手臂微微倚靠着车门，唇角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霍尘那种难以抑制的自卑再度浮了上来，他着急地用袖子擦嘴，但忘记了自己压根就没袖子，只是个脏兮兮的白背心。 　　嘴边还有薄荷叶渣。 　　他慌张地躲开了眼神，但由于擦嘴的动作过于猛，脚又蹲在草丛边的水泥窄台子上，导致身子一下不稳。 　　就这么囫囵地栽倒了草地里。 　　再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走到他跟前了。 　　霍尘以为这位“顾先生”会跟自己说几句话，但是没有，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轻托了起来。 　　唇缝间被塞进了个硬质的东西，舌尖刚想抵着吐出去，一股浓烈又刺激的薄荷味就充盈了口腔。 　　舌头又卷回去了。 　　掌心被塞了一个铁盒子。 　　霍尘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对方的脸，人就走了，独留他一个呆呆地坐在杂草堆里。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铁盒子，用脏脏的手指叩开了。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色硬质糖果。 　　霍尘呆了一会，随即就嘎嘣把嘴里那颗薄荷糖嚼碎了，然后又往自己捏着那盒子往自己嘴里到了小半盒。 　　量太大了，他没经验，感觉喉咙都不是自己的了。 　　冷静点。 　　不知道过了过久，霍尘很珍惜地把那个糖盒子装进了裤子口袋里，猫着腰又跑回了福利院内。 　　走得时候他还在想…… 　　那个人怎么嘴边有血。 　　* 　　小李在厨房很是乐得自在地帮厨，小崔比他还小一岁，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哥哥了。 　　“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崔可文是个很秀气得女孩子，穿着一条格子长裙，看着很是亲和。 　　但是她眉宇总是淡淡地蹙着，像是有又化不开的愁绪似的。 　　“欸，别这么见外呀，我就比你大一岁，帮我哥开车来的，叫我李旭就成。”李旭挠了挠自己的头，表情有些纠结，想着自己是不是惹人姑娘不舒服了。 　　“是不是我在这碍事啊……我出去擦擦桌子吧。”李旭见人没有回话，索性赶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耳根子泛红地跑出了一楼那个窄小的厨房。 　　然后迎面撞上了顾青时。 　　李旭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尴尬地说道：“哥你来了。” 　　顾青时只是在二人中间看了一下，没说什么，迈步走了进去。 　　但似乎又想起点什么，回头拉着人附耳道：“这对夫妻高中没毕业，很好糊弄，别忘了写考察报告。不会就去网上查。” 　　霍尘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偷偷地在往这边看。 　　顾青时没发现。 　　因为996还在生气，它决定晚报主角距离几分钟。 　　厨房很狭窄，下面还有个唐式儿在板凳上玩白菜根。 　　崔可文身上系着围裙，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表情有些惊恐，随后才断断续续地说： 　　“顾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顾青时回头看了下厨房门，抬手关上了，那姑娘吓得又出声了。 　　“门开着能……散散油烟……有点热。”语气很低很微弱，像她人一样，没有一点恶意。 　　与此同时—— 　　霍尘已经偷偷地摸过来了，人靠近那个厨房门，想要偷听。 　　“欸，那小孩……过来过来！”李旭慧眼如矩，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霍尘。 　　这小孩虽然脸脏脏的，但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聪明。 　　毕竟这里正常的孩子很少。 　　霍尘面色顿时变得很臭，但他又不能不走，万一这人再喊几句，屋里的人肯定就发现是自己在偷听。 　　李旭坐在那小得可怜的儿童塑料椅上，疑惑万分地看着厨房边的那小孩。 　　心里一阵猜测，难不成……是个聋的？ 　　这什么福利院啊！全是些问题儿童。 　　霍尘最后还是过去了，手里还捂着那个铁盒子，都捂温了。 　　“福利院里有监控吗？”顾青时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贴着厨房门，举起了双手，保持着合适距离。 　　他神色很是从容，即便心脏还有些神经性的余痛，但系统说了那只是灵魂惩罚。 　　痛苦是可以忍耐的。 　　现下他还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崔可文手里还举着锅铲，此刻的姿态简直像是举个武器，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就又红着脸把厨具放下了。 　　“没没，这里没那么好的设施……您要问什么呀？” 　　顾青时索性直接道：“我不是坏人，关门是不想那对夫妻看见。” 　　崔可文愈发尴尬了，她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顾先生这般优秀的模样，想来也不是那种人。 　　“噢噢——”小姑娘仍旧低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顾青时没有多少时间，他无法完全介怀那段肮脏的剧情，只是说：“你来这里做饭很长时间了吧？那对夫妻日常作息你知道么？” 　　女人是叫梅叶，姓氏暂且不知。 　　男人倒是清楚了，刚在楼上交谈已得知其是林栋海。 　　二人神出鬼没的，不到一会就消失了，这本来就很异常。 　　说不定，在查他的“基金会”呢。 　　“我、我……你是好人吗？”崔可文有些慌张，直接问起了这话。 　　顾青时一听就笑了，神态有些放松，他嘴唇上的血渍其实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毕竟系统已经开了“普通人屏障”。 　　他只是道：“姑娘，一个人是很难界定好坏的。”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努力改变这里的一切的，找到证据，这些孩子们不会再苟延残喘在这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顾青时快速地说道。 　　他已经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顾青时皱了下眉，这孩子反应太慢了。 　　“我我……” 　　顾青时只好快步走到崔可文身边，倾身靠了过去，低声道：“我给你这块表，它能卖个好价钱，无论结果如何，你三天后不要在这里呆了。” 　　“有人来了，冒犯了。”崔可文的脖子都红了，她不知所觉地拿着那块贵重的表，很慌张地点着头。 　　此刻门被很用力地打开了，林栋海眼皮子都跳了起来，因为那姓顾的小白脸此刻正和他的小崔卿卿我我呢，两人的距离已经和抱没什么区别了！ 　　“哎呀，我说怎么找不到我们顾先生呢？”语气很是阴阳怪气，林栋海人很快地走了过来，还故意把门拉得很大。 　　似乎是要让外面所有的人看到这对奸夫□□的样子！ 　　他尽管没有立场，却俨然一副捉奸的架势。 　　顾青时被发现了也不闹，回过头后就从善如流地套上了面具，人也没完全离开崔可文，只是并排倚着厨房的台面，懒散地道： 　　“您怎么来了，我和小孩聊天呢。中午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来找找食物。”语气没有半分被戳破的慌张，相反，还有些怡然自得。 　　林栋海其实已经气得脑子要炸了，但还是得套上文明人的皮，咬牙切齿地说：“饿了就吃东西嘛！为难我们小崔做什么？”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跟前，一把拉走了崔可文的胳膊，低头警告道：“好好做饭去，客人都饿了知道不知道！” 　　但是他刚说完这话，就被这小妞手里的表闪花了眼。 　　姓顾的这么大方？ 　　他有意想多说几句，目的就是为了探探这人的口风，但顾青时似乎是有些不快。 　　怎么，这小崔是他养在这的，再怎么着也得先来后到吧。 　　林栋海有些愤愤不平。 　　“欸，咱们就出去聊嘛，碍着人切菜了，瞧，这不就剩一个凉菜了么？”顾青时笑着和人说，随后拍了拍人林栋海的手臂，眼神上下波动了下。 　　有几分看不起的意思在。 　　林栋海只好松开了抓着小崔的手，蛮不乐意地朝门口走了，阴阳怪气道：“我们顾先生真是关心我们小崔……” 　　人终于走了，顾青时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和那姑娘对视了下。 　　随即就快步走了。 　　还是要早早解决为好。 　　但就在他迈出厨房门的一刹那，996仿佛又复活了一样，抽风延迟播报道： 　　【好感度负二百五十。】 　　【好感度负二百八十。】 　　【好感度负三百。】 　　【好感度负三百——哔——实时更新结束。】 　　顾青时皱了皱眉，波动这么大，他做什么了？ 　　他用余光找了找人，但是没找到，有几分烦躁。 　　祖宗，让他呆完三天行不行。 　　996等了好一会，震惊地发现他的宿主居然真的不理它了。 　　他都延迟播报这么久了……还不理它…… 　　哭哭。 第04章 　　霍尘正在角落里和那个小伙子聊天，主要是对方和他聊。 　　李旭问：“你们福利院一共多少个孩子啊？” 　　语气甚至还夹了夹。 　　二人坐在书柜一个隐蔽的角落，李旭很是兢兢业业地写考察报告。 　　霍尘：“我怎么知道？” 　　他口袋里还有那个铁盒子，小小的一张脸上满是漠然的情绪，或许没什么不同。 　　李旭觉得这孩子有些不配合，于是就拉着自己的彩色儿童座椅往前挪了挪，低声道：“孩子，不要害怕，你们在这里又受到欺负么？我们会帮——” 　　话还没说完，这小孩就直直地抬眼看过来了，眼珠子漆黑无比。 　　“真的？”语气很是怪异，似乎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人一样。 　　李旭磕巴道：“当、当然是真的。” 　　霍尘抓着自己的那本书，笑道：“好，那我告诉你，哥哥。” 　　* 　　中午的饭菜是在一楼吃的，自然是大人先吃，旁边的孩子被锁到屋子里了。 　　崔可文又忙碌地走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孩子们的饭菜。 　　但这已经延后了2个小时。 　　那些孩子恐怕一天吃不了三顿饭。 　　顾青时坐在那里，看着桌子上的菜，勾唇笑了笑，抬眸问道：“那姑娘一天工作多久啊？” 　　林栋海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很不乐意地道：“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 　　六个小时。 　　“怎么，顾先生真看上了？”林栋海试探道，筷子尖都恨不得掐断了。 　　顾青时微微回神，笑道：“对啊，林先生你们二人琴瑟和鸣的，我年纪也上来了，自然很是羡慕。” 　　他在这里一直说的是生前的年龄，二十七岁。 　　那位叫梅叶的女人顿时有些受用，露出点甜蜜的神色，但男人则是压着一肚子无处发作。 　　道德立场已经被人抢占了。 　　饭菜很好吃，但顾青时没什么胃口，因为他刚经历过一阵心绞痛。 　　反胃都来不及。 　　今天只能先这样。 　　等到要走的时候，小李已经兢兢业业地从里面跑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本子。 　　林栋海伸了伸手，直接要了过来，挺着肚子检查。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消散了。 　　“行，就这样就可以。”林栋海翻了好几页，最后又递了过去，嘴唇泛着饭菜的油光。 　　上面写了阳光福利院的基础设施概况，以及需要进行修缮的地方。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甚至还写了评估意见。 　　看起来甚至很专业。 　　顾青时在车上看了好一会，随后拿手机又转了五千过去。 　　他直接走了，也没去找主角。 　　脑子里996在一直发出警告。 　　【目标距离500米】 　　【目标距离1000米】 　　顾青时皱眉：【闭嘴。】 　　【……】996自闭去了。 　　小李一边开车，一边咽吐沫，很是紧张地说：“哥，我……我发现了……” 　　“有孩子和你说事情？”顾青时身子往后仰，喉咙里的恶心感还是很重，有些眩晕。 　　他想了想，抬手去车座上摸索，最后什么也没摸到。 　　忘了，把糖给人了。 　　他转而把车窗打开了，夏季的风有些热，驱走了指尖的寒凉。 　　“嗯嗯！这个福利院真的大有问题！”小李很是着急地说，语气都有点激动。 　　顾青时看着外面的景色，道：“说。” 　　“有个孩子跟我说，福利院的儿童是无法确定数量的，因为时常会有人消失，但又时常会增加，很多时候一醒来就没有其他伙伴了。” 　　“他们肯定是涉及器官买卖！”此话一出，李旭自己背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坏了，太坏了，这么大的城市，边缘居然会出这种事。 　　怎么没人管啊！ 　　顾青时闻言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肯定会卖的。 　　脑瘫的、先天性心脏疾病的、耳聋的、眼瞎的。 　　看似都是“坏掉的孩子”，可是他们其他的东西确实很值钱的啊，就连皮肤也是。 　　人体交易没有下限。 　　李旭很担忧地说：“哥，我们别来了，这多危险啊，直接让警察来算了，别插手了。” 　　顾青时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抬眸看了过去。 　　道：“你不管你的小崔老师了？” 　　李旭仿佛一下被击中了什么，但还是说：“可是……自己的安全都把控不了的话，怎么能……帮别人呢？” 　　车后座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李旭很沮丧地道：“哥，我是不是很自私？” 　　顾青时勾唇笑了笑，道：“不，你是个正常人。” 　　“我就待三天，三天一过，警察会来的。你放心。” 　　车子已经抵达别墅区了，小李兢兢业业地停好车，在给人开门的时候还是很担忧。 　　“可是哥，你那个基金会是假的啊，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啊？” 　　万一那对夫妻杀人怎么办？多可怕啊。 　　顾青时表情不变，只是从车里走了出来，反问道：“谁给你说是假的？” 　　随即抬手拍了拍人的肩膀，朝家门那边走了。 　　“先回家休息吧。” 　　顾青时在人彻底走了之后，表情就又恢复了冷淡的状态，心里百般困惑。 　　这里的人，分明有情感，有态度，有私欲。 　　假的吗？ 　　他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下手机通讯录。 　　上面有个人的名字排在首位。 　　——傅敛。 　　原主的好友。 　　对方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为什么有人来问基金会有没有你的名字？ 　　——出什么事了？ 　　顾青时额发有些散，眼眸是罕见的不解，这也都是假的吗？ 　　可是，也太巧合了。 　　996系统：【宿主有困惑可实时向博学多才的系统求助。】 　　它最终还是拉下面子来抛橄榄枝了。 　　宿主与系统和谐友爱，是完成任务的基石——主系统留。 　　顾青时眉毛微蹙，只是道：【又惩罚我么。】 　　他脑子还是晕，风衣也没脱，从外人眼里看就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空的玻璃杯。 　　有些呆。 　　别墅里的阿姨走了过来，很是关切地问：“小顾，给你倒杯水啊，喝点。” 　　顾青时有些出神，小顾，以前的阿姨也这么叫。 　　他有些分不清。 　　可是他死了啊，死了。 　　顾青时眉头紧紧地蹙着，有些不明白。 　　【没有没有没有，不是我不是我。】996着急地反驳，它没有惩罚的权限。 　　顾青时听到这话还是很疲惫，如果都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没有卡，没有中场休息的机会。 　　【宿主宿主，完成任务就会获得新生，且有多元奖励。请保持积极态度，请保持积极态度！】 　　【主线剧情不可更改，但支线剧情会自动延申丰满，可进行适度修改。】996着急道。 　　但顾青时已经听不太清了，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身子看着薄薄一片。 　　手机还在嗡嗡震动。 　　——顾青时，你去那个福利院做什么？ 　　来信人：傅敛。 　　第二天 　　霍尘趴在福利院的窗户上往外看，胳膊里还夹着那本破破烂烂的书，抓得紧紧的。 　　他怎么还不来？ 　　“尘尘？吃早饭噢！”崔可文弯腰拍了拍人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小餐盘。 　　里面是馒头和炒包菜，还有一碗稀粥。 　　看着着实很寡淡。 　　霍尘看着那个餐盘，没有接。 　　崔可文以为这孩子是嫌弃，于是只好哄道：“没办法，厨房没有其他菜了，你要吃饱饱，这样才好被好心人领养。” 　　她把餐盘放在小板凳上，很是认真地和霍尘讲。 　　只要能出去，一切都好说，现在的困境忍忍就过去了。 　　霍尘盯着那盘菜，最后只是说：“领养？” 　　崔可文微微一愣，后又想着可能是孩子不懂，于是就笑着说：“对，要是被领养了，我们尘尘就可以拥有新的家庭，温饱不愁了，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这话说的实在动听。 　　“姐姐，我不想吃，你给其他小朋友吧。”霍尘低声说道，随即扭头又望着窗外了。 　　崔可文有些不知所措，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但是她刚想再多说几句，院长夫人就在旁边骂道：“你管他做什么，脑子有问题的东西，省点粮食吧！” 　　霍尘宛若没听到，一动不动。 　　崔可文只好端着餐盘离开了，面上有无奈之色。 　　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倔呢？他是年龄最大的，又难得的没有生理缺陷，要是一直待在这个福利院里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不上学。 　　霍尘看着手里的书，垂眼环顾了下周遭的环境，一堆智力缺陷的孩子积聚在一楼，他们面色呆滞，不太顺利地喝着稀粥。 　　脸上、胳膊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汤渍。 　　崔可文在其中忙的焦头烂额，几乎每一秒都会有孩子打翻碗，因为他们肢体动作发育不完全。 　　正常孩子很少很少。 　　霍尘看了下墙上的挂表，已经九点多钟了，他望向书柜与墙的缝隙。 　　里面藏了一把水果刀。 　　手腕再度传来神经性的刺痛，他皱了皱眉，抬手按了按。 　　上面是光滑的皮肤，没有创伤。 　　就在愣神的时候，福利院外传来汽车停车的动静，霍尘宛若惊动的鸵鸟一样，立马把头埋得低低的，躲在窗台之下。 　　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偷看。 　　但躲了一会，霍尘又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车子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这里。 　　他烦恼得要命。 　　地上躺着那本《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此刻仿佛在审视他一般。 　　一楼的孩子有一部分被汽车的声音惊动到了，有的哭了，有的则是非要出去，桌子椅子被弄得乱糟糟的。 　　这副场景牢牢地印在了霍尘的脑子里。 　　谁是查理·高登……每个人都是查理·高登。 　　霍尘忽然有些绝望，查理起码还有阿尔吉侬那只小老鼠，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他紧紧贴着斑驳调灰的墙壁，侧头蜷缩着。 　　有的，也只有一把水果刀。 　　* 　　顾青时这次是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带任何人。 　　走进院内就看到了崔可文，他对人礼貌地点了下头。 　　随即找个休息椅就坐下了，只是看着一个盆栽，人有些出神。 　　“院长和院长夫人很快就下来。”崔可文很和善地提醒道，她本来还想说下那个表的事，因为她昨天上网查了查。 　　发现……不是一般的贵。 　　自己要不还是还回去吧。 　　“嗯，我坐一会。”对方很平静地说道，崔可文也就没能再接着说，因为他看起来好疲惫。 　　霍尘在角落里等了很久很久，发现这个人还没有来找自己。 　　莫名心里窝火。 　　似乎是察觉到了存在感很强的视线，顾青时抬眸看了过来，那孩子立马就躲开视线了。 　　【996，以前的宿主都怎么做任务的？】 　　996思忖了片刻，觉得这个应该不能说，它不能泄露历任宿主信息。 　　顾青时又换了个说法：【996，常规模式应该怎么走，你给我建议。】 　　996：【根据书中剧情，只需将宿主顺利带离福利院，并抚养至十七岁即可。宿主应当扮演领养人，以合法手段领养主角，并提供后续帮助。】 　　顾青时有些不解：【这么简单？】 　　996：【……对，就是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轮到786号了？】 　　【……】 　　顾青时困惑更重了，他之前看到历史成功率0%的时候就有些讶异，在知道自己的初始好感度就是负数的时候更是震惊。 　　因为……这小孩看上去没什么异常的，就是脾气差点而已。 　　有这么难么？ 　　霍尘见人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莫名烦躁了起来，找他有事就说话啊！ 　　怎么一直看！ 　　难道自己脸没洗干净？他着急地想要去照照镜子，但这边没镜子，自己跑走会不会更奇怪。 　　他从昨天开始就认真洗手洗脸了，也洗了自己的衣服。 　　应当没那么脏才对吧…… 　　顾青时皱了皱眉，他现在的好感度依然是负数，他不认为自己招招手霍尘就会跟着自己走。 　　【996，你的意思是抚养主角到了17岁，任务就算结束？】 　　【是的。届时宿主可获得新生，不再有我。】996语气难得的平静，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些残忍。 　　【那书里，这九年的剧情呢？】顾青时虽然对自己的成功不报多大希望，但还是有些好奇这个世界的机制的。 　　996道：【回宿主，《易如反掌：落魄少爷逆袭记》主要剧情是主角霍尘长大成人之后的事，前期内容描写不足一章节，世界需要补充完整，推动主角走到关键节点。】 　　似乎是怕说得不够清楚，996又补充道： 　　【世界会完善逻辑，选中宿主是为了挽救已经破——哔——】中间卡顿了一会。 　　顾青时等了一会，996才恢复了正常：【宿主目标是将主角带出福利院，推动全文剧情走动。】 　　语调僵硬又难听。 　　顾青时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霍尘没被成功带出福利院，书籍剧情一直无法展开所致。 　　他视线又切回现实，看到了那孩子此刻正在埋头检查自己的衣服。 　　？ 　　顾青时看到了旁边的饭菜，馒头和炒的白菜，还有粥。 　　不吃？ 　　崔可文差不多喂完了，见顾先生在看那盘菜以为对方没吃早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是没吃早饭吗？厨房那里还有，我给您盛点。” 　　“院长他们起的有些晚，可能您得等一会才能见到呢。”女孩子又补充道。 　　顾青时确实没吃饭，于是就笑道：“好。” 　　但他还是伸手指了指那个小铁盘子，问道：“这个是没人吃的么？我吃这个也可以。” 　　霍尘顿时宛若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跑了过来，很是不客气地拿走了盘子，道：“我的！” 　　随后就真的拿走吃了，一口叼走了已经凉掉的馒头。 　　崔可文着急道：“欸，我给你热热啊！” 　　但这话并没有起到作用，这小孩十分倔强地护住了自己的饭菜，恶狠狠地看着穿着儒雅的青年。 　　霍尘心里莫名不舒坦，自己家里没饭吃吗，非得来吃人家做的。 　　恶心！ 　　但是他又忍不住去看顾青时，对方这次来穿了一个薄款的大衣，今天早上外面下了点阴雨。 　　温度确实不太高，但是也没必要裹这么厚吧？ 　　他的跟班呢？ 　　霍尘没看到，有些好奇。 　　兴许是“被抢饭”这件事是个好借口，霍尘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这个“坏人”。 　　顾青时此刻正从厨房走出来，只是拿了一碗粥而已，别的没有。 　　霍尘满脸不可思议，他吃这么少？ 　　顾青时抬手看了下表，又听了下996的提示，那对夫妻大概还有一会才会下来。 　　于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这位对所有人保持负面态度的小主角，确实令人好奇。 　　霍尘没一会就吃光了，心里愈发后悔，吃这么快还怎么待在这，岂不是很尴尬？ 　　早知道吃得墨迹点了…… 　　但正在懊恼的时候，对方朝他说话了。 　　“霍尘。” 　　“你叫霍尘对吧？” 　　顾青时尝试去沟通，唇角微微带着笑。 　　霍尘抬眼看了过去，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但是还是绷着嘴角抿出一个音来。 　　“嗯。” 　　傲娇死了。 　　霍尘坐在那个小椅子上，表情极为严肃，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级戒备当中。 　　“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可以聊聊天？”对方歪了下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 　　霍尘蹙眉，心里觉得恶心死了，他是在对自己卖萌吗？ 　　顾青时等了一会，看人没有反应，于是也就放弃了。 　　算了，把福利院的事解决就不错了。 　　他按了下自己胃，面色有几分疲惫，低头喝了一口粥。 　　霍尘大为震惊，什么意思，他就问一次？ 　　啊？ 　　顾青时心里思绪很重，人体买卖这件事很大，但也必须有证据才行。 　　他昨晚也就睡了一会，仔细查找了下这家福利院建立的备案和记录，发现“阳光福利院”一开始居然是公立的，并且当时政府也有支持。 　　基本上是收纳的孤儿、残障儿数量越多，政府所给予的补贴就越多。 　　但后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夫妻二人控制的了。 　　是背后的势力觉得价值不大，不管了么？ 　　顾青时查到了一家临近倒闭的私立医院，常年亏损但常年屹立不倒，很奇怪。 　　并且三楼的书柜侧，分明摆放着那个医院的体检报告。 　　谁会去已经快要倒闭的私立医院做检查…… 　　他有些走神，再度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 　　顾青时一下子想起来，这是那个一开始在院子里扯自己衣服的小孩。 　　“你、你……喔……窝……粥。”说不太清楚。 　　顾青时侧耳认真听了听，看到人身上破破的衣服时，眼神微微黯淡了下。 　　但很快就扬起了笑容，小孩子么。 　　他微微弯腰，做出要抱的意思。 　　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顾青时的胳膊一下子被推开了，那孩子也被挤走了，开始哇哇大哭。 　　崔可文听到之后，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抱了起来，小声哄道：“不哭不哭，要是哭的话，坏蛋就会从楼上下来了！！” 　　后面的语气甚至还加了点恐吓的感觉。 　　顾青时低头看着霍尘，对方怀里抱着那本书，抬头盯了过来，牙齿似乎在磨，表情是相当的不开心。 　　【996，他是不是想咬我？】 　　996：【宿主……啊，暂时查不到这个。】 　　【那好感度多少？】 　　996：【负一百。】 　　上涨了点，但还是负数。 　　陌生人水平。 　　顾青时低头看着人，小人抬头看着他，一时有些喜感。 　　“聊天。”霍尘嘴里吐出两个字。 　　顾青时顿了一下，随后轻轻地笑了笑，道：“你要聊什么？” 　　霍尘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高椅子，道：“我也要坐着，你太高了。” 　　见人没反应，霍尘又补了句： 　　“我拿着书呢。” 　　顾青时停顿了下，只好抬手把人抱了起来，放在了椅子上。 第05章 　　霍尘耳根子都泛红了，坐在高椅子上呆滞了一会。 　　随后磕磕巴巴地说：“聊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睛盯着那碗粥，一点也不敢往上看。 　　顾青时很耐心地问：“是没饱吗？要喝吗？” 　　不然一直看饭做什么？ 　　霍尘表情顿时皱了起来，很是不乐意地抬头去看，刚想反驳一下。 　　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要。” 　　于是顾青时就挑眉看人把自己的一碗粥喝了个精光。 　　“……” 　　【996，好感度多少？】 　　【负一百。】 　　顾青时几乎要笑了，他还以为这小孩挺喜欢他的，结果根本不是。 　　大抵是真的饿了。 　　霍尘把自己肚皮喝了个浑圆，人再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会不会太傻了？ 　　“你要聊什么？这本书么？”顾青时此刻倒是也不饿了，只是用手背撑着额角，垂眸看着这小孩。 　　他从始至终都抱着那本书。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这本书的主角是个傻子，患有智力障碍，通篇全是他在接受“变聪明”手术前后的日记，也可以称作“进步报告”。 　　尼姆教授就是进行该手术的主要研究者，艾丽斯·纪尼安小姐则是低能成人班的一位女老师，后者给予主角很大的精神支持。 　　算是温柔港湾。 　　但这个两个角色并不能单纯地评判为“坏人”与“好人”。 　　每个人的立场与选择都是不同的。 　　但霍尘为什么会看这本书呢，他才八岁，主角的天赋么？ 　　顾青时静静地等着人回话。 　　“你才不是查理·高登。”霍尘直直地说，眼里仍有不信任。 　　顾青时：“我本来就不是智障儿，你也不是。” 　　“可这里的人统统都是。”霍尘指了指一楼的这些孩子，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 　　“那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低能成人班？”顾青时表情很平静，只是低声询问。 　　“还是沃伦之家。” 　　书里的那个类似于“收容所”一样的地方，里面全是些智力障碍、精神损伤的孩子，当然也有大人。 　　譬如查理，一个年龄已逾30岁的成年智障，仍然困在童年阴影里走不出去。 　　在那个地方，三十岁和一岁没有任何实质性分别，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 　　总之是个可怜之地。 　　霍尘宛若被戳破了心事一样，整个人都尖利了起来，盯着顾青时不说话。 　　“你要在这里待一辈子？永远不出去？”顾青时低声质问，面上有些怒其不争。 　　那本书里主角的结局很惨淡。 　　他接受了人体实验，短时间内获得了自由与才智，带着实验室里那只名为“阿尔吉侬”小老鼠出走。 　　一切好像是在向好的方面走。 　　可是阿尔吉侬在走出实验室后，变得不再聪明绝顶，它不再能顺畅地走出迷宫，不再能判断出正确的“迷宫门”。 　　它又变为了一只普通老鼠，在笼子里孤独地死去了。 　　查理·高登亦是如此，他也将重新变回一个智障，甚至更为严重，在最初的实验安排中，他将会被送到“沃伦之家”。 　　最后的结果也确实如此。 　　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命运就是这么残酷。 　　尼姆教授给他做了手术，名义上甚至可以说拯救了他，但其中的负面效果他也没有隐瞒，只是身为智障儿的查理意识不到有多严重。 　　拯救变为了更严重的坠落。 　　“可出去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留在这里烂——”霍尘气得脖子都红了。 　　顾青时莫名被挑起了情绪，他语气不好地反问道：“你出去过么？你就说这种话。” 　　“可奶奶——”他没说完。 　　霍尘眼睛红彤彤的，呼吸很是急促，但又反驳不上来什么，最后直接跑开了。 　　连书也不要了。 　　那本珍视的书，掉地上了。 　　顾青时觉得太阳穴都在跳，唇线抿得很直，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和一个小孩说这些做什么？ 　　他怕是可以直接销号了。 　　顾青时等了一会，但是脑子里的系统却迟迟没有播报，像是死了一般。 　　【996？】他语气很差。 　　996：【宿主我在。】 　　【好感度多少？】顾青时不报任何希望。 　　996查询了好一会，最后停顿了好长时间，最后不可置信地说道：【宿主！宿主！负五十！负五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开创历史！】 　　顾青时顿时愣住了。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又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 　　那孩子哭了。 　　院长夫妻过了一会下来了，崔可文也下班了。 　　顾青时兴致的确不高，但还是照例说了一些基本的合同问题，他的确带来了一笔小的款项。 　　——二十万。 　　是他自己账上的。 　　林栋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对顾青时又客套了几分，甚至还色迷迷地同他暗地里讲：“顾兄弟，你要是能让那三百万立马落实，甭说那崔姑娘了，就算是李姑娘、张姑娘我都统统给你弄过来，保管水灵。” 　　利益一旦被落实，那么其余微小的，便都可以舍去。 　　顾青时压下心中的恶心之感，只是笑着道：“那就谢谢林哥了。”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由于那二十万的诱饵效果很好，使得林栋海彻底放下了戒心。 　　毕竟都过去十多年了，福利院都这么不景气，眼下来了个同样黑心黑肠的人。 　　正是一见如故呢。 　　“三百万的话……福利院太旧了，得翻盖翻盖，这堆孩子正是花销大的时候呢，钱也少不得。”林栋海打着小算盘，很是精明。 　　顾青时这笔钱是给的实打实的，这个“阳光福利院”大抵只余下一万左右用在孩子们身上，剩余的钱则都是进了夫妻俩个人腰包里。 　　他时间不多了，明天就得报警。 　　“我们以后还有着长线交易呢，基金会那边我有人，相信林哥你也知道对不对？”顾青时一说这话，对方立马就笑了，放在椅子上的手指都不自在地敲了敲扶手。 　　林栋海没想到顾青时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去查他了，心里暗骂果然是个老狐狸。 　　“是是是……我们顾兄弟自然是神通广大！”林栋海打哈哈道，顺带举起了酒杯，意思了一下。 　　顾青时不紧不慢地道：“当然找到像您这样的合作伙伴也是很难得，这样吧，我只取一百万，剩余的，您二位自由分配？” 　　狭长的眼眸眯了眯，看上去满是狼狈为奸的样子。 　　林栋海自然是“龙心大悦”，飘得忘乎所以，他完全不怀疑顾青时了。 　　昨天自己查了半天，结果这人非但没有半分破绽不说，居然还和圣达基金会的总理事认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瞧瞧，今天就给带来二十万了，很有效率！ 　　对方这能耐可不是一点半点的，既然他已经扔了二十万赃款下去了，那也就不怕这人跑路了。 　　顾青时很快就取得了信任，并调取了福利院所有儿童的档案，有了一些惊人的发现。 　　毕竟那些东西就放在三楼的书柜里侧，林栋海和他老婆已然喝醉了，此刻正昏昏欲睡在三楼的卧室里。 　　或许事情一开始就没那么难。 　　他也疑心这些事……其他宿主是不是没有发现。 　　【不，宿主，他们目标准确，一开始就以领养人的身份出现的。】 　　顾青时拿手机拍照备份的动作一顿，奇怪道：【996，你怎么又能和我说这个了？】 　　【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奇怪的刺耳机械声响起。 　　顾青时皱眉：【闭嘴。】 　　这些儿童档案倒是还有存留，但太久远就没了，顾青时只能翻到最近一两年的。 　　上面会记录儿童的身份信息，以及标上一些具体的交易额。 　　配上医院那边的信息…… 　　大抵就够了。 　　方法就是投入钱。 　　这边扔了五十万，医院扔了一百万。 　　好在医院没有彻底倒闭，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能找到的。 　　顾青时神色不变，他把手头的东西都整理完后，听到门响了一下。 　　动作瞬间停止了。 　　可药的时效没有那么短，不应该酒醒才对。 　　【宿主宿主！好刺激啊！】996有些发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触禁没被主系统发现导致的。 　　顾青时：【闭嘴。】 　　门外有轻微的指甲挠的动静，不是卧室门，是那扇大门。 　　顾青时收集好这些证据之后，就走到了三楼的大门前，他办事前已经从里面锁上了。 　　声音靠下。 　　几乎没什么犹豫，顾青时一把打开了门，霍尘一脑袋栽在他的小腿上，摔得昏天黑地的。 　　霍尘仰头看了一下人，表情有些尴尬，但又恍惚道：“你喝酒了？” 　　好大的酒味。 　　他眼圈还红红的，巴巴地抬头看人。 　　顾青时垂眸看了人一会，大约没几秒钟，就弯腰把人抄了起来。 　　霍尘脑袋差点撞到人下巴，磕磕巴巴地想说话。 　　但面门传来一股冷冽的酒气。 　　“你也闭嘴。” 　　霍尘莫名就没敢说话。 　　顾青时回头检查了一下这个屋子，三楼所有的房间都被他用万能撬锁工具撬过，他现在已经全部恢复如初。 　　这是小时候流浪的时候学过的一门手艺。 　　顾青时勾了勾唇，甚至有几分自得。 　　霍尘目瞪口呆地看着人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放进了大衣里侧的口袋，原来……穿大衣是这个意思？ 　　他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 　　霍尘想要开口去问，但手腕内侧却突然又传来神经痛，里面的血管仿佛要断掉了。 　　他疼得受不了，小小的背弓在了一起。 　　顾青时低头看了人一眼，霍尘眼圈还红着，有些不自在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腕。 　　他不知道对方算醉还不是不醉。 　　可是那个茶几上的空酒瓶……那可是白酒…… 　　“没有伤口。”顾青时低头道，面上有几分不解。 　　霍尘仿佛万分不安一样，一下子偏过去头了，人也有些瑟缩。 　　顾青时在走出三楼的时候还仔细观摩了下，所有东西都恢复成原样了，翻找的痕迹完全消失不见了。 　　【996。】 　　【宿主，我在。】 　　【可以消除我所有的不必要的接触痕迹吗？】 　　996很是敬业地回答道：【任务全程开启“普通人”模式，宿主不会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痕迹，敬请放心。】 　　顾青时点了点头，很是放心。 　　他抱着人下了楼，走到拐角处碰到了下午来做饭的崔可文，脚步微微一停。 　　“顾先生？”崔可文有些迟疑，因为……眼下这副场景有些奇怪。 　　顾先生和霍尘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要抱着下楼梯。 　　顾青时思维停滞了一下，随后走到一楼，把霍尘放在彩色小桌子上。 　　崔可文：“那、那是……桌子。” 　　顾青时已经走到跟前了。 　　霍尘被突然撂下，毫无反应之力，回头一看发现顾青时的身影正好把小崔姐姐挡住，二人重叠了。 　　他们要做什么？！ 　　他慌张的无与伦比，一翻身就滚到了地上。 　　等到顾青时说完所有话，回头一看，霍尘刚好滚到他脚边。 　　崔可文：“……” 　　顾青时重新把霍尘给抄起来，原封不动地又放回了那彩色桌子上。 　　回头又道：“酒里有药，他们明天才会醒，你以后不要来了，明天也不要来。” 　　霍尘隐隐约约发现了什么蹊跷的事，心里砰砰直跳个不停，对，他忘了。 　　第二天了。 　　明天就是第三天。 　　那人说什么，他只会待三天吗？ 　　霍尘突然更焦灼了，刚想跳下去，顾青时就仿佛后脑勺长了眼一样，回头道：“不许动。” 　　崔可文表情有些激动，但又有些伤悲：“我……我还是给他们先做了今天的饭菜吧，不然孩子们会饿的。” 　　顾青时对此很理解，点了点头，在走之前又嘱咐道：“记得把表卖了，当大学学费。” 　　随即就转身走了。 　　崔可文刚想再多说几句，可是好像多说无益，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看着霍尘，长舒了一口气。 　　顾先生是个好人，要是尘尘跟人走了，肯定会过上好日子。 　　* 　　霍尘在看到人走过来时，心脏怦怦直跳。 　　万一会有不同呢？ 　　但是他能冒这个陷吗？他只是好奇…… 　　顾青时走到人跟前，抬手抱了起来，迈步走到了那个书柜面前。 　　弯腰把他放回原地了。 　　霍尘侧头看了下窗台，他的书被好好的放在那里。 　　他抬头看向顾青时，面上有些惶恐。 　　但对方只是说：“我不会强迫你，我说了我只会在这里待三天。” 　　“你可以选择跟我走。” 　　“也可以选择继续待在这里。” 　　顾青时有些昏昏沉沉的，额头有些痛，所以眉毛有些微蹙。 　　霍尘抬手抓住了那本书，低头没有说话。 　　顾青时静静地待了一会，随即抬腿就离开了，没有再问一句话。 　　大衣微微带起了一阵风，把霍尘的头发微微吹起了些。 　　“不是、不是还有一天吗？”小孩着急地问。 　　“我不是还能再见到你一天吗？” 　　顾青时闻言停了停脚步，转头看了过去，面上仍旧平稳。 　　除非特意靠近去闻，否则的确看不出来喝酒了。 　　【996，好感度多少？】 　　996很是小心翼翼地答：【负10。】 　　顾青时转身走了。 　　因为喝酒了，所以是找的代驾，顾青时直接去了那个倒闭的私立医院处。 　　拿了他的人拍的东西。 　　最后合计合计差不多了。 　　于是就打电话报警了，亲自去了趟派出所。 　　顺带提供了一些证据。 　　等到彻底处理完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快亮了，大约摸凌晨五点左右，顾青时已经坐在后座里睡着了。 　　就这么裹着大衣睡了，疲惫不堪。 　　他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你是神探吗？这么沉浸式演绎啊？ 　　来信人：傅敛。 　　顾青时完全没有看到， 　　等到八点钟左右，顾青时才悠悠转醒，他坐在车内，抬眸看了下窗外的风景。 　　很真实。 　　【996，我什么时候登出系统？】他还是想知道个确切时间的。 　　好感度一直是负数，大抵是完不成任务了。 　　996听到这话，一阵心塞，这可是最接近成功的宿主了。 　　他的业绩可怎么办啊…… 　　【可是宿主，目标对你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只不过还是负数……但你再接再厉，肯定——】 　　顾青时有些疲惫地捏了下鼻梁，从手机上又叫了个代驾。 　　昨晚喝了太多酒，不一定代谢完了。 　　【我没说现在要放弃。】 　　996的长篇大论只好戛然而止。 　　顾青时对前排司机说了个地址，随即很平和道：【但你总要告诉我截至时间。】 　　996不情不愿道：【今天晚上24点钟整，如果失败，会登出。】 　　顾青时点了点头，随即就侧头休息去了，倒是很平和。 　　【我要睡觉，不要在我脑子里吵。】 　　【……】 　　手机里还是发过来一些信息，顾青时犹豫了一下，没有回。 　　万一今晚死了，787号会替代他，还是别多生事端了。 　　顾青时考虑事情一向很周到。 　　二十分钟后—— 　　顾青时到了“阳光福利院”，他把车子停得很远，看到了那对夫妻被绑走的景象。 　　距离有些远，但根据口型来看的话，应该是在骂他。 　　顾青时靠着车门，在路上换了身备用衣服，是件很不合时宜的西装。 　　没办法，昨晚太忙了，他没有时间回这里的“家”休息。 　　只能用车上的。 　　“先生，我能去小卖部那边买点东西么？大早上过来，没吃东西。”代驾很憨厚地笑着，有点不好意思。 　　顾青时想了想，从车里的钱包里拿出来两百块。 　　代驾顿时受宠若惊：“啊不用不用这么多的！” 　　顾青时解释道：“您帮我也买些吃的，剩下的一百您自己用，多买点吧。” 　　“噢好的好的，那先生您要些什么呢？这边条件可能不太好，东西不全，您有忌口吗？” 　　“随便，都可以。”顾青时说道。 　　代驾乐呵呵地跑出去了，打了把自己的伞，缩了缩自己的肩膀。 　　今儿怎么还有毛毛雨呢…… 　　但没走几步，那位车主似乎是想起点什么，补充了句。 　　“要不你再给我买个……娃哈哈，奶的那种。如果有纯奶更好。” 　　代驾大为震惊，但还是点头哈腰地说行，随即很快地消失在顾青时的视野里。 　　天空中雾气弥漫了，过了一会有下大的趋势。 　　顾青时从车里拿了一把折叠伞，撑开了。 　　他打算再去看一眼，如果不行就算了。 　　何必深挖一个孩子的秘密。 　　他总有理由的。 　　警车没过一会走的差不多了，行动效率很快。 　　顾青时原本有想过不来，因为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把这个黑心福利院绊倒意义更大些。 　　万一下一个宿主787号可以降临在这个剧情点呢？ 　　那姓崔的那个女孩也没必要遭到无妄之灾。 　　这里的孩子们也会得到安置。 　　可他怕一切都重启，一切都白费。 　　不能像那本书一样 　　顾青时拧了拧眉，还是撑着伞走到了福利院门口，崔可文看到人之后立马迎了上来。 　　表情有些惊喜。 　　“顾先生？” 　　他走了进去，绕了一圈没能找到霍尘，崔可文福至心灵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计在跑院子外面了。” 　　“……也许等会就回来了。” 　　顾青时几乎只想了一会，就直接朝着自己的车子那里走了，他停得很远。 　　按理来说，应该摸不着才对…… 　　——车尾后面果然蹲着个孩子。 　　嘴巴里有野生的薄荷叶。 　　身上脏兮兮的，白背心湿哒哒，还沾上了草叶与泥浆。 　　简直就是行走的垃圾袋。 　　顾青时打着伞垂眸看他，没有说话。 　　“第四天就看不到你了吗？”霍尘缩在车底下小心翼翼地问。 　　顾青时：“嗯，但你会遇到其他人。” 　　霍尘听到这话就又不吭声了，蜷在车底下，伸手揪着野生的薄荷叶。 　　顾青时面无表情道：“我给你的糖呢？” 　　“吃光了。”霍尘闷闷道，没有抬头看。 　　顾青时皱了皱眉，想要说点什么，但是霍尘先开口了： 　　“警察叔叔说这里会查封。” 　　“我们会转移到其他正规合法的福利院。” 　　顾青时闻言似笑非笑，盯着车下面的小狗，道：“嗯，对，我把你的‘沃伦之家’毁了，你回不去了。” 　　小孩挖草的动作一顿，仰头看了过来。 　　满眼的茫然。 　　“昨天我是因为……是因为……”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霍尘只好又问：“那三天后你会去哪里？” 　　顾青时自然不会在孩子面前提死，于是只是模糊道：“回该回的地方。” 　　霍尘：“那会死掉吗？” 　　顾青时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才道：“人都会死。” 　　“可我不想奶奶死。”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奶奶。 　　顾青时思索了一会，只是道：“所以你也要被困在过去吗？” 　　雨越下越大了，远处似乎有那个代驾的身影，顾青时挡住车下的孩子。 　　只是冷声道：“跟不跟我走？” 　　天空中响起了一道雷，大雨几乎是瓢泼而下。 　　霍尘吓得瑟缩在一起，但恍惚之间看到了那个伸过来的手，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 　　他背叛了奶奶。 　　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他也不想一直停在这个地方，不然也不会这么好奇每个访客。 　　顾青时半跪把人揽过来了，半边肩湿透了，神色冷冽地拉开车门。 　　但正在开门的时候，他听到怀里的落汤小狗问： 　　“你真的是艾丽斯·纪尼安小姐吗？” 　　他顿了下，随即道：“不是，我是顾青时。”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恭喜宿主！】 第06章 　　996仿佛是颠了一样，一直在顾青时脑子里呱呱叫。 　　【恭喜宿主！恭喜宿主！恭喜伟大的996！】 　　顾青时把西装脱掉了，只穿着那件白衬衫，额发有些略微地湿，在后座用衣服内衬擦霍尘的脸，车里没准备毛巾。 　　脏得要死。 　　还有乱七八糟的树叶。 　　【你恭喜自己做什么？】顾青时在脑子里问。 　　996很是喜气洋洋地说：【宿主，你可以第一个成功完成任务的人，并且主角的好感度终于是正值了，现在居然是1！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的业绩也终于有正值了！我有工资了！我有工资了！】 　　顾青时被吵得难受，不自觉地蹙了下眉，结果让人给看到了。 　　“我很脏吗？”小孩巴巴地问。 　　顾青时动作一顿，倒是莞尔笑了，放下了自己皱掉的西装外套，抬手擦了下霍尘的额头。 　　上面有枝叶残留的绿色痕迹。 　　“用这副表情看我做什么呢？”顾青时收回了自己的手，侧头问道。 　　旁人看了，还以为这小孩多喜欢他呢。 　　好感度只有1。 　　霍尘一下子被逗得不敢抬头了，耳朵根红红的，只是伸手抓着对方的外套不肯丢。 　　虽然这人拿这名贵的衣服当毛巾。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叮叮咚咚的落在车窗上，发出闷闷的动静。 　　车内很是安静，空调也开了恒温，哪里都很舒服。 　　霍尘不自觉地想要抬头看下人，视线缓慢的上移，看到了修长的手指，以及有些凌乱的衬衣，他的领子开了些。 　　睡着了？ 　　意识到这个，他目光就不遮掩了，直接光明正大的“偷看”。 　　顾青时平常见人额发会梳起来，但雨水一打就难免有几缕落了下来，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 　　有些亲和感。 　　睫毛好长…… 　　霍尘不自觉地往那边斜了斜身子，动作宛若个小毛贼。 　　“顾先生，外面雨下的可真大啊！”前面驾驶位的车门突然被打开，霍尘吓得猛地缩了缩，一把拽住了顾青时的胳膊，像个受惊的兔子。 　　“欸，这是……”代驾不知道雇主从哪里带了个孩子，不自觉地有些疑惑。 　　顾青时疲惫得很，费劲地掀开眼皮，温和道：“把东西给我吧。谢谢您了，现在就可以走，回江湾林。” 　　代驾立马把那一大兜东西从前座递了过来，不敢再多问。 　　“把隔板升起来。”后座有声音传来。 　　霍尘就这么看着一块黑色磨砂的挡板升了起来，倒是彻底看不到前面的司机了。 　　顾青时很疲惫地又靠着车座休息了，闭上了眼。 　　霍尘本能地就又去看了。 　　“看我又不能当饭吃，把东西吃了。”嗓音淡淡的，有点磁性。 　　霍尘震惊地扭过了头，他怎么知道。 　　顾青时是真的很累，在听到身旁有拆包装纸的动静才放心去睡了，眼底下有浅淡的乌青。 　　霍尘嘴里叼了一个包子，然后闷头去拆里面的东西……爽歪歪？ 　　奶奶给他买过。 　　他不可置信地侧头去看，但对方已经休息了，脖子轻微歪着，呼吸声很低。 　　霍尘只好拿了个吸管戳进去了，咕咚咕咚喝了。 　　一边看，一边吃。 　　顾青时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代驾已经按照先前嘱咐的那样，把车停好就走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西服外套。 　　以及，旁边座位上蜷成一团的霍尘。 　　顾青时蹙了下眉，把身上的衣服拿开了，起身打开车门下去了。 　　霍尘眼皮动了动，蜷缩的动作更紧了一分。 　　总共没几秒钟，车门另一侧就被打开了。 　　顾青时抬手把人抱起来了，利索地关上了门，朝家门口那里走。 　　肩膀上的孩子迷迷蒙蒙地发出“嗯”的动静，似乎是刚醒。 　　顾青时并不戳破人，只是道：“醒了？” 　　霍尘趴在人肩头，偷偷地闻了下，然后道：“嗯。” 　　“那就下来。” 　　“……” 　　霍尘被放到了地上，面上有些潮红，但又不知道说什么，遂安分地站在一侧。 　　顾青时打开了密码锁，推门的时候，朝后伸了下手。 　　霍尘顿了下，反应有点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 　　那小孩才慌慌张张地抓住了，跟在后头走了进去。 　　顾青时走到玄关处才发现一个小问题，他这里没有八岁小男孩的衣服。 　　没来得及准备。 　　霍尘站在玄关的地毯上，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走了，垂眸盯了盯自己的脚。 　　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下。 　　是嫌脏吗…… 　　但正这么想着，顾青时就重新抬手把人抱起来了，顺带抬手摘了霍尘的鞋子。 　　脏兮兮的，不知道在草地里待了多久。 　　索性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了。 　　“先去洗个澡。”顾青时抱着人走了进去，空的一只手捏了捏鼻梁。 　　还是有些累。 　　霍尘个子没多高，看起来也就一米出头点，估计在这个年龄段是偏矮的。 　　想来也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顾青时垂眸拧开浴室门，随后零零散散拿了些用的东西，最后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这里连儿童浴缸都没有，最快也得明天了。 　　凑合用吧。 　　阿姨一般只有做饭的时候来，现在还不到正午…… 　　“要不把我放下？”怀里的小孩低声问。 　　顾青时头都没有抬，只是淡声道：“洗完澡再说。” 　　霍尘撇了撇嘴，心道果然还是嫌他脏，把脑袋扭到另一侧去了。 　　水放得差不多了，顾青时就抬手把水龙头给关了。 　　顺便把身上的孩子换了一只手，准备抬手把他衣服脱了。 　　霍尘宛若个小刺猬一样缩了起来，惊恐道：“你干什么？” 　　“你要洗澡。”顾青时蹙了蹙眉，解释道。 　　霍尘：“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脱！” 　　顾青时拧了拧眉，暂时不理解一个八岁小孩能有这么害羞，但也没说什么。 　　自己换就自己换吧。 　　于是就抱着人出了浴室里间，弯腰拿了一双拖鞋过来，把人放在了上面。 　　那双脚还不如鞋子的一半大，看着颇有喜感。 　　“得等会才能买过来合适的。”顾青时只能这么和人解释。 　　霍尘这才意识到一直抱着是因为没有合适的鞋……他居然真的什么也没有准备。 　　所以没骗他，就是三天。 　　霍尘有些愣神，直到头顶传来一声疑惑的话。 　　“你怎么还不脱？” 　　霍尘脑门都闷得红红的，只是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洗。” 　　他还是有些害羞的。 　　顾青时垂眸看了这小孩一眼，随后在脑子里问996。 　　【主角不会溺死在浴缸吧？】 　　996今天很是开心，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甜蜜了起来：【主角怎么可能会死呢，宿主放心。金身不破定律适用于任何大千世界。】 　　顾青时对此不作评价，只是对霍尘说了句：“有事叫我。” 　　随即就利落地走了。 　　霍尘穿着大号的拖鞋，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小小的眼眸里藏不住好奇。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才慢吞吞地把衣服给脱了。 　　然后小心翼翼地踩进浴缸里。 　　顾青时站在门口刚在手机上查询——八岁小孩可以独立洗澡吗？ 　　结果还没刷完。 　　浴室里就传来扑通一声。 　　他皱着眉打开门进去了，然后就发现霍尘已经呛了好几口洗澡水，人都还在水里扑腾。 　　简直惨不忍睹。 　　【996！】 　　【那个，宿主，这不是……还没死吗……】996很小心翼翼地说。 　　顾青时宛若天神一般把人给捞出来，然后拧着眉头给人拍背，确定没再呛住之后才看了下霍尘的后腰。 　　上面被磕出一片淤青。 　　果然得用儿童浴缸。 　　霍尘在被捞出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安分了许多，让抬手抬手，让转身转身。 　　最后时间居然也没耗费许多，顾青时拿了个干毛巾一包就把人抱出来了，眉宇之间已经放平了许多。 　　这当然是霍尘识相的结果。 　　“阿姨已经来了，待会上来要记得问好，把饭吃完可以睡觉。”顾青时此刻身上的衣服早就皱掉了，名贵的衬衫被随便地挽了上去，显得有几分随性。 　　霍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就要消失在他眼里。 　　只好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去哪里？” 　　顾青时其实是觉得有些吵的，但是孩子好像都是吵的，可能是没有安全感？ 　　于是难得有点耐心。 　　“去洗澡。”他走到人跟前，一字一句回复道。 　　霍尘连头都不敢抬了，于是抓着手指道：“噢噢，好的，好的。” 　　顾青时原本是转身就走的，但是又思索了下，补了句：“在家要乖点。” 　　门被合上了。 　　霍尘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有些出神，随后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有东西丢在福利院了。 　　* 　　顾青时一下午都没出现在别墅里，怎么也找不到人影。 　　霍尘坐在一楼的餐桌上，吃了一大碗鸡蛋面，外带一瓶儿童果汁，一支奶酪棒，一个小布丁。 　　已然捕获了阿姨的芳心。 　　“哎呀，尘尘真棒！吃得干干净净的！”阿姨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做饭的价值终于体现了，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啊！ 　　霍尘：“谢谢阿姨给我做饭。” 　　此话一出，更是让阿姨幸福泡泡都冒出来，一连说了好几个“没事没事”。 　　下午别墅里来了很多人，送衣服的，送鞋子的，送洗漱用品的，甚至还来一队装修人员。 　　霍尘站在阿姨后头，目光里难掩失望。 　　没有那个人。 　　没有顾青时。 　　来的人很快就改好了一个新的房间，里面的主体色调是蓝色，洋溢着青春与活力，还配备有篮球、足球、画报等装饰物。 　　基本上属于怎么弄都不会出错的。 　　“我不喜欢。”众人在征求评价的时候，被霍尘这个回答打击的猝不及防。 　　毕竟雇主钱到位了，客户不满意是很难办的。 　　于是只好打电话去询问一下。 　　顾青时此刻正在一家餐厅里，看到电话还是接了下，有些抱歉地和对面的人说了声。 　　对面的人，正是傅敛。 　　此人长着一双桃花眼，鼻梁上有颗痣，头发被烫了个时髦的微卷，显得人慵懒至极。 　　傅敛穿着很是随意，在西餐厅套了个T恤，但不会有任何人嘲笑他。 　　他盯着顾青时，仿佛能看出个花来，不知道还以为见着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那就改成他喜欢的。”顾青时表情不变地挂了电话。 　　傅敛试探道：“谁？你带回去的那小孩？” 　　“嗯。”顾青时倒是也不否认，直接就回答了。 　　然后头也不抬地开始切牛排，吃饭。 　　傅敛挑了挑眉，很无语地道：“你就这么饿？” 　　“对，没吃饭。”顾青时抬眼回答道。 　　傅敛沉默片刻，抬手招来服务员，又加了份意面。 　　“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带个孩子做什么？不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进修了特务班？扔了一百多万就为了探索真相。” 　　“我是不是得给你颁发个锦旗，奖励你为民除害？”傅敛抬手支着下巴，很是阴阳怪气地反问。 　　顾青时：“为民除害的是民警。” 　　“所以你就是神秘的朝阳群众？” 　　“……” 　　顾青时难得地被怼住，拧眉去问996。 　　【傅敛是书里本来的角色吗？】 　　996沉思道：【回宿主，不是。】 　　顾青时有些意外：【那我呢？书里没有原主吗？】 　　996严谨解释道：【当然没有，宿主您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替年少的主角扫清一切障碍，加速他的觉醒过程，最终推动主角事业爱情双丰收，走上人生巅峰！】 　　【说人话。】 　　996只好委屈道：【其实是为了防止宿主干扰主角剧情，所以不会选定书里的身份，而是依据宿主生前履历，灵活丰满该世界的支线。】 　　顾青时皱眉：【那傅敛——】 　　【查询不到，应当是世界衍生人物。】996犹豫道。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世界的富人NPC，有完善的人生线和感情线。 　　只不过把结识的过程稍稍省略一下，只取结果。 　　顾青时有些吃不下饭，是世界意志完善了“顾青时”这个人的人生轨迹吗？可是，他在原来的世界没有朋友。 　　这也太草率了。 　　“所以你打算把那孩子怎么样？”傅敛翘着二郎腿，好奇问道。 　　顾青时：“收养了。” 　　傅敛一口红酒差点吐出来，不可置信道：“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当爹？你有点问题吧。” 　　顾青时看着差点被污染的沙拉，有些没胃口，抬眼看了过去。 　　“没有问题。” 　　傅敛仿佛这下是真的着急了起来，放下杯子微微前倾过来：“你下个角色是不是父亲啊？所以找个孩子来体验一把？” 　　“我跟你说这好办，不用领养，我带你去私人托儿所住一下就好了，环境我会认真把关的。” 　　“我并没有开玩笑。” 　　傅敛一下子被噎住了，很无语道：“那你自己不能生个？干嘛要领养啊？” 　　“……”顾青时疏离的目光扫了过来。 　　“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个老婆。” 　　人还是没有说话。 　　“人家都说领养的孩子养不熟的！”傅敛再次劝道，语气很是激烈，但神态又十分悠闲，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顾青时。 　　西餐厅响着悠扬的音乐，灯光也很柔和，甚至不远处还有侍者在跳华尔兹，这是这里的特色。 　　但是在这个氛围下。 　　“你是不是有些取向问题？所以才非要领养个孩？”傅敛拧着眉低声问。 　　顾青时面色变得确实不好看了，为什么会联想到这里？ 　　世界为什么会判定他会需要这样性格的朋友。 　　他拿起外套就起身走了。 　　傅敛连忙捞起外套跟了上去，拿出卡去服务员那里划了下，着急地道：“欸，你等下啊。” 　　餐厅外面空气很凉爽，地面还有些湿润，有几个不明显的小水洼。 　　倒映出两个身长如玉的青年。 　　“可你今年才二十一，你的事业不要了？”傅敛侧头去问，眼角弯弯，笑眯眯的。 　　顾青时面露不解，道：“他八岁了，有阿姨照顾，为什么会影响我的事业？” 　　傅敛似是被怼住了，深吸一口气又反驳道：“已经八岁了？那你完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善心大发，可怜那里的孩子还是怎么着。” 　　“但我告诉你，你肯定会后悔的。八岁了，指定养不熟了。” 　　“他不会孝顺你的！”傅敛重申道，眉眼微抬。 　　顾青时不以为意。 　　霍尘十七岁就会被豪门父母认回去的，之后的剧情就与他无关了，当然不必孝顺他。 　　此刻车也正好来了，顾青时坐进了后座，准备待会回家。 　　傅敛看人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怒其不争，拉住车门又提醒道：“你要好好想清楚，你是不是因为孤儿院的经历共情了？你觉得他可怜是不是？” 　　顾青时面色冷了下来，他不知道世界可以完善成这个样子。 　　对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可万一你养出个白眼狼呢？他已经八岁了，不可能和你亲了。”傅敛眼眸仍然投射在顾青时身上，语气仍然是千篇一律的劝组，的确是典型模式下的“朋友”。 　　为什么非要领养呢？养个拖油瓶有什么好的。 　　顾青时垂眸道：“我走了。” 　　傅敛眼看问不出什么，最后表情也很是无奈了，只好替人合上了车门。 　　“那你当心被反咬一口。”语调很平，说出了自己的既定台词。 　　傅敛在人走后抬头看了下天，觉得这地方的阳光还不错。 第07章 　　顾青时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一趟警局，又做了一次笔录。 　　期间警方向他说明了那一百多万可能已经流入境外账户了，想要短时间追回来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追回来，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工作人员很是礼貌地说道。 　　顾青时点了点头，在准备走的时候，只是又问道：“福利院的孩子们转移到那里去了？” 　　“噢，暂时移到市政府附近的福利院了，那边条件比较好，好像是叫晨曦福利院。” 　　“好的。” 　　其实领养程序很复杂，不是把霍尘带走就行的。 　　如果要后续进行培养，势必要暂时把监护权拿过来，不然让他上学都比较麻烦。 　　顾青时坐在后座，拇指刮了下无名指内侧的肉，痛感还是很明显。 　　【996，你再和我说一遍剧情。】 　　996：【世界信息提取：《易如反掌：落魄少爷逆袭记》】 　　【第一阶段：主角霍尘幼年遭遇绑架案，流亡于市井，得一孤苦老人照顾，但好景不长，老人被混混殴打致死，被卖于黑心福利院，挣扎求生】 　　顾青时皱了皱眉，索性道：【你直接讲我负责的那一段。】 　　996：【噢噢，那就是第二阶段：主角霍尘在上学期间遇到种种挑衅，化险为夷，遇到红颜知己，得到未来岳父相助，步入政坛，知晓身世秘密，得知当年阴谋……】 　　顾青时眉头就没放平过，只是道：【别说了，我需要做什么？具体一些。】 　　996再度被噎住，随后倒是真的思考了下，回答道：【宿主是工具人，宿主不可以出现在剧情节点上，不可以干涉主角正常剧情。】 　　【宿主的任务是将培养年少的主角，并不参与任何主线剧情。】 　　顾青时心想这还是没有说他要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养孩子么？ 　　那应该没什么难的。 　　【必须要领养吗？】 　　996回答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在主角17岁之后，监护权要让与其亲生父母，宿主将脱离主线剧情与主角人物。】 　　【届时，宿主将获得新生与一个愿望的奖励。】996又补充了下。 　　顾青时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想着事情，但996在他脑子里呱呱叫。 　　【宿主宿主，你可以提前想想愿望哦，你成功的几率已经上升到百分之五十了，是目前最有希望的啦！】 　　顾青时不解：【百分之五十？这么低。】 　　【不低啦不低啦，你快想想愿望是什么，如果简单的话，主系统就会直接给我权限的！】996很是兴奋。 　　顾青时神色倦怠，只是觉得聒噪，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车水马龙，汽车鸣笛的声音很真实，很明显。 　　【送我回我的世界。】那里才是他心里的真实。 　　【好的呢~】 　　* 　　霍尘一点都坐不住，他疑心那个姓顾的是不是把自己忘这里了。 　　他怎么不回来吃饭呢？ 　　不饿吗？ 　　霍尘小小的脸上露出焦虑的情绪，不自觉地又开始挠自己的手腕，盯着玄关的大门。 　　要不要出去找……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霍尘着急地想要去拉开门把手。 　　但刚拧下来一半，幼童又转身跑了回去，以最大速度回到了餐厅。 　　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嘎吱——”门开了。 　　阿姨迎了过去，把外套接了过来，很是关心道：“小顾回来啦，正好饭做好了，在那里摆着呢。” 　　霍尘坐得老老实实，头微微低着，但耳朵尖竖得很直。 　　“嗯，他吃过了么？”有道低沉一点的声音响起。 　　阿姨笑道：“没呢，说要等您一起吃呢。” 　　霍尘头埋得更低了。 　　“下次不要等，让他自己先吃。” 　　脚步声靠近了些。 　　霍尘听到后面那话，顿时有些不乐意，脑袋瞥向一旁，盯着花瓶发呆。 　　直到视野里出现了半截白衬衫。 　　他吓得把脑袋挪了个方向。 　　顾青时看了一会，觉得好笑，随后转身和阿姨说：“您下班吧，时间不早了，麻烦您今天抽空看他。钱已经转过去了。”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了，不早了。 　　“哎呀没事，小孩子很乖的！那小顾我先走了啊！”阿姨很是乐得其所地下班了。 　　霍尘微微抬了下眼，但在看到人之后又立马缩回去了。 　　“她怎么走了？碗怎么办？”小孩没忍住去问，他疑心那阿姨没干完活就走，质问道。 　　“我洗。” 　　霍尘把视线移到了那人的手上，细长又光滑，那能碰油污吗？ 　　他拧了拧眉头。 　　顾青时晚上一向没什么胃口，也仅仅用把那碗粥喝了，夹了一道青菜而已。 　　随后看着霍尘吃完了一碗鸡丝粥，一个茶叶蛋，外带一盘笋瓜炒鸡蛋，和两个奶黄包。 　　并且还没有停的意思。 　　直到桌上不剩什么了，顾青时才微微抬了下眉。 　　“饱了么？”他问道。 　　对面的小孩面色有一丝丝窘迫，但很快又调整了起来，道：“嗯，我来洗碗吧！” 　　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目光带着点坚定和讨好的意思。 　　顾青时仍旧是神色懒懒散散的，人微微靠着椅子，呼吸匀称了点。 　　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道： 　　“好，去吧。” 　　霍尘表情顿时有一丝的破裂，真的？他还、还以为这人会客套一下呢。 　　可是那个盘子架有点高。 　　996对宿主的行为表示控诉：【提醒：宿主的好感度还是很重要的，日后会有大用处的。】 　　【什么用处？】 　　【额……额反正会有大用处的！】 　　顾青时：【不要吵我。】 　　【……】 　　霍尘于是就开始兢兢业业地收拾盘子，然后慢吞吞地去厨房了，表情有些为难。 　　本来想回头求助一下的，但是却意外地发现那人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这么累吗…… 　　霍尘想了想，把盘子先放到台面上，随后拿了把今天运来的儿童凳子。 　　踩了上去。 　　随后拧开水龙头，认认真真地开始洗盘子。 　　大约摸十五分钟过去了。 　　霍尘下到地上，把凳子挪了个位置，准备把盘子放架子上。 　　他看到了旁边的白毛巾，觉得大概还是要擦一擦水渍的，于是又认认真真地挨个擦。 　　然后努力地去放盘子。 　　但由于厨房台面很大，架子又放在里侧，所以霍尘有些担心自己摔倒。 　　他下来把凳子挪得更近了点，觉得这样应该保险一点。 　　保险地摔倒了…… 　　顾青时在这危机一刻把人拦腰捞住了，顺带拿住那个盘子。 　　神色淡淡的。 　　霍尘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在这里看了多久，只是觉得丢脸至极。 　　“我我洗完了。” 　　“嗯。”语气很平淡。 　　霍尘委屈，这怎么不夸一下他呢？ 　　顾青时把人放在自己身侧，重新整了下台面，无聊地和996搭话。 　　【宿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顾青时整理完之后，就开了水龙头冲手，腿边的霍尘挤了过来。 　　“你也要洗？” 　　“嗯嗯。” 　　【挺好的，他干得不错。】顾青时说道。 　　996：【……】 　　霍尘本来想踩凳子的，但是顾青时直接抬手把他往上提了起来，道：“快点。” 　　“……” 　　他这样洗得一点都不好看。 　　霍尘脑子里还是对方洗手的模样，顿时有些沮丧。 　　草草冲了几下，顾青时就把人放下了，随即往外走。 　　霍尘闷头闷脑地跟在后头，视线随意一扫，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东西，于是拽住人的衣服道： 　　“这是什么？” 　　顾青时抬手拉住人的手，回眸看了下，解释道： 　　“噢，洗碗机。” 　　霍尘呆若木鸡，幼小的心灵遭到了巨大的伤害。 　　顾青时对于这个小插曲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带人上楼问了下房间的事。 　　“你不喜欢新的房间？”他垂眸问了下。 　　霍尘点了点头，似是很有主见的样子。 　　“那你喜欢哪个？” 　　霍尘于是带人来了第一次到的那个房间，说这个就行，表情很是认真。 　　“不行，这是我的房间。”顾青时很平和地道。 　　霍尘仰头看了过去，一张小脸一会青一会白的，但是居然还很上道地拉住了顾青时的袖子。 　　“那我可以……” 　　“不行。” 　　996对此发表评价：【宿主，你这样好残忍噢……】 　　【他又不能和我睡。】顾青时不解。 　　霍尘最后被安排在了旁边的客房，装潢和主卧倒是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儿童风了。 　　里面就是正常的布局。 　　“明天我会再叫人给你安排个书桌，有内置卫生间，私密性比较好，你就住这里就行。”顾青时把人带到了床边，很是公事公办地交代。 　　霍尘好根本就没有心情听，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奇怪，好难讨好。 　　难道不应该是他……讨好自己吗？ 　　他混混沌沌的脑子想不出来所以然。 　　“听明白没有？”头顶传来询问声。 　　霍尘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嗯嗯。” 　　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顾青时看着腿边的孩子，微垂着眼眸，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倒是挺听话的。 　　【好感度多少？】 　　【回宿主：目前……还是1.】 　　霍尘抬头看着顾青时，面上很是乖顺，眨巴了下眼睛。 　　“你要收养我吗？” 　　“那我和你叫什么？”语调甚至都放软了，小手拉住了顾青时的袖口。 　　996：【……咦惹】 　　【别在我脑子里长吁短叹。】顾青时道。 　　“你想说这个？”顾青时伸手指了下床，扬了下下巴，“先上去。” 　　霍尘呆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了。 　　“有这个打算。” 　　霍尘瞳孔微缩了下，但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他有些慌张。 　　什么意思，这人总不能反悔吧？ 　　顾青时看了一下霍尘，觉得洗完果然干净多了，温和道： 　　“但手续比较麻烦，估计要走上几个月。” 　　顾青时其实原本对于“领养人”这个身份是有所怀疑的，并且对世界随机分配的年龄也感到不解，因为在自己的世界里要想成为领养人，是必须要达到三十五周岁的。 　　但这里却出乎意料地变更了限制，成为了二十一岁。 　　正好符合他的年龄。 　　大抵是世界规则调整的结果。 　　“啊，那我叫你……”霍尘磕磕巴巴地说，但眼眸里有些藏不住地烦躁。 　　“叫我名字。” 　　霍尘一下子呆住了。 　　“我说了我只是给你个选择。”顾青时抬手拨了下这小孩头上的杂毛，不咸不淡地讲，“你有自己的奶奶，不是吗？” 　　霍尘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眼珠子有些晃。 　　“我无意要顶替你的亲人，不必试探。”沉稳的嗓音落在霍尘的耳边，仿佛在敲打他的心脏，他怎么能看得出来的？ 　　那他为什么—— 　　“把你带来我身边。”顾青时倒是认真思索了下，用了个很自认为很老套的说法。 　　“或许是命运使然。”系统不正是所谓的“命运”么。 　　话音刚落下，窗外又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轰隆一声惊雷。 　　霍尘垂着头，身子瑟缩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又下雨了呢……”青年很是闲散地说道。 第08章 　　等到顾青时彻底办完手续之后，已经是三月后，基本上要入秋了。 　　霍尘今年八岁，按理来说应该读小学了，但是在福利院不可能有这个条件。 　　所以顾青时请了家教老师与全天保姆。 　　养孩子花销很大的，他还要工作。 　　996也并非没有发布过新的任务，目前就是：【主角霍尘需要进入琼林小学，结识白月光2号楚娴，获其助力，并得到陈书、赵阔等小弟……】 　　顾青时听得眉头紧皱，心想这都是什么剧情，还白月光2号？ 　　1号没记错的是那个姓崔的姑娘吧…… 　　这么花心做什么？ 　　霍尘当时正在老老实实吃饭，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回趟原来的福利院，万一还没拆呢…… 　　“你年纪小，凡事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顾青时没忍住说道。 　　996在他脑子里大喊：【宿主！不可以干涉主角剧情点，警告一次，会容易引起惩罚的。】 　　顾青时：【我只是在教育他以学习为重，并没有说其他的。】 　　996：【……啊好像没有。】 　　霍尘很呆瓜地点了点头，随手继续埋头吃饭了。 　　但是噩梦很快就来了。 　　霍尘没放松几天家里就来了家教老师，并且还是全科的，他上午下午都被排了四节课，一共八节。 　　晚上有小提琴老师来教授，会上到九点半。 　　周末要去参加马术课。 　　家里的保姆会讲英文，似乎是有留学经历，全家只和他说英语。 　　霍尘感觉自己像个陀螺，在被周遭的一切抽来抽去，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他也总是见不到顾青时，对方似乎很忙，总是十天半月见不到面。 　　但给他留了电话，说有事可以打给他。 　　霍尘其实心里有很强的不安感，自从那晚对方点明了不会替代他的亲人之后，他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虑当中。 　　甚至名字也没改，他还是姓霍。 　　“嗯，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带点磁性的嗓音。 　　霍尘其实是想问下为什么要给他安排这么多课的，但是真接通了，他又生出点怯意。 　　含糊其辞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是偷偷跑出来的，保姆已经休息了。 　　那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霍尘顿时脸爆红，拿着手机仿佛是拿着烧红的烙铁一样。 　　但让他丢了吧，他又不愿。 　　“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那边很平和地说道。 　　霍尘很震惊地“啊”了一声，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欢迎我？” 　　“没！我、我先挂了！”霍尘一把按住挂断键，把手机扔回了抽屉里，然后风驰电掣地跑回了楼上的主卧。 　　他气喘吁吁地把自己的枕头抱回了隔壁的卧室，然后又认真地踮脚捋平了床单的褶皱，最后慌慌张张地四处环顾了一圈。 　　应该没有什么痕迹了吧？ 　　霍尘立马走到了主卧门口那里，很是心虚地关上了门。 　　就在此刻，别墅外面传来车子的动静，霍尘又立马下了楼梯，朝玄关那里跑。 　　最后急刹于鞋柜附近。 　　门开了，对方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手上缠着绷带，梳起的头发有些微微散开，但依然是风度翩翩。 　　“嗯？”顾青时有些意外。 　　霍尘呆呆地看着对方的手，不自觉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事。”人越过他走了过去，霍尘仿佛开始了自动跟随一样，不自觉地抬手抓住了人的衣摆。 　　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委屈。 　　为什么不抱他呢？ 　　三个多月都不抱他了，是因为那晚自己伤他心了？ 　　姓顾的这么记仇？其实他也不是那个意思…… 　　霍尘脑子里乱糟糟的，沮丧地跟在后头。 　　顾青时伸手脱掉了大衣，刚准备自己收起来，腿边的霍尘就很兢兢业业地揽了过去，瓮声瓮气道：“我来吧。” 　　大衣很沉，很重。 　　“那好。” 　　霍尘没有半分抱怨，当真是在展示自己，他抱着这堆衣服，费劲地用专用衣架挂了上去。 　　虽然是踩着凳子。 　　“做的不错。”顾青时夸了下。 　　霍尘顿时面色有些羞涩，刚想伸手抱下人的腿，对方就迈步走开了。 　　“过来。”顾青时朝后面勾了下手，示意人跟过来。 　　996在他脑子里控诉道：【宿主，你这样消极应对主角是不对的！】 　　【我没有消极。】顾青时有几分不解。 　　【你这样奴役主角为你干活，万一促使他黑化，我们的努力将付之东——】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顾青时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下。 　　霍尘正认真地拉着他的手，抬眸看他，眼睛眨巴了下。 　　俨然一个乖宝宝形象。 　　996：【……当我没说。】 　　【我没奴役他。】顾青时又重申了下。 　　拉着，也就拉着吧。 　　顾青时走到沙发那边，就把人的手给放下了，道：“在家学得累吗？” 　　小孩先是愣一下，随后像是被戳住了心事一样，巴巴道：“累……” 　　“但你学得很好。” 　　霍尘抬眼看了过去，心想你又不在，你怎么知道？ 　　似乎是怀疑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对方简单解释了下：“他们又不是白拿钱的，自然会跟我报告你的情况。” 　　霍尘低垂着头，心情还是有些沮丧，盯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有些走神。 　　“你在福利院的时候落下太多课程了，所以要补一补，现在马上就九月了，正好可以让你直接去上学了。”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就是琼林小学，知道么？”顾青时拧眉又问了下。 　　这孩子怎么回事？有没有听他说话？ 　　霍尘闷声道：“知道，那个很有名的小学。” 　　送他去那里干什么，里面全是些权贵子弟，烦死了。 　　“嗯，知道就好。”这人似乎就来和他说这个事，霍尘看着人的下巴，莫名挪不开脚步。 　　不是很想去睡觉。 　　“不休息？”顾青时抬眼看了下霍尘，提议道：“去给我演奏下你的练习曲。” 　　霍尘仿佛晴天霹雳，怎么还要考试。 　　但尽管很不情愿，霍尘还是上楼去拿了自己的琴，走到客厅中央。 　　开始慢慢地演奏了起来。 　　是埃尔加的《爱的致意》。 　　音色缓慢悠扬，整体都是温润如水的，仿佛在诉说着轻柔的爱意。 　　霍尘想起老师说的话，要投入感情，音乐才会活起来…… 　　可是他。 　　他紧张的琴弓都拿不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曲完毕，霍尘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这根本不像考试，他脑袋都要热晕了。 　　“嗯，学得很不错，老师说你有天赋看来是实话。” 　　霍尘垂着头，看着那双居家鞋慢慢地进入自己的视野，脊背上都渗出汗来了。 　　“去睡觉吧。” 　　顾青时也就低头看了一会，面前的人就落荒而逃了，风中遗留下一句话。 　　“那你晚安。” 　　紧张什么？他很凶神恶煞吗？ 　　顾青时抬手揉了揉眼睛，简单收拾了下也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走。 　　他今天回来就是给人说下上学的事，免得让那孩子觉得自己被忽略。 　　【宿主，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好感度是多少？】996在脑子里呱呱叫。 　　顾青时：【不想，你给我关了这个提示吧。】 　　996很是不理解：【为什么呀，这个很有助于宿主你——】 　　【关了。】 　　996沉默半响，委屈巴巴：【做好了。】 　　【嗯，你休息吧。】 　　996于是就不再说话了，可是大约摸到了半夜，它才一下子琢磨出不对来。 　　为什么自己这么听宿主的话呢？怎么他让关了自己就关了？它分明是伟大的996啊！ 　　还有，“你休息吧”这句话好像频率太多了点。 　　……不会是【闭嘴】的近义词吧？ 　　顾青时早上起的很早，在床边低头看着那份体检报告，面色温凉如水。 　　正常的。 　　他没有任何疾病，拥有一颗正常跳动的心脏。 　　顾青时甚至去镜子里看了下自己，一模一样，甚至脖子下面的痣都有。 　　那是虚假？还是真实？ 　　霍尘自以为很早地起来了，贴在主卧的门口偷听，可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旁边的保姆看到了笑道：“先生走咯，你看不到啦。” 　　霍尘顿时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反问：“真的？”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保姆转而安抚道：“先生忙着工作赚钱呢，早早就走了。” 　　霍尘脸都白了，一把推开主卧的门，在里面找了好几圈。 　　最后一言不发地下楼吃早饭去了。 　　气压很低。 　　霍尘恨不得把汤包给戳个稀巴烂，但碍于还有外人在，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饭吃完了。 　　“你们会把我在家的事和他说？”霍尘问道。 　　保姆顿时觉得有些怪异，这孩子在楼上那副模样分明是不想他养父走，怎么现在说话的意思又不怎么亲的样子。 　　怎么不喊爸爸啊？ 　　“是的，先生很关心你。”保姆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有没有问题，但也不好多问雇主家里的事。 　　小孩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顾青时在片场休息的时候顺带换了下绷带，神色很平稳，倒是对面的处理人员有些小心翼翼的。 　　有个铁架子翻了，有个替身在下面喝水，他伸手去拉了一把，不小心擦到了。 　　傅敛站在旁边，补了句：“哎呀轻点。” 　　“好的好的好的。”那小姑娘拿着棉签的手都抖了起来。 　　顾青时皱眉，随即温和道：“给我吧，我来。” 　　药一会就换完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做多了，小姑娘很认真地缠好了绷带。 　　随即就忙不迭跑了。 　　“你不怕疼了？我记得你可是最怕疼的噢。”傅敛在旁边皮笑肉不笑道。 　　顾青时皱眉看了过去，表情有些奇怪。 　　傅敛觉得自己真是欠得慌，真是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说几句就突然斜他一眼。 　　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 　　【996，傅敛为什么会知道我这么多事？】顾青时面上神色不变，但还是询问了下996。 　　没道理的，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怕疼。 　　如果是外人，应该说的是“你很能忍”才对。 　　顾青时始终放不下戒心。 　　996也不知道宿主为什么频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很耐心地解答了：【宿主，傅敛经查询是该世界衍生人物，判断为宿主的好友，信息就是这样子的。】 　　顾青时看着那人的笑容，好像也不似作伪。 　　但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谁啊？”傅敛探头过来看，扫到了那个备注，眼睛微微眯了下。 　　顾青时接了电话，低声道：“怎么了？” 　　别墅里的霍尘刚下课，他站在客厅的一角，拿着手机很是认真。 　　“那个，我开学那天……你能不能……回来？” 　　保姆站在旁边，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顾青时微微皱了下眉，但还是说： 　　“可以。” 　　按照一个月见一两次的频率，大概不会违反“工具人守则”。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一阵声音很大的喘气声，顾青时不由得眉毛一抬，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还要憋气。 　　“好，那拜拜！” 　　“嗯。” 　　电话挂断了。 　　顾青时重新坐在椅子上看剧本，面色恢复了正常。 　　“是那孩子啊？”傅敛扬了扬下巴，打探道。 　　顾青时：“嗯。” 　　傅敛气得牙痒痒，想要低声再告诫几句，但话在嘴里过了个来回，却只是道： 　　“下班记得和我去吃饭。” 　　椅子上的人正在默背台词，闻言只是点了下头，甚至没有抬头看人。 　　傅敛索性直接起身走了，随即摸到了导演组那里，笑吟吟地道：“李导啊，好久不见，拍得还顺利吧？” 　　李导本来正指导戏呢，回头一看，发现是大股东，于是只好停了手上的工作去寒暄。 　　二人客套地握了握手，说了几句话。 　　李导以为是要他照顾下顾青时，于是就直接开口说：“小顾工作还可以，挺顺利的。他受伤这事是我没做到位，补拍完镜头就让他回去休息。” 　　这话说的已经很是诚恳了。 　　但傅敛只是笑道：“别啊，给他多加戏。” 　　“排到十月。” 第09章 　　顾青时最近的工作强度让996都咋舌，它不由得关心自己的宿主的身心健康。 　　主要还是为了工资。 　　这次主系统给他发了足足一千系统币，996对顾青时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宿主宿主，虽然工具人守则第一条是不得与主角情感过密，维持低存在感。但是按照目前情况来看，距离惩罚的阈值还远得很呢，你可以回家休息一下哒。】 　　顾青时还在看剧本，眉毛微微皱了下。 　　【别在我脑子里吵。】 　　996顿时委屈得很，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仿佛是喂了狗，面壁去了。 　　但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多听话。 　　工作确实很多，排得很紧。 　　顾青时倒是也去问导演了，但是回复是工期很紧张，要忙着排档期，所以要尽快完成这部戏。 　　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是吃住都在剧组，一丁点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傅敛照样是隔几天就来这里溜达一圈，他是大股东，是整个剧组的金主，自然是来去自如。 　　来的目的也就是约饭。 　　“饭都做好了，不吃那堆东西都会扔掉。”傅敛每次都会这么说，似乎料定了顾青时不会浪费粮食。 　　青年每次都会蹙起眉毛，有些隐隐的不快。 　　但还是去了。 　　顾青时还是想象不到自己会有一个挥金如土的好朋友，对方和自己身价差距如此大。 　　怎么成为朋友的？不太现实。 　　车子行驶的很平稳，顾青时在低头看消息，把剧本放在一旁了。 　　——小霍今天吃饭很好，全吃光了，一点都不浪费粮食呢！ 　　——[图片] 　　996无情吐槽：【主角哪次不吃光？】 　　——小霍拉的琴， 　　——[视频] 　　顾青时点开看了看，霍尘似乎是长高了一点，站在琴室演奏，倒是像模像样的。 　　996发表评价：【宿主你别说，主角不亏是主角，长得还蛮好看的。不过还是比宿主你稍稍逊色一丢了。】 　　996这话倒是说的诚心诚意，没有半分狗腿的意思，它的确比对了以往七百多个攻略者的相貌指数，现在的宿主是最高的！简直都可以去其他世界当主角了好不好。 　　顾青时全然把这当996的废话，【你是不是很闲？】 　　996突然被点了下，委屈得很：【宿主这不是还没下一步任务呢，主角进入琼林小学才会开启第二阶段，我陪你聊聊天不行嘛……】 　　琼林小学开学日是下周，是9月1号，他答应了要送霍尘去的。 　　顾青时用指甲刮了下无名指内侧的肉，眼眸微垂着，似是有些疲惫。 　　视线扫到那个吃饭的照片上，觉得有些好笑，一颗毛绒脑袋快要埋进碗里了。 　　小狗。 　　他抬起手指打了个几个字发了过去。 　　——做得很好。 　　傅敛坐在人旁边，见人笑了下，以为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探头看了过去。 　　“看什么呢？” 　　顾青时早就切开了，点的是普通的社交网站东西，上面正好是营销号在播放一只小狗喝盆盆奶。 　　很巧合。 　　“哈哈你喜欢这个？我回头挑个品种好的送给你。”傅敛顿时有些乐，抖了下大腿。 　　顾青时神色有几分尴尬，但也只是拒绝道：“不要。” 　　但对方似乎更乐了，执着地去手机上挑小狗，还时不时地给人看下。 　　“……” 　　与此同时—— 　　霍尘在客厅等了好一会，表情有些不耐烦，保姆神色有几分尴尬。 　　“先生可能正忙着呢，看到了会回的。” 　　霍尘表情还是不变，只是执拗地站在柜子旁等着，谁也劝不动。 　　保姆也感觉很是头大，自从这孩子知道他们会给顾先生发消息后，就频繁要求他们拍照片、录视频，恨不得一天发个几百条。 　　可是雇主一开始就说了一天报备三次就够了。 　　眼下肯定是超了。 　　但这也不可能和孩子说。 　　这让保姆很是为难，这天天摆拍的，她的老腰都快受不住了。 　　小霍又挑剔得很，一会说这个角度不对，一会说那个角度不好看，总之发送过去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终于—— 　　手机传来了消息。 　　——做得很好。 　　保姆顿时送了口气，开心道：“欸，先生夸我们小霍呢！” 　　霍尘高兴的小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但只是嘴硬道：“嗯，那阿姨我先去上课了。” 　　人一溜烟跑了。 　　保姆心说这不是等消息不是等了很久吗，怎么又跑了？ 　　霍尘后半节课上的心不在焉的，提前和老师说这些都学会了，索性直接开始考试了。 　　他迅速地答完了题目，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在保姆的身后游荡…… 　　保姆一回头还吓了一跳，“上完课了？这么快？” 　　“阿姨待会才能做好饭呢~” 　　霍尘抓着人的围裙，唇角抿了抿，露出一个可人的笑容来，“阿姨，我帮你切菜吧，你天天给我做饭，好幸苦的。” 　　保姆顿时有些暖心，这小孩才多大，就这么礼貌懂事了，真是个好孩子。 　　“您帮我拍几张照片好不好？” 　　保姆：“……” 　　得，又是摆拍，她这老腰今晚还得贴膏药。 　　顾青时晚上收工之后在酒店休息了下，顺带和导演请了一天的假，基本上安排妥当了。 　　他的手机开了免打扰，眼下才有空看看消息。 　　但一打开通讯软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堆标红的数字。 　　——小霍今天做饭了，特别乖！ 　　——[图片] 　　——[图片] 　　…… 　　大约附了十张图。 　　顾青时不由得勾唇笑了笑，随即切开页面，去看家庭教师的信息。 　　——做题非常快，您孩子很有天赋。 　　——[图片] 　　——[图片] 　　……依然是好几张。 　　甚至连定期清扫院子的钟点工也给他发消息了。 　　顾青时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几乎立马就接了，对面的喘气声很明显。 　　“做什么了？呼吸这么急促？”他微微拧了下眉。 　　但话音刚落下，那边的呼吸声就立马没了，顾青时只好又道：“不要憋气。” 　　霍尘脖子都要红了。 　　这是对方头一次跟他打电话，他跑过来了，因为担心人给他挂了。 　　“怎么不说话？”顾青时又问了句。 　　霍尘这才支支吾吾开口，“没有……你还没睡？” 　　“没有。”顾青时回答道。 　　霍尘闻言轻声噢了下，但很快又焦灼了起来，他得说什么吧，不然对方挂了怎么办？ 　　他刚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那边传来了轻笑声，闷闷的，又咳嗽了几下。 　　霍尘一下子愣住了，感觉耳朵麻麻的。 　　“不要老是麻烦家里的阿姨，你开学那天我会回去的。”顾青时最后还是说了正题。 　　霍尘一下子脸爆红，但又心里很别扭。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怎么好几个月都不回来…… 　　就算有别的目的，也应该关注一下他啊！ 　　“听到没有？”电话那边又问了句。 　　霍尘连忙道：“嗯嗯。” 　　那边似乎有笑，但又不明确，霍尘反应过来时，通话已经结束了。 　　一分零二秒。 　　短得可怜。 　　霍尘在那边站了一会，耳边似乎还有那道闷闷的咳嗽声。 　　他生病了？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九月一日很快就到了，霍尘早早地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了。 　　然后翘首以盼地在门口等着人回来。 　　但是钟表上的指针在不停地转动，已经到了八点钟了。 　　霍尘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说好的要来的，人呢？ 　　保姆接了个电话，一直在说“好的好的”之类的话，刚放下电话就看到了小孩的冷脸。 　　“他说什么？”霍尘走近几步，靠近质问道。 　　保姆顿时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这孩子一开始带着的时候还是挺乖的，要吃饭就吃饭，要写作业就写作业。 　　但是抛却这些事之外，他一点孩子气都没有，唯一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也只是和家里的雇主联系时。 　　可是—— 　　这孩子甚至连爸爸都不叫。 　　听说还是收养的，这都什么家庭啊…… 　　保姆只能解释道：“先生说让我们先去啊，他可能赶不回来……” 　　霍尘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出去了。 　　车子上已经备好了东西，司机已经在等了，霍尘一把拉开车门。 　　“欸？”李旭一脸懵，眼珠子微微放大。 　　这谁？这不是，不是…… 　　他刚想开口问几句，但霍尘已经把书包扔前面的副驾了，随即就一言不发地坐到后排。 　　李旭震惊至极，他自从福利院回来后，就没有怎么开过工，按照青时哥的说法，是让他读个成人本科，工资照发。 　　允了他三个月假，全在复习。 　　就这段时间才找了他，估计也是哥太忙了，让帮忙接个人。 　　可李旭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小子啊，怎么就住进这里了？ 　　他忍不住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但是这回一个阿姨也坐进来了，神色也很是为难。 　　“先生总要养家的啊……” 　　李旭竖起了耳朵，总觉得有一些些奇怪，和这小子解释做什么？ 　　霍尘低声道，“我知道的，阿姨。” 　　但说完这话后，他又抬眼看向了前面的司机，面色冷漠。 　　李旭顿时毛骨悚然，心说你和人解释盯我干什么，一下子收回了目光。 　　缩了缩肩膀就驱动了车子。 　　但脑子里还是不由得回想自己在福利院和这孩子的对话。 　　阴沉沉的，总之心理不太健康。 　　这是李旭的第一印象。 　　毕竟当时霍尘是怎么和他说的？ 　　“这群孩子都会死掉，有的胳膊断了，没人治，会腐烂，死在卫生间。那对狗男女觉得我四肢健全，就会派我在半夜把他们埋在后山……” 　　实在是太可怕了。 　　小李觉得后脑勺都凉飕飕的。 　　琼林小学装潢气派，光是停车场就一道又一道的检查，但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 　　霍尘站在那个门口，表情只余冷漠。 　　在这里上学有必要么，在家不也一样吗？ 　　他心情已然沮丧到了极点，顾青时似乎是那些古怪的人，但又似乎不是，霍尘搞不明白。 　　但他又好奇到了极点。 　　这个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带他走，为什么和他说自己也是“查理·高登”。 　　但霍尘的好奇欲还没得到解答，人就已经经常不回家了，顾青时真是说到做到。 　　一点也不会做他的“家人”。 　　霍尘莫名不开心，但又不愿意承认是委屈。 　　凭什么不回家，没有监护人是这样的。 　　兴许是垂着脑袋沮丧的样子太过于明显，导致保姆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只是拍拍人的肩膀道：“小霍呀，欸，小霍。” 　　霍尘烦躁至极，他整天在家里装来装去的，人也没被他“装”回来。 　　“阿姨，我没有心情不好，什么事不能——”前端音调极其不耐烦，直到头一抬看到了一席黑色大衣的人站在他面前，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霍尘语调硬生生转了个弯，“不能回去再告诉我呀。” 　　这次夹得不是很好，有点生硬。 　　顾青时不由得闷笑了几声，随即伸了手过来，霍尘自动就抬起了胳膊，想要拉住。 　　“麻烦您了，您这段时间照顾他费心了。”青年很明显不是在和他说话。 　　居然是和保姆握的！ 　　霍尘连袖子都没摸着，红着脖子把胳膊收回去了，脸侧到一边。 　　过分。 　　“咳咳咳……那司机先送您回去了，我带他进去就行。”顾青时似乎真是病了，霍尘忍不住地抬头去看，直到人垂眸看了回来。 　　“又不是没来，做什么拉着脸？”顾青时抬手拍了拍人的脸，淡声道。 　　霍尘冷不丁被扇了两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又觉得羞耻万分，这又不算打。 　　“可、可我在家没见到你。” 　　温热的触感没碰多久，对方就收手了，很短暂。 　　霍尘突然有些不乐意，他作为一个家长难道不再摸摸头吗？别人都摸头的。 　　他不由得往前凑了几步。 　　“太忙了。”来人这么说道，随即就准备进去，朝后勾了勾手指，这只是一个指示动作。 　　霍尘忙不迭地拉住—— 　　“欸，你自己一个人跑过来做什么？围巾呢？围巾呢？”傅敛一把揽过了顾青时，动作幅度过于大，霍尘的手指一下子滑开了。 　　没牵着。 　　顾青时轻微地蹙了下眉，只是道：“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他动手缠了下围巾，神色仍旧是平静无比。 　　但傅敛仍旧是笑嘻嘻地帮人弄，大概过了有两分钟，他才弯腰眯着眼明知故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啊？顾青时从哪里偷来的？赶紧还给人父母！” 　　霍尘脸瞬间泛白了。 　　顾青时有些不悦，“傅敛。” 　　“哎呀哎呀，逗逗他嘛！好好的不去医院挂水，输一半液就跑过来，你可真上心啊！”傅敛的口吻听起来又像是称赞，又像是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霍尘怔怔然地看向了顾青时的手，上面果然有几个淡青色的针孔。 　　原来他真的病了。 　　顾青时面色有些不好看，只是说，“你先回去吧。” 　　傅敛有些笑不出来了，回归了正常神色，“可以啊，但也跟我回去，你得输完液。不是已经送到门口了？走吧，该回医院了。” 　　顾青时眉毛轻微蹙了起来，难得有些烦闷，他上辈子根本就没有交过朋友。 　　有些疲于应对。 　　霍尘立马拽住了顾青时的手指，躲在了人大衣身后，眉眼微微垂着，做出一副瑟缩的模样。 　　“不进去么……”小声催促道。 　　傅敛：“……” 　　“我走之前问过大夫了，那瓶葡萄糖本来就是最后一瓶，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顾青时组织了下语言，但声调很低，停顿了下，“还有，他是霍尘，我养子，我答应他了要今天来……咳咳……” 　　话一下子说的太密太多，顾青时嗓子里又涌起一阵腥气，不由得又闷声咳了起来。 　　傅敛刚想借机说上几句，对方却又开口了，“但我请好假了，之后几天不去剧组，你不用去那里找我，忙你自己的事吧。” 　　说完人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朝后挥了下手。 　　完全不需要傅敛说什么别的话，似乎只是通知。 　　这个人就是这样，再亲近也无动于衷。 　　傅敛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插兜站在原地，盯着顾青时身边的那个如影随形的小东西。 　　他顶多能待几年啊？ 　　傅敛看了下腕表，随后抬腿走人了。 　　但就在他走开的一瞬间，霍尘回头看了过去，表情阴冷，但视线堪堪错过。 　　“看什么。”顾青时拉开了霍尘的手，霍尘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不自觉地想再拉。 　　但对方只是斜眼看了一下他，平和拒绝道：“太凉了。” 　　他嫌自己的手凉！ 　　“走吧。”温和的嗓音响起。 　　霍尘心里闷闷的，心说自己才拉了三分钟，但又无处发作。 　　遂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了人的衣边。 第10章 　　琼林小学开学第一天不需要上课，主要是重新规整一下上课内容和安排，霍尘还在里面考了个试。 　　除却基础的传统课程之外，他还需要和外教进行对话，需要展示基本的才艺，需要提供相应的马术俱乐部的会员证。 　　很龟毛，很挑剔。 　　等到彻底进行测试完之后，大约等了有两个小时左右，成绩就出来了。 　　——A级。 　　顾青时一直在办手续，脸上也没有什么别的起伏，倒是霍尘一直在看。 　　他什么时候表情会大一些呢？ 　　好像只有在福利院的那段时期，可是那不是他装的吗？ 　　这个人职业好像……是演员？ 　　霍尘不由得看向四周的人，心里有些疑惑，他们都不认识顾青时？ 　　看来他不是名气很大的演员，不过也好，没人来烦他。 　　“这个需要家长来签字，请问您是——”对面的人这么小心问道。 　　顾青时：“我是他的监护人。” 　　“噢噢噢，那好的。”公章按下了，基本的材料算是弄好了。 　　那位女士很温和地说道，“三年二班是您孩子所在的班级，今天下午就可以去班里，正好熟悉一下同学关系。” 　　顾青时轻微颌首，随即就带人出去了。 　　他低头问了下人，“去不去，我在外面等你。” 　　霍尘直接摇了摇头，“不是明天才上学吗？不去，回家。” 　　或许是回答的太过于直接，顾青时有些失笑，只是提醒道：“你不需要熟悉班里的人么？” 　　“不要。” 　　“那好，我去和你的班主任谈一下，待在这里等我。”话音落下，霍尘就顿时懵了起来，怎么还有事？他说要回家就是不想浪费时间。 　　霍尘不由自主地想抬脚跟过去。 　　“不要乱跑。”对方甚至没回头，吩咐道。 　　霍尘脚底仿佛跟钉了钉子一样，眉毛皱了皱，但还是没去。 　　只是视线牢牢地追随着那一道身影，看到对方和一位年轻女教师相谈甚欢的时候，嘴巴还是忍不住撇了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 　　但正在说完回头的一瞬间，霍尘分明看到了顾青时变化的神色，唇角平直，面容冷淡。 　　仿佛刚才侃侃而谈的不是他一样。 　　这人是戴着面具生活吗？ 　　走到跟前的时候，顾青时伸手拍了拍人的脑袋，“嗯，好了，走吧。” 　　对方的手就碰了一下，立马就收回去了，霍尘甚至没感觉到。 　　他忙不迭地跟在人后头，心思活络地想着，他还小，难道不应该拉着他走吗？ 　　顾青时的手在大衣的口袋里。 　　霍尘小脑袋里思考了一下，当即就演了起来，故意走慢了点。 　　甚至还发出点小跑跟不上的动作。 　　喘了喘气。 　　一会两人的距离就拉开点。 　　顾青时果不其然拧眉回头看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了，霍尘顿时心花怒放。 　　打算走过去拉着—— 　　“你不吃午饭了？不要磨蹭。”顾青时语调始终比较平，也听不出是严厉还是催促，“快点过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着。 　　霍尘很不服气地跑过来了，仰头想要说点什么。 　　“嗯？”顾青时垂眸看了过去。 　　霍尘：“没事。” 　　遂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不再作妖。 　　这个人真难讨好。 　　霍尘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 　　996偶尔会在顾青时脑子里播报一下，【任务02：推动主角霍尘进入琼林小学……进程开始，为期三年。】 　　时间流速没有改变，任务也没有那么繁琐。 　　除了要和主角保持距离之外。 　　那三条准则现在还历历在目。 　　1、不得与主角情感过密，维持低存在感。 　　2、不得干涉主要情节点，必要时推动情节发展。 　　3、要时刻关注主角，给予主角及时帮助，以主角为第一要务。 　　违反了就会被惩罚。 　　顾青时就被惩罚了那么一次，也无心再纠结这个世界的问题了。 　　总归是要回去的，倒不如好好做任务。 　　——养孩子。 　　霍尘回到家中仍旧是保持着乖巧听话的形象，甚至从进门的一刻起就开始用力的“表现”。 　　给顾青时拿衣服，给顾青时拉椅子，给顾青时倒润喉水。 　　【996，工具人守则限制对象是我对吗？】他垂眸看着殷勤的主角，还是难得地产生了疑惑。 　　家里分明有人，没必要在意他的。 　　【是的是的，工具人限制对象只有宿主，主角我们是无法干涉的。】996出声解答了下。 　　顾青时接了过来茶杯，在人跑之前，道：“不用讨好我。” 　　语调很平静。 　　霍尘差一点就装不下去了，但他还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还有几分无措。 　　什么意思？ 　　顾青时脸色还是有些不健康的白，抿了口茶水，唇色才微微有了点色泽。 　　“我把你带回来，肯定会对你负责，不要担心其他的，也不必为了别的来讨好我。” 　　话近乎说的直白了。 　　996大为震惊，【宿主……宿主……这样会不会？】 　　【别吵我。】 　　【……】996已然进化成了一个声控系统。 　　霍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莫名心情极度不好，比早上刚出门还不好。 　　“那你要我有什么用呢？你难道没有其他目的？总不可能真是可怜我。”他仿佛是自暴自弃了，牙尖嘴利地反驳道。 　　仰头看了过来，小小的一张脸满是戒备，倒是和初见的样子有些像。 　　顾青时看愣了一会，随即又笑了，“有。” 　　霍尘顿时身子都凉了。 　　他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吗…… 　　手腕又开始频频地刺痛，分明到这里已经好了很多，可是现在又疼了起来。 　　霍尘呼吸停滞了一会。 　　“可是那个目的无关于你，也不会影响你。” 　　霍尘抬眼看了过去，眼角已经泛红了，脚步往后挪了下。 　　“不是当时同你讲了么？”顾青时看这小孩这副样子觉得有些难办，他真的很不擅长处理“戏”之外的人际关系。 　　即便……很有可能现在也是“戏”。 　　“讲什么？”霍尘嗓音闷闷的，语气已经听出来不高兴了。 　　保姆端着一盘菜从后面过来，看到此情此景更是有些尴尬，这是过来……还是不过来。 　　小霍不是一直想先生回家吗？ 　　这怎么，吵架么？ 　　顾青时越过人挥了下手，让人先走了。 　　“讲我只待三天。”语气很平淡。 　　996已经爆炸了，【警告警告，不得透露任何系统相关讯息，否则，直接登出，直接登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尘仍旧是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你后悔了？”小孩直勾勾地问，眼神带着点水光。 　　顾青时一瞬间看懵了。 　　哭了？ 　　他原本还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带孩子就行了。 　　保持距离也很简单，工作就行了。 　　可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顾青时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又把人弄哭了？ 　　996在他脑子里频繁地发警报。 　　顾青时本来在片场已经泡了连续三天的游泳池，NG了多少次导演也不过，最后直接高烧住院了，挂了两天的液才好了些，但现下又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 　　他索性拉开了椅子，蹲下身子来。 　　霍尘紧紧地盯着人。 　　“你怎么听不懂？不要试探了。”顾青时觉得面前的小孩都有重影了，“我对你没别的坏心思。” 　　他就一个工具人。 　　“我的意思是……不要那么费劲讨好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话都有些费劲了。 　　霍尘顿时恼火了起来，他能一直试探吗？他讨好他又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骗他，假的纪尼安·艾丽斯小姐！ 　　顾青时疑心是不是自己长时间没吃饭又低血糖了，可是不是输完最后半瓶了吗？ 　　他话说不下去了，眼前有些黑。 　　顾青时话断掉了，脸色泛白地拉住椅子，打算起身来。 　　“顾青时，你怎么了？欸，你……顾青时！”耳边嗡嗡的，霍尘一直在喊。 　　不知道怎么了，那小子一下子撞到他怀里来，似乎是想要拉顾青时，但却帮了倒忙，一下子把人给压下去了。 　　顾青时闭了闭眼，顿感绝望。 　　他刚刚分明都快要站起来了，好歹让他吃点东西。 　　霍尘拱得力道太大，人也没轻没重的，直接把他弄倒了，下巴被一个脑袋用力地顶了下，单薄的脊背碰到椅腿。 　　摩擦声很是尖锐刺耳。 　　“阿姨，阿姨你快来啊！陈姨！！”霍尘像个没断奶的幼兽一样，扯着嗓子喊，这是八岁小孩想得到最直接的办法了。 　　顾青时被吵得眉头直皱，心说这孩子能不能先起来。 　　别这么压着他。 　　好在保姆没走远，三两下就一把扯走了碍事的蠢孩子，立马扶人起来了。 　　兵荒马乱了几分钟。 　　顾青时好在是缓了回来，微笑道，“真是谢谢您了，不然我可真的半天起不来。” 　　尤其在一个重物压着的情况下。 　　“先生您快吃点东西吧，这肯定是低血糖了，您赶得太急了，早上从医院回来应该垫点东西的……”保姆神色仍然很关切，最后一拍手想起来锅上还温着汤，立马和顾青时打了个招呼，转身去忙活了。 　　霍尘站在桌边，脑子也才回过味来了，这是低血糖啊…… 　　怪不得吃点东西就好了。 　　那他刚刚闹情绪……是不是，碍着人吃饭了？ 　　视线又移到对方的手背上，上面的针孔还没消。 　　阿姨都知道去医院了，他不知道。 　　霍尘一点都不想吃饭了，站在顾青时手边，人就这么走神着。 　　仿佛头上有团阴云似的。 　　996已然惊吓过度，它当时既担心宿主泄密被主系统抹杀，又担心宿主自个那脆弱身板给挂了。 　　现在见人恢复正常，可算松了口气。 　　花了10系统币升级了下“类人情绪稳定值”，俗称系统界的“速效救心丸”。 　　顾青时侧头看了下人，有些无奈，伸手挪到了霍尘下巴处，另外一只手继续夹菜。 　　霍尘眼里蒙着一层水膜，闷声道，“你干嘛？” 　　“接金豆豆。”顾青时很平淡地说。 　　霍尘被这么一刺激，直接哭出声了，稀里哗啦的，到真有豆大一滴泪落下来。 　　顾青时眉头一蹙，吓了一跳，刚想收回手。 　　这头小兽就拱了过来，把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 　　还是很绝望。 第11章 　　顾青时衬衫都湿了一小块，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这么能哭，可是他不都八岁了？ 　　按理来说会要面子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腰上多个脑袋拱着，顾青时拿起筷子，想要夹一块笋。 　　但是身子被挤了下，菜掉盘子里了。 　　“……” 　　让不让他吃饭了？ 　　霍尘哭了好一会，凄凄惨惨戚戚，好像生病的是他一样。 　　本来顾青时是安抚了一下，但是发现越摸头自己腰被挤得就越厉害，恨不得把自己怼下椅子。 　　简直是……烦死了。 　　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孩子哭了。 　　霍尘一开始的确很情绪涌动，但后面实际好了很多，只是他不愿意起来。 　　主要是这个人身上好好闻。 　　“行了吧？”头顶传来无奈的嗓音。 　　“起来，快点。”后面这道声音就是单纯的命令了，没什么情绪。 　　再不起来就坏事了。 　　霍尘很识相地把脑瓜挪起来了，但顾青时还是短暂地愣了下。 　　因为小孩的眼皮真的肿了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哭坟呢…… 　　“……你这”顾青时有点疲惫，朝外撇了下手，有几分嫌弃，“去找阿姨要个热鸡蛋。” 　　霍尘垂下了脑袋，知道自己现在有点丑，但莫名有些磨蹭。 　　他都哭了啊。 　　“快点去。”对方微蹙了下眉。 　　好话不说第二遍，霍尘还是麻溜地去厨房拿了鸡蛋敷在眼皮上，乖顺地坐在椅子上看人吃饭了。 　　保姆也把温的汤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这顿饭总算是备齐了。 　　顾青时也总算度过了较为平静的晚餐时间。 　　霍尘像个小尾巴一样坠在顾青时后面，直到卧室门被关上了，他被关在了外头。 　　里面有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没事做，就去看书。” 　　霍尘鼓了鼓腮帮子，摸了摸门把手，真得很想进去。 　　但是……没被允许。 　　他眼皮还是肿得跟个核桃一样，鸡蛋没贴几下就被吃掉，小霍尘不认为食物是工具。 　　所以又去用水冲了下吞掉了。 　　他摸了摸自己肚子，觉得下楼去找阿姨要杯果汁…… 　　然后就可以送给顾青时了！ 　　嗯！ 　　霍尘刚刚这么想着，门里就传来一声压着声调的问话。 　　“霍尘？” 　　霍尘脑袋扭了过来，表情有些疑惑，不是把他关外面了，他于是又凑了过去。 　　“你给我进来。” 　　他顿时推门跑了进去。 　　顾青时原本是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会的，所以刚换了睡袍，人身上的疏离气质消散了点。 　　霍尘个子似乎长高了点，但相比较成年人，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矮子。 　　他走到跟前，莫名有点犯怵。 　　“谁的枕头？”顾青时几乎要气笑了，这么喜欢这个房间，所以非要来这里睡。 　　霍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靠近了点，偷偷地看了下对方的脸。 　　应该……没有特别生气吧？ 　　顾青时情绪确实有点上来，他尽管是活了二十多年，可他带孩子的经验为零。 　　再加上他本身有点轻微的洁癖。 　　这枕头明显小一号。 　　霍尘感觉脸上闷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怀里已经多了个自己的小枕头。 　　“出去。” 　　这是要赶他。 　　霍尘有些沮丧，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朝门口走，心里想以后绝不能做这么马虎的事。 　　下次一定收拾好。 　　“等等。”顾青时拧着眉又喊了下人。 　　小孩又巴巴地过来了，仰头看着他，以为事情有转机。 　　万一、万一…… 　　“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了？给我收拾干净再出去。”顾青时指了指床头柜的一些地方。 　　霍尘唇角有些往下垂，随即很是龟速地去拿自己的东西。 　　——上衣、上衣、上衣。 　　全是小衣服。 　　顾青时皱着眉头问：“我给你安了衣柜的。” 　　但霍尘没有怎么多说，只是抱着自己的一堆家当跑了，这回动作倒是很快。 　　走出去的时候他把脑袋埋在自己的上衣里，静静地闻了下，终于染上了点香味。 　　顾青时觉得家里像是养了一条小狗，一会听话一会捣乱的，因为太小也不好太严厉的管教。 　　很是头疼。 　　他看着自己的床铺，有些不理解，难道是觉得这张大一些？睡得舒服？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霍尘早早就起来准备上学了，但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却迟迟没有见到顾青时，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焦虑在。 　　难道又走了。 　　他看楼上房间的动作太过于明显，以至于保姆不由得开口说道，“先生昨天吩咐了不要叫他，生病了就是要好好补觉的。” 　　阿姨的心也是很累。 　　他实在不知道霍尘是个怎么性子的孩子，到底是喜欢他的养父，还是不喜欢？ 　　看着像是喜欢，但……连爸爸都不叫。 　　霍尘确实有些沮丧，对方往常回家待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一天，可是这次足足有两天。 　　甚至可能会更多。 　　但是他却开学了。 　　顾青时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力太过于强了，霍尘很难不去好奇，很难不去围着转。 　　他看过那本书，他或许小时候也是孤儿院的，他怎么来这里的。 　　霍尘有一万个为什么，但是顾青时似乎并不会告诉他。 　　那怎么样才能知道呢…… 　　霍尘最后背着书包出门了，车子在外面停着，他不由得抬头去看二楼的窗户。 　　窗帘拉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沮丧的小狗上学去了。 　　顾青时在霍尘上车的时候，拉开了窗帘，垂眸看了一眼。 　　【宿主宿主，您之前让我查询的信息我查到了。】 　　他重新走回了床边，随手拿了个剧本在看，和996交流道，【嗯，说。】 　　【按照系统设置，每任宿主的身份、社会地位、相貌设置……将会依照其原世界来调整，但人际关系、亲朋好友则将会彻底删除。】 　　顾青时微微皱了下眉。 　　【那傅敛怎么回事？】 　　996也有些疑惑了，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主线剧情，“工具人”是被完全剥离开来的，为的就是方便登入和登出。 　　一般情况下，宿主是不可能在攻略世界里见到熟人的，更别提二人会有相同的回忆了。 　　系统不会费劲功夫制造这么复杂的一个角色来。 　　996只好酌情解释一下，【可能……出bug了？】 　　【……】 　　顾青时暂时也不想管了，只是觉得傅敛有些过于热忱，让他有些奇怪就是了。 　　他神色很是倦怠，只是看人上学走了之后就又上床睡觉了。 　　只是这次做了个梦。 　　梦里似乎是死之前的那天。 　　那天天气很阴沉，像是要下雨，他看到了自己在福利院帮忙。 　　周遭有些孩子们围了上来，他不太会说话，但会挨个抱孩子。 　　所以就一个又一个地抱。 　　时间流速过得很慢，那天没什么不同的，顾青时甚至自己看的有些厌烦。 　　为什么一直在这里。 　　终于画面有所变更，他在看书，不……是在讲故事…… 　　很俗套的王子解救公主的故事。 　　有个孩子凑了过来，看不清楚脸，但声音似乎很清楚。 　　“是真的吗？书里的世界是真的吗？”很稚嫩。 　　顾青时看见自己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又解释道，“你认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讨论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是个好结局不是吗？” 　　是这样吗？顾青时在梦里反问自己。 　　真假怎么不重要了？如果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意义。 　　但似乎是情绪波动太大，画面变得有些支离破碎，顾青时耳朵突然一阵嗡鸣。 　　他看到了自己在开车，高架桥，下雨了，路况很不好。 　　有一辆车开着远光灯直直地冲了过来，仿佛是失控了一样，铺天盖地的汽车碎片落到了他的脸上。 　　阴冷，潮湿。 　　雨水冲刷着血迹，一遍遍地消弭他的痕迹。 　　顾青时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按了按自己的喉咙，侧头看了下窗帘。 　　外面没有下雨，是大晴天。 　　996很关心道，【宿主你睡了三小时呢，陷入了深度睡眠，有没有休息好呀？】 　　【没有。】 　　996一下子有些卡壳，【啊、啊？】 　　顾青时觉得身上有些黏，起身又去洗了个澡，等到彻底吃上早午饭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半了。 　　倒不如说就是午饭。 　　于是霍尘中午放学最开心的一幕出现了。 　　他一推开门，就愣愣地看向餐厅那边，然后直接跑了过去。 　　站在顾青时手边。 　　顾青时皱了皱眉，只是提醒道，“换鞋去。” 　　霍尘眼睛亮亮的，低头看了下脚，随即就又跑回玄关处了，老老实实地去换好鞋了。 　　然后又跑回了顾青时身边。 　　“……” 　　顾青时侧头看了下，无奈道，“要么把书包放下，要么给阿姨，阿姨在你后头你没看到？” 　　霍尘低头把书包自己卸下来了，然后交给了保姆，还很有礼貌地说了“谢谢”。 　　当真是个活灵活现的乖宝宝了。 　　顾青时以为事完了，于是就打算喝一口汤，可是这孩子还这么站在他身边。 　　“……去洗手。” 　　霍尘听到顾青时的话后就立马跑去洗手间洗手了，人倒是利落得很。 　　此情此景让996都啧啧称奇。 　　【主角好听话啊，真是难得啊……】 　　顾青时不解：【难得？】 　　【……本来就很难得。】996腹诽道，虽然它觉得任务成功可能也和自己的亲亲宿主长得好看有关系。 　　毕竟这是最漂亮的了。 　　996有一些洋洋得意，但不说。 　　霍尘很快就洗好手了，然后又跑过来了。 　　顾青时头也不抬道：“吃饭。” 　　人就像个听话的机器人，要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偶尔抬头看下顾青时。 　　觉得很开心。 　　真好，要是他天天在家就好了。 第12章 　　霍尘本来确实很高兴来着，但是这种欢乐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门铃响了。 　　来人是那个在校门口遇见的男人。 　　“傅敛？”他听见顾青时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霍尘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是没告知人就直接登门了，真是没礼貌。 　　“叫人。”顾青时拍了下霍尘的胳膊。 　　“……” 　　霍尘烦死了，但是维持的形象不能轻易毁掉，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 　　“傅叔叔。” 　　傅敛冲他笑了笑，随即就很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了，看着桌上吃得差不多的菜，笑道，“看来‘半大孩子，吃死老子’也不是什么夸大的话。” 　　霍尘本来都吃好了，结果这人上来就阴阳他，他更不可能走了。 　　再次埋头干饭。 　　顾青时有些讶异，还没吃饱？都添了两碗饭了。 　　傅敛眼角微微抽了下，但仍旧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姿态，只是对顾青时道：“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啪嗒。”瓷勺子一不小心掉地上了，顾青时本来要说话的，结果只能把目光移到了霍尘身上。 　　顾青时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轻微蹙眉道，“怎么回事？去找阿姨换个。” 　　霍尘委屈巴巴地说：“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快去。”顾青时面色仍旧是很平稳，只是指了指方向，催促道。 　　霍尘光速地跑了出去。 　　“我看你脸还是很没有气色……”傅敛力图不去管那个破孩子，没事，没事。 　　顾青时：“嗯，但好多了——嗯？” 　　霍尘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但一不小心撞到了顾青时的胳膊，把人的谈话打断了。 　　“在家跑什么跑？” 　　“噢……” 　　委屈巴巴地又坐下了，霍尘开始老实本分地喝汤。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顾青时开口问道，是有些疑惑的。 　　傅敛这个人很有钱，具体多有钱他并不知道，除了基金会总理事的身份之外，还有兼具着影视投资公司、房地产、五星级酒店的股东和合伙人身份。 　　按理来说很忙才对。 　　但他好像总是很闲…… 　　顾青时不是没问过，但是这人的说辞是“我花那么多钱雇他们打理公司，为什么我还要忙？” 　　倒是也没错。 　　只是，他有些烦。 　　顾青时不大乐意出去社交，除非有工作，这边的演艺圈基本和之前的世界差不多，人物关系没那么难打理。 　　再加上996一直开着普通人屏障，顾青时没有任何被打扰的风险。 　　除了……傅敛。 　　顾青时其实不大高兴对方不请自来，还选的是饭点。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傅敛歪头看了下顾青时。 　　霍尘用勺子狠狠地挖了碗底的肉末，发出点小小的动静。 　　傅敛很不明白对方怎么还不把这孩子支开，看到有大人来不应该自动避让吗？ 　　【傅敛的确是bug吗？】 　　996听到问话仔细思索了下，随后严谨道，【回宿主，世界未曾检测到傅敛这个人物，该人物不会影响正常剧情。】 　　顾青时大抵明白了，【我也不必非和他交际对不对？】 　　996用类人系统思索了下，【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是宿主，有朋友不好吗？】 　　顾青时微微一愣。 　　是啊，有朋友不好吗？ 　　他为什么这么排斥，顾青时自己都很疑惑。 　　“可以。”顾青时这么同傅敛说。 　　霍尘饭吃的都没胃口了。 　　“但你要同我提前说，不然我也没办法招待你。”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很有礼节地说了下，也委婉地说明了自己不喜欢突然的造访。 　　傅敛拿了个苹果啃了下，很大大咧咧地道，“好好好，下次一定和你说。” 　　“那下午陪我出去吧？” 　　“有个艺术展去看嘛？已经买过票了。”傅敛笑嘻嘻地问。 　　又是通知。 　　顾青时其实身体很疲惫，但他又想起996的话，有个朋友不好吗？ 　　“……好。” 　　“咳咳咳咳咳。”霍尘突然咳了起来，似乎是呛住了。 　　顾青时拧眉看了过去，有些担忧地拍了下霍尘的背，随后喊了声保姆。 　　这也能呛到。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顾青时回眸说了一下，随即带着霍尘去洗手间了。 　　傅敛坐在椅子上，看了下人的背影。 　　没有说话。 　　保姆很是担心地看了看霍尘的嗓子眼，确定没东西呛到气管里才放了心，只是说，“哎呦小霍要慢点喝啊！” 　　顾青时一直皱着眉，表情不算太好，这么小气管堵住怎么办？ 　　“对不起……”霍尘那种烦躁的情绪压都压不住，但这个姓傅的是谁啊？ 　　非得过来。 　　冰凉的触感贴在了下巴上，霍尘有些愣怔，然后就发现那张脸微微靠近了些。 　　“张嘴。” 　　顾青时垂眸也看了看，发现没事就松开了手，“以后不要喝那么快。” 　　“噢。” 　　保姆见没事了，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打算把餐桌收拾一下。 　　顾青时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情绪，他也不是很想和傅敛待在一块，这个人情绪太外放。 　　总是莫名其妙安排一堆事，不会参考别人的意见，但或许是好心的。 　　“洗手。” 　　霍尘老老实实地冲手指，随后就冲完就抬头看顾青时，仿佛是准备接收下一步指令，也像是完成任务求奖励似的。 　　“……我脸上有毛巾？擦擦。” 　　霍尘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莫名情绪好了点，好好地擦了擦自己的手。 　　“嗯，上楼去自己房间休息。” 　　“记得定闹钟。” 　　霍尘尽管再不情愿也得上去了，他不想惹顾青时讨厌，这个人一向是不怎么在意他的。 　　好像养自己只是任务而已。 　　霍尘走到二楼时还忍不住偷看楼下的情况，心里愈发难受，他下午真的要和那个人出去？ 　　可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家里不好吗？ 　　他控制不住地这么想，中午那一幕实在太过于有冲击力了，让霍尘有些心神荡漾。 　　一回家就可以见到顾青时，这个他一直好奇的人，他会在这个名为“家”的房子里等自己。 　　这太有诱惑力了。 　　霍尘回到房间里，人抵在门后面，慢慢地滑了下去。 　　视线扫到衣柜的缝隙处，那里藏着一本破旧的书，还有一把水果刀。 　　这是他偷偷带回来的。 　　霍尘想了想，又动手把盆栽移了个位置，挡住了那个缝。 　　静静地站了一会。 　　小学的课程有些无聊，即使是贵族小学也不会超出年龄限制，霍尘因为是新来的，旁边的同学一直在看他。 　　都在窃窃私语。 　　霍尘脸很臭，因为他中午睡完午觉起来发现找不到顾青时了，他果然和那个人走了。 　　艺术展有什么好看的！ 　　小小的年纪已经展露出强悍的占有欲，但霍尘却全无所觉。 　　“你好呀，你叫霍尘是吗？”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了过来，温和地打招呼。 　　霍尘闻到了类似于水果味的清香，觉得有些疑惑，怎么她身上也有香味。 　　他还以为只有顾青时有。 　　但不一样…… 　　“你好。”小盆友进行了第一次交际。 　　“我叫楚娴，你可以叫我小名楚楚。”楚娴笑得很甜，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刘海蓬蓬的，活像个洋娃娃。 　　霍尘冷冰冰道，“楚娴你好。” 　　“……” 　　顾青时其实并不想来欣赏艺术展，他对于抽象的艺术作品暂时没有什么鉴赏的意图。 　　因为普罗大众看不懂的艺术，那便是有门槛的艺术。 　　顾青时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好看吗？我以为你会喜欢。”傅敛侧身问道，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看着顾青时。 　　顾青时一路上都在和996闲聊。 　　996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播报员，对于每一件展览品做出了精确的评价。 　　【嗯嗯，裸男！嗯嗯，筷子版本的雕塑！嗯嗯，缺了个胳膊的裸女！嗯嗯，毛线球女！】 　　那个毛线球女是一位女士在织毛衣，身上裹满了毛线。 　　似乎是行为艺术。 　　“还好。”顾青时只是这么说道，神色还是很平和，没有任何波动。 　　傅敛突然心情很差，只是冷声道：“不喜欢我就送你回去吧。” 　　顾青时有些略微讶异，但还是说：“好。” 　　996在他脑子里吐槽。 　　【宿主不喜欢正常啊！996也不喜欢，好难看好难看。】 　　【那是你不懂欣赏。】顾青时点了点它，倒是觉得和996聊天比较有意思。 　　996气的在顾青时脑子里呱呱叫了好一阵。 　　但车里的氛围很低沉。 　　外面天气依然很好的样子，有阳光有蓝天的。 　　顾青时看得还是有些恍神。 　　这简直和他的世界一模一样，实在不像“梦”。 　　傅敛带着点气，闷声怪罪道：“所以是还不如带你去人民公园对不对？” 　　顾青时：“……不是，我看不懂而已。” 　　“我看你是没和我出去的心情。”傅敛冷声呛了几句，也不知道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开玩笑的。 　　顾青时猜不出来。 　　想了想，道：“我有些累。” 　　傅敛脸上难得有些不自在，把人送回家的时候，还认真补了句：“我以为你身体好了呢……算了算了，这几天好好休息吧。” 　　顾青时立在门口轻微颔首，随即看人走了就也回去了。 　　神色还是很平淡。 　　又是“以为”。 　　顾青时有些疲惫了，一进门脸就冷了下来，演不下去了。 　　他上楼回房休息了，顺带开窗通了下风。 　　困了就睡觉，睡醒了就看了一会剧本，再困了就再睡一会。 　　996光这么看着人它一个系统也要困了。 　　但是就在996快休眠的时候，突然被一道指令给强制唤醒了。 　　冷不丁地提取了下信息，开始播报。 　　【宿主宿主，系统监测到崔可文与主角霍尘的剧情度过低，需要宿主进行推动。】 　　顾青时皱眉，打了个哈欠，【推动？】 　　【是的是的，崔可文是少年主角的白月光，是救赎，活跃度过低会导致这部分剧情确实，需要填补完整。】 　　【所以要怎么做？霍尘才八岁。】 　　顾青时其实不太懂这类的男频文，人为什么非要年少爱个什么人？没有白月光就不能有奔头了？ 　　再说了，年纪差这么大，怎么可能呢？ 　　三观都隔辈分了，也就小说里写写罢了。 　　996很是小心翼翼地道，【宿主放心，工具人不可干涉主剧情，所以你只需要让二人见面即可，将活跃度拉至平均值即可。】 　　顾青时听到个新词头疼的很，但还是问，【现在他们两个的活跃度多少？】 　　【0】 　　【……】 　　996很为难道：【主角已经忘记这号人物了，但她毕竟是“白月光”，彻底忘了有违世界逻辑。】 　　顾青时想了想，觉得似乎去看看那姑娘也好，她应该顺利上大学了吧？ 　　就在这时，主卧门口传来闷闷的叩门声。 　　“顾青时你在吗？”门口传来稚嫩的嗓音，夹夹的。 　　996对此很不满，它以后也要充系统币换个甜妹音。 　　放学了？ 　　顾青时“嗯”了一声，门缝里就钻出来个小身影，没几下就跑过来了。 　　跑过来也不说话。 　　就这么站着。 　　“放学了？”顾青时把剧本放到了一旁，又开口问了句，很是没营养。 　　霍尘点了点头，“嗯！” 　　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996莫名生出几分敌意来，不大高兴。 　　主角怎么比它还会舔。 第13章 　　顾青时思索了下，侧头问道，“还记得你崔姐姐吗？” 　　霍尘先是脸上一片空白，随即突然拧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怎么突然说她？” 　　他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脸上又露出了熟悉的戒备。 　　顾青时疑惑，【996，这不是还记得吗？】 　　【噢，可能被宿主提醒了下，想起来了。】 　　【那现在活跃度多少？】 　　996倒是查看了下，随即沉默了片刻，【……负五。】 　　顾青时对此很是不解，刚刚不还是零吗？怎么还能是负数。 　　996不尴不尬地解释，【可能……可能也是bug吧……】 　　【活跃度平均值是多少？】 　　996查询了下，【噢，是十。】 　　霍尘眼睛牢牢地盯着顾青时，对方坐在床边，似乎轻微地走了下神，随即看向自己道： 　　“她不是很照顾你么？”语调仍旧很平淡。 　　霍尘眼眸闪过疑惑之色，是因为自己才问的？可是……当时顾青时不是还特地送崔姐姐表了？ 　　难道还念念不忘？ 　　他夹带了点私人感情，冷淡地回复：“没有，崔姐姐喜欢每一个孩子。” 　　顾青时想了想，也是，崔可文不像是那种偏爱某一个孩子的人。 　　“嗯。” 　　霍尘还待在原地，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青时，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不再说了。 　　不聊聊其他的事吗？ 　　但青年只是侧头看了过来，平和道，“还有事？” 　　霍尘脸色突然有些涨红，心道没事就不能搁这待一会吗？ 　　“回你自己房间去吧。” 　　这是已经在赶人了。 　　996的小尾巴也要翘起来了，能够24小时陪着宿主的只有它！伟大的996！ 　　【宿主宿主，那什么时候安排崔可文与主角见面啊？】 　　【不急。】 　　顾青时其实是想好好问下996剧情偏离的影响的，因为毕竟在那本“原书”中，崔可文是已经死在荒郊野外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有戏份了。 　　但现在她安全无事，世界反而又追究其活跃度来了，看来也确实不能贸然改变剧情。 　　都是有代价的。 　　霍尘不情不愿地走了，脸色有些沮丧。 　　顾青时说这个做什么？他还想着崔姐姐？ 　　霍尘合上门的一刹那，目光穿过门缝看到了那人闲坐的神态，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宛若一副精美的照片，挂在墙上只能观赏的那种。 　　停顿了约一两秒，门彻底合上了。 　　【那主线剧情偏离会怎么样？】顾青时好奇地问了下，抬手喝了一口水，随即把杯子给放下了。 　　996顿时卡壳了，有些心虚地说，【啊啊——这个啊……这个……】 　　【超出系统解释范围。超出系统解释范围。超出系统解释范围。】突然响起了略机械的提示音来。 　　顾青时皱了皱眉，想起了有几分古怪的地方。 　　【996？是你在喊？】 　　996：【啊，这是触发了应对机制，自动喊的，不是我啦。不过我确实解释不了……】 　　还是这种语气更像人类。 　　顾青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只是把剧本扔到了床边。 　　褐色的瞳仁缩了缩。 　　* 　　琼林小学的课程设置比较的人性化，且提供的教育设施也相当的完善。 　　甚至于校园里都有个马场。 　　霍尘又一次许久没有见过顾青时了，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多缺钱的样子，怎么……这么忙？ 　　已经又是两个月了。 　　他故意不回家？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很难拔出。 　　霍尘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感受，但是就是胸腔里憋闷着什么。 　　是，当时是他有所试探，可是。 　　可是自己难道一点用处都没有吗？应当是……有的啊？ 　　霍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假马上就要放了，他有大把的时间了。 　　霍尘下定决心要找出顾青时的秘密。 　　那个“与你无关”的目的。 　　顾青时在剧组的时间段很长，除了演戏之外，他也喜欢待在镜头后面看布景、分镜。 　　这会让他有真实感，仿佛仍旧活在那个平静、不被打扰的原世界里。 　　996也会在这个时候懂事的不出声。 　　从那天以后，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 　　顾青时其实想不通他怎么会从第三视角看到自己生前的事，难不成是灵魂出窍了？ 　　甚至临死前车祸的景象也变得具体了起来。 　　古怪感很重。 　　“恭喜杀青！” 　　“恭喜恭喜！”顾青时鞠了个躬，微笑地感谢所有工作人员，随即就离开了剧组，但身边照旧跟着一个人。 　　——傅敛。 　　996也对此颇有微词，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怎么比主角还黏。 　　996莫名有些讨厌他，但又死活查找不到历史数据，所以找不到原因。 　　——可能他长得难看？ 　　996沉思片刻，倒是没有得出违心的结论。 　　傅敛是真的很喜欢跟在顾青时身边晃悠，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也很乐意。 　　只是时不时地会插一句。 　　“要不要和我出去旅游？我在太平洋投资了个小岛，去不去？” 　　顾青时闻言蹙了下眉。 　　傅敛看着人的表情变化，加了句，“我订好票了。” 　　顾青时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取消会扣钱的，那边酒店的服务也得停了。” 　　996很是愤慨，【他怎么每次都这样，宿主宿主，我查了，这属于‘先斩后奏’！】 　　【你生什么气，又不用我掏钱。】顾青时漫不经心地逗996。 　　【可是宿主你都和我约好了要假期办任务的，这个人他老插队！】996在顾青时脑子里呱呱抗议。 　　“我有安排了。”顾青时蹙了下眉，想了想，做出“为难”的神色，“你下次提前告诉我吧。” 　　二人站定，傅敛虽然还在笑着，但表情确实不怎么好了，“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自从领养了孩子就不和我亲近了，我还是不是你朋友了？” 　　脚步都往前挪了挪。 　　好似二人真的是顶好顶好的朋友。 　　顾青时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 　　傅敛是打心眼里不理解顾青时为什么突然去福利院带了个孩子回来，还挑了个年纪这么大的。 　　有必要么？ 　　完全没有必要。 　　他冷漠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突然想养东西了，除非是什么别的—— 　　傅敛似乎今天打定主意要弄明白，于是也就直说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领养那个孩子？” 　　“我上次可能判断错了，你不是因为共情把他带回去的是不是？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傅敛走近了几步，打量着顾青时的这张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人的微表情。 　　最好不要让他抓到破绽。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他想要岔开这个话题，“我车来了。” 　　但是胳膊却被硬生生拉住了，顾青时面上模板化的浅笑快挂不住了。 　　“别啊，告诉我呗。总不能你真的不打算找老婆？”傅敛凑近笑了笑，语调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逼问，鼻梁上的那颗痣伴随着光线若隐若现的。 　　996还在劈里啪啦一顿输出，但是又没做出实质性动作。 　　毕竟这是世界衍生人物，它这边没有参数，不太好调整，怕引起蝴蝶效应。 　　顾青时是真的有点烦了，他拧眉看了过去，视线正好对上了。 　　几乎是一瞬间，顾青时不可控地心悸了下，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对，我不婚主义者，养个孩子为了养老。”青年语调平平的，带着点无语。 　　傅敛微微一愣，再反应过来时，这人已经上车了。 　　养老？ 　　他认真的？ 　　李旭顺利地接上了顾青时，很高兴地和人说自己考上了成人本科的事。 　　他其实也能明白后来那几天为什么青时哥不带他去福利院了。 　　肯定是因为对方发现自己“怕”了。 　　李旭心里其实有些羞愧来的，其实最后那件事还是顺利解决了，好像……也没那么难。 　　自己还是太懦弱了。 　　要是每个人都坐视不管，那这个世界的犯罪成本岂不是会越来越低？ 　　“哥……你知道那位崔姑娘怎么样了吗？”小李最终还是没忍住问。 　　顾青时坐在后座看了下手机，无聊地划着家里阿姨发的照片。 　　最近倒是恢复了正常的频率，霍尘倒是听话，没有再让阿姨消息轰炸，都是一些简单的吃饭照片。 　　“过几天我会去看看，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问问。”顾青时收了手机，脊背微微往后靠了靠，做出一个放松的动作。 　　“真的吗？那、那太好了……”小李其实没有想过能再见的可能，他只是觉得那位崔姑娘那么好，理应有个好去处的。 　　事情应当有个好的结尾才对。 　　半小时后—— 　　顾青时回到家的时候，这赶上霍尘吃晚饭，对方似乎没发现他。 　　暖黄的吊灯下坐着一个孩子，正在独自吃晚饭。 　　顾青时给身后的保姆让了让路，眼神短暂地交汇了下，保姆于是也就没提醒，甚至面色有些压不住的高兴。 　　先生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家里就有点活气了。 　　霍尘吃得乏味至极，他吃饭吃得很快，吃完就坐在餐桌上发呆。 　　看着对面的空椅子有些走神。 　　保姆在他面前收拾盘子，霍尘递了递自己的筷子，打算帮忙端过去。 　　“不用啦，不用啦，谢谢小霍。” 　　于是他就又没动。 　　又在发呆。 　　顾青时在后面看了他许久，衣服也没脱，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那个孩子只有八岁。 　　他当真要把他当成个假的，只当成个任务来做？ 　　十七岁……十七岁他才会被认走。 　　这里面有九年的时光。 　　顾青时陷入了巨大的犹豫中，他在这个世界也同样有演员的职业，甚至还多了个系统都无法检测的“朋友”。 　　如果说福利院那三天他还可以洒脱地把这一切当成演戏的体验，可是现在……顾青时抬手按了下自己的心跳，那是平稳的、有力的。 　　无比真实。 　　他不可能永远在剧组，也不可能永远逃避。 　　顾青时立在玄关处，神色不明，直到霍尘从餐桌上下来，摆好椅子回头看到他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半年一共回来三次，屈指可数。 　　霍尘站在原地，有些愣怔，但还是小跑过来了。 　　“顾青时……”小孩喃喃道。 　　他没有再乱伸手，因为他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自己。 　　霍尘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个“目的”是什么，因而也陷入了困惑中。 　　什么是真的？ 　　顾青时生的一副好皮囊，光是垂眸看着人就叫人有些站不住了，霍尘一张脸上满是无措。 　　但他又不愿意跑走。 　　毕竟好久没见了。 　　人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那张俊秀的脸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霍尘呼吸都断了半拍。 　　那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味又传了过来。 　　霍尘那股自卑感再度席卷了起来，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翻滚在草丛里的时候，对方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倚靠在车门里看他，唇角似乎还带着笑。 　　那笑分明没有什么奚落的情绪，可霍尘就是觉得无地自容。 　　他不由得想跑。 　　但是顾青时一把就抓住了人的胳膊肘，霍尘不得已地看了过来。 　　很快又窘迫地低下了头。 　　“你怕我？”顾青时皱眉道。 　　“不是……”霍尘心里自卑感仍然在翻涌，他甚至觉得鼻腔里都是这个人的香味。 　　很淡，要靠近才能闻到。 　　陈姨总跟他说是洗衣液的味道，不是，分明就不是。 　　这个人就是干净的，干干净净的……而他，是脏的。 　　“是我对不起你。”顾青时同人这么道歉。 　　霍尘身子原本窘迫地侧到了一边，但听到这话后身子突然一僵，眼眸中闪烁出奇异的色彩，心脏仿佛出现了病症一样，怦怦直跳个不停。 　　头顶的吊灯的暖光好像都刺眼了起来。 　　霍尘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状态，他热的仿佛都烧起来，脑子里只是不断地重复一个想法。 　　是不是……不需要重来了？ 　　他的水果刀。 　　藏起来，要藏起来。 　　顾青时直接抬手把人抱起来了，霍尘闷头抱住了人的脖子，宛若个树袋熊，紧紧的。 　　他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凑近了顾青时的衣领。 　　很小心很小心地闻了闻。 　　霍尘心想，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访客”了，最喜欢的了。 第14章 　　八岁的孩子已经不轻了，顾青时抱着霍尘无异于抱一个中号麻袋，但是他也没有松手。 　　那个梦里的场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 　　或许之前自己说的没错，是真是假不重要，拥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好了。 　　即便是梦，那也是美梦。 　　当时福利院那三天的事，自己难道不是抱有好的希望么？ 　　顾青时面色仍旧是很平淡，但眼眸微垂，出声解释，“之前太忙了，让你一个人在家，寒假我会有些空的。” 　　“在家会无聊么？”他轻微偏了下头，问了下。 　　霍尘自己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印象深刻，和一个留守儿童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他分明已经是这孩子的监护人了。 　　顾青时对孤儿院的记忆太过于深刻，以至于成年后建立了一定的情感隔离。 　　直到看到了霍尘在家的样子，那实在太像翻版的自己，或许真的是共情…… 　　他眼睫微微垂了下。 　　“嗯！”霍尘完全没有松手的架势，不仅手环着人的脖子，腿也锢得紧紧的。 　　一点都不想下来。 　　上次抱自己还是对方喝醉了，这次都三个月以后了。 　　霍尘力所能及地发挥着自己小孩子的特性，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顾青时的肩膀。 　　最好表现的再依恋一点，再依恋一点。 　　三分也要表现出来十分。 　　他几乎本能地又开始讨好。 　　顾青时原本打算抱一段的，主要是为了道歉，因为是他自己想不通。 　　没有必要让一个孩子这么孤单。 　　“下来吧。”他侧头说了句。 　　都到客厅了。 　　但怀里的麻袋一动不动，抱得还是很紧。 　　996无情吐槽：【他装的！他装的！】 　　顾青时皱眉，【你这么说他做什么？他才八岁。】 　　996顿时委屈至极，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弯弯绕绕，这个主角就是世上最最最最难搞的！ 　　还有，你那个好感度甚至都没有破二十。 　　主角太会装了！ 　　【可是宿主，你不知道，主角对你的好感度才**】996无情说道。 　　【你的话被屏蔽了，我听不到。】 　　996懵逼，最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关了好感度权限，下次开启只能等一年以后。 　　【……】 　　996去面壁了，它莫名不高兴。 　　类人属性值还在上升。 　　顾青时于是又说了句，“我抱着你不好坐下。” 　　霍尘这才不情不愿地下来了，脑袋埋得低低的，看着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顾青时大衣还没脱，刚拿下来，旁边就有个人抱住了。 　　“我给你去挂着吧。”霍尘再次自告奋勇道。 　　顾青时想了想，“好，那谢谢你。” 　　他本来就是个倦怠的人，有人帮忙多走两步，他是很感谢的。 　　霍尘哒哒地跑开了。 　　顾青时抬手捏了捏鼻梁，总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的身体不到半年就又被他搞成乱糟糟的样子了。 　　近视了么？ 　　脚步声又碎又急切，没一会霍尘就跑过来了。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回来了。” 　　“嗯嗯！”霍尘小尾巴又摇起来了。 　　996认认真真地检测了下自家宿主对于主角的亲密值，发现没有多高后就放下了心。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只是出于责任和同理心。 　　离惩罚的阈值还远着呢。 　　“上学上的开心么？”顾青时想了想，开口问道。 　　霍尘展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很乖地道，“开心。” 　　“是吗，和我讲讲。” 　　霍尘顿时有些绷不住，他开玩笑的，能有什么好玩的。 　　全是些孩子而已。 　　但是为了不被挥手“赶走”，霍尘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了下去，话题无非是些上课讲的内容，见的小马驹，游学的景点之类的。 　　顾青时在那边听着，见保姆过来了微微颔了下首，把果盘接过来了。 　　挪到了霍尘那边。 　　“……总之都是这些。”霍尘低着头，顺着人的手视线移来移去，说不下去了。 　　好干净。 　　他仿佛只会这么一个形容词。 　　“要看电视么？”耳边传来突兀的问话，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顾青时没有养过孩子，经验很少，问了一下。 　　霍尘微微有些愣怔。 　　“不喜欢就算了。”顾青时收回了目光，心想算了，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让他回去看书吧。 　　霍尘连忙道，“要看，要。” 　　看书计划暂时搁置，电视被打开了，切到了少儿频道。 　　顾青时自以为安排得很好。 　　小孩子都喜欢看这种，应当不会出错，再者，看电视也不需要说话了。 　　他有些累。 　　顾青时眼睛有些酸，交叠着双腿看着电视屏幕，思绪空白一片。 　　其实看不太清。 　　得配个眼镜…… 　　家里有恒温系统，暖风全天开着，顾青时困意席卷了上来。 　　视线浅浅扫了下旁边的霍尘，确定人在专心致志地看动画片之后，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他好累。 　　996还没来得及偷偷拍照片呢，一个小脑袋就挡住了它的摄像头。 　　【！！】 　　霍尘根本就无心看动画片，两头熊有什么好看的，他几乎余光一直观察着顾青时。 　　他又睡着了。 　　每次回来都这么累？ 　　霍尘不由得去看这个人的手背，上面果然有些新的针孔，又去挂水了？ 　　为什么要当演员啊？ 　　霍尘宛若做贼一样，偷偷地倾身去看，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对方当时刚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他其实在窗户那边有偷看，那堆傻孩子都围在栅栏那边。 　　甚至有个还要拽他的衣角。 　　霍尘当时很恶意地想着，这个人一定会狠狠地打开那个脏孩子的手的。 　　但是事与愿违，顾青时很平和地伸手勾住了那孩子的手指。 　　霍尘先是惊讶，然后又突然心情变得极差，甚至希望那脏孩子一下子摔倒，再也碰不着那人。 　　凭什么？ 　　他几乎本能地相信这个人也是为了自己来的，那些访客不都是这样的吗？ 　　来了，掏钱要把自己带走，然后强迫他喊爸爸，最后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仿佛得到了什么快感似的。 　　霍尘厌恶出去，厌恶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厌恶外面的世界。 　　他宁愿烂在那个福利院里，宁愿一直重来。 　　可是这个人说他是艾丽斯小姐。 　　霍尘选择性地忘记顾青时在雨夜说过否认的话，只是牢牢地记住了当时第一天见面的场景。 　　他真好看。 　　思绪太过于冗杂，以至于霍尘在看到人眼皮微动的时候忘记了躲开。 　　直直地看了过来。 　　对方轻笑了下，“果然不喜欢看。” 　　电视被关了。 　　顾青时抬手拍了下霍尘的脸，起身离开了，朝后面道，“过来吃饭。” 　　霍尘脸都要烧红了，他坐在原地仿佛耳朵嗡鸣了一样，手指恨不得把沙发拽掉一块皮来。 　　但还是快步跑过去了。 　　呼吸都有点急促。 　　“快过年了，有什么安排么？”顾青时侧头问了下。 　　霍尘这次没有坐在对面，而是坐在顾青时旁边，悄悄地把椅子挪近了些。 　　“没有……”小孩先是很低落地说，随后又仰头反问道，“你有吗？” 　　倒时候就快过年了，他总不能还一直走吧？ 　　霍尘不得不承认他有点紧张。 　　顾青时似乎是笑了下，又似乎是没有，霍尘不太敢明晃晃地看。 　　刚刚在沙发那边已经被发现一次了。 　　“有。” 　　小孩顿时脊背都弯起来了，沮丧的情绪犹如实质，萦绕在餐桌周围。 　　“不想奶奶么？明天带你去祭拜下，行么？” 　　顾青时低头问了下，看人还垂着头以为是不行，于是就弯腰靠近了些，但刚一开口下巴就遭受了重击。 　　这孩子一脑袋杵上来了。 　　“啊？顾青时！”霍尘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因为动作又摩擦了下，难听极了。 　　手指碰到了人的脸，很凉，很滑。 　　“你没事吧！”霍尘往前走了几步。 　　顾青时皱眉拉开人的手，“没事，你先坐下。” 　　毛毛躁躁的。 　　霍尘手就这么碰不着了，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遗憾，但还是赶紧说，“我去，我去。” 　　居然可以回去…… 　　奶奶。 　　奶奶。 　　霍尘之前几乎都要放弃了，但是这个人说可以回去祭拜。 　　“先吃饭吧。”顾青时提醒道。 　　霍尘心脏砰砰直跳，就连胃口都好了几分，吃了不少东西。 　　何必去管那些真真假假的，起码他现在很开心。 　　第二天一早。 　　顾青时照旧起得很晚，但看到霍尘一口饭没吃在等他的时候，还是拧眉道： [奇^书 ^网][q i].[s h u][9 9]．[ｃ o m ] 　　“你等我做什么？饭不凉么？” 　　霍尘神色恍惚，只是盯着顾青时的下巴看，那里昨晚只是红了下，早上居然变成一小块淤青了。 　　他头这么硬吗？ 　　“吃饭。” 　　霍尘只好草草地收回了眼睛，这下是真的有些愧疚了，他控制不住地偷看顾青时。 　　“我脸上有饭么？”顾青时头都没有回，只是淡声问，脸上没什么大情绪。 　　霍尘顿时不吱声了，老老实实地开始扒饭，心里已经盘算个八□□九的了。 　　这人脾气其实不算太好，不怎么爱说话，除非必要的社交。 　　在外不太清楚，在家里倒是能观察一二。 　　对大人都很客气礼貌，但对他老爱用祈使句，霍尘虽然心里有点不乐意。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顾青时对他和对阿姨一样，他好像更难受。 　　祈使句就祈使句，他乐意。 　　这个人还有起床气，一点都不喜欢阿姨去叫，每次都会提前说明。 　　没有工作就会睡到九点半。 　　吃饭吃得慢条斯理的，很慢，吃得也不多。 　　像猫一样，霍尘觉得这样子人会瘦掉的，但好像演员都控制饮食，霍尘觉得不太好。 　　这个职业尤其不好。 　　与此同时，顾青时还有一些轻微的洁癖，他不喜欢东西乱糟糟的放，主卧的东西很简洁，也很干净。 　　桌子上有点东西他都会用纸巾擦掉。 　　甚至比较喜欢用手洗碗，但凡这个人在家就必定会自己去洗，因为觉得洗碗机脏。 　　霍尘其实不太理解。 　　但也没必要，反正每次都是他洗的…… 　　综上所述，这个人龟毛又麻烦，人倦怠又不爱动。 　　仿佛只适合放在家里养而已。 第15章 　　“嗯，我们中午不回来，您不用准备饭菜。”顾青时简单和家里的阿姨交代了下，随即就带人出门了。 　　霍尘心情很是好，牵着顾青时的手，跟在后头看着很乖的样子。 　　就他们两个，没有那个讨厌的姓傅的。 　　但是—— 　　一拉开车门，霍尘表情顿时变了，和小李来了个面面相觑。 　　怎么又是他？ 　　“去后座。”顾青时在人身后说了句，似乎不懂这孩子跑这么快做什么。 　　霍尘一脸菜色，他还以为顾青时要开车带他去呢。 　　不情不愿地坐回了后座，眼睛似乎能给驾驶座的人盯出个洞来。 　　“我们不可以自己去吗？”霍尘没忍住小声问道，眼睛夹杂着几分期待。 　　顾青时：“我不会开车。” 　　语气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霍尘仿佛被戳破了气球一样，心里有些沮丧，他不喜欢有外人在。 　　驾照有这么难考吗？ 　　顾青时怎么这个也不会。 　　那等他去考吧，好像是十八就可以考了吧？ 　　小霍尘仔细思考了下，又定下一个目标。 　　“哥，还是去京郊对吧？”小李又确定了下。 　　“对。” 　　车子开始平稳地行驶了起来，霍尘偷偷要求开了隔板，顾青时撇了他一眼。 　　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递过去一盒东西，盖子打开了。 　　霍尘抬手把盒子拿了过来，人有些愣怔，但还是抓进手心里了。 　　——薄荷糖。 　　顾青时微微垂了下眼，等了一会，见人没有任何动静才无奈问，“你不给我一粒么？” 　　霍尘顿时囧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于是笨手笨脚地倒出来两粒，伸手去朝人嘴边递。 　　“……”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然后抬手拿了过来，面色倒还维持着平稳。 　　996在他脑子里呱呱：【宿主，主角怎么不给你盒啊？他是不是想私吞！】 　　【你从哪里学来的词？】 　　【不要转移话题！他是不是想私吞！】996跟癫了一样。 　　顾青时不愿意搭理它。 　　霍尘见人没有用手拿走了，心里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的，但是低头看了看那个铁盒子。 　　又攥住了。 　　顾青时余光扫了过去，也不清楚为什么，不由得轻笑了下。 　　霍尘直直地看了过去。 　　“你笑什么？”脑袋凑了过来。 　　“没什么。” 　　薄荷糖被小狗全拿走了。 　　霍尘问不出来，莫名自己有点闷，努了努嘴。 　　* 　　京郊旁边有个村子，名为“田村”，距离那个“阳光福利院”其实不远。 　　甚至车子还经过了那个福利院。 　　顾青时往外看了一眼，这地方比之前更为破败不堪，但仍旧还没彻底拆除。 　　上面甚至还有封条。 　　他回头看了下霍尘，见人没有任何探头看的动作有些意外。 　　“马上到了，还有五分钟左右。”小李在前面说了下。 　　顾青时其实对于那本《……落魄少爷逆袭记》的前置剧情不算太了解，因为绝大部分作者总会轻描淡写地略过主角年少的磨难。 　　以至于996传递的信息里，奶奶的身份只有“张老太”这个代称。 　　甚至没有名字。 　　顾青时其实很不喜欢这样，没有名字的人……仿佛已经被定为不重要的人了。 　　可是窗外树木一排排地后退，汽车的鸣笛声透过耳膜直入心脏，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真假何必重要，再者，即便是假的，作为一个演员不正是要入戏么 　　顾青时面色很是平静，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指。 　　他觉得，霍尘还是比他幸运多了，他还有亲人可以怀念。 　　唇角微微抿了下。 　　小李很熟练地把车子停到了村子外围的空地上，关上了隔板，对顾青时道： 　　“哥，到了，这里就是田村，那我是跟着还是……”他语气有些犹豫。 　　顾青时先是掀起眼皮看了下这个城中村，随即将目光移向前排小李身上，很礼貌地讲：“有段泥路不好走，你在这里等下就好了。” 　　说完他又低头看了下手表，补充了句：“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你可以出去兜兜风，下午五点还在这里就可以。这样你看行么？” 　　语调很是温和自然，全然是商量的模样。 　　小李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连忙点头答应。 　　顾青时说完就推开了车门，利落地下了车，随即转身看向了车内。 　　目露不解。 　　“下车。”屈指敲了敲车门。 　　霍尘顿时从走神的状态中脱离了起来，连忙解开安全带下来了，人贴在顾青时腿边，宛若个小挂件。 　　后备箱里的东西不算少，是一些简单的纸钱和线香，还带了一些基础的贡品。 　　算是比较完备的了。 　　霍尘看人弯腰去提那堆东西的袋子，盯着人的侧脸莫名有些发愣，但还是说，“我帮你提吧！” 　　顾青时回头看了下人，思索了下，挑了个小的袋子，递了过去。 　　全程的动作很是自然，神色也很平静。 　　996对于自家宿主训练主角的成果很是咋舌，这也太听话了吧，搞得它都以为进错世界了。 　　眼下看着还是很和谐的嘛—— 　　霍尘跟在人后头亦步亦趋的，眼神不住地往上撇，这人穿的衣服总是很简单。 　　这次也是黑色大衣，衬得人身长如玉的。 　　霍尘光顾着看人，走的就难免慢了起来，有时候反应过来了还得跑几步。 　　顾青时无奈地停了一下，等到人过来伸出了手，示意把袋子给他。但霍尘却努力把袋子挪到一只手上，腾出另外一只去拉住了顾青时的手。 　　“……” 　　996：【哈哈哈哈哈哈！！主角真是笨蛋！】 　　顾青时看着人满脸无辜的样子，莫名也做不出推开他手的样子，遂弯腰把人那个小袋子拿了过来，无奈地接着往前走了。 　　霍尘还巴巴地解释:“没、没那么重，我能提的！” 　　顾青时：“知道。” 　　这人说话是真的很少，霍尘想起来刚在车上的样子。 　　温文尔雅，言之有物。 　　完全挑不出一丁点错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君子的模样。 　　但是说完就“累”了，唇角很快就降下来了，面无表情又成了常态。 　　霍尘牵着人的手，心里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在自己这里还可以看到真实的一面。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丝优越感。 　　田村毕竟是个村，街道有些破破烂烂的，再加上今天有风，落叶挂得有些狠。 　　“需要去你奶奶家里么？”霍尘还在努力替顾青时摘袖子上的落叶，熟悉的声调突然从面门传来。 　　顾青时附身蹲下，平和地问了下人。 　　毕竟996传输的剧情是霍尘从生下来就丢了，如果没有那位老妇人，或许就死掉了。 　　当然，也可以充满恶意地认为，这只是一段剧情而已。 　　无关紧要。 　　风实在太大。 　　顾青时在等，但这孩子似乎被吹傻了一样，只会睁着眼往这边看。 　　“说什么？”顾青时凑这么近也没能听到霍尘那嗫嚅的两个字，怀疑人根本没发声，微微蹙了下眉。 　　人微微往前靠近了些，侧耳过来了。 　　霍尘面前的场景仿佛是慢动作一样，对方的微表情都尽入眼里，他看着这个人一寸寸地靠近。 　　风太大了，对方表情有些不耐，直接往外拉开了大衣，充当一个屏障。 　　霍尘身边的风顿时小了些。 　　“说话。”顾青时重新转过头，不解地看了过来。 　　“不去……”终于吐字清晰了点。 　　顾青时得到答案并不意外，毕竟那个家很可能已经被张老太儿子占了，故人不在也没什么意思。 　　“那认得坟么？待会我们……”他又问了句。 　　话还没说完，霍尘就钻进了他的怀里，动作很猛，一脑袋扎进了他脖子上。 　　顾青时甚至被抱得身子有些不稳当，眉心蹙了下，他有一瞬间想把着小东西给扯开，但是唇角抿了又抿。 　　算了。 　　他其实很不喜欢亲密接触，也不喜欢别人太黏他。 　　因为总觉得很奇怪。 　　“好了么？” 　　霍尘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本能地想装聋，但奈何也不能搂太久，因为这个人的脾气不算太好。 　　“嗯……”最终人还是松开了，垂着脑袋，做出沮丧的模样。 　　霍尘还满心期待这个人可以拍拍他的头，但是他的一番表演没能落入人的眼中，顾青时只是同他说： 　　“走吧，带路。” 　　很是言简意赅，仿佛他的拥抱没有起到任何积极作用。 　　霍尘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是真的情绪不高，还是演员工作让他的情绪耗尽了。 　　总是看着……很累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 　　因为前些天下雨的缘故，泥路果然不好走，顾青时的鞋子都脏了。 　　京郊这片还是有土地的，并且还依然保留着土葬的风俗，因而可以看到高矮不一的土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买不起城里的墓碑。 　　霍尘跑得很快，弯弯绕绕就走到一个很新的坟头，对后面的顾青时喊，“这里！” 　　他莫名有几分兴奋，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仿佛是和奶奶介绍一个人似的。 　　顾青时走到跟前，微微俯下身，抬手把碑上的杂草拨开了。 　　视线扫过那三个字。 　　原来您叫张素萍…… 　　这个世界完善的如此彻底，让顾青时很难不在意，剧情里没有提到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都有名有姓。 　　不是NPC。 　　“会烧纸钱么？”顾青时把手里的袋子放下了，边收拾东西边问道。 　　“会。”霍尘帮忙拿东西，稍稍地侧眉看了人一眼。 　　他不问什么吗？什么都不问？ 　　顾青时只是收拾东西，摆好了供品和专门的火盆，让开了位置。 　　“和你奶奶说说话。”说完这话他就准备离开了。 　　霍尘有一瞬间的惊讶，他本能地抓住了顾青时的手，磕巴地问：“你去哪？” 　　对方蹙了下眉，似有不解，“去不远处等你。” 　　霍尘心想你不用离开的，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只能愣愣地听顾青时又补了句。 　　“我在这里不是会打扰你么？等你十分钟可以吧？”他这么说道。 　　霍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是，对方说了不会替代他的亲人。 　　可是……他 　　顾青时走远了。 　　霍尘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手腕再度发出钝痛，他忍不住地回头看那个人。 　　对方当真是说到做到。 　　他回头看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的迷茫感很重，只是说： 　　“对不起，奶奶……我有点疼，所以没办法回去看您了。” 　　“希望您原谅我。”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第16章 　　顾青时走到跟前的时候，霍尘宛若个无神的娃娃，只是看着那张照片。 　　“好了么？”他抬手摸了摸人的头发，出声问道。 　　霍尘仰头看了过去，悲伤的情绪消散了点，开始低头收拾东西，准备跟人回去。 　　但是动作刚做到一半—— 　　“先起来。”对方很温和地说。 　　霍尘有些疑惑，但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拦腰提起来了。 　　然后就亲眼看着顾青时对着墓碑跪了下来，叩了一个头。 　　霍尘几乎身子都要僵硬了，他瞳孔都止不住地颤，脚步控制不住地后移了下。 　　“实在冒昧，我于您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于情于理不该来此打扰您。”那人这么说。 　　霍尘根本不敢看，他侧过了头，眼眶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天空很是灰败，风也没有停，仿佛是什么世界末日似的。 　　他的手腕又开始疼，疼得仿佛要断掉一样。 　　呼啸的风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但霍尘已经是我名下养的孩子，理应带他来看看您……我会抚养他平安长大，健康成人，希望您在九泉之下放心……” 　　顾青时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建立过任何亲密关系，以至于霍尘竟然是第一个。 　　即便996说这是任务，但他还是觉得不应如此，这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辩驳真假已没有意义。 　　顾青时说的并不多，再说估计就要带人去看眼睛了，他至今还是不明白。 　　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 　　霍尘眼睛红红的，此刻安分至极，还帮忙把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了，还认真地提了其中一个袋子。 　　挑得最重的。 　　顾青时垂眸看了他一眼，颇感无奈，思考了片刻，给人换了下。 　　把装纸盘子的袋子给人了，顺带轻轻拍了下人的脸。 　　小狗。 　　——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顾青时在跟人下土坡的时候，迎面而来一个中年男人。 　　国字脸，大刀眉，唯有那双眼睛看着没那么锋利，看着倒是很像—— 　　“居然真的是你这个小兔崽子！”此人一说话便粗犷无比，后面还夹杂着一连串的脏字，听得顾青时频频皱眉。 　　直到对方拿着个扫把挥了过来。 　　“别人跟我说我还不信，谁他妈让你来我娘的坟，个下贱东西！平白脏了我妈的地方！”中年男人气得脖子都红了，直接朝霍尘那里挥了过去。 　　“就他妈值五千块钱，还不够充老子一年油费的！” 　　顾青时一把挡下了那个扫把，硬生生按住了，面色很是冷。 　　“你他妈谁啊？”那男人根本不废话，松手推了顾青时一把，目光来回打量，“领养这□□崽子的傻缺？” 　　霍尘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直接朝人膝盖骨打，用了死劲。 　　中年男人朝后打了个趔趄，面色更是狰狞。 　　“我今天非打死你个扫把玩意！”他不管不顾地朝这边过来，直接就准备动手。 　　顾青时平生最烦的就是闹事的人，面色很是厌恶，上前一步挡住霍尘，抓住人的拳头往前拉。 　　侧身抬腿给了个膝击，反身压住了这个人，对方的脸直贴水泥地，摩擦出来点血痕。 　　顾青时的手腕抵着人的脖颈，面色烦躁得很。 　　“闭嘴。” 　　尘土都有些飞扬。 　　衣服脏了…… 　　霍尘抬手接过来大衣，很愣怔地听着人的指示。 　　“报警。” 　　附近的派出所很快就来了，警察先是了解了下情况，随即对那个男人进行了思想政治教育。 　　“张正是吧？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小孩！” 　　顾青时神色倦怠，心想果然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张素萍的唯一儿子，也是把霍尘卖到福利院的人。 　　“走一趟吧。”警察挥了挥手，就把这人带走了。 　　名为张正的那个中年男人即便是被打上了镣铐也不安分，频繁地回头去看，表情很是凶狠。 　　他看的不是顾青时，而是霍尘。 　　男人嘴里抿出几个字，远处听不到声音，但可以辨别出来具体的意思。 　　——我|操|你|妈|个了巴子的，贱货！ 　　这么大的仇和怨。 　　但霍尘完全没反应，他只是抱着顾青时的大衣有些发愁。 　　全脏了。 　　他穿什么呢？ 　　顾青时对于那个眼神感到很反胃，于是蹲下身子，问了下，“是他把你卖到福利院的对不对？” 　　霍尘动作一顿。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他送进牢里。”顾青时神色不改，只是征求一下人的意见。 　　福利院的案子结束的还算顺利，因为主犯都在，并且落网速度很快。 　　但里面的孩子大多都已无父无母，即便是拐骗至此的也早已隔了好几年了，线索基本都断了。 　　再浪费人力物力也无济于事。 　　那个人之所以没有落网，大抵是因为同村人，走的私下交易。 　　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可以找到证据。 　　“不用了。”稚嫩的声音响起。 　　顾青时皱了下眉。 　　霍尘只是抱着他的衣服，有些苦恼道，“这个怎么给你洗啊？” 　　“霍尘。” 　　从闹事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三个小时，风已经停了。 　　八岁的孩子脸色很平静，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奶奶只有他一个儿子。” 　　“没有奶奶我就死了。” 　　那段记忆是独属于主角的，因为传输的剧情里根本就没有几行字。 　　寥寥几笔，带走那三年。 　　“好，那我们走吧。” 　　—— 　　大约是下午三点半左右，顾青时在这附近找了下，选了个卖馄饨的小店。 　　给霍尘点了一份大碗的，他早饭是八九点吃的，现在也该饿了。 　　“要香菜么？” 　　霍尘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996：【没品没品！】 　　顾青时于是就和店家说了下，只要一份有香菜的，另外一份没有。 　　霍尘从袋子里掏出个供奉用过的苹果，先是递给了顾青时，见人不要才叼在了嘴里。 　　脑袋毛都卷起来了，但眼睛还红彤彤的。 　　“你什么都不问我么？”小孩抬眼看了过来，语气很是低落。 　　顾青时停顿了下，“你想告诉我就说，不想就不说。” 　　“噢……”小孩低头干饭了起来。 　　顾青时莫名觉得有点好笑，所以只是试探他一下，没有打算真告诉自己。 　　小东西。 　　肚子吃饱了，人的情绪也缓和了起来，霍尘提着袋子跟在人后头。 　　顾青时低头看了下表，觉得差不多到时间了就到原先停车的位置走，小臂上挂着那个沾灰的大衣。 　　“上去。”顾青时伸了下手，示意把袋子给他。 　　霍尘再度握住了人的手。 　　“……” 　　“是把袋子给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怎么每次都理解错？ 　　霍尘沮丧地把袋子递了过去，随后一骨碌爬上了后座，侧头等着顾青时。 　　大约过了半分钟。 　　车门再度被打开，人迈腿坐了进来，额发有些微微地乱。 　　霍尘盯着顾青时的下巴，心里难得的有些懊恼，怎么被自己撞得淤青还在。 　　这人打架都没什么事…… 　　“嗯，现在去吧。”顾青时对前面说了两句，车子很快就行驶了起来。 　　霍尘以为是要回家，所以就安心地盖着顾青时的大衣睡着了，直到脸颊被轻轻地“扇”了下才悠悠转醒。 　　“下来。”顾青时打算收回自己的手。 　　但霍尘速度很快，一把抓住了。 　　“？” 　　“噢好……”霍尘顺理成章地拉着人的手下了车，面不改色的。 　　996吐槽道：【主角真是我见过第二会见缝插针的了！】 　　这又是新学的成语。 　　【第一是谁？】顾青时偶尔会搭理一下996，但大多是它一直在脑子里呱呱叫。 　　996激动：【当然是那个姓傅的！】 　　【……】 　　李旭也下了车，神色有些轻微的紧张。 　　霍尘不理解，抓了抓人的指腹，刚想问什么，却发现人拧眉看了下自己。 　　“好好拉。” 　　霍尘顿时有些委屈，但又不敢造次，没再挠人手心，遂小声问，“怎么不回家啊？” 　　“见见你崔姐姐。” 　　霍尘听到这话后，脑子一片嗡鸣，手也凉了半截。 　　怎么又是她！ 　　这个人真的喜欢她？在福利院那会就不对劲。 　　霍尘本能地把“见见你崔姐姐”这句话的主语当成了“顾青时”，对方甚至要特地去见崔可文。 　　顾青时真的喜欢她？他承认崔姐姐长得还算好看，可是……可是。 　　霍尘难以掩饰自己的焦虑和烦躁。 　　他可不希望顾青时结婚。 　　换句话说，顾青时不是领养他了吗？那他就有自己了，没必要再结婚生孩子了！ 　　霍尘心里扑通扑通的，根本忍不住去挠顾青时的手指。 　　“……” 　　顾青时觉得很奇怪，不止一次想要推开霍尘，但是每次这孩子都会顺理成章地黏上来。 　　很不舒服，挠什么？ 　　但好在崔可文很快就出现了，顾青时拉着人进了咖啡厅，又提了句。 　　“去见见你崔姐姐。”顺带抽出了自己的手，拍了下霍尘的背。 　　示意人往前走。 　　他这句话的主语一直是霍尘，本意虽然是世界要求的提高活跃度，但是顾青时觉得见一面也很合适。 　　毕竟崔可文帮了霍尘不少，孩子要学会感恩。 　　崔可文穿着一席粉色格子裙，梳着单麻花辫，人也化了妆，显得很是青春靓丽。 　　霍尘心里的焦虑很重很重，以至于走到跟前说话也很僵硬，“姐姐……好久不见。” 　　她真的要和顾青时在一起？ 　　不、不行。 　　可是为什么不行呢？ 　　霍尘陷入了复杂的怪圈里。 　　崔可文完全是把霍尘当成小孩子，见人过来就蹲下了身子，抬手拉住了人的小手。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尘尘现在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霍尘面色一冷，心道怎么能说他漂亮，他是男孩子。 　　“是你漂亮。”他很严肃地说。 　　崔可文一下子笑出声来了，抬手把人抱椅子上了，也没意识到霍尘的僵硬。 　　顾青时走了过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上学顺利么？” 　　“谢谢顾先生，您帮了我大忙，之前一直联系不上您，实在是太愧疚了。您放心，等到我毕业我一定还给你钱，那实在是太贵重了……”崔可文很认真地说。 　　但顾青时只是温和地笑了下，“再说吧。家里人还好吗？” 　　霍尘偷偷摸摸地听着，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顾青时的侧脸，对方此刻又谈笑风生了起来，实在是很周到。 　　没有明确拒绝还钱，因为那样可以照顾到别人的自尊心。 　　转而去问家里人，那直接就岔开话题了。 　　这个人……真的对谁都好。 　　霍尘开启了一场自以为的闷气。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 　　就让他们两个聊去吧！ 　　顾青时本来还以为这个任务很好完成，但996一直在发出警告。 　　【活跃度降至负十。】 　　【活跃度降至负二十。】 　　【活跃度降至负三十。】 　　“霍尘。”语调有些冷。 　　霍尘终于等到有人关注自己了，慢吞吞地抬眼看了过去，但是一对视心里一咯噔。 　　顾青时生气了？ 　　“崔姐姐照顾你很多。” 　　崔可文有些略微地愣怔，笑道，“没有没有，尘尘很乖的。” 　　“我知道……” 　　顾青时从不和小孩子置气，但看到霍尘这个样子，还是想不通。 　　你知道，你知道还一直降活跃度。 　　“怎么了？”霍尘顿时焦虑了起来，抬手去抓顾青时的手，神色有些茫然。 　　顾青时不想自己成为个讨厌的大人。 　　只是说：“多和你崔姐姐说说话。” 　　随即就转身和崔可文说了句“去洗手间一下”，然后就走了。 　　“顾……”霍尘忍不住地想叫他。 　　霍尘本能地想要跟过去，但又完全不敢。 　　心里七上八下的。 　　生闷气也能被发现？ 　　他心里忐忑的要死。 　　顾青时走出拐角之后，就在和996交流，语气冷冽： 　　【活跃度为什么会低？我带他来见面了。】 　　996犹豫道：【活跃度是依据主角而定的，即表达的是主角是否愿意与其交际，建立关系网……】 　　顾青时完全不明白刚才为什么骤降，怎么就突然不想交流了。 　　为了防止再跌，他只能先走开冷静一下。 　　霍尘坐在位置上，眉毛轻轻地蹙着，一直在等顾青时回来。 　　为什么那样说话？ 　　是觉得他不礼貌吗？ 　　霍尘心里七上八下的，更没心思和崔可文讲话，她要是和顾青时搭上了。 　　自己法定上的妈不就成她了？ 　　霍尘心里咯噔好几下。 　　崔姐姐很好，但还是当姐姐比较合适。 　　霍尘的异常，崔可文都看出来了，于是试探道：“在顾先生家里过得还好吗？” 　　她还是很担心这个孩子的，毕竟他最大，在院里又不爱和别人玩。 　　虽然顾先生很好，但崔可文还是担心霍尘不讨人喜欢的。 　　“很好……”霍尘这才被带了进去，脑子清醒了点。 　　“顾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当时知道我攒不够学费送了我表，又白白扔进去一百多万去当诱饵，人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崔可文小声和人说道。 　　霍尘微微一愣，扔了一百多万？ 　　“尘尘要听话，顾先生领养你手续很麻烦的，由于他太年轻，那边‘晨曦’福利院是不放人的，民政和红十字会那边也考察了很久。” 　　“好像是还签了个什么……暂不结婚协议才放人的。” 　　“你一定要听话。”崔可文又强调了一下，声音很小。 　　虽然他也看不出来顾先生为什么这么年轻要领养一个孩子，但这个人目前来看的确做得都是好事，且又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是多少孤儿求不来的缘分。 　　“好……”霍尘有些愣，他自从那天被带走之后就没有去过那个新的福利院，只是在家待着而已。 　　原来那时候是在办手续么。 　　不结婚……真的？ 　　霍尘的心就没有停歇过，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活跃度上升至10。】996突如其来地播报了一下。 　　顾青时靠在洗手台上，正在挽袖子，面容露出几分迟疑。 　　好了？变成正值了。 　　这么快？ 　　【任务成功，恭喜宿主！】996喜气洋洋播报道。 　　顾青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原来真是他的问题？ 　　思索了一下，他觉得还是再待一会吧，霍尘看来不喜欢他在旁边干扰。 　　顾青时神色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很平静。 　　与此同时—— 　　崔可文还在小心教导：“不要惹顾先生不开心，要懂事一点知道不知道？卖乖懂吗？” 　　虽然这话说的不中听，但人的初心是好的。 　　霍尘垂着脑袋扣手指，心想自己真是误会顾青时，原来真的只是带他来见见崔姐姐。 　　是这个意思…… 　　“对了，你怎么不跟顾先生叫爸爸呢？” 　　霍尘宛若雷击，一时间喉咙里跟堵了东西一样。 　　“得叫爸爸，他现在和你一个户口本。” 　　“还有，怎么没给你改姓啊？应该叫顾尘才对……” 　　霍尘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第17章 　　霍尘越来越坐不住，以至于频频望向卫生间的位置，对方怎么还不来？ 　　他有样学样对崔可文道，“姐姐我去上个卫生间，您等我一下。” 　　随即一溜烟就跑了。 　　崔可文疑惑地看了下人的背影，随即用叉子叉了块蛋糕送进嘴里。 　　巧克力慕斯，很好吃。 　　咖啡馆很安静，放着恬静的背景音乐，人也不算太多。 　　霍尘再度见到顾青时的时候，人正倚靠着洗手台垂眸看手机，神色很平稳。 　　衬衫被挽上去了几捋，有些皱了。 　　这件衣服肯定又废了。 　　霍尘走到跟前，仰头直直地望着人，眼睛透亮。 　　“说完了？”顾青时收了手机，低头问了下。 　　霍尘点头，嗯了一声。 　　“不上卫生间么？”顾青时微抬了下巴，目露不解。 　　霍尘突然表情变得不好，闷声闷气道，“我来找你的。” 　　下巴都垂下了。 　　很沮丧。 　　他果然是躲开的，刚刚就是生气了，霍尘闷闷地想。 　　顾青时轻笑了下，终于抬脚朝外面走去，平和道，“那走吧。” 　　霍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盯着人的指节有些出神。 　　上面破了点皮，红了一片。 　　估计是打架打的，他居然没发现。 　　走到一半，霍尘啪唧一下撞到顾青时的腿上，有些懵。 　　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对方拧眉道，“看路。” 　　霍尘莫名有点赌气，拿下了人的手，仔仔细细地去看。 　　但还没完全看好，他就被顾青时拦腰抱起来了，重新绕回了卫生间内，速度很快。 　　霍尘脸贴着人薄薄的衬衣，感受到了肌肤的温度，莫名有点紧张，吞了下口水。 　　但没持续多久，顾青时很利索地把人放下了。 　　“再等五分钟。” 　　霍尘“啊”了一下，没太懂这什么意思，还恋恋不舍地抓着人的手。 　　“小李要说几句话。” 　　霍尘不由得想要探头往外边看，但被按着脸硬生生拉回来了。 　　仰头一看，顾青时正垂眸看他，眉毛轻轻地蹙了起来。 　　小孩子捣什么乱？ 　　霍尘义正词严道：“他不能和崔姐姐在一起。” 　　顾青时听了倒是没有几分惊讶，心道果然是白月光，只是说，“嗯，你说的对。” 　　霍尘见人的反应很平淡，顿时有些闷，“他就见了崔姐姐一面，那就是见色起意，不是好人。” 　　顾青时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刚一动作这小孩拉得更紧了，碰到那块破皮的地方了。 　　“……”疼。 　　“见色起意的就不是好人？”顾青时有几分倦怠，今天走了太多路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孩子聊。 　　总归要等过这五分钟。 　　霍尘言之凿凿，“对！” 　　或许是语气太过于正义，又或许是顾青时今天真的很放松。 　　霍尘刚讲完，对方就闷笑出了声，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了，最后这人仿佛是忍不住了，一边咳一边笑，甚至侧了侧头。 　　衣领有些散。 　　霍尘看呆了，眼珠子一眨不眨的。 　　直到对方又“扇”了“扇”他的脸颊，那张脸微微靠近，这人的薄唇一张一合。 　　霍尘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直到微微回神才意识到人在说什么。 　　“那爱美人的都是坏人了？” 　　美人…… 　　霍尘小脸一阵严肃，垂下脑袋，瓮声瓮气道，“是！” 　　顾青时顿时乐了，嘴边还挂着笑意，但抽出了自己的手，抬手看了下手机。 　　五分钟差不多了吧。 　　霍尘看着人的手，心里宛若抓心挠肝一样，他不能拉吗？ 　　他是小孩子。 　　小孩子都是拉家长的手的。 　　“可以出去了。”顾青时低头同人说了下，便带着人回去了。 　　霍尘跟在后头一直盯着人的手，只要他垂下来，自己就够得着。 　　这点小心思持续到重新见到崔可文。 　　他脸色沮丧，完全没再牵着，因为顾青时一直在回消息，另外一只手在口袋里。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祝你学业进步。”顾青时和崔可文握了下手，随即就把霍尘从后面拉过来了。 　　霍尘心领神会，挥手道，“姐姐再见！” 　　倒是有模有样的。 　　崔可文还是有几分讶异的，总归还不过半年，尘尘居然变得这么听话了。 　　果然生活好些养人。 　　要是全天下被抛弃的孩子都有这样的好运就好了。 　　她眉宇间有些淡淡的愁绪，这只是单纯的期望，并不是圣母。 　　有人天生见不得苦难。 　　“那好，那就再见了！”崔可文站在原地挥手道。 　　顺带也同一旁的李旭挥了一下手，脸上的笑容很是自在大方。 　　如此，便是结束了。 　　霍尘先一步上了车，因为顾青时要在外面打个电话，他狗狗祟祟地凑近驾驶座，低声问道： 　　“你喜欢崔姐姐？” 　　小李顿时浑身打了个冷战，很违心地道，“没……” 　　“那你和崔姐姐单独说什么话？” 　　“……” 　　霍尘又问，“那加了她微信么？” 　　“没……她说没必要。” 　　霍尘脸上着实露出点同情的目光，心想给你五分钟居然连微信都加不了。 　　但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正事。 　　“你是因为崔姐姐漂亮才喜欢她的吗？”霍尘很是认真。 　　小李本来就很沮丧，线下又被个孩子问东问西的，莫名有些烦闷，“谁不喜欢美女？” 　　不大想和霍尘聊了。 　　“就因为好看？”霍尘似乎还想再问问。 　　但这个时候顾青时已经来到车门旁边了，霍尘用力地拍了拍李旭的肩膀，表情严肃。 　　“说啊！” 　　李旭觉得这小孩莫名其妙的，但还是说道，“废话，我审美很正常！喜欢好看的人是人之常情！外貌你就不喜欢，那怎么会再了解感情？” 　　车门被打开了。 　　顾青时坐回了位置上，头也不抬地提醒道，“霍尘，系安全带。” 　　霍尘硬邦邦地坐了回去，面如土色地“噢”了声，垂头开始扯安全带。 　　简直是心不在焉的。 　　顾青时拧眉看了好一会，索性倾身给人系好了，随后和小李说，“回江湾林。”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 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霍尘坐在驾驶座上，脸颊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热就把车窗打开。” 　　“……” 　　* 　　霍尘的好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顾青时休假时间还是很短，即便是临近过年也还是天天去上班了。 　　不怎么能见到面。 　　琼林小学也有学生群聊，但霍尘并不在里面发言，里面的聊天内容很没有营养。 　　大多都是富家子弟的爱好分享会，小到球鞋收集癖，大到玩赌球。 　　霍尘没有别的事就看书，还是翻那本破破烂烂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常看常新。 　　他总会想起顾青时第一次来的画面，对方站在福利院门前静静的看，目光没有嫌弃、没有厌恶，倒像是怀念。 　　霍尘有时候很纠结，他和人走，一开始是好奇对方的真假面具，后来是这人和他讲书里的内容。 　　最后是朦朦胧胧往他嘴里塞薄荷糖的影子。 　　霍尘啪得一下合上书，很严谨地得出结论。 　　这根本不是见色起意！ 　　他就是好奇。 　　就在这时，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霍尘着急地光脚下了床，拿起手机仔细看。 　　不是顾青时。 　　他顿时有几分失落，这个手机原本是顾青时给自己拿来联络他的，说有事可以找他。 　　但一开始他可以随意骚扰，后来这人就拧着眉规定一天只能打三次了。 　　霍尘走到了床边，穿好鞋子了，继续拿起那本书看，心里还漫不经心地想着。 　　早上用过一次了，待会中午打一次，晚上还有一次。 　　现在是……他抬眼看了下表，才九点半。 　　手机又震动了好一会，霍尘烦躁地拿过来看了下，果不其然还是群聊消息，不……还有个私聊的。 　　——下周一我生日，你能来参加生日会吗？ 　　发信人：楚娴。 　　霍尘没什么犹豫就发了消息婉拒了，重新去看书了，万一下周一顾青时回家呢？ 　　错过了他会后悔死的。 　　——有事情啊？那没关系，那我周日开吧，这样你总有空了吧？ 　　霍尘拧眉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复，生日会还可以改的？ 　　他还是想拒绝，只是在思索用什么话术。 　　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进来，霍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张的手都拿不稳了。 　　但好在是连忙接了。 　　顾青时跟自己打，那就不会算在次数里，霍尘他自己规定的。 　　“喂？”霍尘开口问了下。 　　那边似乎很嘈杂，杂音很多，过了好一会才彻底安静下来。 　　对方似乎斟酌了下，“在干吗？” 　　霍尘小声道，“没干吗……” 　　顾青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说了很没营养的话，但他还是没忘记要事，“不要老待在房间里，多出去玩。” 　　霍尘有些懵，不可置信地望了望天花板，没监控啊。 　　“这学期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电话那边传来询问声。 　　霍尘脑袋又垂了下来，荡了荡自己脚，慢吞吞道，“还好。” 　　“多出去玩，多交朋友知道不知道。”顾青时想了下，觉得这样说没问题。 　　霍尘蹙了下眉，心说顾青时怎么关心起这个了，以往只是看看他成绩单。 　　“喔……”语调拉得很长。 　　顾青时蹙了下眉，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小孩子不是应该很容易就玩成一片了么。 　　怎么连交朋友的剧情都走这么慢？ 　　“你听到没有？”他又问了句。 　　霍尘打起精神来，委屈道，“我听到了呀。” 　　“你的同学家境都很好，但不要因为这个就讨厌，更不要因为这个不交际。” 　　霍尘身子微微一僵，视线盯在一处地板上，没有移动。 　　“阿姨说你整天在家，近视了怎么办？不要老是围着家里打转，出去玩。”语气似乎有些重。 　　但这实在有些诡异，家长不一般都让小孩好好学习的吗？怎么到了顾青时这里，反而劝他出去玩了。 　　霍尘想了想，又荡起自己的脚了，用闷闷的语气道，“我没有在家里打转。” 　　我只是围着你打转。 　　“我同学邀请我去她的生日会……”霍尘小声地和顾青时嘀咕。 　　“嗯，我没让你不去。”顾青时一边和人说，一边看了眼表。 　　“可我怎么去呀？”霍尘又问道。 　　996自己偷偷截取了主角的一道音频，认认真真地模仿了起来。 　　【可我怎么去呀？】简直惟妙惟肖。 　　顾青时闭了闭眼，只是对电话那边道，“电话不是给你了么？李旭，叫他哥哥，他会接你出去的。” 　　“哦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绕来绕去，霍尘还是没忍住问这个问题。 　　996都有点绷不住：【主角要一天问多少次呀？】 　　还是用的那个语调。 　　顾青时：【闭嘴。】 　　“这几天是有些忙，所以多出去玩？嗯？”顾青时力所能及地构建和小孩说话的温和语气。 　　以至于现在说一些回不了家的话都要再加个“嗯”的语气词，防止小孩真的不开心。 　　顾青时是真的很努力在学习养孩子。 　　主要以前没养过，小狗小猫也没有。 　　“好吧。”听着还是很沮丧。 　　但好歹说完了，顾青时挂了电话后，神色还是有些疲惫。 　　重新拿起手边的一副眼镜戴上了，上次抽空去配的。 　　与此同时—— 　　霍尘很不舍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打开录音，听了一下刚刚保存好的音频。 　　重新听了几遍。 　　这次长一些，两分多一点。 　　他神色有些烦躁，不清楚顾青时怎么有无穷无尽的工作，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霍尘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愣住了，抬手查了下自己的学费。 　　沉默至极。 　　他得变得有钱才行，不然顾青时岂不是要一直工作下去…… 　　霍尘重新点开了那个叫楚娴的女孩子的聊天页面，认真回复道： 　　——不用改时间，我那天又没事了，我会去的。祝你生日快乐。 　　霍尘刚发过去，对方就回了消息。 　　——太好了！我们下周一见！ 　　也正在这时，顾青时又转来一笔钱，备注是零花钱。 　　霍尘有些走神，他很烦躁。 　　自己为什么是个小孩子呢？时间能不能过得快一些。 第18章 　　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年关。 　　顾青时很意外地发现996不再提醒他剧情消息了，换言之，霍尘自己主动去交际了。 　　他微微有些放心，但是在看到这个孩子频频夜不归宿之后，还是皱了皱眉。 　　思考要不要管。 　　996同他说过主角是不会出任何事的。 　　顾青时没道理不相信，但是总归没几天就除夕了，他提前回去想来也没什么事。 　　【主角现在进展很顺利，宿主不要担心啦。】996提醒了句。 　　顾青时听到这话其实是觉得有些过于顺利，莫名生出几分不安来，好像只有一开始的福利院案……他费了些功夫。 　　之后的话，自己也并没有再插手什么。 　　很轻松。 　　轻松到……顾青时觉得有些奇怪。 　　996像是知道顾青时在想什么一样，吐槽道，【宿主，主角早期的积累是需要投资的，你全年无休赚来的钱基本都花掉了噢，剩的很少噢。任务并不是很简单的。】 　　再说了，谁知道以后顺利不顺利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癫。 　　996剩下的话倒是没说，只是安抚了下自己的宿主。 　　【我知道。】 　　但顾青时觉得夜不归宿还是有些问题的，于是当天还是驱车回了家，倒是没有和任何人说。 　　保姆见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只是小声说道，“还没回来呢。” 　　顾青时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他微微点了下头，随后就自己上楼了，看到霍尘的门口，抬手拧了下。 　　是锁着的。 　　顾青时判断了下，那应该是有规划的，毕竟知道给自己锁门，但还是有些晚了。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会，通了。 　　“谁呀？”那边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很甜美。 　　顾青时指甲刮了下内侧的肉，只是四平八稳地问，“霍尘呢？我是他——” 　　养父这个词还是说不出来，别扭极了。 　　“是他家里大人。” 　　女孩似乎是有些疑惑，但还是去告知了，随即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气息声。 　　“顾青时……”霍尘着急地问。 　　“早点回家。” 　　顾青时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他蹙眉仔细想了想，又有几分疑虑，这么说会不会太管着他了？可夜不归宿并不合适，他作为监护人还是要管的。 　　算了，提醒了就可以。 　　回来一趟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他住酒店的次数都比在家里多。 　　但顾青时凭心而论，江湾林这处房子，的确有些像家。 　　到处都是霍尘搞出来的痕迹。 　　他神色平平地回了自己房间，刚换好衣服准备看会书休息，但很快门外就响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顾青时……你在吗？呼……呼……”霍尘在外面小声问。 　　顾青时心想你拍得这么大声，说这么小声有什么用，睡了也能把我吵醒。 　　“进来。” 　　他书还没翻一页。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半个小时就跑回来了。 　　霍尘一把推开门进来了，脸色有些红，走到顾青时身边。 　　视线扫过对方的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戴眼镜了…… 　　“有事？”顾青时抬眸问了下。 　　霍尘倒是有些哑然，他火速奔回来就是因为顾青时回来了，本能地想跟人解释现在不回来是有原因的。 　　但是—— 　　他怎么好像没有过问的意思。 　　“没……”霍尘确实还小，被这么一盯，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没什么事，我去和同学聚会去了，他们闹得有些晚。” 　　顾青时心想夜不归宿确实有些不安全，有所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交际是他提的。 　　“没有要怪你。”细长的手指敲了敲书的扉页，顾青时这么解释道，“只是赶巧回来看你一下。” 　　霍尘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拿着一个小板凳就坐在了人床边，眼睛亮亮的。 　　“我也想你。” 　　顾青时手指顿了下，眉毛忍不住地皱，本能地生出点不适来。 　　他想把霍尘丢出去。 　　“不要说这种话。”书本被掀开了，发出摩挲的动静。 　　霍尘有一瞬间的懵，但观察了下人的脸色，居然发现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啊？” 　　“别、说那些，我不喜欢听。”顾青时突然间烦躁起来了，他几乎觉得床边趴着的这个脑袋碍他的事了。 　　扰得他心烦。 　　霍尘仍然是一副茫然的表情，但很快就道，“我不说了。” 　　不知道缘由，但还是答应了。 　　“嗯。”顾青时心情稍稍平复了下，似乎觉得太晚了，抬眸去看了下床边的人，“去睡吧。” 　　霍尘本能地不想走，“可我不困……” 　　并且又快速地补了句：“寒假作业早写完了，下学期的课程家庭老师已经给我补过了，我考完试了。” 　　“我明天没有事，可以睡一整天的。” 　　“你明天又要走？” 　　一连串的话袭击了过来，附带一双谨慎的狗狗眼。 　　顾青时沉默半响，“明早七点走。” 　　他就是来瞧瞧。 　　……早知道不来了。 　　霍尘仿佛是脚底沾了胶水一样，死活不肯走，最后只是说，“我不困……我在这里看会书行吗？你睡着我就走。” 　　小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那是一个木制的办公桌，简约美观，但不常用。 　　对方没有回话。 　　霍尘手垂了下来，人也沮丧了起来，很是“自暴自弃”道，“你是嫌我烦了吗，可我没有亲人了……我是太黏你了吗？我不吵的、我——” 　　“停，去吧。” 　　顾青时直接打断了，神色显然有些招架不住，随后摘了自己眼镜，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都从哪里学的招数？ 　　偏生这小兔崽子还不停歇，又凑过来说，“你头疼？我给你按按吧？” 　　“不用，去看书。” 　　小手伸到一半，中道而崩殂。 　　顾青时扔给对方那本书，朝外挥了挥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但霍尘见好就收，拿着那本书，以及顺走了顾青时的眼镜，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书桌的对面。 　　认认真真地看起了书。 　　——《儿童心理学》 　　霍尘：“……” 　　他看这个做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往下走，顾青时留了床边灯，剩余的就是霍尘那边的台灯。 　　“……” 　　有人在怎么睡？虽然他就是个小孩。 　　顾青时一想到霍尘巴巴地说出“我没有亲人”了之类的话，手指就忍不住地蜷了起来。 　　算了。 　　霍尘从两点半等到三点，又从三点等到四点，最后从又等到五点。 　　那个人才堪堪刚睡着，睡眠这么差…… 　　《儿童心理学》他才翻了不到十页。 　　其余时间全在观察。 　　家里没有任何监控，但这个人却总能精准地猜中他隐秘的心事，即便当时他可能在说反话。 　　霍尘放轻了脚步，还是没忍住走到了人跟前。 　　顾青时。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子，看了好一会，神色有几分疑惑。 　　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一早。 　　霍尘装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边果然有人走了过来，抬手把他抱起来了。 　　放到了床上，随后给人盖上了被子。 　　顾青时脚步渐远，门被安静关上了。 　　他等了好一会，才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抓了抓真丝的被套。 　　勾唇笑了。 　　又一脑袋埋在被子里，孩子气地拱了拱。 　　顾青时其实倒是也查了小学生都聚在一起干什么，但后来知道那个接电话的女孩子是楚娴之后，顿时了然。 　　996所说的小学阶段的白月光。 　　应当是两情相悦，那小孩的爸爸好像是南方城市的市长，最近有意调过来。 　　顾青时只是简单听了996说的一下背景信息，就知道自己不应该管了，这是剧情的基本走向。 　　他不能干预。 　　但是…… 　　顾青时疑心自己忘了什么，在车上还特地找了下，最后李旭还特地问：“哥，忘东西了么？我开回去？” 　　“不用。” 　　《儿童心理学》忘家里了。 　　顾青时想到自己昨晚烦的扔出去那本书就觉得窒息。 　　他让一个儿童看《儿童心理学》。 　　当时只顾着将人支走，忘记给过去的是什么东西了。 　　就在这时，想什么来什么，家里的小狗又来电话了。 　　顾青时甚至想挂掉。 　　但还是接了，他说了可以打三次的。 　　“你走了？”电话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孩童嗓音。 　　996又开启了模仿秀：【你走了呀？】 　　【闭嘴。】 　　顾青时：“嗯，吃饭了么？” 　　简直是毫无营养的对话，他想。 　　霍尘小声道：“阿姨在给我做。” 　　语气黏糊糊的。 　　“好。”顾青时一回归现实，语言就匮乏至极。 　　霍尘心想自己不能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因为对方毕竟昨晚回来了一次。 　　所以得换个话术。 　　“我快生日了……”小孩语气很是低落。 　　顾青时一瞬间有些愣，他好像真的不知道霍尘的生日，冷冽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无措。 　　“我回来，我会回来。”再三保证了下。 　　霍尘垂眸看着桌子上的那副眼镜，嘴角微微勾了下，他手里拿着自己大早上翻来的身份证。 　　心里有些荡漾。 　　还是有些用的。 　　他仔细看了下，然后小声道，“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是1月24日。” 　　等到彻底挂了电话，霍尘再次保存了录音，心情有些愉悦。 　　保姆在外面敲了敲门，问道，“小霍？小霍？吃饭了！” 　　“知道了，就来。”霍尘收好自己的东西，快速从主卧跑了出来。 　　在关好门的一瞬间，他仔细想了想，只要足够粘人。 　　他就可以在这里睡。 　　顾青时上班上的心不在焉，在化妆间头昏脑胀的，但是这个时候手机嗡嗡了一声。 　　他还以为又是霍尘。 　　结果不是。 　　——我不联系你，你是不是就不联系我？ 　　发信人：傅敛。 　　顾青时忍不住地蹙眉，心想这个人倒是最近没来找自己，清闲了一点。 　　但怎么又发这种话？ 　　996正当光明地偷看，“宿主，这种语境下，是该回‘是’，还是‘不是’呢？” 　　它最近在补习人类知识，力图让自己说话更加有“人”味。 　　顾青时神色不算多好，他原本是打算一开始就断交的，但是傅敛……莫名有些熟悉。 　　但是他又死活想不起来，再者，这个人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顾青时抬手打字输入：不是，你有什么—— 　　“事”还没输完。 　　傅敛就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说了那孩子不老实，你还不信，他做什么了你知道吗？ 　　顾青时微微一愣。 第19章 　　1 　　市区不经常下雪，但是今年的冬天却来的意外早，不过几日温度就降了下来了，眼看着就快要到除夕了。 　　顾青时得知那个消息后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反应，还是照旧工作，晚上在酒店按时休息，这倒是让996有些意外。 　　【宿主，宿主，还不回家吗？】 　　996其实也闲的没事做，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破损的，再者用了700多号攻略者都没有好起来，眼下只能是缓和行事。 　　主角已然进入了剧情主线。 　　剩余的慢慢走就好。 　　成功的概率已经上升到了百分之六十了。 　　【不回。】 　　顾青时还在酒店看书，那本《儿童心理学》，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术语。 　　还把孩子按照年岁分成了好几个阶段。 　　顾青时眼眸微垂，倒是也不知道该把霍尘分为哪个阶段，他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根本不想去见他。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绕在他身边。 　　顾青时抬手把书扔了，但那玩意厚的像一块砖头，掉地上发出“砰”的声音。 　　996压根没敢吱声。 　　顾青时呼吸有些不匀称，陷入莫名的疑惑当中。 　　为什么自己那么生气？ 　　他一旦脱离片场，就会走到所谓的“真实生活”里。 　　顾青时自诩有在努力把现在的一切当成“真实生活”，可是他的指节会有生理性地颤，烦躁导致的。 　　演不下去。 　　一到那孩子面前就演不下去，怎么也演不下去。 　　从前那些侃侃而谈的语句消失的彻彻底底，余下的只是一些寡淡无趣的短句。 　　因为他本质是个很无聊的人。 　　顾青时极为讨厌这种感觉，他上辈子从未与任何人建立过亲密关系，本能地讨厌过于明显的“讨好”与“亲近”。 　　他就合该一个人才自由。 　　顾青时的情感隔离已经建立了二十七年，现在突然给他一个孩子，要他照顾九年。 　　可不管不顾也是九年。 　　手机还在响。 　　顾青时侧头看了一眼，抬手给挂了，心烦意乱。 　　他为什么当时会死呢？ 　　雨夜，车祸…… 　　没有再做过那天的梦了。 　　【996。】 　　【宿主我在呢……】 　　顾青时不理解为什么会选中自己，【为什么是我？】 　　996惶恐，【呃，呃，我这个……没有权限。】 　　【……或许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顾青时皱眉，【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他觉得身子昏昏沉沉，抬手去把那本书又捡回来了。 　　自己怎么就是个演员呢？ 　　顾青时想起上辈子的事来，那日子真是坎坷至极，不太好过。 　　他也不是什么大火的演员，基本是作品火，人不火。 　　不火到了走在路上也没人认识他。 　　倒和现在一样。 　　顾青时清冷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错愕，想起点什么，【996，你一直给我开着普通人屏障的吗？】 　　996：【对的，九年内，将会全部开着。】 　　顾青时站在地板上，蹙了蹙眉，想不通上辈子的事。 　　可能的确不行。 　　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清冷的脸上有几分迷茫。 　　手机还在响。 　　顾青时站在床边看了下，发现还是霍尘，现在都大晚上了。 　　打什么电话？不睡吗？ 　　他面色很是不解，心想这孩子才这么大点，怎么就和人去赌球去了？不……傅敛说的是建了个赌球的网站。 　　那个同学本身就是赛事主办方的儿子，家里有背景。 　　谁赢谁输打声招呼就好。 　　那不就是骗钱？够去吃好几年牢饭的。 　　叫什么来着？ 　　996适时地提醒道，【啊，是主角的小弟……叫赵阔。】 　　“对，赵阔。”顾青时喃喃自语道。 　　抬手又把电话挂了。 　　他不喜欢管来管去的，演戏已经耗费了太多情绪，以至于顾青时回归现实的日子只是“枯燥”与“乏味”。 　　但平白无故多了个霍尘。 　　顾青时又不是没有心。 　　他总是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真叫人心烦。 　　年纪不大，装的倒是出神入化。 　　讨好他做什么？ 　　“我没给他零用钱吗？”顾青时在空荡的房子里问。 　　996估摸着估计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小心翼翼地讲，【……可能……可能他觉得有点少？】 　　顾青时费解，“他才八岁，一个月一万都不够？” 　　吞金兽，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顾青时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又想不明白，拿起床头柜边的冷水又喝了一口。 　　喉咙凉了一些。 　　顾青时盯着手边的《儿童心理学》，抬手又给推到了地上。 　　神志不清地看了一会。 　　但是手机还在响。 　　顾青时看着那个熟悉的来电，看了好一会，最后抬手接了。 　　“喂。” 　　但那边根本不是霍尘，而是着急忙慌的保姆，她很担心地讲，“先生，找不到小霍了，他半夜出去了，没拿手机。要不要报警啊？” 　　顾青时脸色瞬间变了，眼眸都清明了几分，扯唇冷笑了下，随后挂断手机就拿起外套出去了。 　　桌边还有凌乱的书本，上面依稀有些简略的教育批注，门开合的一瞬间书页翻动了下。 　　房间复归于平静。 　　简直是胡闹。 　　顾青时一边觉得这个世界真实，一边觉得这个世界荒谬。 　　真是权比天大。 　　996虽然已经提前和他说过了，这件事不会妨碍主角，主角一定是“光伟正”的。 　　事情会以合理的方式运转。 　　顾青时心里冷笑一声，如果霍尘真的犯错了，他就把他扔少管所去。 　　混账。 　　车子很快就到了江湾林，小李被冷风吹得飕飕的，但目光还是很清明。 　　“哥你别着急。” 　　顾青时走到人的房间，抬手拧了拧门把手，开了。 　　这次倒是没锁。 　　房间里空荡荡的，但也乱糟糟的，窗户大开着，冷风接连不断地灌入卧室里。 　　地板上那本破旧的书在不断地自动“翻页”，一张又一张……最后在彻底吹烂之前被顾青时拿了起来。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是福利院的那本，他偷偷去过了。 　　顾青时面无表情地收下了，试探成性，死活都不放心。 　　他知道人去哪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左右，顾青时下楼问了下保姆，说是六点左右吃的晚饭。 　　八点发现人不见了。 　　大概走路回去的。 　　顾青时走到玄关的时候，保姆还在后面絮絮叨叨，“他可能就是太想你了，因为过了十二点了，二十四号了。这孩子他就调皮点，先生您不要太……” 　　顾青时脚步一顿，冷声斥道：“我有说过不回来吗！” 　　别墅大门被打开了，雪花直直地往里飘，保姆吓得顿时不再作声。 　　顾青时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喉咙的血腥气，只是道，“陈姨对不起，我情绪有点不好，我给您道歉。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隔绝了风雪。 　　小李在车内刷了一下手机，等到车门被突然打开的时候，冷的打了个寒战。 　　“下来。”顾青时很冷地说。 　　李旭有些懵，但还是很快地下来了，站在外面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不用车了？ 　　顾青时利落地坐在了驾驶座，撂下了句，“雪太大，自己打车回家。” 　　小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了，车子就绕了个急弯，地上遗留很深的痕迹。 　　轮胎怕都是被磨了下。 　　自己开车啊…… 　　顾青时面色很平，副驾还有那本破旧不堪的书。 　　因为下雪，路况不好，顾青时索性抄得近道，全然不在意那磕磕碰碰。 　　只是忍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咳……” 　　996莫名有点担心，【宿主，主角是不会死的，你其实不需要那么着急……】 　　顾青时勾唇笑道，【那我会死吗？】 　　996一瞬间宕机了，脑子开始过载。 　　再来一辆失控的车，再撞死他。 　　顾青时咳出血丝来都不知道，唇缝变得有些艳红。 　　傅敛是谁啊？一个个的，都来烦他。 　　一路上心惊肉跳，但好在最终到了地方，顾青时把车随手扔在了路边，钥匙也没拿。 　　只身下了车。 　　福利院还没完全拆除，但拆了一半，破破烂烂的，还挂着绿网。 　　雪积了一层又一层。 　　顾青时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手里拿着那本书，他看不太清路了。 　　近视就算了，难道还要确诊个雪盲…… 　　他这副身体坏的也太快了。 　　顾青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逐渐看到了一个很小的身影，他蜷缩在福利院的台阶上。 　　看不太清。 　　“过来。”他站在人面前，最终也只是说了这两个字，语调冷淡。 　　没生气。 　　顾青时只是想不通怎么就学会离家出走了？ 　　回到福利院是干什么？故意扔下来那本书又是干什么？ 　　要剜开他的心看看是不是肉做的？ 　　顾青时头疼的无以复加，但还是蹲下身子招了招手，低声道：“过来。” 　　又说了一句。 　　霍尘还是不动弹，只是眼睛红红地看着顾青时。 　　“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怎么讨好都没有用，这个人就是不喜欢回家，或者说根本就不喜欢他。 　　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 　　一句话都不听他解释。 　　顾青时神情很疲惫，听到这话笑了下，“我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我的喜欢又不重要……”他后面有些喃喃自语。 　　想不明白，有必要在意他？ 　　大雪还在下，霍尘坐在台阶那边，上面有个屋檐，还能挡一些。 　　顾青时肩头全是雪，脸色极为苍白，只是再度说，“过来。” 　　再不回来，就算了。 　　他后来也想不懂，再活一次有什么意思。 　　可能是因为死的时候有些疼，不大想再死了。 　　对面的孩子还在直勾勾地看他。 　　“咳咳咳……咳咳……”顾青时咳得极为痛苦，肺宛若长了个漏风的洞，怎么补也补不上。 　　这具好身体是真的快让他败完了。 　　顾青时闭了闭眼，缓和地睁开了眼，转身打算走了。 　　【996，你待会直接载入787号吧。】 　　996：【呃，呃呃，宿主……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霍尘彻底受不了了，一把跑过去，抱住顾青时的衣服，很怨恨地道，“你为什么总是问三次？我不值得你多问几次吗？”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跟不要钱的一样。 　　“我没有做违法的事，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是不是只信别人……我不是你带回来的吗……呜呜……” 　　声音嘶哑的恨不得把天捅破。 　　雪此刻下的尤其大，顾青时看不太清路，酒精似乎起了一点影响。 　　为什么是这样的任务？ 　　养孩子…… 　　这是很容易的事吗？ 　　顾青时手背凉得很，被霍尘吵得耳朵一直嗡鸣。 　　“我生日……你都不回来……我不能生气吗……你一点都不喜欢我。”霍尘眼泪哭得很是凶猛，也不知道是试探居多，还是真情居多。 　　顾青时有些分不清，最终半蹲在地上，有些无措地抱了下人。 　　一如死前的那一天，他在挨个抱那堆挤上来的孤儿，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小孩子非要抱？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理解。 　　但是现在…… 　　顾青时刚做了个这个动作，霍尘就一脑袋贴到了他的脖颈上，湿哒哒的，眼泪顺着衣领就流了进去。 　　他眉毛控制不住地蹙。 　　哭得这么凶做什么？ 　　可单单这还没完，霍尘仿佛是委屈到了极点，一边呜呜哭，一边往他衣服里钻，手也伸了进来。 　　牢牢地抱住了。 　　“你不能不要我。” 　　顾青时闻言笑了下，心想，这难道不是全看你。 　　你选我，我就活了。 　　不选我，我就死了。 　　靠主角存活的一条贱命而已。 　　霍尘还在哭，仿佛哭不够一样，只是口齿不清地说，“你不能骗我……你不是说你是艾丽斯吗？” 　　“你就是。” 　　顾青时脖子被蹭来蹭去的，他有些不适，但是手也没有推开。 　　雪下的洋洋洒洒的，皮肤都是凉的。 　　“没说不回来。”顾青时眼皮微垂，人都不挣扎了，只是看着雪地里的那一小把水果刀。 　　有些出神。 　　如果不来找他，他是想干什么。 　　霍尘没有听他任何解释，只是很崩溃地说，“你不要故意不回来。” 　　“我很想你……” 　　“艾丽斯喜欢查理，喜欢查理，蠢的也喜欢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呜呜” 　　眼泪顺着顾青时的衣襟往下流，宛若个小水龙头。 　　这句话仿佛是什么魔咒一样，顾青时否认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来回。 　　也没能说出来，他当时只是想表明自己是好人，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书里的角色而已……怎么能这么黏…… 　　他刚想抬手把人抱起来，脑子里却突然响起机械冷漠的声音。 　　【宿主对主角亲密值波动过高，超出平稳值，一分钟后开始惩罚。】 　　顾青时突然明白了，他原来不仅是一条贱命。 　　还是被高维生物用“厌恶疗法”刺激的工具。 　　甚至不如巴甫洛夫的狗…… 　　“顾青时？你怎么了？”霍尘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了，对方怎么身体这么凉，他怎么了？ 　　霍尘哭肿了眼，本能地想要退出人的怀抱。 　　但是还没有什么动作，顾青时就又把人揽回来了，按着不让人看。 　　“没事……”声音很嘶哑。 　　“回家。” 　　大雪纷飞，又积了一层雪，好几段都封了。 　　开不了车了。 　　顾青时走的晃晃荡荡，眼睛也看不清，呼吸也微弱。 　　一步走半步停，就这么一路抱着霍尘回了家。 　　他只是个人而已。 　　不是什么工具。 第20章 　　【宿主，宿主，不是我！不是我！】996在发布指令之后，一直在着急忙慌地解释。 　　可是顾青时早就神志不清了，完全听不到。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撕扯，冷汗顺着雪花一起往下掉，完全看不太清路了。 　　“……还记得路吗？” 　　说的话太短，霍尘辨别不出来人的状态，只是趴在人的脖颈道：“知、知道。” 　　“指一指。”声音仿佛虚无缥缈一样，消失在风雪里。 　　顾青时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怕疼不疼，反正上辈子不疼的时候也很少。 　　能忍下去就算了。 　　大雪还在下，几乎成了暴雪，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 　　“叩叩叩。”门被敲响了。 　　保姆心急如焚，打开门之后还是不由得惊呼一声，随后连忙抬手把霍尘给接了回来。 　　也就在这时，霍尘才看到人的脸。 　　不顾一切地想要下来，“顾青时！” 　　保姆又是心里一咯噔，心想这怎么找回来了还闹，那能直接叫名字吗？ 　　她其实照顾了孩子这么长时间，本能地有些偏爱于他，如同崔可文一样，担心顾青时苛待这个孩子。 　　毕竟不是亲生的。 　　她捂住孩子嘴巴的动作过于明显，顾青时看到了。 　　或许疼得太过于明显，眼前模糊得太重，有种隔绝在外的感觉。 　　顾青时绕开了霍尘，自己循着路线朝沙发那边走，他……要坐一会。 　　996在脑子里喊，【宿主，宿主！你没事吧？那个是主系统自动检测的，我干涉不了。】 　　【但只有一级，你好些没有？】 　　996唧唧呱呱地讲，但顾青时听不太清。 　　他很疲惫，不修边幅地坐在沙发上，肩膀上的雪都化掉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 　　顾青时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先是放平，而后是用力，再然后指甲甚至直接嵌进肉里了。 　　“咳咳咳……” 　　唇边渗出点血渍来。 　　他有些疑惑。 　　是肺不好，还是喉咙不好？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耳朵有问题。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人在戏谑地用手一捏一放，给你些生机，再收回去，专程看你笑话似的。 　　他这副身体能撑多久？ 　　996是不是骗他的，会坏掉的吧。 　　顾青时视线越来越差，最后不可阻挡地晕了过去。 　　什么也听不到了。 　　——是雨水声？ 　　在敲打车窗。 　　顾青时发现自己又做梦了，他看到自己坐在车里往外看，神色有些平静。 　　那天有工作吗？ 　　好像没有，那边似乎有个老板对他很不满，总是让他NG一些虐身戏，很无聊。 　　他不记得那是谁了。 　　顾青时看到自己驱车上了高架桥，青年拧了拧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不高兴？ 　　顾青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脾气的，觉得好笑。 　　过会就要被撞死了。 　　暴雨很大，一个远光灯直直地照了过来，顾青时看不清路了。 　　他总是看不清。 　　第三视角仿佛突然变成了第一视角，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仿佛这脏器又活了过来一样。 　　砰—— 　　巨大的轰鸣声，安全气囊弹出的声音，车身翻落。 　　顾青时感到头破了，湿润的液体横贯他的脸颊，雨中世界染上了红色的滤镜。 　　疼，好疼。 　　身子七零八散，人意识逐渐模糊。 　　顾青时不知道是哪里疼，视线完全看不清，脑子里没有怨恨也没有疑惑。 　　只有一个念头。 　　忍下，忍一下就好了。 　　疼的时候就忍一下。 　　这个梦实在有些太详细了，顾青时不愿意再做下去了。 　　但是就在这时，仿佛世界突然按了暂停键，雨水的声音隔绝在另一个维度。 　　有脚步声……血液模糊了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楚来人。 　　是警察吗？ 　　顾青时浑浑噩噩地想。 　　下巴被抬了起来，有个人笑了一声。 　　似乎瞧见什么开心的事一样。 　　时间颠倒，分不清昼夜了。 　　“医生？他怎么了？”一道冷冽的青年声响起，视线有由模糊逐步转向清晰。 　　顾青时觉得骨头都是酸的，完全抬不起来，他本能地想看看那个站着的人是谁。 　　但是手肘传来了温热的感觉，以及类似于小狗的抽泣声。 　　“……” 　　视线硬生生地调转了。 　　霍尘拿着个暖水袋，此刻正在认真给人掖毯子，见人醒了眼睛顿时放大。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了。 　　顾青时见状于是又闭上了眼。 　　傅敛垂眸看了人一眼，抿了下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醒了就和我说说话。” 　　顾青时抬眸看向了人，他眼睛好了些，看到人还是有些疑惑的。 　　他为什么在。 　　“你发烧了。” 　　“差不多可以去见阎王爷了。”傅敛此话不算阴阳怪气，算是直接的嘲讽。 　　顾青时环顾了下自己的处境，发现还在沙发上，只不过手背上扎了针，有医生在旁边。 　　“……”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顾青时想了想，觉得自己要道歉。 　　傅敛垂眸看了人一眼，罕见地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下，转身走了。 　　但医生还留在原地。 　　“现在差不多退烧了，天亮了记得去院里好好检查一下。外面雪太大了，白天估计路况会好些，顾先生记得去。”医生客套地说了两句，随即就拔针收拾东西走了。 　　顾青时拧眉看了下傅敛的那个背影。 　　有些出神。 　　直到霍尘挡住了视野。 　　“顾青时……” 　　保姆闻言实在忍不住了，这都闹过几次了，怎么还不会叫人。 　　她连忙拉住霍尘的胳膊，低声道：“叫爸爸。” 　　顾青时：“……” 　　“……” 　　空气寂静了一下。 　　顾青时觉得还不如接着晕，只是用胳膊支起身子，霍尘凑过来充当一个扶手。 　　他安稳地坐了起来。 　　“他叫我名字就行，以后别这么说他。”顾青时只是这么说。 　　保姆倒是有些讶异，但很有分寸地连忙走了，说去炖点养身的汤来。 　　客厅倒是只剩下霍尘和顾青时了。 　　“他怎么来的？”顾青时垂眸去问。 　　霍尘把暖水袋挪了挪位置，放到了人腿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喊的。” 　　顾青时拧眉，刚想问点什么，人就又闷声解释，“你手机没密码。” 　　“家里只有保姆……120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下那么大的雪……” 　　霍尘似乎是有些受不了，他不知道这次会这么严重，手指控制不住地抖。 　　“我怕你死了。” 　　怕一切又要重来。 　　顾青时心想你不死的话，那大概我不会死。 　　他还是不懂，“那怎么找傅敛？你认识他？” 　　霍尘看人好像样子好了点，且没有排斥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地往前凑了凑，脑袋放在了人膝上。 　　“不认识。” 　　“可我见过他，他有钱。” 　　小小的年纪倒是能分辨出来谁是有用的人。 　　顾青时倒是也哑口无言。 　　毕竟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延续了他上辈子的人生经历，照旧是无父无母，无人看顾。 　　霍尘双手抱着人的膝盖，意识到人没有推开后，就很轻很轻侧脸蹭了下。 　　他双眼通红，一言不发。 　　就是，绝对就是。 　　不然怎么会这么严重…… 　　顾青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绝对不是。 　　一定要抓牢，一定要抓牢。 　　霍尘有些神经质地挠自己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下暗示。 　　要变得强大，要变得强大…… 　　不然他病了都没有办法。 　　顾青时刚和996问完情况，就发现腿上多了个沉甸甸的脑袋。 　　“……” 　　今天二十四号了，是他生日。 　　顾青时想了下，还是抬手把人拽开了，人一下子无措地坐在了地板上。 　　可怜兮兮的。 　　混账。 　　“跟我解释。”语气很冷淡。 　　霍尘面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硬生生地挤了过来，凑在顾青时腿边，想要拉着手。 　　但手没碰着。 　　顾青时万分不解，挪开自己的腿，“起来。” 　　跪着做什么？ 　　这孩子仿佛是个狗屁膏药，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个劲地往他身上粘。 　　霍尘眼睛红红的，委屈地又扒了上来，眼看泪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 　　脑袋又趴上来了。 　　顾青时本来想开口说两句的，但是这死孩子终于说话了。 　　“对不起……我不该离家出走。” 　　金豆豆哗啦啦地开始往下掉。 　　“你都病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嗝” 　　顾青时没见过这种场面，霍尘每次哭都跟哭坟一样，他无所适从地环顾了下周围。 　　也就茶几上有个纸巾盒。 　　他伸手拿了过来，勉强抽出来几张纸，想要递过去。 　　但霍尘仿佛是个水龙头一样，非要往他手里挤，搞得顾青时很是嫌弃。 　　于是只能他动手擦了两下。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果然不愧是主角，哭成这个鬼样子居然也不丑。 　　顾青时心脏还有些不舒服，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训不训这孩子，但能不能……先起来啊？ 　　他腿都挪不开，扒着做什么。 　　“不是这件事。”顾青时闭了闭眼，见推不开就放弃了，身子微微后移，靠着靠枕缓了一口气。 　　霍尘哭得声音小了点，但还是动手去勾顾青时的手。 　　“那是赵阔他自己建的，和我没关系的……”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来，很费劲地想要抽出来自己的手，但是这孩子又开始猛掉泪。 　　“……” 　　他就放弃了。 　　好好的坐着不行？非要跪着。 　　顾青时本来是想说两句的，但是他身体确实不好，说话都没劲。 　　【宿主，昨晚可能是你产生了怜惜之情，所以主系统才检测到的，只要你把主角当任务做就没问题的。】996继续和人说。 　　【只需要用钱培养主角就可以，这个世界的主角其实根本就不需要——】996不由自主地多说了几句。 　　不需要爱感化…… 　　但是他的宿主打断了，【他是个孩子，也是个人，我做不到把他当任务。】 　　996想说也说不出来了，它总觉得他的宿主太心软了，其实、其实……这个主角吧。 　　他……他就是长得小而已。 　　迷惑性…… 　　呃。 　　996思来想去，还是闭上了嘴。 　　“他不会建网站，求我帮忙，我只是教了教他而已。”霍尘抬眼看了下顾青时，随后又猛地垂下头。 　　对方一直不说话。 　　“他说了不管我事，我就是帮他设计了下网站……什么球队……那是赵家的事。” 　　“赵阔说没事的。” 　　霍尘莫名心里很紧张，他忍不住地想挠顾青时的手心，但对方一把抽走了。 　　“你帮他，他不给你报酬？”青年缓声问了下。 　　霍尘垂着头，小声道，“给……” 　　“多少钱？” 　　“一百万。” 　　顾青时深吸一口气，抬腿就打算走，但是那兔崽子一把抱住他的膝盖。 　　“别走……别走……我我不缺钱的，你给我的我攒着呢，没、没乱花。” 　　“那你还要！”顾青时气得反问了句，语调都高了点。 　　“我想……我想买你一天……”霍尘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脑袋侧到了旁边，泪水又啪嗒啪嗒地掉。 　　顾青时闻言皱了皱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陪陪我。” 　　顾青时沉默了半响，实在没想到这么尴尬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和公益广告片里一模一样，但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又屈指抽了几张纸，递了过去。 　　那个脑袋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 　　“自己擦。” 　　霍尘只好抬手拿了过来，略有不愿。 　　“你的事我会搞清楚的。”顾青时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这么大了，不要老是哭，又不会不要你。” 　　霍尘心尖颤了下，他分明什么都没说。 　　“在国内搞那种东西是违法的，我看你是还不长记性。”顾青时抿了下唇，抬腿起身了，垂眸看着沙发缝里的霍尘。 　　“刚让你起来，死活不起。”顾青时神色很是复杂。 　　他都是从哪里学的磨人法子。 　　“你想跪跪着吧。” 　　顾青时抬脚走了，撂下一句，“七点前不许来找我。” 　　霍尘在看到人上楼之后，光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泪一瞬间全止住了。 　　很安静、迅速地上了楼。 　　脸上压根没有悔过之意。 第21章 　　顾青时换下了自己的衣服，低头看了下，发现胸膛附近的皮肤破了。 　　是他自己用指甲扣破的。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青年觉得自己还算有进步。 　　比上次更能忍痛了。 　　顾青时收拾好衣服之后，在卧室里走了几圈，发现还是没找到眼镜。 　　丢了么？ 　　顾青时最后只能放弃，坐在床边歇了一会，同996交流道： 　　【心绞痛一共有几级？】 　　他用指甲刮了刮小指内侧的肉，视线有些散。 　　996老实道，【……一共十级……】 　　顾青时皱眉，【设这么多做什么？】 　　一层一层叠加吗？那干脆把他心挖了就行了。 　　996委屈道，【那我和上头申请一下。】 　　顾青时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晃神的，他好像不止一次听到996说“这不是它干的”之类话。 　　996只是个基层系统吗？ 　　他想要多问两句，但又想起了那个“质疑世界”的警告。 　　顾青时疲惫地靠在床头，脸上一丝血色也看不出，只是想，算了。 　　何必一定要知道真相呢？ 　　现在是早上五点钟左右，顾青时虽然知道了霍尘那件破事，996也提前打了防御针。 　　这个世界围绕主角而定，这个世界以主角为要务，无论如何主角都是“光伟正”的。 　　所以即便有些不合理的事情，也会以合理的方式展开。 　　【赵阔……是吗？】 　　996看人都快合上眼了，小声道，【嗯嗯。】 　　宿主真漂亮啊…… 　　它又偷偷拍了几张，存在自己脑机去了。 　　【另外一个是谁……姓陈吗？】 　　996：【叫陈书，他父亲是警局局长。】 　　顾青时闻言一下子就笑了，唇角浅浅显出个窝来，心想果然是爽文。 　　主角的小弟背景这么强悍，那霍尘能有什么事。 　　但是……明天还得出去……见一见那位的家长…… 　　顾青时歪头又睡着了，额发有些乱，表情仍旧是很淡，但好在呼吸绵长。 　　996观察了一下，应当没有做梦。 　　但就在它咔咔拍照片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异动，似乎有人在拧门把手。 　　996原本都打算休眠的，结果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好奇心了，视野移近了些。 　　屋门一下子逼近。 　　996有些为难，它又没有实体，不会开门的。 　　但是停顿了半响—— 　　好像自己可以穿过去？ 　　996觉得自己是个机残，于是把自己类人属性调低了些，好看起来不那么傻。 　　随后把视野一下子调大了些。 　　门外有个少年蹲在门口，脸色冷淡，996一看就知道了，主角嘛。 　　它扫描了一下，随后就打算回到顾青时身边。 　　“谁！”霍尘对着虚空喊了声，神情警戒。 　　996穿墙穿到一半，吓得立马飞回去了，一股脑给自己按了休眠。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的主角果然是个小疯子。 　　顾青时醒过来时感觉手背有点热，没睁开眼就皱起了眉毛，呼吸都重了点。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结果却看见霍尘趴在自己手边睡着了，脸贴在手背边。 　　“……” 　　顾青时一股火上来，不是说了不让他来打扰的吗？ 　　霍尘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抬头望了过去，很高兴地凑了过去，小声道，“你醒了？” 　　又抓住人的手指了。 　　滑滑的。 　　顾青时嫌弃得很，但是又做不出把他推开的动作，只是拧眉道，“谁让你——” 　　“现在八点了。”霍尘抢先一步说道。 　　然后又往前趴了趴身子。 　　他本来就短，这样子跟快爬上床没什么两样。 　　顾青时闻言抿了抿唇，倒是无话可说，只能抽回自己的手，冲人摆了摆手，“出去。” 　　这话一落下，小孩脸顿时就变了。 　　委屈的无以复加，眼泪又快要落下来了。 　　顾青时震惊，解释道，“我要换衣服，你哭什么？” 　　霍尘又抬手抓着人的被角，“我以为你讨厌我了。” 　　“……” 　　顾青时欲言又止，一脸无奈的样子，后来想了又想。 　　只是平静地说，“我还没罚你。” 　　“你是不是觉得冲我哭哭就过去了？”顾青时歪头看了过去，神色平静。 　　霍尘有那么一瞬间慌张了。 　　但手还没松。 　　“吵。” 　　“出去。” 　　大约不到两分钟，爱哭鬼就麻溜地走了。 　　顾青时这才开始动手换衣服，动作有些缓慢，但已经好很多了。 　　【996，我暂时不会病死吧？】 　　996震惊，【呸呸呸呸……】 　　呸了快一分钟。 　　【……】 　　【吵死了。】顾青时眉眼有些烦躁。 　　996这才停下，很严肃地说，【宿主不能这么想，你的身体不可能有问题，世界会为你定时修缮的。】 　　【任务期间，绝对不会有大问题。】 　　顾青时笑了笑，觉得“修缮”这个词挺巧妙的，他仿佛真的是个工具。 　　【宿主毕竟在世界之内，受到世界影响，感冒发烧不会避免，但你的身体器官、骨骼、四肢皆重塑过，不会再有病症。】 　　顾青时系扣子的动作一顿，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平静道，【我原世界的身体还在吗？】 　　还是碎成渣了。 　　996卡顿了一下，随后诚恳道，【按照人类社会的风俗，应当是火化——】 　　又卡顿了下。 　　【不，宿主，没有了。】 　　又又卡顿了下。 　　996最后只能崩出来几个字：【不在权限内。】 　　顾青时拧了拧眉，等了一会，随后又问道，【还在吗？】 　　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了，但凡指令变得十分僵硬的时候，996像“人”的一面就会彻底消失。 　　但过一会，就会又好起来。 　　【啊在在在在在在，哎呀宿主你那个问题吧，我我我——】996有些纠结，但也很疑惑。 　　【我不问了。】 　　顾青时弯腰洗了下脸，抬眼又看了下镜子里的人。 　　额发微湿了点，相近的睫毛因为水沾到了一起，变成一簇一簇的，瞳孔是浅褐色的。 　　里面倒映出无穷尽的人来。 　　他在看镜子里的人，还是眼睛里的人在透过镜子看他？ 　　顾青时转身走了。 　　* 　　今天毕竟是霍尘的生日。 　　所以还是要有个蛋糕的，为了一些仪式感，顾青时是让保姆带着人做的。 　　至于他自己，则是坐在餐桌上喝汤，是什么红枣枸杞汤，阿姨说补气血的。 　　但味道有些怪。 　　顾青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霍尘在厨房压根就没兴致，他不知道顾青时是还在生气，还是已经消气了。 　　他本能地想跑到人身边，但是保姆一直在教他打奶油，还很低声地说：“不要再惹先生了噢。” 　　“让人好好休息一下。” 　　霍尘很是生气，他没有！ 　　他就算偷进主卧也是七点零一进去的，没有提早进去！ 　　奶油，奶油，奶油！有什么好打发的！ 　　霍尘在厨房叮叮咣咣，宛若个破坏王，为的就是让顾青时把他喊回去。 　　计谋得逞了。 　　“霍尘！”有几分不耐。 　　保姆眼睁睁地看着人把搅拌器一扔，头也不回地就跑回了餐厅，速度相当之快。 　　她还是觉得很奇怪。 　　这孩子是喜欢先生……还是不喜欢先生？ 　　顾青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就已经拉好椅子坐在他身边了，侧眸一看。 　　霍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来了。”语气很乖的样子。 　　仿佛刚才要杀奶油的人不是他。 　　顾青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孩子有毛病？ 　　“去好好做——” 　　“你喝的什么汤呀？”霍尘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最后抬眸问，“我能喝吗？” 　　这不是废话？在家里还要这么问？ 　　但顾青时：“不能。” 　　霍尘一下子震惊住了，仰头可怜巴巴地看顾青时。 　　“回去打奶油。” 　　“……” 　　“快点。” 　　996啧啧称奇，【宿主宿主，你这是怎么训练主角的啊，他好听你话啊！】 　　训练的太好了吧。 　　【他从来不听我话。】顾青时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又习惯性地喝了一口那个滋养汤。 　　随后眉毛瞬间皱起来了。 　　还是难喝。 　　细究起来，这还是霍尘第一次过生日，虽然是他自己找出来的让顾青时回来的借口。 　　但看着这个奇形怪状的蛋糕的时候，小孩心里还是浮起了点类似于“感动”的情绪。 　　奶奶也不曾给他过过，因为她连零用钱都要从儿子那里要，也不怪人家儿子讨厌他。 　　小狗小猫还好，但活生生一个半大孩子，要花老人多少钱。 　　霍尘努力不去想那些事，只是盯着那个蜡烛包装纸。 　　一双细长骨干的手将其拿了过去，慢条斯理地撕开了包装纸。 　　顾青时左右看了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霍尘立马递过去打火机了，表情乖巧。 　　“……” 　　顾青时拧了拧眉，“你怎么会有打火机？” 　　霍尘一脸疑惑，“我去抽屉里拿的。” 　　怎么这个也要生气？ 　　顾青时暂时无法和人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额角很是昏沉，内心十分忧虑自己成为一个絮絮叨叨、无聊至极的家长。 　　看见孩子身上的打火机，本能地想问他有没有抽烟，完全忘记了对方才多大的事实。 　　顾青时突然有点生气。 　　这又不是他生的…… 　　管那么多做什么？ 　　霍尘连忙把人手里蜡烛拿了过来，人往顾青时那边凑了凑，小声道，“我来，我来。” 　　包装纸撕得乱七八糟的。 　　霍尘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个人耐心真差……不就个包装纸，生什么气啊？ 　　脾气那么大，容易身体不好。 　　他忍不住想往后看。 　　顾青时是真的觉得有些烦躁，但是看着人点蜡烛，而后又觉得自己无趣。 　　他还不如个孩子。 　　“那我插上了？”霍尘终于逮到机会回头了，声调拿捏地非常动听。 　　顾青时点头，双手交叠，低声道：“嗯。” 　　火花呲呲地往外散，仿佛一个小型烟火，霍尘微微有些看呆了。 　　好好看。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 　　但就在这时，一双清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霍尘心断了半拍。 　　耳边有训斥声。 　　“靠那么近做什么？那是火。”顾青时刚提醒完，就打算松开自己的手。 　　但霍尘仿佛是抓到了什么合适的时机一样，抓住人的手不松了，还仗着身子小可劲地往顾青时怀里钻。 　　对方果然想要推他。 　　霍尘适时地哼唧出声，哭腔憋出来点，“我……第一次……过生日。呜。” 　　一脑袋埋进人的肘弯里。 　　顾青时果然不动了，好似是轻叹了口气。 　　嫌弃他？ 　　他就要贴！ 第22章 　　顾青时不喜欢肢体接触，拍戏那是工作需要，平常在家里他只喜欢自己待着。 　　即便上辈子去做义工，其实也不太理解小孩子为什么那么喜欢抱。 　　他看着那个蜡烛快要燃尽了。 　　“你不许愿？”顾青时见推不开就放弃了，只是问了一下。 　　霍尘脑袋还是没有拔出来，只是在他衣袖处闷声道，“我已经在许了……” 　　顾青时：“……” 　　于是只能等蜡烛烧完。 　　“好了，去吃蛋糕吧。”顾青时抬手打算把这孩子扯起来，但是刚捏着人领子一提。 　　那张哭得红红的脸就露了出来。 　　他还是顿了一下，这也哭了？ 　　霍尘见人有犹豫，立马又钻进了人的怀里，这次恨不得爬上人身上。 　　顾青时额角都要抽了，他脖子都被挤得偏了偏。 　　“呜呜……没有人给我唱生日歌……”霍尘小声唧唧歪歪道。 　　顾青时：“……”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手机放出了特别完整的歌曲，悠扬愉快，很是切合主题。 　　霍尘不大满意，人就没有下来。 　　顾青时：“下来。” 　　人一动不动。 　　顾青时闭了闭眼，随后道：“我不会唱，五音不全。” 　　霍尘又哼唧了一下，看着很是小孩子气，但他其实在数秒。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下来。”语调有点低了。 　　霍尘很迅速地爬了下来，乖巧地道，“不抱了。” 　　眼睛红红的，额发被蹭得有些分叉，看着跟个洋娃娃一样。 　　挺好看的。 　　顾青时倒也没气了，只是有些疲惫道，“过来切蛋糕。” 　　他抬手支着下巴，盯着那个丑不拉几的蛋糕，其实有些想走。 　　得吃一口吧？ 　　毕竟小孩子过生日。 　　霍尘心里怦怦跳，唇角有些压不住，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硬质糖果，塞进嘴里好几颗。 　　口腔麻麻的、凉凉的。 　　冷静一下。 　　今天持续的时间长了点，他果然会习惯的。 　　顾青时看到了，有些疑惑，“吃蛋糕呢，先吃那么多糖做什么？” 　　小孩顿时有些拘谨，小声道，“不可以吃吗……” 　　顾青时：“……” 　　“没有要说你，当然可以吃。”语气不得不放温和了点。 　　霍尘心满意足地坐会椅子上，把丑丑的蛋糕，切成了丑丑的好几份，然后虔诚地递给了顾青时。 　　那一坨乱七八糟的奶油混合体。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随后在人的注视下吃了一口。 　　“好吃吗？”霍尘又凑近了过来，小脸洋溢着期待的表情。 　　顾青时想了想：“好吃。” 　　996倒是真的好奇了起来：【宿主宿主，996没有吃过蛋糕，好吃吗？】 　　【不好吃。】没有任何犹豫。 　　【噢……】 　　一腔热火被彻底浇灭。 　　太甜了，也太腻歪了。 　　顾青时不大喜欢吃这种东西，但是小孩子应该喜欢，他看着霍尘已经吃了一半了。 　　倒是一丁点都不浪费。 　　不知为何，他脑子又浮现出那个小狗喝奶的视频。 　　真像。 　　霍尘卖力地展示自己，吃得干干净净，刚想争取表扬，顾青时就抬脚准备走了。 　　“我上楼休息一下，没事做就看看书。” 　　他说完这话又觉得有失偏颇，随后补了句，“也可以看电视。” 　　霍尘嘴边还沾着奶油，还想多说两句，但人已经走开了。 　　他蹙了蹙眉。 　　这人精力也太不济了…… 　　霍尘也就忍到人进门之后，随后就抽纸擦了擦嘴巴，快速地跑上了二楼。 　　保姆已经全然习惯了这孩子抽风似的举动，已经开始收拾桌面了。 　　二楼的主卧门关着。 　　霍尘偷偷走到门口，有点想进去，但又直觉不行。 　　他今天已经很“黏”人了，再多顾青时会烦的，要把控好度。 　　于是他又回了自己房间。 　　霍尘抬眼看了下柜子缝，里面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那本书顾青时拿走就没有再给他。 　　水果刀忘福利院了。 　　霍尘有些懊恼。 　　但是好在一切顺利，顾青时会喜欢他的，会喜欢的。 　　霍尘心满意足。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书桌上，把从餐桌拿过来的剩余蜡烛放进了一个铁盒子里。 　　里面还有一副眼镜、薄荷糖的空盒子、一枚大衣上的木质纽扣。 　　霍尘很珍惜地放回了原处，随后看着窗户发呆，什么是“与自己无关”的目的？ 　　顾青时不能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吗？ 　　应该可以的吧。 　　霍尘有些疑惑，但又暂时想不明白，只是眼眸一眯，抬脚爬上了书桌，打开了窗户。 　　用力地往旁边的阳台去看。 　　那是主卧的阳台。 　　霍尘估量了一下距离，又仔细看了一下，随后重新坐回来原地。 　　拿出手机和赵阔发了几条消息。 　　表情很是平淡。 　　* 　　顾青时其实也有问过那个所谓的工具人守则的问题，如果他要当领养人，且要养九年。 　　他不可能不会有情绪波动的。 　　即便是条小狗他也会有感情的。 　　【既然惩罚分十级，那亲密度难道不分么？还是系统是随便检测的？】顾青时垂眸翻了下那本毛毛躁躁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在脑子里和996交流。 　　【宿主，这个我没有太多权限。亲密度测定其实就是观测宿主的情感有没有妨碍到剧情走向，观测是否还可以担任系统下达的任务，一旦偏离过度，就会……抹杀宿主，重新登入新的……攻略者。】996小心翼翼地说。 　　顾青时翻书的动作一顿，想起点什么，【可如果是单向的呢？亲密度如何判定？】 　　996于是就又解释了下，【工具人守则只针对于宿主，本就是单向的。主角那边……暂无权限。】 　　顾青时微微垂眸，盯着那个“近步报告”的目录有些出神。 　　又是没有权限。 　　这个世界果然是围绕主角而生的。 　　【宿主你放心，系统不会偏爱于主角，只要你初心维持稳定，顺利将主角抚养至十七岁即可。后置剧情与宿主就无关了。】 　　【996与你同在，我的系统模式是偏爱于宿主你的，你放心。】996一板一眼地说道。 　　小尾巴已经开始翘起来了。 　　它已经知道宿主的身份了，这个世界！一定能成功通关！ 　　【噢。】 　　996炸毛：【啊？就只有‘噢’吗？】 　　【我不是宿主你的小宝贝吗？】 　　顾青时一阵恶寒，拧眉道，【吵。】 　　996委屈闭嘴了。 　　顾青时暂时没有再考虑那个问题了，亲密度既然是单向的，那就还算公平。 　　不然主角一个劲地往这边凑，然后系统再来惩罚自己。 　　倒还不如去死。 　　但顾青时在靠在床头翻书的时候，却还是有些烦躁，他想不太通。 　　霍尘看着挺乖的，为什么会有七百多个攻略者呢？ 　　砰砰砰。 　　指节忍不住敲书的扉页。 　　与此同时，很乖的霍尘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图。 　　是从窗户跳到主卧阳台那边的运动轨迹。 　　他用手撑着下巴，垂眸仔细看着那张纸。 　　脸上认真的表情完全不像个只会哼哼唧唧的孩子。 　　一定要再接近，再接近。 　　他会搞明白的。 　　顾青时下午一直睡了三四个小时，再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门口传来小声的叩叩声。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霍尘一个不稳当，趴在了人腿上。 　　有点懵地抬头看他。 　　顾青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心里不太理解，这种一找不到人就来挠门的习惯都是怎么养成的？ 　　难不成真是个小狗？ 　　他穿的是居家服，衣服比较薄，倚靠在门口低垂看人。 　　霍尘本能地想往里挤。 　　“让你进去了？”略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霍尘于是没敢挪动位置，抬眼水蒙蒙地去看人，简直堪比小林黛玉。 　　顾青时勾唇浅笑了下，兴许是补够了觉，气色好了很多，看着当真是艳丽得很。 　　霍尘都走神了。 　　“找我干什么？”顾青时问了下。 　　霍尘其实编不出来理由，他想了想，夹着嗓子道：“我想你了……” 　　“……” 　　话是说不下去了，这种话小孩子是张口就来吗？ 　　顾青时闭了闭眼，转头又进了屋门，霍尘刚想抬脚跟进去，但被门一下子挡在外头了。 　　“！！” 　　“换衣服，等等。”声音渐渐远了些。 　　霍尘撇了撇嘴，心想在家里有什么好换的？他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不都是男的吗？ 　　小手缓慢地够到把手，小心翼翼地拧开，门发出“嘎吱”的动静。 　　“霍尘。”门内有低沉的警告声。 　　小孩面如土色地放弃了，蹲在门口一脸怨气。 　　心里很是想不通。 　　他长得不错啊？说话说得也很乖巧，家里的阿姨都喜欢他。 　　怎么就顾青时嫌弃？ 　　霍尘拍了拍自己的脸，真是觉得一点用都没有，眼眸有点戾气。 　　顾青时这一天算是从头到尾都在家，生日给人过得算是圆圆满满的，也没有生任何的气。 　　以至于霍尘觉得对方消气了。 　　第二天还美滋滋地去蹲守在门口，然后保姆路过的时候非常怜爱地告知，“先生出门了，现在不在家。” 　　霍尘刷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抬手就去拧门把手，但是怎么也拧不开。 　　他锁上了？ 　　霍尘心情顿时晴转阴，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饭都少吃一碗。 　　怎么走得这么早？ 　　为什么锁门？不让他进了？ 　　他心不在焉的，以至于没有看到赵阔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那是你养父？ 　　——你养父长得真他|妈带劲！ 　　——怪不得你天天盼着回家。 第23章 　　顾青时此刻确实在赵家，他需要问清楚那个赌球网站的事。 　　【宿主，你是不是太担心了？主角应该不会做……】 　　【你保证？】 　　996想起久远的浴缸惨案，顿时不吭声了。 　　赵阔只是剧情中霍尘的一个小弟，但顾青时不大明白这怎么就成小弟了。 　　因为赵家……看起来更有权势一些。 　　主角人格魅力么？ 　　顾青时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蹙了下眉。 　　“啊，确实该打，但是那就是他们内部玩玩而已，球队哄小孩子开心而已。”赵家的长辈是这么解释的。 　　顾青时微微一愣，并不做评价。 　　“就几百万的事，还不够发球员的工资的，顾先生不用担心。”有阿姨往这边放了一杯茶。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好像路上丢了几毛钱的硬币而已，不值得挂心。 　　顾青时大抵知道了结果，这件事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范围只局限在赵家自己旗下的球队中。 　　闹不出去，网站也早就没了。 　　说不定只是球员哄太子爷开心而已的。 　　顾青时觉得大概要走了，他也算登门道歉了，于是就起身道别了。 　　“那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先不叨扰了。”语气很是温和，人看着很是不卑不亢。 　　那位贵妇人笑得很是温婉，“小孩子惹出来的事而已，不值当费心跑一趟的，都是一个班的……加个微信吧？” 　　旁边立马有个阿姨把手机拿了过来。 　　顾青时时至今日才终于有了点意识，他可能的确在一本狗血男频小说里。 　　强权阶层的确很是不同。 　　“……那好，以后可以联系。”顾青时垂眸扫了下，加过了好友，这下是真的准备走了。 　　赵家只和主角有关系，不必太在意。 　　但刚走了几步，后面那位夫人又开口了，好奇道，“你认识傅敛吗？” 　　顾青时脚步停了下，面色看不出什么端倪。 　　与此同时。 　　楼上一个卷毛小孩正躲在花瓶后面偷拍，嘴里叼了根盆栽里长出来的草。 　　——这腰这脸，你小子好福气！ 　　赵阔发完这消息后，就又开始翻自己的相册，欣赏了一边冲旁边的阿姨伸了伸手。 　　另外一个手机被递了过来，里面是视角更为清晰的照片。 　　下颌线，睫毛，皮肤。 　　一清二楚。 　　卷毛小孩顿时有点乐，真他妈好看啊。 　　旁边的保姆似乎有些担忧，但赵阔抬眼盯了过去，一字一句吩咐道：“不准和我妈说！” 　　随后他又顺着花瓶遮挡的路线回了自己的卧室，盘腿坐在床边欣赏了下。 　　啧。 　　他妈就不能给他也找个小爸？真年轻。 　　怪爽的。 　　就在这时，窗户那边突然有些响动，随之而来的就是重物落地的动静。 　　赵阔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啪嗒掉到了地上，嘴巴呈现一个“O”型。 　　保姆在外面正修建被薅得乱七八糟的盆栽，听到少爷房间里有叮叮咣咣的声音，顿时有些担心，走过去敲门道，“阔阔？摔到了吗？” 　　动静小了点。 　　“没没没没没——阿姨你先别进来。”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正在这时夫人走了过来，很是春光满面，看着心情很好，看到保姆就说道，“别管他，他亲爹都不关他，阿姨你操什么心？” 　　保姆只好尴尬地继续剪盆栽。 　　但这位夫人本来都要走过去了，结果又绕回来了，笑着问道，“琳琳啊，你觉得我……” 　　“美不美？” 　　保姆连忙道，“美美美！” 　　夫人又笑着问，“那我是不是还能再找个男人呢？” 　　保姆咔嚓一下，一不小心把盆栽给剪秃了，表情惊恐。 　　先生……还没死吧？ 　　夫人见人这样顿时笑起来了，只是说，“欸，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这草就这样吧，别剪了，再剪死得更快。” 　　保姆囧。 　　“去楼下拿个果盘上来吧，小阔有朋友来。”语气很是温和。 　　夫人又摇曳生姿地走了，宛若一朵行走的莲花。 　　【那本书叫什么来着？】顾青时在车上还是问了一下，因为他忘记了。 　　他自从把霍尘从福利院带回来，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些不明晰。 　　总是觉得周遭的一切很真实，尤其在996休眠的时候。 　　【噢，该世界为《易如反掌：落魄少爷逆袭记》，连载于XX网站，广受好评。】996如实答道。 　　顾青时皱了皱眉，觉得这名字还是很中二，真的会有人看？ 　　前面正好是个红灯，小李又问了下，“哥，先回家还是先去医院啊？” 　　后座的男人眼皮微垂，似乎是在走神，停顿了一会道，“医院。” 　　绿灯亮了，车子又重新地驶入了车流之中，平稳得很。 　　【赵阔是小学的好友，主角是凭借人格魅力征服的他们……】 　　【你觉得我信吗？996。】 　　与此同时，霍尘额头冒出点细微的汗，挥完一拳爽多了，他低头拿着抢过来的手机，仔细检查那些偷拍的照片。 　　咬了咬唇，脸色极为不好。 　　【陈书是市局的儿子，会给主角很大助力。楚娴则是霍尘的白月光二号，她也是有力女配之一。】 　　【那官配是谁？】 　　【宿主你是完全不记我给你传输的前期基本剧情吗？】 　　【忘了。】说话的人没有一丝愧疚。 　　霍尘一边看，一边沉默不语。 　　直到卷毛赵阔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凑过来贱兮兮地问，“为什么要删？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 　　【官配嘛……】996倒是又尽心尽力地传输了一遍剧情，闲的没事和宿主瞎聊。 　　【不出意外是宏达制药的千金，是陈渝。】 　　霍尘拿出一盒薄荷糖，直直地往嘴里到，面无表情地咀嚼。 　　赵阔检查了下自己的手机，发现删除的干干净净，备份都没有了。 　　“你也太小气了，把我聊天记录发给你照片居然也删了。” 　　“我回去就让我妈找个小爸！你别得意！” 　　霍尘一脸莫名其妙。 　　【宿主，按照剧情来说，那将会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全市都会报道。说不定宿主你完成任务后还可以看到呢！】996自顾自地说道，有些兴致勃勃的。 　　顾青时神色很是平淡，【看不到，我会回原世界。】 　　结束之后，大概就没有任何干系。 　　书里是书里，他是他。 　　一别两宽。 　　顾青时已经差不多摸清惩罚的机制了，只要自己情绪稳定，保持正常的波动就可以。 　　也就把人养大而已，应当……没那么难。 　　也就在这时，医院到了。 　　顾青时在下车的时候还等了下，【996？】 　　脑子里的系统没有回应，大概是休眠了吧？ 　　他迈步走了出去，朝医院那边走去。 　　996很是忧愁，但没有统能懂它的忧愁，它在光脑查询着主系统发过来的批复。 　　——条件不符，无法提前批准。 　　返回原世界的申请被驳回了，下面则是列了一堆不符的信息。 　　996越看越忧愁，但又不知道怎么办。 　　任务期限很长……主角十七岁被认走，那都是九年以后了…… 　　996想了想，觉得还可以再拖。 　　遂直接把这条批复信息放进“不常待办”里了，然后干脆利落地给自己休眠去了。 　　顾青时进了医院之后，就自顾自地去自动挂号机附近了，身边没有任何人。 　　他眼睛不太好，最近老咳嗽。 　　996只是向他保证了不会死亡，但没有保证细小的病症。 　　“咳咳咳……”顾青时闷咳了下，表情有些略微不适。 　　但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来。 　　有人来挂号了。 　　顾青时低头拿好自己的号，转身就准备让开，但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张挂号票一不留神掉地上了。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来医院看病啊？”傅敛抬眼看着人，勾唇笑了笑，看着倒是挺和蔼可亲的。 　　顾青时想弯腰把那张纸捡起来，但一双高定皮鞋踩上去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随后喉咙间生出一股难以压制的反胃感。 　　几乎控制不了。 　　傅敛皱眉，“又怎么了？” 　　顾青时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人，然后把地上的纸捡了起来，转身朝医院的休息椅走去。 　　傅敛站在原地，脸冷若冰霜，眼眸里有一丝厌恶之感。 　　但在顾青时转头的一刹那，他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走了过去。 　　“要那张纸做什么？”语调很是放松，仿佛只是无聊地询问而已。 　　顾青时眼眸抬了起来，平静道：“那你踩住做什么？” 　　他已经弯腰准备捡了，对方不可能看不到。 　　傅敛故意的。 　　天然的阶层感，天然的优越感。 　　顾青时忍不住地讨厌。 　　他不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个朋友，分明上辈子是没有的。 　　996说得很清楚，这个世界没有“顾青时”这样的原主，他只是被半道插进来的，所有人生轨迹和交际全由系统自动填补。 　　没道理突然出现个这样的密友。 　　顾青时不太会处理……他毕竟在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利用了对方的身份，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 　　可当时他以为只是原主的人际关系而已，用一下没什么。 　　当时他也没打算顺利活过第四天。 　　顾青时有些烦，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感谢不感谢，傅敛总是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很奇怪。 　　“你要因为这个又和我生气？”傅敛从始自终都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人面前，低头逼问道。 　　神情很冷，往前又走了一小步。 　　只要他说…… 　　“我没有和你生气，我只是在说——”顾青时拧眉想要解释，但傅敛突然就笑了，一把拉起来他了。 　　骨头摩擦响了一下，有点痛。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 　　“没生气就行，走吧，带你去瞧瞧。”傅敛神色如常，拉着人就走了。 　　那张被取出来的挂号单，又被硬生生地拿走扔掉了。 　　顾青时说不上来任何拒绝的话，只是觉得喉咙里的反胃感压不下去。 　　医院大厅的人走来走去的，傅敛拉着他去了个私人通道。 　　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 　　“从体检报告上来看，血红蛋白有点偏低，轻度贫血吧，然后钙有点不足。眼睛近视了，想要再细致的话，可以再去眼科做更细致的检查，查查有没有别的病症。”年轻医生看得很仔细，里里外外都说了下。 　　最后抬眸看向顾青时，“你咳嗽有一段时间了吧，从片子来看肺部有感染，细菌性肺炎。最近有发烧吗？咳嗽频繁呢？” 　　“都有。” 　　医生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只是多问了句，“什么原因引起的呢？家里空气不好吗？” 　　“没有。” 　　医生头也不抬又问道，“那有游泳吗？呛水也有很大风险。”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 　　“噢，游泳了？呛水肺部会进水，最容易肺部细菌感染了，不要以为游泳池就干净多少，很脏的，以后注意就好。” 　　医生年纪不大，但言辞极为犀利，没多长时间就给开出了个单子。 　　“要住院吗？有点严重，住两天比较合适，雾化也方便。”医生在电脑前很利索地打了几个字，随后就抬眸看向病患这边，神态很专注。 　　顾青时本能地想要拒绝，话都说道嘴边了，但傅敛：“住，开吧。” 　　“我不——” 　　医生低头立马又开了个单子，直接道，“在顶楼，高|干病房那边有空余的，护士会把雾化工具搬上去，走吧。” 　　顾青时面上的烦躁不是假的，他很讨厌被安排，他可以自己做的。 　　“我转给你钱。” 　　傅敛把人带到病房的时候，很是不解地反问，“顾青时，你想怎样啊？养了个孩子就立马不要朋友了？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 　　“我一路陪你去了多少个科室，你到头来就一句转钱打发我？” 　　“对我来说，不划算的。” 　　“你得还我一次，陪我出席下月10号的晚会。” 　　对方语调婉转，拿捏着分寸，从外人看来仿佛的确是在控诉好友没有人情味。 　　高干病房环境很好，窗户也大，隔音也很好。 　　顾青时闭了闭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硬生生地收下这个“人情”。 　　“你还有别的事——” 　　傅敛低头拿起了手机，摆手道，“我打个电话。” 　　吵死了。 　　顾青时坐在病床边，脸色始终不是很好。 　　闷咳了几声。 　　抬眼朝那边看了下，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护士已经过来准备安装雾化设备了，傅敛这才挂了电话，一张俊秀的脸转了过来。 　　“我还有事，今天陪你一晚上了，那边有些忙，先走了啊。” 　　顾青时垂眸，“嗯。” 　　傅敛见人没有看自己，好整以暇地走到跟前，弯腰看了一下他。 　　“哼……” 　　也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别的语气词。 　　倒是小护士感叹道：“您朋友真体贴啊。” 　　顾青时脸色惨白，喉咙间的反胃感再也抑制不住，从病床上脚步凌乱地走向卫生间，干呕了许久。 　　他凌乱的记忆似乎有些复苏，像是在啃食头脑一样。 　　恶心。 　　“先生？先生？” 　　“还要做雾化吗？要等等吗？” 　　* 　　霍尘在知道顾青时在医院后，完全就坐不住了，一口饭也吃不下。 　　“对，不回来，中午自己吃饭，”电话那边很平静地说道。 　　霍尘着急道，“我去找你吧，我——” 　　“医院是什么好地方吗？咳咳咳……”顾青时又控制不住地闷咳。 　　“先挂了。”似乎说话有点费劲。 　　手机通话结束了，连一分钟都不到，这个人果然只是通知他一声。 　　霍尘无比愤恨自己是个小孩子，做什么事都要“乖”，不然那个人就可能不喜欢他。 　　他烦闷得很。 　　“没事啊，小霍，先生好像就是得做一个疗程的雾化，在家不太方便，所以住院了。没事啊，你别担心。”保姆温声劝道。 　　霍尘脸冷得像个冰块，全然不理人的，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了。 　　保姆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就又开始认真地装自己的饭盒，这孩子……想得多啊。 　　“陈姨，你装饭做什么？”霍尘侧脸问了下。 　　保姆头也不抬地拉好饭盒的保温袋，认真解释道，“这不小李让我带点滋补汤吗，那边又没什么人照看着，中午饭点都过了，外面的吃得万一不干净呢？我把饭菜给带过去。” 　　欸……先生连爸爸妈妈都没有，也是个苦命人。 　　“呲——”椅子腿和地板发出很难听的摩擦声。 　　霍尘一下子从椅子上下来了，很认真地走到保姆面前，眼睛一瞬间就红了，跟变脸一样。 　　“阿姨，你带我去……” 　　保姆有些为难，“先生让你在家，他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 　　霍尘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他仿佛上不来气一样，“我……我担心他……阿姨，您知道我之前是个孤儿……我但、担心他。” 　　“可是先生不让你去。”保姆把饭盒都收拾好了，眼下正准备走了。 　　霍尘心里一哽，但还是继续哭，抓着阿姨的袖子，很小心道：“……我偷偷去看一眼……我怕他不喜欢我，我得表现一下。阿姨你知道……他都不常回家的……我去了，万一、他就喜欢我了呢？” 　　保姆很难不动容，本身这就是她一直照顾的小孩，难免有些偏爱。 　　霍尘的确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小脸，他生得好看。 　　“可……”保姆有些迟疑。 　　“呜呜……我就偷偷看一眼，不被他发现的……阿姨，阿姨，阿姨！”小手已经抱上了阿姨胳膊，并且死死地抓住了那个保温盒袋子。 　　“……欸到时候我先去和先生说，然后你再进去……”保姆对着抱着自己腿的霍尘妥协地说道。 　　八岁的小孩也挺大了，这么缠着恐怕是要误点。 　　顾青时正在病房里看书，房门那边传来叩叩的动静。 　　“进来。” 　　一道幼小的身影灵巧地挤过了保姆和司机，先一步钻了进去，宛若一枚炮弹。 　　直直地窜到了病床前。 　　“顾青时！呜呜……” 　　腰间遭受到重击，顾青时手里的书都被挤掉了，眉毛忍不住地抽动了下。 　　保姆此生此世再也不会信任霍尘这个死孩子。 第24章 　　霍尘紧紧地揽着顾青时的腰，一丁点也不愿意松开，偷偷闻了好几下。 　　还是很香。 　　“他怎么来的？”顾青时皱眉问道。 　　霍尘哼哼唧唧道：“我偷偷让阿姨把我带过来的……呜呜……” 　　脑袋终于抬起来了。 　　顾青时很嫌弃地推开了，“站好。” 　　每天都要来哭坟。 　　泪腺有那么发达吗？ 　　保姆心里还是很忐忑的，走过来刚想要解释，霍尘就开始说了，“你不要怪阿姨……我……非要阿姨带我过来的，呜呜……” 　　顾青时脸色还是很苍白，只是蹙眉把那个执着凑过来的脑门推远了点，淡声道，“我有说我生气了吗？” 　　小孩有一瞬间的懵，抬头道，“还、还没……” 　　“所以不要替我做假设。” 　　顾青时抬手把那本被撞掉的书拿了过来，头也不抬地说：“去椅子上坐，我一会要输液。” 　　霍尘即便再不聪明，也知道对方现在是有点情绪不好了，他老实本分地挪开位置了。 　　眼眸一直往这边撇。 　　谁惹他生气了？ 　　霍尘盯得毫不遮掩，看得相当认真。 　　“放着吧。谢谢您了。”顾青时温和地接过了饭盒，随后对小李说，“你送阿姨先回家吧。” 　　保姆脸色有些窘迫，本来都要走了，但还是和顾青时道了个歉，“先生，我不该自作主张带小霍来的，真的对不起……我把他带回家吧……” 　　霍尘刷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存在感极强。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仍旧是带着笑意，安慰道，“没事，小孩子就是爱闹，带来也就带来了，别放心上。” 　　“他就是看您疼他，闹您呢。” 　　这话说得很是动听，让人一下子就卸下了心防。 　　保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又多说了几句饭菜的事，随后才心态平和地走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顾青时的笑意就散了，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手上的这本书不算太厚。 　　——黑塞的《悉达多》 　　顾青时打算看一会再吃饭。 　　偏生有个不明物体在移动，挪到了顾青时的床前，很有分量感地趴在了人的床边。 　　但是没有吱声，很是安静。 　　门口有人在敲门，顾青时应了一声，护士就利索地进来扎针了。 　　看到多了个孩子还愣了一下。 　　“大概就两瓶和一个小袋，输完了你到时候直接按床铃就可以了。”护士例行公事地和人交代道，很快就挂好了液体。 　　视线忍不住地偏移。 　　那小孩生的唇红齿白的，长得是真的好看。 　　弟弟吗？ 　　“姐姐，那可以边输液边吃饭吗？”霍尘没忍住多问了下。 　　护士看到人搭话，顿时声音夹了点，“当然可以，就是输液的手不太方便……你可以帮帮忙。” 　　她鼓励了下，随后就推着医疗车走了 　　顾青时从始自终没说多少话，只是又把那本书放下了，看着扎着针的手背有些出神。 　　“要吃饭吗？”霍尘探出来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青时移眼看了过去，眼皮微垂，只是说，“不哭了？” 　　霍尘顿时窘迫了起来，一下子低下了头。 　　“现在不吃。”他有点困，顾青时回答了人上一个问题。 　　霍尘从病床的另一边，绕到了顾青时输液的那只手边，很认真地说，“要吃的，不吃对身体不好。” 　　说话倒是板板正正的。 　　青年靠在病床上，只是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孩，很平静地说： 　　“你是不是长高了？” 　　好像没那么矮了。 　　霍尘知道这个人情绪不好，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他，如果是他惹的话，现在自己应该在门口蹲着。 　　他正沮丧着呢，听到人这话还是激动了下。 　　“真的？”小尾巴瞬间就翘起来了。 　　顾青时看到这张小脸上的情绪变化不由得笑了下，只是道，“嗯。” 　　“那我们吃饭吧？”小狗开心地说。 　　又绕回了原点。 　　顾青时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保温盒放着呢，不会凉，你没吃饭？” 　　霍尘立马说道：“吃、吃过啦。” 　　顾青时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一本书，“没事做就给我念书。” 　　他眼睛疼。 　　——《悉达多》 　　霍尘看了下，不大明白这是个什么书。 　　翻到人的书签那里，顾青时正好读完一节，下一节是“觉醒”。 　　“当悉达多离开觉者佛陀栖居的……祇（zhi）园……” 　　“祇（qi）” 　　霍尘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又磕磕巴巴地接着读：“离开乔文达停留的祇园时……他踯躅（zhi shu）独行……” 　　“踯躅（zhi zhu）独行。” 　　霍尘脸色涨红的犹如猪肝，扁了扁嘴，有点不想读了。 　　他有好多字不认识…… 　　顾青时眼皮都没有掀开，只是笑着问：“有些字不认识？” 　　“嗯……”霍尘小声道。 　　“那怎么会建网站？”语气仍旧很平淡。 　　霍尘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他以为这人已经原谅他了，怎么还要提？ 　　他磕磕巴巴地说，“学、学校……有教编程。” 　　顾青时抬眼看了下霍尘，这小孩眼睛红红的，看着倒是的确有些像样子。 　　果然装哭也有天赋。 　　但就在这时—— 　　“咕咕……”可疑的动静从霍尘肚子里发出。 　　顾青时蹙了下眉。 　　霍尘见人不高兴立马捂住了肚子，小声道：“在消化……” 　　“为什么不吃饭？” 　　顾青时把人手里的书拿回来了，放回了床上，伸手朝旁边指了下，“拿过来吃饭。” 　　霍尘立马跑去把保温盒从桌子上拿过来了，然后看了看病床，又把保温盒放下。 　　自己努力地掰床上的卡扣，一个小桌子就从床尾移了上来。 　　随后他又弯腰把保温盒提了上来。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的动作，莫名笑了下。 　　霍尘顿时心神荡漾的，脸颊红红的。 　　饭菜很多，有玉米排骨汤，还有黄米饭，剩余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家常菜，分了好几层，中间还有一些水果切盘。 　　倒是摆的整整齐齐。 　　“吃吧。” 　　顾青时反胃的感觉下去了一点，但还是有，所以他中午也没有吃太多。 　　倒是霍尘吃了不少，到了最后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浪费。”顾青时又说了句。 　　霍尘这才全部吃掉了，认认真真，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这小孩还不忘抬头看人，轻声问，“你心情好点了吗？” 　　顾青时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怎么知道的。 　　霍尘吃完饭就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用餐巾纸给人擦得干干净净，随后用力把这个小桌子再卡到床尾。 　　全程顾青时都只是看着，目光有些轻微的疑惑。 　　霍尘把保温盒收拾好后，仰头去看顾青时，“阿姨会来收吗？” 　　“嗯，晚上会拿走。” 　　“噢噢，那我就不洗了。”霍尘低头自顾自地说道。 　　这导致顾青时产生一个错觉，他是在被一个八岁孩子照顾吗？ 　　偏偏霍尘的确眼里有活，虽然夹杂着点想要“表现”的意思，但确实又端来了一杯水，放到了顾青时手边的床头柜上。 　　然后从高椅子上拽下来垫子，直接坐在了病床旁边的地上，胳膊趴在顾青时手边，仰头看着那个输液瓶。 　　“……” 　　顾青时觉得很奇怪。 　　但又没有那种反胃感。 　　“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来。”顾青时靠在床边，垂眸看着人说道。 　　霍尘吃了饭就困，趴在床边道：“我就想来。” 　　眼皮有些迷离，抬手打了个哈欠，仰头去看顾青时，睫毛都挂着生理性的小泪珠，眨巴了下眼睛。 　　顾青时：“……” 　　就非要再装装。 　　霍尘有些遗憾，顾青时从来没有说过他可爱，这次对方也没反应，于是又转头去看吊瓶了。 　　很是认真。 　　“那晚上回去。” 　　霍尘摇头：“不要。” 　　顾青时想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来的？他不用讨好自己的，难道还是不放心？ 　　“医院多的是生病的人，万一传染了怎么办？”青年很平静地陈述事实。 　　霍尘看着吊瓶犯困，装可爱有点装累了，迷迷糊糊地说：“才不会……” 　　“我就不走。”有点藏不住的孩子气。 　　脑袋昏昏沉沉的，甚至都开始往下坠了。 　　顾青时觉得自己在看小视频里的小狗一样，抿了下唇，倒也不说什么了。 　　喉咙里没那么恶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霍尘一直用手盖着他输液的手背，说是这样没那么凉，眼睛迷迷糊糊的，困得头都要歪了。 　　顾青时一直看着，目光平静又冷漠，他想不通。 　　没必要做到这份上，他才八岁…… 　　是装的吗？ 　　那也哭得太多次了。 　　“叩叩！” 　　“唔？”霍尘猛然吓醒，扭头去看门口，脸上警觉得很。 　　门口有个人敲门进来了，是个中年男人。 　　“是顾青时顾先生吗？”对方这么问道。 　　霍尘抓住人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有几分排斥。 　　“是。”顾青时应道。 　　“我是傅先生给您找的护工，负责照顾您在医院的饮食起居，他说他太忙了，今天没什么时间来看您。这是中午订的饭……您已经吃过了吗？”护工看到了保温盒，疑惑地说了下。 　　霍尘耳朵很尖，立马就听到了“傅先生”三个字，不由得更戒备了。 　　一丁点都不困了。 　　“不用了。”顾青时道。 　　护工又赔笑道：“我已经收过傅先生的钱了，不做事情不好的，他特别交代了要好好伺候您的，这样要跑腿要买东西我都可以的。” 　　霍尘单是这么听着都烦了。 　　顾青时不是说了不用吗？ 　　点滴还在往下落，房间里倒是很安静。 　　霍尘扭头看了下顾青时，对方下巴很瘦削，脸也有些苍白。 　　只是表情平淡，没什么大的反应。 　　“不需要你。你走吧！”霍尘自作主张地大声说道。 　　护工站在门口有些无所适从，但就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给你钱你拿着就行了呗，活不用你干你还不乐意？你走吧。”霍尘从床边坐了起来，朝那边走了过去，仰头问道。 　　又重申了一次。 　　“这不合适的……”护工还是笑着，脚步没有挪动半寸。 　　霍尘一眼就觉出不对了，心想哪有这么死心眼的打工人，直接开玩笑问道，“难道他是让你来监视的？” 　　护工顿时表情就不对了，说道：“那哪能啊！我就是来照顾病人的，你这小孩说的什么话呀。” 　　顾青时面色很冷淡：“我不需要护工，你出去吧，我会和傅敛说。” 　　护工有些无措，心想这钱还没给完呢，剩下的不一定能拿到手…… 　　霍尘立马道：“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这位护工这才立马走了。 　　霍尘这才又回到了顾青时手边，表情有些不大好，脑袋照旧放在病床边，抬头去看点滴。 　　发现快滴完了，于是就起身按了下铃。 　　顾青时还没说什么，霍尘闷声道：“他真讨厌。” 　　“谁？” 　　霍尘疑惑地仰头看过去，“傅敛啊！” 　　“为什么？”顾青时低头问道。 　　霍尘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委屈道：“他给你安排个奇奇怪怪的护工，看着就不正经，也不通知你，算什么好人。” 　　门外有护士进来，打断了这场对话，她很快地换好了液体，随后和病人说道：“下午三点有雾化，到时候会有人来送药，您到时候在屋里就好。” 　　霍尘赶在顾青时之前，“噢噢，好的，好的。” 　　顾青时：“……” 　　护士顿时笑了，“您弟弟真可爱。” 　　霍尘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反驳道：“我不是他弟弟。” 　　护士正好收拾好，推着车就准备走了，“是吗？那你是他谁呀？” 　　“我……” 　　耳根子都红了。 　　护士很快就走了，霍尘自觉地闭上了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在外面你觉得不合适就叫我哥哥。” 　　“不要。”小孩闷声闷气地答道，“你是顾青时。”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霍尘心里宛若一排排小蚂蚁爬过，又麻又痒的，有些口干舌燥。 　　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带薄荷糖。 　　“不要讨厌傅敛。”顾青时自顾自地翻看了那本书，随口说道。 　　霍尘顿时不乐意了，仰头看过去，“为什么！” 　　“他乱给你安排人，没有征求你意见，难道不该讨厌吗？” 　　顾青时侧头看人，轻声道：“讨厌也是很大的情绪负担。” 　　“很累的。” 　　霍尘有些懵，但还是老实地趴在人手边了，抬手盖住了人的手背，离开针孔很远的位置。 　　“傅敛和你又没有冲突，你不必因为他生气。” 　　书页又被翻了一下，发出簌簌地响动，很宁静。 　　霍尘听不懂，但是莫名有点不乐意，反正他就是讨厌他。 　　他以后一定要比他厉害。 　　下午有雾化，顾青时脸上扣个面罩，他神色有些许轻微的不适。 　　在做之前。 　　“霍尘，阿姨来取饭盒了，就在门外，要不要回家一趟？” 　　霍尘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点也不想走。 　　顾青时轻微蹙了下眉，只是又说了句，“那回家帮我拿个东西。” 　　“什么？”霍尘这倒是答应了。 　　“牙刷。” 　　霍尘心想洗手间不是有吗？难道是嫌弃脏？可都是一次性的……应该还好吧。 　　他果然很难伺候。 　　“好，那还有其他的东西吗？”霍尘看着那个奇奇怪怪的雾化器，有点好奇。 　　“没有，走吧。”顾青时朝外挥了挥手。 　　霍尘这才不情愿地走出了门外，和保姆一起下电梯了。 　　但是走到一半，阿姨突然一拍大腿道，“小霍，你先下去吧，阿姨得上去拿下中午的饭盒，我给忘了。” 　　霍尘一想也是，忘记拿下来了。 　　或许是愧疚使然，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 　　霍尘自告奋勇：“我上去拿吧，您腿前些天不是扭了下吗，跑来跑去也费神。” 　　这话说得着实好听，让保姆顿时忘了自己中午被“利用”的事了。 　　“那行，阿姨在一楼等你啊。” 　　霍尘从电梯半道下来了，准备走楼梯上去，他没过多久就走到门口了。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激烈的咳嗽响起。 　　霍尘着急地推门进去了，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背影，屋里只有顾青时一个人。 　　护士走了？ 　　他着急忙慌地跑过去，绕到了顾青时的正面，然后直接愣住了。 　　这人脸上扣着面罩，咳得相当难受，眼睛都红了，看着脆弱至极。 　　看到他来了，眉头蹙得更深了，抬手挥了下。 　　霍尘知道这是让他走。 　　“咳咳……咳咳……”顾青时呛得实在难受，他从前没有做过这种治疗，有些不适应。 　　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下。 　　霍尘有些看呆了，但还是慌张地去拿纸巾了，抬手想要给人擦擦。 　　他唇边湿了。 　　“脏。咳咳……起开。” 　　门外有护士过来，看一直咳嗽效果有些不好，就先给关了下，房内的噪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顾青时闭了闭眼，把面罩摘了下来，两颊有些潮湿，他垂眸拿纸巾擦了擦，并不言语。 　　“这个可能是因为气流过大了，有些寒凉，我给你调一下啊。”护士很是尽职尽责地摆弄仪器，随后又补充了下，“其实咳嗽也正常，大部分第一次做都咳嗽，药物刺激也会引起口水分泌过多，及时擦掉就好了。” 　　霍尘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人，有些走神。 　　“嗯。”顾青时应道，面色有些苍白。 　　护士重新调整好了仪器，最后有些担忧地说，“最好有个人看着你比较合适，一直咳嗽效果就不太好。” 　　“欸，小弟弟你在啊，帮你哥哥看一下。擦擦口水什么的，有事及时按铃啊。” 　　霍尘立马点了点头，再也没管那个称谓了。 　　面罩还是要戴—— 　　顾青时蹙了下眉，不大想让人在自己身边，甚至极度后悔把那个护工支走。 　　他这个样子太难看了…… 　　让孩子在这边算什么？ 　　顾青时不明白自己算不算矫情，主要他觉得有点脏。 　　“小弟弟，记住了，要是哥哥一直咳嗽你就再来叫我。”护士又交代了下，随后就又开启了雾化。 　　顾青时面颊被盖住了大半，层层叠叠的雾气在面罩里积攒起来，看不太清具体的轮廓。 　　护士见没有咳嗽，就先推门出去了。 　　霍尘走到人跟前，拿着纸巾走到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的侧脸。 　　对方还是有些闷咳，但比之刚才确实是好多了。 　　透明面罩里的嘴唇微张着，看着很是病态。 　　霍尘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地看那里。 　　直到顾青时打了个手势。 　　——出去。 　　“你身边不能没人……我不回家了，牙刷我给你买行吗？” 　　顾青时不能说话，抬手指了下那个角落。 　　“咳……”闷咳了一下。 　　——保温盒没拿走。 　　霍尘抓住了人的手指，闷闷道：“我自己去洗，我一会就跟阿姨打电话。” 　　就是死也不走。 第25章 　　霍尘直至长大之后也无法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医院，他就是光站在那里就已经完全挪不动道了。 　　尽管顾青时后来身体好了些，肺炎也彻底痊愈了，可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霍尘偶尔还会想到那副咳嗽得不能自以的图景。 　　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有什么怪癖。 　　你好像长高了—— 　　这句话也不是什么随便说的，因为顾青时每次工作完回家都会产生错觉，他是不是走错门了。 　　霍尘宛若个竹笋，在营养补充上来后就一节一节地往上窜，等到他升初中的时候。 　　他已经长到一米七了。 　　顾青时常常觉得突兀得很，因为他基本一两个月才回来几天，其余时间只是和霍尘通话而已。 　　简直像是在家养了个小型怪物。 　　一天一个样。 　　但个子在往上长，霍尘在家里的癖好似乎还没有改过来。 　　顾青时以为过了几年自己能够习惯，但一开门还是腰间被撞了下，霍尘一把就抱了上来。 　　毛茸茸的脑袋现在愈发扎脖子，清冷的脸上有几分无措。 　　甚至有点恐慌。 　　他长得太快了。 　　【996，霍尘最后身高是多少？】顾青时还是没忍住去问。 　　996在和顾青时搭伙过日子的几年内，类人属性不断攀高，它很认真地查询了下信息，【回宿主，是187cm。】 　　顾青时顿时有些沉默，他想象不到霍尘长得那么高，比他还高…… 　　不过应该看不到那时候。 　　“你想我吗？”霍尘揽着人的腰，用脑袋蹭人的脖子，偷偷地闻了闻。 　　又偷偷扯掉人的风衣腰带，攥在了手里。 　　顾青时被弄得很难受，但是小学那时候霍尘老是要抱，不抱就会哭坟。 　　现在也没改掉这个毛病。 　　“松手。” 　　难受死了。 　　顾青时把人扯开了，眉毛轻轻地蹙了下。 　　霍尘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松开手了，因为这次时间已经不短了。 　　足足有十五秒。 　　这个人进门的时候愣神了。 　　“那我给你拿衣服。” 　　顾青时把风衣脱了下来，在玄关换了下鞋，霍尘就跟个扫地机器人一样，在这一片地挪来挪去的。 　　围着人打转。 　　“顾青时，你这次待多久？”霍尘蹲在人身边仰头问，顾青时坐在玄关的沙发椅上，侧眸看了过来。 　　“一天半。” 　　霍尘脸色顿时沮丧了起来，但很快又多云转晴，仍旧道：“那你先去吃饭吧。” 　　小尾巴都翘起来了。 　　顾青时想了想，初一霍尘也就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 　　他不经意地笑了下。 　　霍尘一下子就看到了，抬手抱住了人的膝盖，动作很是没有预兆。 　　仰头去小声道：“你想我吗？” 　　进门没问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顾青时被他这个动作搞得吓了一跳，抬手想拂开人的手，但是却意外地发现没直接推掉。 　　力气大了？ 　　霍尘还在眼巴巴地看人。 　　“你是小女孩吗？”顾青时没忍住问了下，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疑惑。 　　这话说的其实刻板印象了，因为小女孩也不见得会和霍尘这样肉麻。 　　霍尘面色不改道，“我是。” 　　“……” 　　话简直说不下去。 　　顾青时仍旧想不明白霍尘为什么这么黏…… 　　都几年过去了，没道理还不放心，没必要再试探了。 　　他会抚养他长大的。 　　保姆在餐厅等了好一会也没发现人过来，还以为是霍尘听错了，于是就走过来了。 　　结果入眼便是霍尘趴在人膝头，黏得仿佛离不开一样。 　　“哎呦——”她吓了一跳，发出点语气词。 　　顾青时神色仍旧平稳，侧头看了过去。 　　反倒是霍尘，很迅速地站起来了，移到了顾青时的后侧。 　　眉眼有些不耐。 　　“先生您回来了呀！”保姆也有些开心，连忙走近把人迎了过去，“早就做好饭了，您洗洗手趁热吃吧。” 　　顾青时温和地应了下，随后起身才朝餐厅那边走。 　　终于不再拦在玄关了。 　　那个问题还是没有回答。 　　霍尘眼眸有些低垂，其实是有几分不高兴的，视线扫在人的手指上。 　　微微有些出神。 　　顾青时吃饭照旧是很少，霍尘这次坐在对面，小学喜欢坐他身边，大了点又喜欢坐对面了。 　　方便看。 　　“班里人相处的好吗？”顾青时觉得还是要问下的。 　　琼林小学有直属的初中部，霍尘去年直接升上来了，眼下已经上完一学期了。 　　霍尘扁了扁嘴，抬眸看了下人，又垂下了眼睛，表情似乎是有些“委屈”。 　　没有说话。 　　顾青时疑惑了下，但又思考了下，估计是不想和他说。 　　遂作罢。 　　他其实差不多摸清楚那个工具人守则了，大约一个月保持一两天的见面率，就不会触发。 　　所以维持低存在感，本质上还是少见面。 　　顾青时这几年坚持得很好。 　　霍尘顿时有些受不了，他抬眼看人，“你就不能再多问我一遍？” 　　语气有些闷。 　　都上一学期了，才来问他相处的好不好。 　　顾青时一点都不在意他。 　　顾青时顿时有些愣，为什么要多问一遍，霍尘又不聋。 　　他就是看剧本时，偶尔会见到一些亲子相处的桥段，便认真地学了学。 　　好像家长是要问下学习情况的。 　　但问多了好像也不行。 　　可不问好像更不行。 　　顾青时虽然之前看完了那本《儿童心理学》，但仍旧没有得出什么具体的经验。 　　霍尘根本就不符合典型案例。 　　“班里人相处的好吗？”顾青时想着可能小孩到青春期了，偶尔情绪不稳也正常，于是就又问了句。 　　霍尘的脸上五彩缤纷的，喉结上移了下，又滑了下去。 　　最后磕磕巴巴地说：“还、还好吧。” 　　但心里其实有些抓狂了。 　　顾青时这个人为什么永远都不好靠近，他就不能多问几句吗？好像他……不是很重要一样。 　　霍尘心里麻麻的，莫名有些焦躁不安。 　　他知道的太少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到了一把塞进嘴里，直接硬生生地嚼。 　　冷静冷静。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来，拧眉道，“吃那么多薄荷糖做什么？” 　　“你还能吃饭吗？” 　　霍尘还是忍不住听他的话，把糖盒收起来了，拿着筷子老实说：“能吃的。” 　　口腔凉凉的。 　　仿佛冰块落到了沸腾的水里，一下子降温了。 　　顾青时觉得这小孩莫名其妙的，心想果然是青春期。 　　他还得找本书看。 　　吃完饭后，霍尘就跟在人后头上楼了，心思有些活络。 　　他先是给人提前打开了卧室门，在人进去之后又跑去打开了卧室的窗户。 　　温和的风吹了进来，空气很是清新。 　　“还有事？”顾青时抬眼看了下人，问了下。 　　霍尘见人坐在床边，不由自主地就想蹲下，这似乎是小学的习惯。 　　顾青时眉头微微动了下，忍不住抬手拍了下人的脸，嫌弃道：“起来。” 　　“没椅子吗？” 　　霍尘时隔多年又被“扇”了下，莫名脸有点热，只是嘀咕道：“我喜欢蹲着。” 　　其实地上有地毯，最后直接坐床边了。 　　仰头看着人，没有说话。 　　“你喜欢我吗？”霍尘忍不住去问，心里的小尾巴上翘了点。 　　顾青时有一瞬间的茫然，卡顿了好一会才理解了过来，这是孩子对监护人的情感维系？ 　　他需要确认。 　　家长会不喜欢孩子吗？ 　　应该不会。 　　顾青时想了想，神色很是平静，低头道：“喜欢。” 　　但其实有些疑惑，都过了几年了，还没有安全感？ 　　霍尘眼神微动，一下子又抱着人的膝盖不撒手了，磕磕巴巴道：“那你想我吗？” 　　又绕回了进门那个问题。 　　顾青时不喜欢亲密接触，甚至是很讨厌，但是霍尘总是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来。 　　他是小孩，敏感，不能乱说话。 　　要心理健康。 　　顾青时一遍一遍地给自己下暗示。 　　最后—— 　　“不要老说奇怪的话。” 　　“松手。” 　　霍尘咬了下舌头，有点倔地不撒手，心里有点小九九。 　　“这不是奇怪的话，别人的家长都天天在家的，还天天接送！”在身后人彻底生气之前，霍尘连忙又补了句。 　　顾青时闻言有些迟钝，他这是在控诉？ 　　“所以你喜欢别人的家长。” 　　顾青时歪了歪头，垂眸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了句。 　　语调很缓，但没什么温度。 　　霍尘顿时知道自己完了，连忙挪起来脑袋，刚想开口解释两句。 　　对方就只说了两个字。 　　“出去。” 　　不到一分钟。 　　霍尘就被赶出去了屋门，有些后悔地蹲在门口。 　　到底怎么才能讨好他？还有，这个人怎么脾气这么大，他就是打个比方…… 　　顾青时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些烦闷，只是换好衣服上床歇息了。 　　顺便滑了下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 　　996在他脑子里说道：【主角是有点烦哈。】 　　【没有，是我不会做家长。】 　　顾青时垂眸切到了购物软件页面，随后很快地下单了一本书。 　　——《青春期的挑战》 　　996目睹了一切：【……】 　　霍尘等了一会，随后绕道了回了自己卧室，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了抽屉里。 　　随后打开自己的窗户，侧头去看旁边的阳台。 　　视线有所阻碍，只能看到床的一角。 　　他休息了吗？ 　　怎么每次回家都这么累？ 　　霍尘又回到了书桌，转而拿出了几个糖盒子，看了一会。 　　房间很是寂静。 　　少年变得一点都不活泼了，好像在隔壁死缠烂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也就不到几秒。 　　霍尘突然拧眉朝一处看去，“谁？” 　　那里是个墙角，什么也没有，没有摄像头，没有装饰品。 　　只是光秃秃的。 　　霍尘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随后扯唇笑了下。 　　原来是跟着顾青时的。 　　已经走了。 　　霍尘牢牢地盯着薄荷糖金属盒子，一眨不眨，抬眼看了下窗户。 　　再等两个小时。 　　996吓得立马就窜走了，精神值都低了下，神神叨叨低给自己又给自己花了十系统币，升级了下“类人情绪稳定值”。 　　上头派它来检测下世界主角稳定状况，看一下有无改善。 　　结果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它照理来说不会被发现啊！ 　　996很是不解，但又想不通，它只是扫描了一下就被发现了，位置甚至都是对的。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它需要休眠一下下。 　　但正当996准备彻底“关机”的时候，阳台突然有轻微的动静响起，像是有东西落地一样。 　　它一调整视野，顿时崩溃。 　　主角怎么来了？ 　　996当机立断，立马给自己休眠了，绝不能让主角意识到系统的存在。 　　否则世界就崩坏了。 　　霍尘侧身在阳台待了好一会，看到人已经睡着了，才偷偷地走了进来。 　　为什么总是那么累呢？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人的侧脸，盯了一会。 　　随即趴在人手旁边，轻轻地蹭了下。 　　视线扫过这个房间得每一寸，那种窥视感却没有存在，霍尘有些疑惑。 　　但也没有放下警惕。 　　只是又转而看向了顾青时。 　　为什么如此不同，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神”答应他什么了…… 　　霍尘捏了捏自己的腕骨，决定让这处戏唱下去，轻轻地靠在人手臂边。 　　闭眼睡了过去。 第26章 　　顾青时睡了一会就起来了，大约下午四点钟的样子。 　　【996？】 　　那边没有回应，顾青时倒也没有再喊，心想估计是在更新？ 　　他也不太懂系统内部的规则。 　　顾青时一边朝门口走，一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个不大不小的红印。 　　清冷的面容上展露出几分困惑的情绪。 　　睡觉压着了？ 　　一时半会好像消不下去。 　　顾青时抬手拉开房门，脚背上立马就滚上来个重物，低头一看发现是霍尘。 　　“……” 　　蹲在这里做什么？跟石狮子似的。 　　“怎么不敲门？”顾青时低头问了问，顺带往上打了个手势，示意人起来。 　　霍尘现在虽然高了点，但还没有顾青时高，因而是需要微微仰头的。 　　“你在睡觉……”小孩闷闷道。 　　顾青时关好门就朝楼下走，后面的人仿佛是个挂件一样坠在后头，亦步亦趋的。 　　“有事就敲门。”他自顾自地说了说，神色很是平静。 　　几年过去，顾青时尽管不习惯也习惯了，霍尘总是出现在家里的各种地方，奇奇怪怪的。 　　也不知道小孩子在想什么。 　　“我没事……”霍尘跟在人后头，眼眸微垂。 　　因为是在下楼梯，所以他在后面是会比顾青时高的，视线一扫就看完了。 　　他得再长高点。 　　“没事蹲在哪做什么？给我看门？”顾青时到了一楼，拧眉教育道。 　　顺便去餐桌上拿了个水杯，他有点口渴。 　　霍尘很是敏锐地跑去拿走了杯子，给人拉好了椅子，“我去倒。” 　　顾青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椅子上了。 　　他面容再次露出点困惑的神色。 　　上初中力气变这么大了？ 　　顾青时也没时间多想，他刚起床连动都不想动，骨头都睡松软了。 　　霍尘很快就回来了，杯子里是阿姨提前温好的冰糖炖梨水，里面还有几块果肉。 　　“……” 　　顾青时有点不太乐意喝，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还不如他自己去接。 　　原本是想喝点冰水的。 　　“对嗓子好，你多喝点吧。”霍尘坐在对面，一本正经地说了说。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一回家就不分昼夜地睡，本来就没个榜样的样子，还是……健康点吧。 　　于是也就喝了。 　　霍尘在人喝完之后，就利索地把杯子拿走了，去厨房洗好放起来了。 　　全程动作很快。 　　顾青时坐在原地，莫名有些恍惚，直到小孩又坐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找我做什么事？”他还是没忍住去问。 　　霍尘撇嘴，侧头低声道，“没什么事。” 　　顾青时显然不是很理解没事却要跟在后头这种行为，但是他又直觉大抵在书里看过这种案例，仔细思考了下。 　　发现还是想不起那本书是什么书。 　　看了太多教育类的书籍了，有点冗杂。 　　“你脸怎么回事？”顾青时发现人左脸那边有个小红印，刚想去看看，人就偏头侧开了。 　　他顿时有点无奈，抬手直接给扒过来了，力道放大了点。 　　霍尘感觉脸颊有个冰冰凉的手指在移动，顿时不再动了。 　　“你磕到哪里了？疼吗？” 　　顾青时问了下，见人不回话就按了下，发现对方还是那个闷样，想着大概不是什么磕伤。 　　就收回了手，“书房有红花油，要是不消就抹点。” 　　霍尘心脏怦怦直跳，垂着头像个木头，直到顾青时转身又上楼了，他都没多大动静。 　　顾青时喝完水就又困了，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着要不要在家里装个电梯。 　　好像是方便点。 　　卧室门合上了。 　　霍尘抬眼看了过去，盯着那个门看了半响。 　　* 　　第二天顾青时就走了，霍尘在楼上看了下人的车子，眉眼有点戾气在。 　　他不喜欢去送他。 　　他只喜欢去接他。 　　每次都待这么短，每次都走得那么快。 　　霍尘走到楼下的时候，保姆看人来了就说了句，“先生已经走了，让你快点下来吃饭。” 　　说好的一天半，结果只有一天了。 　　霍尘轻声“嗯”了下，随后就开始自己吃饭了，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迟早他会让这个人不用天天工作…… 　　“欸，小霍啊，先生在玄关找了半天的风衣腰带，你见了没有啊？” 　　霍尘喝粥的动作一顿，一些成熟中二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只是咳嗽个不停。 　　“咳咳咳……” 　　脸颊都红透了。 　　保姆皱眉去拿了水来，还在絮絮叨叨，“哎呦怎么呛到了？那腰带你见着没有啊，先生让我找找。风衣没那个带子好像不太好看啊……” 　　“我咳咳咳……我不知道。” 　　平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霍尘在兵荒马乱中等下一个月。 　　初中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大多数小学同学会直接升上来，说全是熟人也不为过。 　　霍尘在外面一向说话很少，在学生堆里其实有些扎眼。 　　琼林中学开有各色各样的特长班级，顾青时向来是个马马虎虎的“家长”，很多事情他其实根本就搞不清楚。 　　甚至于大多数都是霍尘自己报的，顾青时在电话里发表一些意见而已。 　　虽然大大多都是“嗯”。 　　小学的时候他学了很久的小提琴，中学也还是没有荒废，依然在学。 　　顾青时似乎总是热衷于“培养”他，电话联系多半都在问他学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换老师之类的。 　　霍尘一点都不想聊这个，但不聊这个那个人又挂得很快。 　　上学学的东西无趣得很，一点意思都没有。 　　霍尘的一大半时间都在想顾青时。 　　“去吃饭么？”赵阔从前桌探头看了过来，卷毛在长大之后更为明显，看着有些俊秀。 　　他见人一直在戴着耳机在后面看手机，以为是在偷偷看什么好东西。 　　赵阔直接往前一倾身，打算来个瓮中捉鳖，看看这个闷骚少年在干什么。 　　结果—— 　　很普通的录音页面，标题是单词1. 　　？ 　　这也要卷？ 　　霍尘按灭了自己手机，很冷地看了过去，“有病？” 　　赵阔嘻嘻一笑，心想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身体倍棒呢！ 　　“下午的课逃了吧？中午去吃海鲜大餐，楚娴大小姐请我吃！”赵阔嬉皮笑脸道，拿了本英语课本自顾自地瞎看。 　　兄弟背着你偷偷学习，怎么办？自然是卷回去。 　　“不去。” 　　赵阔在暗处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如此，其实他不大理解霍尘。楚娴可是大美女啊，长得眼睛水汪汪的，脸蛋小小的，人又会跳芭蕾又会弹钢琴的，妥妥的琼林校花。 　　为什么对方不喜欢呢？ 　　奇了怪了。 　　“去吧，不去她会伤心的。”赵阔把书一合，又说了说，“她爸爸已经知道你了。” 　　霍尘翻书的动作一顿，面色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换了想法。 　　“去。” 　　赵阔顿时乐了，“回心转意了您？” 　　“下午上课我要回来。” 　　卷毛头顿时趴在椅子靠背上，神态很是沮丧，他是真的很不理解，“有必要吗？成绩次次都是第一，马术课也被教练喜欢，游泳也比我厉害，综合评估还拿全A。你有强迫症啊！” 　　“你小爸不是不管你吗……有必要么……”赵阔嘀嘀咕咕着，但最后语调还是低了些。 　　霍尘顿时抬眸看过来了，并不言语，唇线压了压。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赵阔举手投降。 　　说实话，他也就小学见过那么一次霍尘的监护人，好像很年轻，记忆中是特别好看。 　　就是小白脸中的小白脸。 　　赵阔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因为手机里一张照片也没了，全被霍尘给删了。 　　他后续也有在网上搜，想要扒那个人的料。 　　但很奇怪的是，赵阔找不到。 　　一丁点都找不到。 　　妈妈说职业是演员，可是……完全找不到。 　　诡异得很。 　　简直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赵阔在小学第一次见霍尘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好奇的，因为这个人是个插班生，而且看着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装逼装的很有特色，导致他很欣赏。 　　更何况霍尘长得实在是好看，再加上他的姓，赵阔一开始还以为是A市的那家的孩子，本能地去交际了。 　　但居然不是。 　　他只有一个监护人，神出鬼没的，没怎么见过。 　　但结合霍尘上下学的车子来看，也不会多穷。 　　那就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久而久之，就是这样。 　　当然那最主要的是，他那个常年不在家的爸，居然过问了下当年他偷偷摸摸建赌球网站的事。 　　并且，没有责罚，反而夸了下编程上的天赋。 　　虽然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赵阔知道自己要牢牢拴住霍尘这颗摇钱树，这人简直天赋点满格，傍着给自己镀金简直再好不过了。 　　“走吧。”陈书拍了拍霍尘的桌子，示意一起走。少年抬腿就跟上了，没说什么其他的。 　　赵阔坐在原地有点呆。 　　为什么陈书说话比他好使。 　　随即也很快地走了。 　　来的地方不是什么所谓的“高级饭店”，而是很私密的包间酒店，里面光线甚至很昏暗。 　　霍尘来了就皱起了眉毛。 　　但也不得不坐下来。 　　旁边有个清新的薄荷味香水袭来，少女挽着了少年的胳膊，“你要吃什么啊？” 　　霍尘不着痕迹地拉开了，有些无语，“那不得看菜单？” 　　“……” 　　实在有些烦人。 　　他闻到了薄荷的味道，但神色还是不好，闻到这个只会让他想起来顾青时再福利院给他糖的事。 　　他又不在。 　　霍尘有几分烦躁，从包里拿了薄荷糖塞进了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 　　楚娴被推开了也不觉得为难，只是真的拿过来了菜单，递给了人，“那你挑挑？” 　　清新的薄荷味再度袭来。 　　霍尘觉得味道有点重，但没有再提其他的，只是转手把菜单递给了赵阔，“你们先挑。” 　　神色仍旧很平淡。 　　他只是喜欢薄荷糖而已，噢，还有顾青时。 　　霍尘还是很好奇。 　　一个月回来一次，或许两个月能回来两三天？那养自己能给他带来什么吗？ 　　没有人会做亏本的买卖吧？ 　　聚会肯定不只是聚会。 　　“我爸爸想见见你……” 　　霍尘其实想不通这件事，他才多大，她才多大，这有必要谈恋爱吗？ 　　好好学习不行么？ 　　“为什么要见我？”霍尘还是耐着性子去拉扯，眉眼微垂，语气温和，“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像顾青时。 　　一出去，就会换一张皮。 　　霍尘希望自己能够成长，变得强大。 　　根据“神”的法则来看。 　　这些人好像就是选出来的有用的“角色”，有情感，又没有情感。 　　他试探过了。 　　楚娴喜欢他吗？楚娴不喜欢他。 　　顾青时今天有酒局，在包间里喝了很多，边上坐着傅敛。 　　周围人向他敬酒，顾青时需要挡酒。 　　杯子里怼了白酒、威士忌、鸡尾酒，看着花花绿绿的。 　　傅敛凑近他的脖子，低声问，“还行么？不行我们就走……” 　　一双透澈的眼睛移了过来，视线很是平静。 　　“不必。” 　　顾青时仰头又喝了下去，桌上的人纷纷喝彩，傅敛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么倔…… 　　还是和以前一样。 　　【宿主宿主，你还好吗？要不要我给你提高点清醒值啊？】996很热心地问道。 　　顾青时有点好奇，【还有这个？免费的吗？】 　　【不是啦，需要花我的系统币啦。】 　　【你有多少？】 　　【还有980个系统币~】 　　顾青时：【那算了。】 　　996莫名感觉自己心凉了半截，为什么宿主不需要它！它难道没有用嘛！ 　　【这么少，你自己留着用吧，你不是说我任务期间死不掉的么，没事。】顾青时解释了下。 　　在外人看来，他就只是在看空酒杯，愣神。 　　“小顾肯定是醉了，这么能喝啊！我都蒙了他还能喝！好好好，跟着傅总混一定有前途！” 　　“就是就是！” 　　傅敛没有说话。 　　996：【可是宿主，你是死不掉，可你会疼啊！】 　　【不重要。】 　　“我没有跟他混。”顾青时突然抬头说道，语气很冷静。 　　酒桌上的声音一下子停了，氛围也陷入了莫名的凝滞中。 　　几个中年合伙人顿时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人也真能耐，当场撇关系。 　　这和直接打傅敛的脸有什么区别？ 　　傅敛磨了下后牙，面上的表情已经冷掉渣了，几年过去居然还是这个样子。 　　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他是贱的么…… 　　酒桌上的人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稍稍观察了下就明白了，随后互相对了个眼神。 　　顿时又嘻嘻哈哈起来了。 　　“小顾真是能喝，来来来，我们再来吹一杯，这次！我们混更多的！绝对滋味一绝！” 　　“来来来！” 　　傅敛无动于衷。 　　顾青时轻微地蹙了下眉，看着桌上的酒杯又满了上来，思维有些卡顿。 　　缓慢，很缓慢…… 　　他的胃很烧，很痛。 　　但是可以忍。 　　顾青时由于喝了太多酒，导致反应有些慢，但在别人眼里就是“不懂事”。 　　于是立马有人在旁边给他举起来了，直接朝他嘴里灌了过去。 　　辛辣的味道直入肺腑，凉得很，又热得很。 　　顾青时觉得自己又弄坏了一部分身体。 　　他已经肺不好了，眼睛也不好…… 　　“小顾啊，以后还是好好说话，谨言慎行！好好和傅总混，别那么倔……”他身边的一个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声说了几句。 　　顾青时闻言直接看了过去，面色不解，“我没有和傅敛混。” 　　声音很大，酒桌的氛围再度降到了冰点。 　　傅敛几乎坐不下去了，他来这里虽然有一个原因是想把顾青时灌醉，但也不是看他这么排斥自己的。 　　但下一秒—— 　　“他目前还是我的朋友，我没有混。” 　　顾青时想不太懂这些事，但他记得996和他说的话。 　　有个朋友不好吗？ 　　他上辈子没交过朋友，也不知道怎么交，但总觉得不应该用“混”来说。 　　“顾青时……”傅敛垂着头，几乎要被自己气笑了，刚想要抓人的手，但却落了个空。 　　顾青时站起来了。 　　傅敛只能收回了自己的手，人这么多他不好变脸太快…… 　　“我去洗个脸，失陪……”顾青时喝酒并不上来，醉了也看不出多醉。 　　“欸走什么呀，小顾还有呢！这剩下的酒都是你的！” 　　“你可得包圆啊！” 　　…… 　　傅敛皱了皱眉，对人道，“去吧。” 　　“我来陪大家喝。” 　　他心情是好了点，拿起了今晚的第一杯酒。 　　桌上的人顿时注意力不再顾青时身上了，毕竟傅敛自己喝了，这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需要挡酒的了。 　　顾青时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绕回来看了一下，目光有些疑惑。 　　【996，朋友是这样的么……】 　　【996不知道欸，996是个系统，也没有朋友，只有宿主你。】996思考了下。 　　顾青时推开门走了出去，只是絮絮叨叨和996道：【有点花……】 　　【应该不会有事吧？】 　　996连忙安抚道：【放心宿主，你的身体不会有大问题的！】 　　【那小问题呢？】 　　【呃……】 　　顾青时走到洗手间那边，弯腰用手掬了一下水，拍在自己脸上。 　　清醒一些。 　　他随后站直了身子，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又絮絮叨叨和996道： 　　【有点花……】 　　同一句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这肯定是醉了，996正在努力地查找“如何安抚醉酒的宿主”这个问题。 　　但就在这时—— 　　“顾青时！” 　　顾青时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但又觉得应该还没到耳朵坏掉的时候，转头看了过去。 　　霍尘不可置信地跑过来了，没有任何犹豫就抱了上去。 　　用手隔着了对方的腰与洗手间相接的位置，因而没有多硌。 　　顾青时本能地露出些困惑又嫌弃的表情，他脖子都要被挤偏了。 　　“你怎么在这里？”霍尘简直是又惊又喜，埋在人脖颈闻了闻。 　　酒……他喝酒了！ 　　霍尘松开手，又仰头去看人，对方那张冷淡的脸，浅褐色的瞳孔，此刻正在打量他。 　　他绝对不会认错。 　　顾青时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把本来和996说的心里话直接开口说出来了。 　　“有点花……” 　　霍尘着急道：“什么花？你要花？我回去给你买。你喝了多少啊？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回家吧？” 　　一连串的问题，都不带停歇的。 　　“顾青时，你今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我给你打的。”他又忍不住觉得委屈。 　　“你难受不难受啊？你到底喝了多少？” 　　抱怨说了不到半句，就忍不住关心。 　　霍尘像条小狗一样，围着顾青时打转，表情很是担忧，他又想起雨夜的那天了。 　　不要生病，不要生病。 　　求求“神”，不要让他生病。 　　但就在这时—— 　　顾青时轻笑了下。 　　霍尘微微愣了下，心想都醉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笑什么？ 　　“996，我看见我家孩子了，真奇怪……”嗓音有点闷，带着点调笑。 第27章 　　996差点崩溃，啊啊啊，它的亲亲宿主！你怎么把我代号说出去了！ 　　它忘记屏蔽了！ 　　“996？什么996？是那个工作制吗？你上班很累？”霍尘围着人追问道。 　　但是顾青时反应特别慢，从霍尘眼里看这人就只是在垂眸看他而已。 　　不回话，面容沉静。 　　他喝醉了。 　　“吵。”顾青时垂眸道，面色有几分讨厌的情绪在。 　　霍尘顿时一愣，“我吵你了？” 　　他声音特地放低了点，仰头去看人。 　　996在顾青时脑子里呱呱乱叫，看到宿主又把心里话说出去了就立马闭麦了。 　　宿主肯定断片了！ 　　“嗯？”顾青时似乎又反应过来了，垂眸看了下人。 　　霍尘吗…… 　　眼睛看不清，怎么有重影。 　　他不自觉地伸了伸手，面前的少年直接抓住了，把脸贴到了他手上来。 　　“你可以走吗？我们回家吧？”霍尘从没见过醉成这样的顾青时，即使是在福利院那次这人也能和自己好好说话。 　　这样反射弧这么长的……他没见过。 　　顾青时没有立即回话，仿佛在思考，想面前这个小孩是真的还是假的。 　　眼睛已经坏成这样子了？ 　　霍尘忍不住地往他手里蹭，但洗手间走廊好像有人过来，是一些交谈的声音。 　　“是啊是啊，小顾实在太能喝了……是个好苗子，回去再给他满上……” 　　“他就是闷，不听话。”熟悉的声音。 　　霍尘一下子就皱起了眉，侧头看了下后头，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傅敛。 　　他们来找他？又让他喝酒？ 　　霍尘立马又去看顾青时，这人微垂着浅棕色的瞳孔看着他，完全有些分神了。 　　“顾青时，你回头不要骂我。” 　　“骂我也行……” 　　霍尘拉着人就往洗手间里侧走了，找了个隔间直接进去了，牢牢地关上了门。 　　很不道德地把顾青时挤进去了，让人坐在了马桶盖上。 　　这人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仰头看了下他，唇色甚至都还泛着水光。 　　“嘘……”霍尘心脏怦怦直跳，肾上腺素微微上升，他垂眸看着顾青时。 　　对方的头发都有些散，但面上还是没什么大的表情。 　　又陷入了迟缓的状态。 　　只是蹙了下眉。 　　与此同时—— 　　傅敛走进卫生间，面色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人呢？ 　　他笑意落了下来。 　　喝了那么多，总不能丢了。 　　“傅、傅总……一起去放水？”有个大着舌头的酒鬼问，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傅敛一把拉住那个人的袖子，面有戾气地说，“滚外面待着。” 　　不可能走那么远。 　　在里面吐了？ 　　傅敛慢条斯理地走进去，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敲，没回应就直接拉开。 　　“啊！你有病啊！” 　　傅敛“砰”的一下又给他关上了，脸上带着点戾气，接着敲其他的门。 　　“顾青时？” 　　所有隔间都没有，他不在这里。 　　傅敛闭了闭眼，心里压不住地烦躁，为什么这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他心烦意乱的。 　　非要领养个孩子。 　　非要“听话”地去一遍遍ng跳冷池子，那天不去他不就不为难他了。 　　非要和他客套又疏离。 　　从头再来居然也不行么…… 　　后面有个男人走了过来，醉醺醺地道：“找小顾？说不定他从另外一边回去了……傅总我” 　　傅敛话都没说完就直接走了。 　　霍尘在外面等了一会，听到傅敛走了的脚步声后才放下了心，拉着顾青时出去了。 　　这人都快睡着了。 　　“霍尘……”顾青时突然叫了他一声。 　　霍尘心里咯噔一下，但脚步没停，都这样了，他不能让他再喝下去。 　　万一出事怎么办？ 　　小孩拉着人脚步有些微晃的青年出了洗手间，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尽头。 　　二人出来的位置，分明是女洗手间。 　　霍尘出来之后就直接打了个车，把人扶了进去。 　　报了个最近的医院位置。 　　他侧头看了下顾青时，他从那个地方出来就一直蹙着眉，就没松开过。 　　霍尘在后座凑过去问，“怎么了？” 　　顾青时瞳孔有些散，说不清楚什么状态，只是反应很慢地道，“疼……” 　　“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会给你开解酒药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霍尘把聚会的事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傅敛不是他的朋友吗？ 　　为什么会喝这么多酒？有人灌顾青时他不管的吗？ 　　霍尘抓着人的手背，贴着自己的脸，力图给人暖一下。 　　事情比想象的严重。 　　胃穿孔了。 　　霍尘震惊到了失语，顾青时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征，只是说了一个“疼”字。 　　他甚至能走直线，也不胡言乱语，说话甚至都很清楚。 　　穿孔了？ 　　“没大人吗？身份证带了没？”护士在旁边询问道，顾青时躺在病床上已经昏了过去，神情还是很平稳。 　　仿佛没有苦痛似的。 　　这个人他…… 　　“带了，我的。” 　　“我就是他最近的亲属。”霍尘觉得后背很冷，趴在人手背处，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在后怕，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呢…… 　　护士在急诊室忙忙碌碌的，周遭有很多杂音，床上的青年脸色很白，眉毛一直蹙着。 　　保姆很快就来了，看到霍尘就道：“小霍！” 　　“陈姨。”霍尘眼睛红红地转过来头，站起身来道，“您来了，人太少了……” 　　顾青时也是孤儿。 　　没有父母，没有亲戚。 　　“别哭，别哭，阿姨去缴费，你在这陪着先生啊，一会是不是要手术？没事，没事，我老家也有人做过，没事的，没事的。”保姆在江林湾待了至少有三年多了，看着霍尘长大的，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她抬手给人擦了擦泪，安抚了下，接过一些票据就匆匆地走了。 　　霍尘回头继续待在顾青时身边，也就没多久，他就被推走了。 　　急诊的手术。 　　霍尘在外面的休息椅等着，周遭的人走来走去的，仿佛是无穷尽的npc一样。 　　其实有些时候，他也分不清。 　　是假的吗？ 　　保姆很快就找到了霍尘，连忙走了过来，“先生进去了？” 　　“嗯。”霍尘闷闷道。 　　“哎呦，没事啊，就是个小手术，用不了多久的。”保姆蹲在孩子身边，拿着包递了过来，里面是一些小面包，“要不要吃点啊？出去吃饭了吗？” 　　“先生没事的，会没事的啊！”保姆一直不断地安抚。 　　霍尘眼眶通红，里面蓄的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一把抱住了保姆，这毕竟是带他长大的长辈。 　　“医生说……说幸好来得早，不然有可能会休克……” 　　“没有人管他……呜呜……他跟我说疼……” 　　保姆有些愣怔，眼上也有了水雾，人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先生一个人也太孤独了。 　　幸好……还有霍尘这个小孩。 　　手术进行的很快也很顺利，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好了。 　　保姆毕竟是大人，对于住院缴费等手续还是很熟练的，霍尘则是一直跟在顾青时身边，时刻关注着人什么时候醒。 　　“哎呀哎呀，没事哈小弟弟……走吧，病房502，去吧。”护士长拿着小单子走来走去的，见到霍尘说了一下，“跟着这个姐姐走啊，回去跟你哥哥说一下不要喝太多酒，尤其是混的，不要命了啊！” 　　霍尘眉头蹙得更紧了，怎么还有混的。 　　傅敛到底是个什么朋友？ 　　最后等到彻底安顿好顾青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了，霍尘拉起病床的帘子，趴在人手边，眼睛一直看着人的侧脸。 　　为什么会有酒局…… 　　他又不是非要去琼林上学，家里没有那么多开支，为什么这么拼命？ 　　霍尘照旧用手捂着人的手背，抬头盯着上面的液体。 　　“麻醉过了就会醒，醒了就按下铃，值班医生会过来看看情况，这几天都输液啊，禁食任何东西，看好你哥啊。”护士特地说了下情况。 　　霍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他又转头去看顾青时。 　　病房很紧张，是普通病房，保姆只能暂时办下来这个，此刻帘子外面有人在大声说话。 　　霍尘看着人的脸，没什么犹豫就弯腰给人堵着耳朵了。 　　他嫌吵。 　　艾丽斯·纪尼安小姐…… 　　霍尘神色恢复了冷漠，即便是哭过了，他只是看着人完美无缺的脸在想。 　　如果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起码你是真的。 　　顾青时眼皮微微动了下，轻微侧了下头。 　　霍尘弯腰低头看，小声道，“顾青时……” 　　又想叫人，又担心他嫌吵。 　　但麻醉过后，肯定是清醒的越早越好。 　　“顾青时……” 　　顾青时感觉迷迷糊糊的，很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霍尘那张哭得眼角红肿的脸。 　　意识清醒了很多。 　　……怎么又在给他哭坟。 　　霍尘？ 　　真的是霍尘？ 　　顾青时抬眸看了人一会，“你……怎么逃课？” 　　“……” 　　霍尘早就按好铃了，护士先来看了看，确认醒来后没什么大事就走了，顺道换了下液体。 　　医生简单说了下，拿着厚厚的病历本在低头查看，一边忙，一边说，“胃穿孔了啊，急诊上给你坐了镜下手术，得住院啊！胃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液体，年轻人，爱惜下自己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霍尘在旁边应道，手拉着顾青时的手背。 　　顾青时也就刚醒，麻醉导致他反应还是有些慢，面上有点困惑。 　　医生都气笑了，“你知道有什么用，又不是你躺在哪。” 　　“注意点啊，胃病最难养，可别不当回事。”医生去了其他病床前问情况，霍尘连忙把帘子拉好了。 　　又坐在顾青时身边。 　　顾青时抬眼看向了人，轻声道，“怎么会去那里？” 　　那是个会所，不算太正经的餐厅，光线也很暗。 　　初中生去那里做什么？ 　　“你一点都不关心你自己吗？再说了，那你怎么会去那里？”霍尘垂着头，低声反问道，情绪有点低。 　　顾青时：“……” 　　他这是在生气？ 　　“托人给我请假了。没事，我和朋友们说了。”霍尘还是没脾气地解释，“……没逃课。” 　　顾青时想了想，“嗯那就好。” 　　随后就没有下一句了。 　　霍尘心里如同蚂蚁啃食一般，他不可思议地抬头去看这个人的侧脸，只说这些？ 　　他知道不知道自己胃穿孔了！ 　　呼吸越来越重，霍尘垂着头，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顾青时刚做完手术，说什么他也不能闹。 　　“怎么了？”顾青时看了下人的表情，问了问。 　　对方还是不吱声。 　　顾青时于是笑了，面色惨淡地道，“这不没事吗？绷着做什么？嗯？”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霍尘就直接哭了。 　　顾青时也就笑了一半，心里如临大敌，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微微蹙了下眉。 　　“别哭了，欸……” 　　霍尘垂着头，没有出声，只是很凶地掉泪。 　　顾青时说了点安抚的话，但不管用，于是索性用没有扎针的手去接……“金豆豆”。 　　霍尘红着眼去看人，又气又恼。 　　顾青时闷笑了下，最后被自己无语住了。 　　“好了，没事。” 　　顾青时抬手摸了摸霍尘的脸，浅唇弯了弯。 　　也就在这时，傅敛掀开了病床的床帘。 第28章 　　傅敛一身酒气还未褪，只是皱着眉看着顾青时，盯着那只手。 　　在摸霍尘脸的手。 　　顾青时笑意淡了下来，准备收回自己的手，但偏生霍尘是个倔的，硬生生拉住他手腕了。 　　贴着去看傅敛。 　　顾青时有轻微的困惑，但还是说，“霍尘。” 　　手被放下了。 　　傅敛走到跟前一点，先是居高临下地看了下霍尘一眼，随后移到顾青时那里，只是说，“这里医疗条件不是很好，我给你转院吧。” 　　没说为什么突然在会所消失，也没问怎么就胃穿孔了。 　　“他刚做完手术，来回移不是遭罪吗？”霍尘始终坐在那个陪护椅上，挡住那人靠近的意图，盖着顾青时输液的手背，面无表情地反驳。 　　傅敛只能拧眉又看了下旁边这个小孩，似笑非笑。 　　“他就这么叫你？连个称呼都没有？”傅敛这话明显是在问顾青时，也明显是没有把霍尘的话当话。 　　顾青时神色淡漠了下来，只是解释道，“他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直呼你名……你觉得这有教养吗？”傅敛垂眸去问。 　　霍尘很不爽，直接抬头想要说两句，但手腕被拉住了。 　　少年回头一看是扎针的手，立马又缩回去了，“你别乱动……” 　　他抬头看了下点滴的速度，看到还平稳就松了口气。 　　傅敛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他来了却更糟心。 　　心情变得极差。 　　这算什么，现在他是外人是吗？ 　　“会所的事，对不住，我没告知你就走了。”顾青时想了想，认真说道。 　　他也没挡完酒，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傅敛闻言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回抬头去看顾青时，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 　　荒谬的可怕。 　　“你给我道歉？哈？”青年反问了下。 　　霍尘在椅子上冷着脸，看液体没了，就直接按铃了。 　　护士果然很快就过来了，皱眉道，“欸让让啊，换液体呢，别离病人这么近。” 　　傅敛被挤到一边去，扯唇笑了笑。 　　抬眼看了下站在一旁的霍尘，这才不到四年，长高了？ 　　“顾青时，或许我用错方法了。”傅敛只是撂下这么一句话，随即抬脚走了，倒是没有一直纠缠。 　　霍尘脸臭得很，在护士走了后，立马拉上了帘子。 　　重新坐在顾青时身边，一言不发。 　　“我真的没有教养吗？”他憋了好一会，但还是没忍住说。 　　顾青时微微愣了下，随后道，“不要听他乱说。” 　　霍尘心情还是很差，但是那句“连个称呼都没有”还是戳到他心里去了。 　　“你觉得我没有教养吗？”又加了个前缀。 　　外面有其他床的陪护在聊天，房间里不算多安静，但是帘子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青时觉得自己又该看看教育类的书籍了。 　　“我从没这么想。”嗓音很平淡。 　　霍尘这才没那么难受，只是还垂着头，用手盖住人的手背，低声闷道，“可是你这么年轻，我叫你爸爸……” 　　“我会觉得很奇怪，说不来是什么感觉，你长得这么……” 　　“……”顾青时心想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真大可不必。 　　但这死孩子似乎是灵机一动，抬眸看了过来，试探道，“爸爸？” 　　顾青时：“……闭嘴。” 　　帘子又被掀开了，保姆正好听到这一场对话，把饭盒放下了，很是欣慰地拍了拍霍尘的肩膀。 　　“对对对，得叫爸爸。” 　　“这样才是一家人嘛！” 　　顾青时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霍尘只是闷头去拿饭盒，但一开盖又觉得不行。 　　遂又放下了。 　　“怎么不吃？”顾青时问道。 　　“你又不能吃，你还得禁食水呢，我才不在你面前吃。”霍尘嘀嘀咕咕，垂着头很有想法。 　　顾青时勾唇笑了笑，面色温和了些。 　　“那出去。” 　　霍尘一瞬间呆住了，表情一片委屈加茫然，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出去吃，这里都是病人。快点。” 　　“你还有晚课，过会要去上课。”语气很平静。 　　保姆觉得也是，“小霍长身体呢，去外面找个咖啡厅把饭吃了啊，先生这有我。我问过了，回头就能转到单人病房了，到时候就方便了。” 　　顾青时轻声道，“嗯，多谢阿姨您了，我给您涨工资。” 　　“哎呀，这没什么啊，再说了，您给我的够高了。再说了，小霍越大越好带，我在家里给他做个饭，真没什么……这回他吓了一跳呢，哭了好几次呢。”保姆絮絮叨叨和人说道。 　　霍尘早就被占了陪护椅，站在一旁有些懵。 　　不是，这就又聊起来了？ 　　他呢他呢。 　　顾青时看了过来，又说了句，“去吃饭，不要不吃饭。” 　　话不说两遍。 　　霍尘拿着饭盒自己出去了，咬了咬唇瓣。 　　还要上课，还要上课，这个时候还要催自己上课。 　　他有没有心！ 　　996认认真真在和顾青时汇报：【傅敛暂时还是查不到信息，没有具体数据，我已经上报了。】 　　【你不是说本来就查不到吗？】 　　996只能又说，【不是宿主，世界衍生人物本来是干涉不到的，但是只要接触了主角，并发生了对话，就应该有相关权限了。】 　　【但是这次还是查不到。】996有些沮丧，【傅敛这个人的行为逻辑有违常理，宿主，或许一开始我说错了。】 　　顾青时面色早就恢复了平静，他只是在想“我用错方法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他不喜欢。 　　但是……还得再看看。 　　霍尘吃完饭的速度很快，立马就又回了病房，对于晚课的事还在磨蹭。 　　“晚课也没多久……我九点就回来了，顶多就上个两小时……”少年慢吞吞地说。 　　“那你还不快点去？”顾青时问道。 　　霍尘顿时哑口无言，他想说的是那两个小时完全没有必要，但是显而易见起反作用了。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但在掀帘出去的时候，霍尘还是回头说，“顾青时。” 　　他叫了他一下。 　　顾青时抬眸去看人，神色还是平稳。 　　“我之前想错了，我向你道歉。” 　　顾青时皱了下眉，不大理解这小孩在说什么。 　　“你比奶奶重要。” 　　随后就走了。 　　保姆听到还有些新奇，和人闲聊道，“哟，小霍是有奶奶的？” 　　“被收养之前的，去世了。”顾青时垂眸说道。 　　保姆这才了解，随后又说了些话，大抵就是“小霍在家很想你的，那次我都发现了，他不是不送你，而是躲在窗户后面偷偷看呢”、“在家其实不爱说话，您回来他才积极的。”、“其实这小孩挺爱您的，为什么不改姓呢？”…… 　　顾青时心越来越沉，烦躁的情绪上来了。 　　霍尘很听话，但比傅敛更难招架。 　　为什么不改姓……能怎么说，总不能说他一开始收养就是为了让他回真正的霍家。 　　【主角剧情进行的怎么样？】顾青时问了下。 　　996查询了下，很认真地说，【很顺利，主角霍尘已经与赵阔、陈书、楚娴建立了稳固的关系。】 　　【一切稳中向好。】996甚至还用了个成语。 　　顾青时神色很是平静，他抬眸看了下自己的液体，眼睛有些模糊不清。 　　梦里的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将霍尘送走，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对不对？】 　　996顿时有点磕巴，【啊……理论上是这样的。】 　　【希望你们遵守规定，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顾青时只是这么说着，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996看了看自己的图片库，顿时有些不舍得。 　　这么好看的人，在其他世界肯定能当个主角，以后不能看到了还怪可惜的…… 　　但是就在这时，996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过数据加载的太快，它很快就又找不到了。 　　毕竟不是人。 　　【欸……欸？我——我刚刚想起来什么？】996自言自语道，有些困惑。 　　顾青时蹙了下眉，【好好想，别说话。】 　　【……】 　　996只能把那个念头先搁置，随后倒是查看了一下宿主对主角的亲密值…… 　　只有20。 　　平稳的很，当然，也低得很。 　　996顿时放心了，毕竟世界围绕主角而建，系统不太好控制“不稳定”的主角，但是宿主，还是比较好控制的。 　　数值超出、任务失败、剧情停滞，都可以作为登入新宿主的理由。 　　工具人守则的“单向性”看似有利于宿主。 　　但实际情况只是更新宿主的成本比较低，而更换主角的成本比较大而已。 　　996还是很喜欢786号的，它建了个qingshi的文件夹，里面全是顾青时不同角度的照片，是它的珍藏。 　　顾青时在之后就转到了单人病房，私密性提高了些，也没那么吵。 　　保姆是个利索的人，在给顾青时看好液体之后，还抽空打扫了下病房。 　　“这里总归不如家里，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呢……” 　　她手里拿着酒精喷雾，给一些边边角角喷了喷，做事很是认真。 　　“阿姨……” 　　陈芳立马又回了陪护椅上，弯腰问，“先生怎么了？” 　　顾青时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先生。” 　　这个称呼的问题其实老早就说过，但没什么作用。 　　“叫我小顾也可以的。”顾青时又说了下。 　　但陈芳却拒绝了，理由是，“不能这么叫的，我要是这么叫您，孩子会觉得你没有威严的。不行不行，万一小霍被带歪了怎么办？他都不好好叫您。” 　　顾青时略微沉默了下。 　　小霍……那好像确实不能叫他小顾。 　　遂不说了。 　　只是问：“霍尘在家怎么样……阿姨您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顾青时捻了下自己的指腹，眉眼间有思索的痕迹。 　　他是个不合格的家长，尽管他早在一开始就放下了心结，没有把霍尘当“任务”看。 　　但却依然不能常回家，他要保持低存在感和低亲密度。 　　这似乎有些两难。 　　他了解霍尘，说不定没有阿姨了解的多。 　　“啧，现在大了点算好了很多了，小时候真是鬼精鬼精的。他让我给他拍切菜的照片，那孩子噢，就切一下，拍完就巴巴地说‘阿姨我不会’……” 　　“然后围在我后头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夸他。”陈芳想了想，很快就娓娓道来了，“但小霍是真的很好带，不怎么哭，情绪挺稳定的。” 　　顾青时蹙了下眉，心里有几分不解…… 　　不怎么哭吗？ 　　他当时回一次家，这孩子哭一次。 　　顾青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听着阿姨的讲述，心里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没有养歪。 　　健康、性格稳定、爱干净、自律。 　　都挺好的。 　　但就在这时，阿姨又话锋一转，想到点什么，眉头都蹙起来了。 　　“哎呀，小霍其实有个坏毛病，一说还很不乐意改，脾气也是不好的哟！” 　　顾青时眉毛一抬，有几分好奇，“什么？” 　　阿姨仿佛是找到了靠山一样，絮絮叨叨地说那天的事，“这孩子……爱捡破烂！” 　　“我当时不是去给小霍打扫卫生吗，然后进去就看见他在摆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废纸、废的铁盒子、卷了边的破书，还有乱七八糟的衣标……可乱啦！” 　　顾青时蹙了下眉，真收破烂了？什么怪癖。 　　“我回头说说他。” 　　但就在这话说完之后，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跑了进来。 　　兴高采烈地去旁边拿过来一个陪护椅，坐在了顾青时旁边。 　　霍尘呼吸都还没有平稳，只是报告道：“我放学了。” 　　无形的尾巴翘了翘。 第29章 　　这次照旧还是霍尘待在医院，阿姨回家去休息。 　　“您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照顾他。”霍尘急切地送保姆走，站在门口保证道。 　　保姆半信半疑，觉得这为什么不请个护工？那起码方便些。 　　但霍尘个子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看着倒是也像半个大人。 　　“那好，晚上有事给我打电话啊……”保姆抬手嘱咐道，随后就提着包走了。 　　霍尘一把关上门，重新跑到了顾青时床边，老实、安分地坐着。 　　胃穿孔手术其实算是小手术，过了几个小时候医生就说让调成半卧位了，说是减少腹腔内对有毒液体的吸收。 　　但霍尘听不太懂，只是待在顾青时手边。 　　“晚上没有你的位置。”顾青时平和地给人说，“给你订了酒店，10点就去那边睡。” 　　霍尘顿时不高兴了，拒绝道，“不要，我就要在你身边。” 　　这话说得很是直接。 　　顾青时很困惑，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黏？ 　　他已经回家很少了…… 　　主角这么容易对人产生情感联系吗？ 　　“可我订好了。” 　　霍尘撇了下嘴，“你要道德绑架我吗？” 　　顾青时微微一愣神，竟发现自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于是只好说，“不去算了。” 　　没有再争执。 　　主要他有点累。 　　霍尘抬眼看了下人的脸，还是那么苍白，但平白无故他又走了神。 　　顾青时长得是真好看…… 　　眉眼跟画出来一样，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啊？”霍尘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放松了很多，又把手肘撑到了病床上，靠近了点。 　　“因为不得不喝。” 　　霍尘不懂，“傅敛不管你？” 　　顾青时蹙眉，很坦诚地反问道，“他为什么要管我？” 　　面前的少年都被问懵了，不可置信道，“不是他把你带的酒局吗？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他为什么不管？” 　　“朋友就要管我？”顾青时倒是又问了下，眉眼很是平淡，“没有谁非要管谁的。” 　　霍尘突然一股气上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很生气地道，“可我就会管你！” 　　这个人怎么一点波澜都没有。 　　自己生病了不知道吗？ 　　顾青时听到这话后，面上有几分错愕，随后又是无奈地笑了下。 　　用没扎针的手拍了拍病床，“坐下。” 　　霍尘还是很听话地坐下来了，但神色还是不好看。 　　“不要生气，生气是很大的情绪负担。”顾青时只是这么说着。 　　霍尘刚想和人反驳一两句，但是这人闭眼了……睡了？ 　　“不要吵我。” 　　少年坐在旁边，看着床上的人有些入神，他神色没有那么幼稚了。 　　只是在想。 　　是个人都会有情绪，那七情六欲都是负担了？ 　　这个人他…… 　　霍尘趴在人的手边，把脸凑了过去，贴到指尖安心了下。 　　没事，没事。 　　会健健康康的。 　　后面几天傅敛倒是的确没来，但霍尘天天翘课，美名其曰是请过假了。 　　但顾青时当着他面给老师打了个电话。 　　“嗯，因为我在医院。” 　　“他今天不需要去吗？不会影响课业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电话挂断了。 　　霍尘抓着人的手，有些焦虑地挠人的手心。 　　顾青时被弄得有些烦，只是抬手就打算抽出来，这都什么破毛病。 　　但意外的是，他一动手腕就被抓住了，扣在原地了。 　　顾青时思维有些停顿，抬眸看了过去。 　　也就在那一瞬间，霍尘松开了，眼底的神色从专注立马变成了心虚。 　　“自己没手？” 　　顾青时拿了一本书过来，还是那个《青春期的挑战》。 　　“老师跟我说了，说你学习成绩很好，没请假但是有同学去解释，回去要补假条。”唇瓣一张一合，迎着阳光倒是有了几分血色。 　　霍尘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噢”了下。 　　那双冷冽的眼眸移了过来，顾青时手里的书一下子给合上了，发出点动静来。 　　霍尘立马侧过去了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你说你在我这里做什么？还不如回学校好好学习呢？”顾青时还是没忍住教育道，难得带着点情绪。 　　霍尘低着头一言不发，倔得很。 　　“这几天就纯粹是静养，大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还是去上学，回家去休息去。”顾青时蹙眉说道，抬手又去拿回来了那本书。 　　但是—— 　　“不要。”倔强至极。 　　顾青时眉毛都抽了下，不知道霍尘是抽了什么风。 　　看着那本《青春期的挑战》一点翻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又不是瓷瓶，上个卫生间也要跟。 　　像个二十四小时监控头，是个人都受不了。 　　“你……”顾青时闭了闭眼，恨不得现在就去开工。 　　“可我想你。”霍尘头也不抬地说。 　　“……” 　　霍尘再接再厉，很执拗地说，“我是小孩子，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待着。” 　　顾青时掀开被子就打算下床出去，但这死孩子直接挡住去路，脸红脖子粗的，还委屈道，“我知道你不想回家，其实你就是不想见我。” 　　“……没有。” 　　霍尘从始自终没有抬眼，只是自顾自地说，“骗子。” 　　声音闷闷的，甚至还带着点细微的哭腔。 　　顾青时感觉自己额角都在痛，手脚都发麻了，怎么又要哭。 　　他都十二了。 　　长得很高了…… 　　“别哭。”顾青时人被拦在床边，很是无解地看着这个半大孩子。 　　此话一出，却仿佛是打开了开关一样，霍尘顶着一张冷冷的脸开始掉小珍珠。 　　顾青时面无表情地接了一下。 　　但刚做出这个动作就一脸黑线，他是也降智了吗？ 　　顾青时真是觉得很头疼，他分明和傅敛在一起的时候情绪没有起伏这么大的。 　　霍尘是个炸药包吗？ 　　他看着人哭得这个样子束手无策，顾青时说到底不知道怎么养孩子。 　　小孩又不是小狗。 　　不是招招手就能好好过来的。 　　“到底要怎么样？”顾青时低头问了下，但还没问出什么结果，霍尘就直接抱了上来。 　　湿哒哒的脸贴在了他脖颈上，简直让人难受。 　　十二岁也算长高不少了，有点重。 　　少年的胳膊勒住了人的脊背，手扣在他的肩胛骨上。 　　力道放得不轻不重，处在难受又不难受的区间内。 　　顾青时闭了闭眼，头被挤得偏了偏。 　　手几乎本能地想推开。 　　硬生生压住了。 　　霍尘抱上去的一瞬间，眼泪就停了，唇角弯了弯。 　　一张脸恢复了清明状态。 　　“要抱。”声线还是放得很哑，作出小孩的样子。 　　顾青时脖子很凉，贴过去还能感受到他的动脉在跳，一下又一下的。 　　很有生命力，霍尘很喜欢这种感觉。 　　太漂亮了。 　　顾青时拧眉忍了一会，但在差不多过了十秒后，终于受不了了，“行了，起开。”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 　　“霍——尘——” 　　少年这才松开了手，眼角红红的，睫毛还有水汽。 　　顾青时看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抬腿又上了床。 　　霍尘立马抬手给人盖被子，很是兢兢业业。 　　顾青时忍了又忍，最后抬眸严肃地教育，“你长大了，不要说那些奇怪的话。” 　　霍尘动作一顿，故作茫然道，“什么是奇怪的话。” 　　“不要随便对人说‘我想你’‘我喜欢你’之类的。” 　　“什么？”少年做出没听懂的样子。 　　顾青时又重复了遍。 　　“好，我不随便说。”霍尘安分地坐回了陪护椅上，脸上没什么大表情。 　　顾青时看了过去，但视线略微一晃，他好像没怎么见过霍尘不做表情的时候。 　　看着倒是挺冷的。 　　“我不随便说的。”霍尘抬眼看了过来，又保证了一下，很听话的样子。 　　“……” 　　“我只是对你说而已。” 　　顾青时觉得自己刚刚讲了废话。 　　于是又重复道：“你大了，也不要随便和我说。” 　　一双很凉的眸子看了过来，“你讨厌我？” 　　顾青时只能说，“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能和你说，你是我最亲的人。”霍尘头又垂了下去，很平静地反驳，舌尖抵了抵牙齿。 　　“你大了。”顾青时重复道。 　　“我没有。” 　　“你十二了。” 　　“我才十二。” 　　话不投机半句多。 　　996听得云里雾里的，它一个系统听不太明白这么多相似的话，十二……不就是十二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 　　顾青时简直要气笑了，抿了抿唇侧头看向一边，压着情绪。 　　霍尘偷偷看了一下人，垂眼凑了过去，不知死活地去拉人的手。 　　没拉着。 　　甩开了。 　　“顾青时，你不要生气。”霍尘仰头去说。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顾青时反问道。 　　霍尘垂眸道，眼眸有暗光流转，“生气是一种情绪负担……” 　　一把抓住了人的手。 　　顾青时一下子被怼得哑口无言，这是自己说过的话，他气得指尖都在抖。 　　他养他就是来怼自己的。 　　偏生霍尘还抓着人的手不松，甚至把脸凑了过去，从别的角度看好像要亲过去。 　　简直是火上浇油。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混账是不是？” 　　那天下午，霍尘上课是顶着巴掌印去的。 　　但他心情仍旧很好。 　　毕竟顾青时的底线快被他摸清楚了。 　　小学的时候不是不喜欢被他抱，可现在还是可以抱。 　　霍尘鼓了鼓腮帮子，酸痛感涌了上来，这人是真的打了。 　　第一次呢…… 　　他又没亲。 　　再说了，亲了又怎样？别的家长都亲孩子的，只有顾青时不亲。 　　“兄弟你怎么了啊？”赵阔笑嘻嘻地回头去看，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有些乐。 　　“没事。” 　　陈书在旁边写习题册，头也不抬地说，“你别烦他。” 　　赵阔顿时不乐意了，“瞧你说的，我关心霍尘好不好？这被平白无故扇了一下，一张帅脸全被毁了，谁这么恶毒啊！” 　　霍尘抬眸看了过去，脸有些冷。 　　“……咱小爸？” 　　赵阔的衣领立马就皱了，人也被提出去了。 　　“哎哎哎……你的，你的，你的。” 　　陈书照旧是头也不抬。 　　—— 　　“下周一会有家长会，算是暑期期末的结尾，关于成绩……”班主任在上面说注意事项，底下的人有些犯困。 　　赵阔闲的没事问，“陈书，你还是管家叔叔来？” 　　“嗯。” 　　他沮丧道，“我妈肯定要去美容，我是阿姨来开。” 　　“霍尘肯定也是阿姨来。” 　　“欸……一个班里有几个家长会来……可悲啊，可悲！”赵阔大呼小叫道。 　　霍尘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只是在想，顾青时多久会消气。 　　不成他再多打几下。 第30章 　　顾青时自从那天打了霍尘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只是休息了一段就又去工作了。 　　拍照片什么的，活动量不算太大。 　　他在化妆室翻书，有些烦躁。 　　《儿童心理学》看完了。 　　《青春期的挑战》也看了。 　　现在正在看《学生青春期性心理的教育艺术》。 　　霍尘那么说，大抵还是缺乏安全感，那些过分黏人的举动也情有可原。 　　顾青时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又十分后悔。 　　打他做什么。 　　霍尘多大，他多大？ 　　顾青时心烦意乱的，看着这本书也有些疑惑，主角怎么可能没有健全的性意识？他白月光那么多。 　　回头看了一下封面才发现书买错了，他以为是《学生青春期心理的教育艺术》。 　　顾青时翻了翻书的目录，随后在脑子里问996：【霍尘初中会谈恋爱吗？】 　　996查询了一下，【按照剧情而言，主角霍尘会在此次暑假期间同楚娴确定关系，并了解到楚家的基本环境，对身世也更加的……】 　　【后面的不必同我说。】顾青时头也不抬地说。 　　他本职工作只是抚养霍尘到十七岁，剩余的情节他能不参与就不参与。 　　不然影响到正常剧情发展就不好了。 　　当然，也是为了方便离开。 　　996应该会清扫他的痕迹。 　　顾青时交叠着双腿，看着这本新书，眼眸很平淡。 　　——女孩子在10～13岁，男孩在11～15岁时候就会有性意识的觉醒…… 　　十二岁。 　　噢，也正常。 　　谈恋爱这个事，毕竟是剧情归属，他大抵不用管。 　　顾青时心里的烦躁情绪下去了一点，随后就只剩下后悔自己打孩子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霍尘怼过来。 　　只是因为他看错了眼，他以为霍尘想亲他的手。 　　那太荒谬了。 　　没有这么黏的。 　　顾青时看了下书的封面，仍旧有些发呆。 　　但就在这时，后面来了个人，傅敛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本书，笑道：“怎么看这个？” 　　顾青时的情绪又回到了直线，面容平和。 　　“闲来无事。”他这么道。 　　傅敛靠在他椅子扶手上，倒是好整以暇地翻了翻书，头也不抬地说，“还生我气？” 　　他视线朝镜子那里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青年微微露出点困惑的神色。 　　“我为什么生你气？” 　　傅敛顿时笑了，顾青时根本就不会生气，他就是这个性子。 　　之前何必那么逼他服软，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为什么看这个，因为你家那个孩子？”傅敛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顾青时手里没了打发的东西，顿时有些兴致缺缺，只是平淡道，“嗯。” 　　“为什么不改姓？”傅敛笑眯眯地试探道。 　　顾青时蹙了蹙眉，“他原本就有名字。” 　　化妆间一个人都没有，氛围倒是安静。 　　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的，傅敛狭长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只是轻声“噢”了下。 　　顾青时起身打算离开。 　　但是他刚一有动作，傅敛头也不抬地按着人肩膀硬给按下去了。 　　“……” 　　“出去干吗？陪我聊天。” 　　顾青时眼底的烦躁几乎快显现出来了，但又硬生生压下去了。 　　“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还不改姓。” 　　“你迟早养出来个白眼狼。”傅敛几乎是肯定道。 　　顾青时倒是不以为意，直接去找996了，【查出来什么吗？】 　　996直接飞出体外，扫了扫傅敛，但是还是有些疑惑。 　　【只能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讯息，圣达基金会理事，圣达娱乐公司的股东，众茵汽车的创始人之一，弗林连锁酒店的负责人……】 　　顾青时听得烦躁，【不要给我播报他的职业。】 　　【噢噢，可是宿主我也查——】 　　声音突然断了。 　　傅敛翻书的动作一顿，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把书又扔给椅子里的青年。 　　顺道把毯子也给他盖膝上了。 　　“怎么了？”顾青时有些疑惑。 　　傅敛走到那一堆杂物的地方，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觉着有视线呢……” 　　顾青时指尖动了下，在傅敛看不到的地方蹙了下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小云。”傅敛招了招手，喊了顾青时的助理进来。 　　“给我翻翻里面，看看有没有微型摄像头。” 　　小云名义上是顾青时的助理，但实际上都是傅敛在安排。 　　顾青时也就扫了一眼，起身就打算走了，偏偏傅敛跟背后长了眼一样，回头又抓住人的椅子。 　　下面有轮子。 　　给拉过来了。 　　“……”顾青时身子都没有彻底起来，就又坐回去了。 　　“好点没有？” 　　顾青时没理解这话的前因后果，一时间真的有些茫然，他在说什么？ 　　“胃，好点没有？”傅敛似乎是耐不下性子，但又重复了遍，调笑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有些紧张。 　　顾青时这才反应过来，平静道，“好些了。” 　　随后他就真的起身准备走了。 　　傅敛本能地想再按下去。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眼神是真的冷了，烦躁的情绪溢出来了。 　　动作就这么卡在半道。 　　人走了。 　　傅敛呆了一会，随后笑了，后面小云同他说那里面根本没有摄像头。 　　他摆了摆手，把人支走了，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发呆。 　　这张脸在他心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他有点怀念和顾青时在孤儿院的时候了…… 　　顾青时工作结束的倒是很快，这几天公司的活动好像没那么多。 　　剩余的空闲时间他就坐在房车里看书。 　　还是教育类的。 　　车门反锁了。 　　傅敛过来找他的时候发现车门拉不开，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在外面说：“下周一陪我去巴黎。” 　　屈指敲了敲车窗。 　　随后走了。 　　顾青时宛若没听到一样，继续垂眸看书，但是又似乎是想起点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翻了下日历。 　　——下周一的备注是“家长会”。 　　顾青时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个人比自己更适合当霍尘的监护人，不然怎么他卡日期卡得怎么这么准呢？ 　　他又转手看了看曾经李导给自己发的短信。 　　——实在是对不住，当时跳水戏不是我安排，傅总说得让你发烧才行…… 　　顾青时神色仍旧平淡，没多看几眼就继续去看书了。 　　仿佛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与此同时 　　霍尘非常担心顾青时就此不理他，以至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心虚。 　　但没想到立马就接了。 　　“怎么了？” 　　霍尘听到人的嗓音后难得陷入了点困窘，接得这么快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呢。 　　“对不起。”小孩这么说。 　　顾青时蹙了下眉，“我还没给你道歉呢，你道什么歉。” 　　霍尘脸上的印早就消了，他还有些懊恼没留太久，“我惹你生气了……” 　　“你不会又不回来了吧？”霍尘垂着眼问，有几分忐忑。 　　顾青时莫名有几分心虚，如果小孩子宽宏大量的话，则会显得他很矫揉造作。 　　“不会。”还是否了。 　　霍尘拿捏着说话的逻辑，立马就问，“那今晚回来吗？” 　　当一个人刚答应了一件事后。 　　那么第二件事拒绝的概率将会大大降低。 　　顾青时沉默半响，想起那一巴掌，莫名觉得愧疚万分。 　　“回来。” 　　霍尘唇角抿出来弧度来，他心脏怦怦跳，小声道，“那好……我在家等你……” 　　随即他主动挂了电话。 　　顾青时听到“嘟嘟嘟”的声还有些疑惑，低头一看人已经挂了。 　　他耳边似乎还有那段黏糊糊的话。 　　莫名蹙了下眉，顾青时想不太通，这分明是正常的话。 　　说得奇奇怪怪的。 　　他在学校也这样？ 　　顾青时烦闷地又去看书了。 　　还认真地做了下笔记。 　　霍尘在家没做别的，就是待在洗手间看自己的脸，想着如何让他看起来肿一点。 　　得让顾青时心疼他。 　　霍尘干脆利落地扇了自己，一下好像还不够，又来了几下。 　　初中的孩子似乎是张开了点，已经从可爱变成朦朦胧胧的俊秀了，霍尘的眉眼本就锐利，脸颊肿了也没有丝毫影响他的颜值。 　　反倒看起来多了点战损的味道。 　　霍尘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有些嫌弃，他这样好像不太好看。 　　毕竟顾青时从来没说过他好看。 　　霍尘咬了下唇，神色很是阴冷，凑到镜子里仔细检查了一番。 　　脸侧很红，白皙的皮肤打出来几缕血丝来了。 　　他扯唇笑了笑。 　　又仰头到了一把薄荷糖嚼碎了。 　　喉咙凉的透骨。 　　冷静一下。 　　顾青时回来得很晚，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有些犹豫。 　　但还是推门进来了。 　　霍尘果不其然在玄关，并且走过来就想抱，顾青时没空去推他，只是震惊地抬手扣住人下巴了。 　　“这么严重？” 　　脸颊仍旧是肿着，血丝都显出来了，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顾青时是真的后悔了，好好的打他做什么，即便是亲了……也没事，他就是个孩子。 　　他想要朝房子里走，但霍尘就像个犟种一样拖着顾青时，挪不动脚步。 　　“不疼……”霍尘眼眸里蒙上一层水汽，想要躲开自己的脸。 　　顾青时皱眉道，“去上药。” 　　霍尘垂着脑袋，抓住人的衣摆，跟在人后头。 　　表情有点遗憾，顶了顶腮帮子。 　　他还没抱够呢…… 　　顾青时走在前面，眉心一直皱着，心情不是很好。 　　保姆正在准备菜，见到顾青时回来了，高兴道，“先生回……欸？” 　　语调有些微转，也有些迟疑。 　　顾青时应了一声，“陈姨，我们待会再吃。”，随后又冲后面招了下手。 　　霍尘避开了自己的脸，抢在那双手收回去之前就抓住了。 　　忍不住勾了勾唇。 　　顾青时不推他了。 　　只有保姆愣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小霍的脸……不是早就好了吗？ 　　怎么又看着严重了？ 　　书房里有个医药箱，顾青时手边有冰袋和毛巾，还有一些碘伏棉签什么的。 　　他外套都没有脱，只是拿毛巾包着冰块，脸上没什么情绪。 　　“过来。” 　　霍尘直接蹲在地上了。 　　“……去拿个椅子来。” 　　“没事。” 　　肿胀的小脸抬了起来，霍尘手放在人膝上，面上端的是无辜与可怜。 　　活脱脱一个小白花。 　　顾青时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坐地板，但想了想也没管。 　　只是拿包着冰块的毛巾给人敷了敷，随后又看了看脸颊上的血丝，担心有没有破皮。 　　他是真的后悔了。 　　“对不起，霍尘。”顾青时垂眸和人说道。 　　霍尘几乎要压不住心里的雀跃了，只是“委委屈屈”地趴在人的膝头，“是我的错，一点都不疼的……” 　　手悄悄地环住了人的膝盖。 　　但就在这时，顾青时又突然觉得疑惑。 　　“我打的是你右脸吗……” 　　囧。 第31章 （二更） 　　霍尘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功亏一篑了，呼吸都停滞了下。 　　但好在顾青时并没怎么在意，只是继续拿起冰块看了看他的脸。 　　神色有些忧虑。 　　霍尘心又荡漾起来了。 　　“你在家里怎么样无所谓，但你在外面不要这么黏，我只是工作忙而已，没有躲你。”顾青时很平静地说着，思绪有些分散，“没见过初中生要抱人的。” 　　霍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没听到。 　　“你不会在家里也随便抱阿姨吧？”顾青时想到点什么，拧眉问。 　　“没有！” 　　顾青时觉得额角闷胀，有些难受，“嗯，你之前小一点还好，现在大了男女之间更不能乱抱。” 　　“要尊重阿姨，阿姨比我陪你时间多，你应该多听她的话。”顾青时又拿起了抱着冰块的毛巾，放到了桌上，眉心微微蹙了下。 　　不太冰了，得去换一下。 　　顾青时刚想从椅子上坐起来，霍尘就很上道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毛巾，“我去我去。” 　　人跑了。 　　“……” 　　顾青时抬手按了按眼周的穴位，觉得很是疲惫。 　　困了…… 　　怎么一回来就困？ 　　霍尘很快就拿着新的毛巾过来了，里面也包着冰块，他老实地盘腿坐在地毯上，把毛巾塞进人手里。 　　又仰着小脸看过来了。 　　顾青时：“……” 　　他自己也能弄吧？ 　　霍尘心满意足地环着人的膝盖，光明正大地看顾青时。 　　“我打了你。是以为当时我以为你要亲我的手。” 　　空气突然安静了起来。 　　霍尘没想到对方会看出来，他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但后来可能是看错了。”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小孩子的脸，觉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手，他的指尖被冻得通红，有些没知觉。 　　“当时不是要亲吧？”问得很直接。 　　霍尘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 　　“我知道了，不是就好。”顾青时抬手捏着人的下巴端详了下，很平静地说，“我怕你出现情感认知错误，不要太在意我对你的看法。我工作的时候会看家里阿姨发的短信，也会问你们班主任你的近况，没有不管你。” 　　“但我确实不是很会养孩子。但我有在看教育类的书籍……”顾青时松开了手，看着消肿消得差不多了，又侧头去找药膏。 　　“小时候你在福利院的时候其实不怎么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他低头看了下包装盒，查看了下注意事项。 　　霍尘心里沉了沉，心想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带你出来……也就是给你个选择，不改你的名字也是这样。霍尘，你有你自己的名字。不要把我想的太重要，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长辈，不必太过在乎。” 　　顾青时拿着个干净棉签沾了点药膏，垂眸去涂了涂，神态也很缓和。 　　“说不定……以后你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此言一出，涂抹的动作一顿，浅褐色的瞳孔看了过来。 　　霍尘突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直接抓住了顾青时的手腕，呼吸有些急促。 　　“要自己涂？” 　　顾青时伸手递了过去，面色很平静。 　　霍尘毕竟是个孩子，嘴巴张了张又说不出什么，只是接过了棉签，没有动作。 　　他情绪处在云端，又跌入尘埃。 　　顾青时说这个是做什么？ 　　“你不要我了？”霍尘直接把棉签扔掉了垃圾桶里，直来直去地问。 　　青年蹙了下眉，安抚道，“没有。” 　　“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性……”顾青时掐了下自己尾指内侧的肉，垂眸看着霍尘的脸。 　　霍尘全然像是没听懂，只是面无表情地道，“你说不会不要我。” 　　青年微愣了下，“什么？” 　　“说啊？不会不要我。”霍尘往前倾了倾身子，他已经长高了很多，力气也越来越大。 　　眼角边缘有些红，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顾青时没想到只是试探一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面色难看了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那到时候怎么办？ 　　【996，任务结束后，我会直接登出这里，回到原世界对吗？】顾青时问。 　　996：【……理论上是这样的。】 　　顾青时心里的负担被卸下了一些，霍尘即便现在移情到了他身上，但在长大之后一定会改变。 　　“不会不要你。”算是个善意的谎言。 　　霍尘紧紧地盯着顾青时的眼睛，随后侧过了头，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才道： 　　“我当时没有不喜欢你。”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的脑袋，心里越来越沉，霍尘把他对父母的想象、奶奶的依恋……通通移情到了他身上。 　　太沉重了。 　　拥抱是，靠着贴也是，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 　　改不掉的讨好。 　　养了这么久，怎么也会有感情。 　　可是感情的确是负担。 　　“起来。”语调有些冷。 　　霍尘手被推开了，一脸茫然，他看着顾青时站了起来，没有看他一眼。 　　“下去吃饭吧。” 　　就这么走了。 　　霍尘待在原地立了好一会，看着人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脸上有不可思议，有困惑，有烦闷。 　　最后扯唇冷笑了下。 　　跟着下去了。 　　吃饭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顾青时心情也很差。 　　他不希望霍尘移情那么多。 　　那个户口本只是个摆设，到了十七霍尘就会被认走。 　　主线剧情才会正式开始—— 　　那些都和他没关系。 　　顾青时心思很烦躁，他还有傅敛的事没搞清楚。 　　饭吃得索然无味，以至于保姆都看出了端倪，细声道，“先生，口味不合吗？” 　　“没有，我就是胃口不好……” 　　霍尘垂着头没有说话，但还是抬手把那个汤移了过去。 　　这个人生病也没好多久。 　　顾青时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氛围还不如让他去工作。 　　他最终还是没喝汤，上楼去了。 　　霍尘看着餐桌上的菜发呆，手指绞了绞，在想事情。 　　为什么会突然变了…… 　　因为什么？ 　　保姆小声问：“怎么了？吵架了？” 　　霍尘抬眸看过去，温和道，“没有啦，这次还送安神汤吗？” 　　保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了，“送啊，先生身体不好，这几个月不都喝吗。” 　　“嗯，谢谢陈姨了。” 　　霍尘抬腿就走了，看不出有情绪不好的样子。 　　保姆摇了摇头，还是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 　　小霍还是不叫人。 　　先生似乎也不管。 　　那这样算什么呢？ 　　顾青时回了卧室就心烦意乱的，拿了本教育类的书籍就又看起来。 　　996不太懂人类的书籍，他不懂的事都是直接检索信息，然后一股脑导入就好。 　　宿主这样不会很麻烦吗？ 　　【宿主宿主，你可以在互联网上检索信息啊，这样看岂不是太慢了？】 　　顾青时闭了闭眼，把书扔到了地上，随后拿出来手机去查。 　　——男孩子太黏…… 　　底下的推荐问题全是男孩子不亲父母怎么办。 　　“……” 　　——12岁男孩…… 　　底下的推荐问题全是些稀奇古怪的，让人无语。 　　“……” 　　没有一点用。 　　顾青时看不明白，甚至自我怀疑了下自己。 　　难不成是他太敏感了？ 　　还有几年…… 　　【回宿主，还有五年。】 　　顾青时闭了闭眼，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 　　力气有这么大么…… 　　上面有一圈红痕。 　　半夜时分—— 　　霍尘轻手轻脚地从二楼窗户翻进了顾青时的阳台，侧身挡在窗帘后面。 　　里面没什么动静。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五十。 　　医生当时嘱咐顾青时好好休息，所以每次回家他都要早睡，阿姨也会给他安神茶。 　　霍尘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些莫名的走神。 　　福利院的月亮是那样的么…… 　　他翻身走了进去，走到顾青时身边，垂眸看着人的脸。 　　霍尘刚想靠近点，却感觉脚底被绊倒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本厚厚的书。 　　封面上写着“青春期”三个大字。 　　霍尘突然笑了，蹲下身子看着人的侧脸，心里涌上点满足感。 　　原来真的为了他在看…… 　　他抬手触碰了下人的手指尖，然后慢慢地滑了上去，盖住了。 　　霍尘生命中的空缺实在太多了，他对于奶奶的记忆很模糊，重来了太多次，也变得麻木了。 　　至于顾青时……那实在是个有意思的转机。 　　十二岁……真的就十二岁吗。 　　霍尘趴在人床头，有些懊恼地想着一件事，顾青时把他的书拿走了。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他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坏人。 　　只是因为亲了一口就生气？可是他没亲到啊。 　　霍尘重新抬起脑袋，觉得有些亏本。 　　低头很迅速地吻了下人的手背。 　　脸上露出点小孩子的恶劣性，他就亲。 　　可是今天为什么会提到亲生父母？ 　　霍家找顾青时了？ 　　他蹙了蹙眉，有些困惑，按道理不应该的。 　　因为霍家根本就没有找过他，更不可能来认他。 　　是顾青时把他带出来的，那顾青时就要对他负责。 　　霍尘趴在人手边，从始至终都没有上床，只是盯着天花板的一个角落看了一会。 　　随后又不看了。 　　只是把那本青春期的书踢到了床底，忿忿地又亲了一口人的手指。 　　顾青时全然不知道夜晚的情况，他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 　　霍尘都上学去了。 　　他低头想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但仔细一看根本没有，拧了拧眉。 　　记错了？ 　　顾青时只能起来在房间里找书，晃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脸上露出点烦躁的神色。 　　996善意提醒：【呃……呃宿主……宿主可以往下面看看，万一掉床底了呢？】 　　顾青时一想也是，弯腰用手在里面够了够，真的摸出来个边。 　　随后才捞了出来。 　　“怎么滑床底了……”他喃喃自语。 　　在家睡得确实比较好，顾青时简单洗漱了下就下楼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了，霍尘的确不在，已经上学去了。 　　他心里也放松了一会。 　　但是刚坐下，就看到桌上有个小纸条。 　　——我上学去了，你记得把汤喝完，阿姨煲了很久的，不好喝也要喝。 　　附带一个笑脸。 　　顾青时抬手就把那张纸给揉皱了，闭了闭眼。 　　越想越不明白。 　　【他这是在管我？】 　　996磕磕巴巴道，【呃……呃996只是一个系统……】 第32章 （三更） 　　996最近有些烦躁，只能一遍遍地降低自己的类人情绪，随后认真地和主系统打报告。 　　——根据这四年的动态监测，主角情绪趋于稳定，暂无自毁倾向。 　　——剧情节点顺利进行，暂无偏离倾向 　　——宿主暂无滋生多余情感，符合工具人守则，一切顺利。 　　996一边输入，一边忧愁。 　　主角情绪稳定好像是因为宿主…… 　　剧情节点是顺利进行了，可是结果不是很符合标准路径，崔可文的活跃度涨至20就停了，此后再也没有波澜，这不符合大众对于白月光的认知。 　　宿主确实没有滋生多余情感，可是主角滋生了怎么办？ 　　世界暂无约束主角的权限。 　　更何况这还是稳定系数极低的世界。 　　996很担心会出故障，但眼下的确没有故障，它只能硬着头皮打报告。 　　——检测到世界异生物，先前世界衍生物判断出错，傅敛不属于剧情之内的人物，推测为旁支系统干预，进行上报。 　　——786号宿主品行兼优，德行兼备，再次申请“返回原世界”愿望。 　　996输入完这几个字后就点了提交，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宿主的愿望已经被驳回好几次了。 　　它希望这次能够顺利一些…… 　　996的精神体是一团发着蓝光的数据体，可以扭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它真的很焦虑，眼下已经把自己扭成一个麻花了。 　　没办法。 　　它不能告诉宿主主角所做的事情，不然会影响世界稳定度，也会干涉剧情。 　　但是996很憋屈，又把自己拧紧了点。 　　点开了“qingshi”的文件夹，一张一张地看照片，力图缓和一下数据运行过热的状况。 　　顾青时在那天之后就又回去工作了，照旧是手里不离书。 　　他不确定是不是霍尘到了叛逆期，按照书上的说法就是孩子们会热衷于质疑、怀疑一切，也就是“挑战权威”。 　　自己是权威吗？ 　　顾青时蹙了下眉，坐在保姆车里有些不明白。 　　但就在这时，电话又准时地响了起来。 　　——十二点整。 　　霍尘倒是个十分规律的人，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打电话，一天也不落。 　　“……” 　　顾青时还是接了，他毕竟在霍尘小的时候答应他了，一天可以打三次。 　　“喂。” 　　“你吃饭了吗？”霍尘在那边问。 　　顾青时撇了一眼旁边小桌子上还没开封的饭盒，很违心地说，“吃了。” 　　“真的？” 　　顾青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霍尘现在已经把这三次电话分散至三餐的时间，每天都要问吃饭了没有。 　　像个监控头。 　　“真的。”顾青时又换了本书，这次是讲叛逆期的，他还没看完。 　　但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 　　“那你给我拍照片。” 　　“……” 　　顾青时是真的有点烦……但霍尘很快又说，“你要照顾好你的胃，医生这么说的，你不要烦我。” 　　“好。” 　　他无奈地放下手机，切到另外的通讯页面，让助理随便拍了个别人的照片，发了过去。 　　“还有其他事么？”顾青时又问，眼尾垂了下，觉得有些困倦。 　　霍尘似乎是听出来他的嗓音略低，只是说，“你困了？” 　　顾青时不由得拧起了眉心，人也从座椅上微微直了起来，心下有些不可置信。 　　他真是个活体监控头？ 　　“那你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霍尘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那边果然也没辙了，只是说，“好。” 　　电话被挂断了。 　　霍尘又把这一段给存了起来，重新命名为英语1，随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他自己在家吃饭去了。 　　别墅里没什么对话，霍尘除了打电话之外就不怎么说话。 　　保姆其实也有些怀念小学的霍尘，因为毕竟那时候能拉着她去摆拍照片，很可爱的。 　　现在个子越长越高，宛若杨柳抽条一样，倒是有几分大人模样了。 　　霍尘吃完饭之后问了下阿姨今天几号。 　　“今天吗，是6月7号，周五了，下午上完课就可以休息两天了。” 　　保姆把人的盘子收了起来，又挪过去一杯菊花茶，“喝点水噢，夏天容易上火。” 　　霍尘仰头喝完了，只是喃喃道，“连月中都不到……” 　　顾青时维持着一月回来一次的频率，他只能等。 　　保姆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人说，“月中怎么啦？小霍不开心吗？” 　　霍尘回了回神，摇了摇头，“没有阿姨，那我去上学了。” 　　“嗯嗯，去吧去吧。” 　　“再见。” 　　霍尘在家里虽然沉默居多，但出乎意料的仍然很懂礼貌，一点叛逆期的影子也没有。 　　甚至学会了做饭拖地刷碗等杂物。 　　有空就会帮阿姨做，横看竖看都是个乖宝宝。 　　霍尘走出家门后，就直接上了车，司机一直是当年福利院跟着顾青时来的那个小李。 　　一来二去，倒是也习惯了。 　　“李哥。”后座的少年突然冷不丁地问。 　　小李被吓了一跳，心想这祖宗怎么会找他搭话，虽然不想承认，但霍尘的确是小李在福利院遇到的最奇怪的小孩。 　　他一点都不痴傻，四肢健全，但却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 　　这本来就很奇怪。 　　再加上那次这小孩说得后山埋童尸的经历，已经让小李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哎哎哎……”李旭连忙回道，心想这头一次在车上说话，是有什么事吗？ 　　“我长得好看吗？”霍尘问。 　　李旭大脑空白了一下，随后眼皮跳了下，心说这都什么奇怪问题。 　　是谈恋爱了？ 　　“好看，好看。”李旭连忙肯定道，并且观察了一下这小祖宗的神色。 　　脸是冷的，人也不怎么说话。 　　难道是告白被拒了？ 　　“可他好像不喜欢。”霍尘只是面无表情地说。 　　小李咽了口唾沫，抓方向盘的手都紧了下，还真的是求而不得啊。 　　咦惹，现在的学生哟…… 　　“顾青时会开车吗？” 　　小李蹙了下眉，心想这转话题转得这么快吗，怎么又聊起青时哥了。 　　他转了个弯，驶入直行道。 　　“会吧。但青时哥不开的。”李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霍尘抬眸看向车内后视镜，一双眸子很沉，“为什么？” 　　“这个啊……哥好像说过一两句，好像是有点ptsd？”小李觉得晌午的阳光可太刺眼了，抬手把遮光板扣下来了，“估摸着是心理因素。” 　　心理因素？ 　　霍尘眼皮垂了下来，脖子轻微地歪了下，思索了下。 　　可以开车，但不开。 　　顾青时出过车祸？ 　　还留下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谁说的？”霍尘又问了句。 　　司机在前面嘀嘀咕咕，“哎呀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术语，我就记得哥去医院治疗过，报告上写的吧，那都早几年的事了……当时哥好像还开了一次车呢。” 　　霍尘突然愣住了，开了一次车。 　　不就是……那天他去福利院找自己。 　　大雪天。 　　霍尘的指尖有些凉。 　　说不出话来了。 　　“到了。”小李停好车朝后面说道，但后面好似没听到一样，于是他只好回头看了下。 　　但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一跳。 　　那小孩像是丢了心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李心里一咯噔，心想失恋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但他刚想安慰几句，霍尘又仿佛回过神一样，抬腿下去了，“谢谢哥。” 　　走了。 　　小李摇了摇头，不太懂青少年的情绪转变。 　　开车又回去了。 　　顾青时收工之后在酒店看了下日历，发现下周一很快就到了，家长会。 　　他觉得还是要去的。 　　或许是他在购物网站上买了太多青少年教育的书，导致其他app也捕捉到了搜索倾向，经常会给他探出来些初中生的短视频。 　　早恋、抽烟、打架。 　　有的还是鬼火青年在社会摇。 　　各种各样的教育视频，充斥着“所有家长要注意，初一是一个关键时期”、“发现孩子孤僻不爱说话怎么办？”、“如何引导孩子正确和异性相处？”、“家长的陪伴在初中阶段至关重要……” 　　顾青时光是看着都焦虑了。 　　一整天眉毛都是蹙的，已然变成一个忧愁的家长。 　　日子很快就到了下周一。 　　霍尘收拾了下书桌，腾出来个干净的位置，阿姨来了可能会好坐一些。 　　这么些年都是这样的。 　　顾青时没空，阿姨来开，然后把具体情况告诉他。 　　说不失望是假的。 　　霍尘想不通，自己是长得很丑吗？为什么他要这么一直避着他。 　　一个月来看一次。 　　有这么狠心的人吗？ 　　讨好也不让讨好，那个人分明就是嫌弃他太黏。 　　简单收拾好之后，霍尘就朝门外走。 　　“欸等等等我啊。”赵阔在后面跟着，陈书扶了扶自己的眼睛，也跟在后面。 　　其实家长会本来是应该开在礼堂的，但碍于班主任觉得那样子离家长太远，于是采用了普通学校的那种方式。 　　索性就在班里开。 　　正好让家长看看学生们的书桌，也好体会一下学生们的学习环境。 　　“出去打游戏嘛？”赵阔探头问道。 　　“他不去。”陈书提前说道。 　　赵阔顿时有些不乐意，一把抢走这个人手里的单词本，“你怎么知道，万一霍尘他——” 　　“不去。” 　　赵阔抿了抿唇，卷毛都气的翘了翘，最后一生气直接薅掉了陈书的眼镜框。 　　“……” 　　陈书有些无语，只是侧头斜了一眼，随即接着低头看单词本。 　　霍尘则是朝走廊外面走了。 　　“欸他去哪？”赵阔不由自主地想看热闹。 　　“他去打电话，给我。”陈书一把捏着人手腕拿过来自己眼睛，眉毛皱了皱，有些不耐烦。 　　“打电话？噢噢噢，十二点那次没打是吧，所以要补回来，啧啧啧……” 　　现在都下午两点了。 　　霍尘不是没打，是顾青时没接。 　　他走到私人通道，到了天台，很是郁闷地再打。 　　顾青时为什么今天不接？ 　　骗子。 　　不是答应他了吗？ 　　霍尘脑子里完全不觉得一天打三次电话是骚扰，他自从小的时候被允许打电话后就每天打，兢兢业业。 　　甚至觉得三次少得可怜。 　　电话又是长久的嘟——嘟——嘟声，很有节奏感。 　　霍尘面上有些烦躁，心情已经不好了起来。 　　但就在他心沉到湖底的时候。 　　电话通了。 　　“霍尘。”一道清澈的嗓音穿了过来，从耳膜穿到了他的心里。 　　霍尘几乎有些怔然，通了？ 　　“欸，在……” 　　“你中间换过一次班是不是？但我不记得你现在在几楼了。下来接下我。”这人很是公事公办地说道。 　　霍尘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低头从天台往下看。 　　那一道身影立在楼下，穿着一身风衣就过来了，风尘仆仆的。 　　顾青时单手拿着电话，似有所觉似的抬头往上面看。 　　霍尘一下子收回了视线，往天台后面错了几步，心跳的极快。 　　“你有在听么？”电话里人在问。 　　“下来接我。” 第33章 （四更） 　　赵阔原本是盘着腿玩那个近视眼镜的，然后突然感觉走廊带起一阵风。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霍尘的影子了。 　　“……我眼花了吗？” 　　陈书只是不抬头，“没有。” 　　“那霍尘下去做什么？” 　　陈书面不改色道，“可能家里人来了。” 　　“家里人！”赵阔蹭地一下站起来，靠在陈书身边，把眼镜随便放人袖子上了，“我要去看！” 　　人一溜烟没了。 　　陈书翻了个白眼，看了下自己的眼镜，上面已然留下了很明显的油腻指印。 　　“……” 　　顾青时没等多久，霍尘就跑下来了，气喘吁吁的。 　　又长高了点？ 　　“你怎么来了？”少年本能地想凑过去抱，但是被不着痕迹地推开了。 　　手也没摸到。 　　“带我上楼。”顾青时迈步先走了过去，抬眸看了下这栋教学楼。 　　琼林中学有钱得很，楼道里干干净净的，甚至还有些英语角。 　　倒是可以当影视剧里的取景地。 　　霍尘立马跟在人后头了，亦步亦趋的，眼镜直勾勾地看着顾青时。 　　——直到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顾青时本来是想问问的，结果一回头就发现人离他很近，差点没站稳。 　　霍尘不由自主地去抓他的手臂。 　　顾青时拧眉教育道，“跟这么近不热吗？” 　　没有什么狗血的桥段发生，霍尘其实是有些遗憾的。 　　只是嘴硬道，“今天是阴天。” 　　顾青时看了人一眼，遂不说了。 　　顶嘴是越来越频繁。 　　不过确实是阴天。 　　顾青时算是头一次正式地来开家长会，四年里其实也来过很多次，只不过大多数霍尘并不知道。 　　只是偶尔在窗户后面看过他。 　　这次是因为换了一次班，导致楼层有所变动，顾青时怕走错地方。 　　“走我前面。”顾青时朝后勾了勾手。 　　霍尘不知死活地抓住了人的手。 　　楼梯上还人来人往的，大多都是家长，顾青时直接抬手给打开了，发出清脆的“啪”声。 　　拧眉道，“快点。” 　　霍尘只好往前走了，只是单纯地引路了。 　　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 　　他只是长得高，和旁边那那个一米五五的小胖墩是一个岁数。 　　凭什么顾青时嫌弃他。 　　人家家长都摸头又抱的，他都不想他…… 　　霍尘很快从“顾青时来开家长会”的喜悦转变成“顾青时不让他拉手”的闷闷不乐。 　　不过看不出来。 　　很快就到了三楼。 　　顾青时迈步走了上来，一个卷毛头就迎面而来，热情洋溢地挥手。 　　“……是霍尘的同学么，你好。”他话还没完全说完，这小卷毛就被后面的戴眼镜的小孩给拉走了。 　　动作很快很迅速，胳膊肘夹着脖子走的。 　　顾青时回头看了一下，霍尘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抬眸看他。 　　看不出端倪。 　　“我带你去我的座位。”霍尘名正言顺地拉着人的胳膊往里走，顾青时这次倒是没挣。 　　只是进门的时候，霍尘朝后看了一眼。 　　眼眸里有浓重的不耐烦。 　　座位在第四排，属于中间吧，顾青时被按在座位上还有疑惑。 　　霍尘这么高，不会挡黑板吗？ 　　但很快他的疑惑就被解答了，因为每个座位上都有ipad，上面甚至显现的是讲台的画面。 　　“……” 　　遂不纠结了。 　　坐下之后，霍尘又开始本能地蹲下。 　　顾青时眉心直抽，抬脚抵住人的膝盖，低声道：“还当是家？蹲这里做什么？出去。” 　　霍尘继续嘴硬，“家长会还没开始呢。” 　　他手放在人膝盖上，仰头看着人。 　　顾青时都要气笑了，“你挡住道了。” 　　虽然班里很大，空间很富余，但不得不承认一个一米七多的小伙子蹲在走道旁，实在很碍事。 　　霍尘面不改色地往顾青时身边挤，低声道，“我有话给你说。” 　　硬生生把顾青时挤得偏了偏身体。 　　后座的女士甚至笑了笑，“欸，你们家孩子真好，喜欢和家里人在一块。我们那个早跑出去打游戏了。” 　　顾青时本来都要说教他了，但人家这么一说，他也不好说重话，只是攀谈了几句。 　　霍尘舌尖抵了抵牙齿，从桌兜里拿出来薄荷糖，又一股脑倒了半盒进嘴里。 　　顾青时回头一看就皱眉，“吃得什么？” 　　抬手从人手里扣出来了。 　　发现是薄荷糖，顿时有些无语。 　　小时候甚至能蹲在路边生吃薄荷叶。 　　他是真喜欢。 　　霍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仰头看着顾青时，眼神沉甸甸的。 　　喉咙很凉很凉。 　　“你是孩子的……”旁边那位女士又好奇地问了下。 　　顾青时陷入了一瞬间的停滞，尾指蜷了下，似乎在思考。 　　但霍尘嘎嘣嘎嘣地把硬质糖果全嚼碎了，已经逐步张开的脸上露出点冷气，看着顾青时一字一句喊道： 　　“爸爸。” 　　语调尊敬不多，倒有些别的意味。 　　——家长会开始了。 　　霍尘很快就出去了，脸色仍旧是没有表情。 　　赵阔揉了揉自己被勒的脖子，有些不乐意，都给他搞红了，使那么大劲做什么。 　　“完了，他不会生我气吧？我一句话都没跟他小爸说。” 　　陈书：“不会，他很高兴。” 　　“……您从哪里看出来的？”赵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疑惑地问。 　　霍尘走了出来，膝盖处有个不大明显的脚印。 　　赵阔看了下，顿时有些惊讶，很讲义气地道，“谁踢你的！我给你打回来！哪个不长——” 　　陈书把人嘴捂住了，眼神还没离开那个单词本。 　　“别唔唔叫。” 　　赵阔心想老子呼吸不过来还不唔唔，索性一张嘴把人手咬破个口子。 　　鲜血直流。 　　单词本合上了。 　　赵阔笑嘻嘻地去看人，舔了舔嘴唇，往霍尘那边挪。 　　但发现这个好像也惹到了，又挪回了中间，但中间又离陈书很近。 　　好像不太合适。 　　可陈书应该不会生气吧？ 　　陈书确实没有生气，甚至没处理那个手，只是面无表情往赵阔身上擦了擦。 　　没说什么，接着看单词本了。 　　“你们都这么爱英语吗？一个天天默背单词，一个天天听英语听力，显得我很不学无术……”赵阔嘟嘟囔囔。 　　最后还是盘腿坐在了地上。 　　视线不由得又看向了霍尘的裤子，心想谁能踹他一脚？ 　　霍尘不是很能打嘛？ 　　直接一个左勾拳，右勾拳，哼哼哈嘿。 　　霍尘直接走了，站在后门去看里面的状况。 　　其实是不让学生在周围的，这算是个不明文规定，但大多数学生都不在楼层中间。 　　都去自由休息室那边玩了，毕竟有咖啡有茶点，那里聊天比较舒服。 　　只有赵阔、陈书几个蹲守在这里。 　　霍尘没走而已。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咬得太厉害了，赵阔不好意思地冲人嬉笑了下，然后一溜烟跑霍尘那边了。 　　打算偷偷去看看他在偷看什么。 　　但霍尘似乎是背后长了眼，在赵阔还没勾肩搭背上去，他就躲开了。 　　赵阔全身的重量全压在那门上，后门又偏偏没锁。 　　顾青时低头看着霍尘的书桌，里面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一堆薄荷糖。 　　全是那种铁盒子的。 　　…… 　　吃那么多会不会有问题啊？ 　　刚这么想的时候，后门传来一阵巨响，顾青时拧眉朝后看了下。 　　像是个学生摔进来了。 　　家长会中断了那么一会，班主任似乎很是生气，但又碍于家长都在不好发挥。 　　亲自把外面的人都赶走了。 　　顾青时没什么兴致，只是继续不道德地翻霍尘的书桌。 　　没什么东西，全是书。 　　还有些小提琴谱子。 　　倒是还在学，挺听话的。 　　顾青时暂时没发现烟的可疑踪迹，手机上推的鬼火少年视频已经困扰他好一阵子了。 　　霍尘没办法从后门去看顾青时，这次脸色是真的臭了。 　　三人去了天台。 　　“这次还是心情好吗？”赵阔问了下木头人。 　　木头人回答道，“这次是生气。” 　　赵阔：“……” 　　这样显得他好尴尬噢。 　　“那我把楚娴叫上来会不会好些？”赵阔有些纠结，森森白齿上甚至还沾着陈书的血，眨巴着眼镜问，“她找霍尘好一会了。” 　　陈书这次真的困惑了，他把眼镜摘了，不可思议地问，“你果然脑子有问题。” 　　“所以是叫还是不叫？”某人听不懂暗示。 　　“不叫。” 　　遂在天台发呆。 　　霍尘没说什么话，只是从楼上往下看。 　　想象着一开始打电话见到的场景，顾青时立在楼下催他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你们两个一点意思都没有，都娶了英语当老婆是不是？”赵阔开始嚎叫，一头卷毛迎风飘扬。 　　“一个背单词，一个听英语听力，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书拧了拧眉，自动隔绝这种无意义的嚎叫。 　　“家长会起码得一个小时，我干什么啊啊啊啊。” 　　简直是魔音入耳。 　　霍尘突然脸色一冷，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的。 　　“别叫了！”他垂眸看过去，眼神很不耐。 　　赵阔：“……他不会想把我从楼上扔下去吧？” 　　陈书：“噢，那倒没有。” 　　顾青时拿了个笔记本在记，顺便听了一下班主任的谈话，大多是针对于孩子共性问题的。 　　但他也不清楚霍尘是不是“共性”问题中的一份子。 　　从课桌的东西来看，很干净，也很单一。 　　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顾青时看着手里的随身听，觉得也没什么，里面甚至连音乐都不是。 　　从名称上来看只是些英语听力，所有都是，不同的只是编号。 　　霍尘的确和鬼火少年扯不上半点关系。 　　顾青时又给人放回了原位，没有要听的意思。 　　家长会期间也有人离场，甚至有人直接出去谈生意了，倒是那些家里阿姨来开的，听得很认真。 　　挺有意思的。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自己记的东西，觉得和书里的不太一样，青春期、叛逆期的知识点可太多了。 　　霍尘已经习惯性反驳他了。 　　虽然有些时候他说得蛮对的。 　　顾青时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也没意识到自己神色没有那么凉薄了。 　　家长会还在进行—— 　　赵阔在天台一拍大腿，提议道，“反正闲的没事，不如我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陈书低头看了下坐在地上的人，冷冷道，“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赵阔继续招呼霍尘，热情道，“快来快来！你以后能用上！” 　　“有助于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说得玄乎其玄。 　　霍尘垂眸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黄片。 　　“……”有病。 　　陈书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又站起来了。 　　无聊。 　　赵阔深受打击，不可思议道，“不喜欢？这是我珍藏的！” 　　他感觉自己被嘲讽了，于是又去挑了一部。 　　举着手机让人去看。 　　“……” 　　还是没反应。 　　赵阔顿时悲伤了起来，难道真的是他品味有问题，这里面的妹子肤白貌美大长腿。 　　多美好啊。 　　“传播淫|秽|色|情。”霍尘冷冷道。 　　赵阔一下子被激起来了，很忿忿不平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机，反驳道，“这就叫传播了？我自己看总行了吧！” 　　“这还是从咱班妹子那边拷的，她们很有品位的好不好……” 　　霍尘和陈书都陷入了疑惑当中。 　　“只不过她们不太爱看这个，老爱看两男的做，好奇怪啊。” 　　天台的风呼啸而过。 　　留下一地沉默。 第34章 　　赵阔是真的觉得很奇怪，但偏偏他此话一出，照旧是没有人理他。 　　导致他拧紧了眉头，仰头道，“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震惊吗？” 　　陈书：“嗯，震惊。” 　　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赵阔卷毛都塌了一些，有些莫名沮丧，但很快又支棱起来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压缩包，很快就又仰着头把屏幕怼上去了。 　　“我跟你们说，老尼玛恶心了。” 　　“那男的叫得娘们唧唧的，噢，我没有说娘们不好的意思。” 　　“陈书你看是不是，老tm离谱了，这有什么可爽的啊，肯定是装出来骗小女孩的。……但小女孩为什么喜欢看这个啊？不吓人嘛？” 　　…… 　　两名少年靠在墙上，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机屏幕上活跃着两个肉色身影，纠缠在一团，难舍难分似的。 　　粘腻的水声、重物拍打的声，当然还伴随着赵阔不间断地吐槽。 　　霍尘直接转身走了。 　　陈书把单词本一下摔到赵阔脸上，也走了。 　　看起来并不感兴趣。 　　赵阔很是不可思议，好的不看，猎奇的也没兴趣，他们两个老婆是英语吗？ 　　他从头上拿下来单词本，低头看了下。 　　嘴里喃喃着，“这不还是上次那本？我都会背了……” 　　gay片也不好玩，赵阔光是看了一眼手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他手撑着地，一溜烟跟在那两个人后头了。 　　家长会顺利结束了。 　　霍尘一边咀嚼薄荷糖一边去找顾青时，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快就锁定住了。 　　他在写东西？ 　　少年感到好奇，越过家长的人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好奇地弯腰去看。 　　顾青时感到耳后一阵风袭来，不由得往后看了下。 　　视线交错。 　　顾青时用手盖住了纸张，难得地生出几分尴尬来。 　　“写什么呢？我要看。”霍尘的深色瞳孔中倒映出青年的模样，一个儒雅的人坐在课桌上。 　　他很放肆地去抢，扣住了人的手腕。 　　顾青时在外面是很有礼貌的。 　　不会教训他的。 　　“松手。”顾青时仰头看着人，不咸不淡地道，“还有，蹲下来。” 　　“你让我这么仰着看你吗？” 　　霍尘从善如流的蹲了下来，脸上被扔了一张纸。 　　“看吧。” 　　他好奇地拿了下来，低头扫了一下。 　　——青春期孩子情绪敏感，需要家长多加观察。 　　——家长需要教导正确的生理知识，让孩子保护好自己。 　　——暑期期间禁止野外游泳，防溺水观念传播到位。 　　…… 　　零零散散几条，全是班主任PPT上的内容，他记得很认真。 　　字迹苍劲有力，很有风骨。 　　“不是放暑假了？待会和我一起回去。”顾青时很平淡地说道，顺带抬手把人往里扯了下，又挡道了。 　　霍尘侧头往旁边看了下，很冷地说道，“旁边没路吗，专门往我这边过。” 　　事实的确如此。 　　班里空间很大，即便学生家长出去、学生进来这种人流也是可以容纳的下的，但偏偏霍尘位置旁边。 　　人群络绎不绝。 　　顾青时蹙了下眉，“怎么说话的？” 　　霍尘从善如流道：“大家可以从那边过，那边没什么人，方便出去。” 　　语气温和了很多。 　　顾青时不好说什么，只是打算抬腿就起身，朝霍尘伸了下手。 　　把那张纸给他。 　　霍尘又仿佛不知道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然后被打了一下。 　　“纸。” 　　霍尘低头闷道：“我替你拿着……” 　　迅速地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顾青时也没在说什么，只是起身让霍尘坐回去，“收拾好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别，等我，我很快的。” 　　霍尘说完这话就把书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桌兜里的东西也囫囵吞枣似的往书包夹层里放。 　　很随便。 　　不到一分钟，就装好了。 　　顾青时：“……” 　　霍尘仿佛全然不认识自己的好兄弟一样，只是跟在顾青时后面走，很是专心致志。 　　让赵阔瞠目结舌。 　　直到人影渐渐消失，他才不可思议地和陈书说，“他怎么这么听他养父话？搞得他很懂事一样！” 　　“我去，他背叛组织。”赵阔很是不满，嘀嘀咕咕道，“我都翘了我妈安排的家庭聚会了，这样显得我更是个小败类了。” 　　陈书只是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欸，你去哪？”身后有人在喊。 　　陈书甩了甩自己被咬伤的手，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涸了，他不咸不淡地说，“医院。” 　　* 　　顾青时在后座等了一会，霍尘把书包扔到了后备箱，很快打开车门上来了。 　　空气里一股薄荷味。 　　“你一天吃多少糖？”他没忍住去问。 　　少年有些愣，但还是诚恳地说，“没吃多少……就今天多……” 　　顾青时看了下霍尘，“为什么今天多？” 　　“……想吃。” 　　霍尘闷闷地解释，舌尖抵了抵牙齿，垂着的眼皮看着相当无害，但眼眸去顶着旁边人白皙的手背。 　　“不要频繁吃，会伤害口腔黏膜。”顾青时教育道。 　　小李在人到齐之后就朝着“江林湾”的方向开，后座时不时有交谈的声音响起。 　　“你要看看吗？顾青时，我口腔黏膜没破，也没有蛀牙的。” 　　“不看。” 　　霍尘执着地朝那边挪，“真的没有。” 　　顾青时心想我知道，“不看。” 　　“……” 　　车程还是二十分钟左右，顾青时看了下外面的风景，眼底有些疲倦。 　　回家他还是要睡会儿。 　　霍尘的脑袋一开始还是老实安分的，后来则是越来越歪，眼皮慢慢地合上了，最后十分顺利地靠在了顾青时肩膀上。 　　计划通。 　　他明显地感受到这人身子一僵，眯着的余光里看到顾青时的手指动了下。 　　肯定是想推他。 　　霍尘喉咙凉凉的，但血液又是极为沸腾的，他仿佛是恶作剧得程的小狗一样。 　　顾青时忍了下，倒是没叫醒人，反正快到家了。 　　但就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小李一个不留神，驶过了一个大坑，导致车里颠簸了一下。 　　力度正正好，霍尘被迫“醒”了。 　　“起来，快到家了。”顾青时面不改色地推开人，眉宇有些嫌弃，“离我远点，热。” 　　霍尘恨不得把驾驶座的人盯出一个洞来。 　　到家了—— 　　“自己去看电视，要么去看书，离晚饭还有一个半小时。”顾青时照旧还是这么打发霍尘，在他眼里霍尘还是个小孩子。 　　霍尘把人的衣服接了过来，视线跟着人走来走去。 　　“我要睡觉，不要上楼打扰我。”又补充了句。 　　霍尘觉得对方像个猫，在家的一半时间都在休眠，没工作的时候甚至不爱早起。 　　慵懒得很。 　　他看人上楼进了房间，这才没有继续看，只是抱着人的风衣不动。 　　保姆走了过来，放茶几上一盘水果，“来，小霍，我给先生挂起来吧。” 　　“不用不用，我一会去，您忙去吧。”霍尘像是心情很好一样，“懂事”地说道。 　　保姆于是就去厨房看自己煲的汤了。 　　霍尘拿着顾青时的衣服，抱得很紧，微微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频繁地用手捏那个薄荷糖盒子。 　　铁盒上面有个很明显的坑。 　　今天发生的事仿佛是过电影一般，一幕幕地在他脑海里过，一边是顾青时那张漂亮的脸，一边是赵阔手机里放得恶心的视频。 　　他喉咙干涩难受，觉得像是反胃，又不像是反胃，总之难受得只想吃薄荷糖。 　　想冷静一下。 　　霍尘疑心自己有病。 　　他不由得用手摸了下喉结，越搓越红，有些神经质。 　　但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霍尘回了回神，看了下自己的手机。 　　发现不是。 　　最后才明白是顾青时的手机。 　　放外套口袋了，他没拿走。 　　霍尘蹙眉拿过来顾青时的手机，果不其然连个密码都没有，他拿着手机就准备上楼去找人。 　　万一是工作相关的呢？ 　　但是来电联系人是…… 　　傅敛。 　　霍尘定定地看了一会，想起来顾青时胃穿孔那次的事，脸色冷了下来。 　　怎么这个人还在？ 　　傅敛在办公室打电话，视线定在桌子上的一个小茶宠上，那是个小壁虎模样的东西。 　　但没有尾巴。 　　不接…… 　　又不接……家长会有那么好玩么？ 　　但就在这时，嘟嘟嘟的声音消失了，电话通了。 　　傅敛脸上又洋溢起笑来，“又忘记接我电话了？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 　　“顾青时不在。”一道冷冷的少年音响起。 　　傅敛眉毛一抬，觉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主角么，什么都是围着他转的。 　　傅敛看着桌子上的断尾壁虎，漫不经心道，“噢，那他在做什么？” 　　“洗澡。” 　　傅敛手里的签字笔没捏住，掉了，脸上显露出点奇异的色彩。 　　“噢，我知道了。” 　　“小朋友……”最后那句说得有点嘲讽的意思。 　　电话挂了，很短暂。 　　霍尘早就挪到顾青时门外面了，很没礼貌地进去了，但还是紧紧地贴着门，没往里走。 　　他怕顾青时骂他。 　　因为顾青时的确在洗澡。 　　当时他确实想偷偷接电话胡说八道的，但万一是工作的事呢？ 　　霍尘没有那么卑劣，还是来找顾青时了。 　　所以整件事，其实就是“不巧”，没有蓄意。 　　于是顾青时洗完澡围着浴袍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霍尘站在门口，宛若个门神。 　　他实在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喜欢自己的卧室。 　　小时候偷跑进来，后来被说了，改成每天雷打不动蹲门口，像个活体石狮子。 　　好不容易长大点了，又偷偷进来。 　　“霍尘——我说没说过要敲门。”顾青时拧眉说道，语气不怎么样。 　　霍尘立马脑袋撇在一旁，不去往那边看，只是伸过去手老实本分道，“我敲了，我敲了。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怕是着急的，才直接推门来找你的，但这不是才发现你在洗澡吗……” 　　后面的语气越说越低，有几分委屈巴巴。 　　“真的敲了，你没听见。”霍尘像是怕人不信，又强调了一遍。 　　顾青时觉得这孩子滑稽得很，脖子抽筋了么？他走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对着人朝外摆了摆手。 　　“嗯，我知道了，出去吧。” 　　霍尘就这么看着人转身朝床边走了，全然不在意他，但他脖子仿佛被火烧了一样。 　　脚步也粘滞在了原地。 　　“下次别管就行。”顾青时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随即把手机扔到了一旁，侧眸看了一下门边的人。 　　“还不走？” 　　他披着浴袍，发尾有点潮湿，冷白的皮肤也显出几分血色。 　　但偏偏神态冷得很，似乎还能品出点不耐烦的意思，碍着他睡觉了。 　　霍尘逃走了，脚步磕磕绊绊的。 　　宛若个腿脚不便的人。 第35章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溜烟就没了。 　　顾青时仍旧保持着一月回一次家的频率，生活也逐步走向了稳定，他也就开了那么一次家长会，其余的还是由家里的阿姨代劳。 　　虽然残忍，但是必须。 　　顾青时很明白自己是个过客，投入少量的感情是必修课。 　　总要送他走的。 　　霍尘一天天地长大，脸颊两侧的软肉也少了不少，顾青时看着他从小时候的奶包子模样变成了一个挺拔清秀的少年。 　　那种感觉挺难形容的…… 　　顾青时在酒店里看书，仔细想了一下，大概是从幼犬养到大型狗的过程。 　　比较奇妙。 　　但盲目把人狗塑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顾青时把书放下了，顺带揉了揉额角。 　　【996，还剩几年？】 　　996：“两年。” 　　高一了。 　　顾青时轻轻地蹙了下眉，这么快吗？也是，霍尘上初中时并没有让他多管，后面也好像不怎么黏人了。 　　兴许是初中有了自己的想法，除了一天惯例的三次电话外，几乎不会再做出什么逾距的动作了。 　　有一段时间甚至见他都不打招呼，愣神比较多。 　　估计谈恋爱了。 　　顾青时当时还问了996，确定了初中是楚娴那孩子的桥段，倒是也没管。 　　只是偶尔说几句要专心学习。 　　就这还被996警告不要干预剧情—— 　　顾青时索性后面直接去工作了，好几个月不回家是常态。 　　也正是那时，时间过得相当快。 　　顾青时抽空看了一堆教育类书籍，积累了不少理论知识，只是从未应用。 　　他是真的不想回去。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大抵觉得尴尬。 　　不过现在—— 　　高一是多大来着？顾青时屈指自己算了算，应当是十五岁了。 　　十七岁被认走。 　　那就是高三的时候…… 　　顾青时捻了下页脚，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 　　他把那本教育类的书籍扔到一旁，准备回家一趟。 　　也没多少时间了。 　　【到时候登出的话，你会消除我所有痕迹对么。】 　　【呃，理论上是这样的……】 　　【好。】顾青时安心了些。 　　996难得的有些焦躁，那个申请到现在还没批复下来，关键是它在这几年已经提交了几百次了。 　　后面主系统直接说明了情况，原世界数值崩坏，还在修复中，具体年限不知。 　　那怎么让宿主回去啊…… 　　996很是头疼。 　　顾青时推开家门的时候，其实是有微微一愣的，因为霍尘正好在玄关。 　　他好像又长高了，完全可以平视了。 　　那张脸褪去了青涩的意味，倒是显露出几分桀骜不驯的样子。 　　少年有些意外，正背着包准备出门呢，怔怔地盯着顾青时。 　　“你要出去？”顾青时让了下位置，心道还真是不巧。 　　本来是想看看他的。 　　那睡一觉再回去吧…… 　　霍尘视线顺着人移动，本能地说，“是。” 　　他不怎么对他撒谎。 　　但脚步走到门口，又绕回来了。 　　站在人后面，眼神沉甸甸的。 　　顾青时本来都以为他走了，于是就在玄关换鞋。 　　但一道阴影覆了过来，霍尘把书包扔在了一旁，把他的衣服拿走了。 　　挂好，放好。 　　遂蹲下去看他。 　　眼神很专注。 　　“……” 　　说实话是有点奇怪的。 　　顾青时在养霍尘这些年，其实是很能明显地感受一个孩子的变化的，或者可以说是“阶段性”的不同。 　　刚从福利院带回来的时候，鬼精鬼精的。 　　小学老爱哭，虽然很多时候就是哭给他看的。 　　初中变化最大，前面老爱顶嘴，后面有段时间又闷得很。 　　现在……好像成熟了点？ 　　“什么时候走？”霍尘轻声问道。 　　顾青时是有些愣的，他已经给霍尘留下这样的印象了。 　　兴许是有些愧疚，也或许是临近任务结束。 　　他想了想，道： 　　“再说。” 　　霍尘眉梢微微一抬，唇角抿出个不明显的弧度，随后抬眸看着人。 　　“你不是有事？”顾青时问他。 　　“没事。” 　　“真的没有？” 　　霍尘垂眸：“没有。” 　　他疯了吗，他这个时候走。 　　顾青时虽然有些疑虑，但霍尘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可能去赶他走。 　　再说了，本来就是来看他的。 　　顾青时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想要起身去拿下外套里的眼镜。 　　这些年他又近视了点。 　　按道理成年之后近视的少之又少，但996说是他晚上看书看得太近导致的。 　　倒是无妄之灾。 　　霍尘扭头看了下，按住人的膝盖，“我去。” 　　一会就摸出一副眼镜来。 　　顾青时朝人伸了下手，霍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的掌心。 　　盯了好一会。 　　“给我啊。” 　　眼镜拿了过来，顾青时戴上之后视野清晰了些。 　　霍尘照旧蹲在他腿边，仰头看他。 　　还是像个石狮子。 　　顾青时觉得好笑，“起来啊。你腿不酸？” 　　遂起身朝客厅里走，霍尘习惯性地站在他后面，倒不是因为什么尊敬的缘故，只是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看。 　　现在是早上，保姆看到也是吃了一惊，连忙问要不要再准备点早饭。 　　顾青时心想还不够麻烦的，遂拒绝了，到时候中午一起吃算了。 　　霍尘在他身后跟着，非常沉默地给人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顾青时又困了。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每次回家怎么都是睡觉？ 　　不是来看看霍尘的吗？ 　　睡过去还聊什么…… 　　顾青时看着人熟练地给自己倒茶水，眼眸里有些平和。 　　真的长大了。 　　“你要不去睡会？”霍尘弯腰问。 　　由于身高几近相同了，霍尘几乎是俯视在看他，视线上下扫了下。 　　顾青时轻轻蹙了下眉，“不。” 　　大白天的就睡觉，一点模范作用都起不到。 　　但霍尘只是说，“你困了。” 　　顾青时仰头看了人一眼，冷声道，“我不困。” 　　霍尘被盯得心里痒痒的，很放肆地伸手去指，低声道，“可你这里有黑眼圈……” 　　指尖越靠越近……几乎要碰上了。 　　顾青时蹙眉捏住人的手指，给拍开了，道，“坐下。” 　　霍尘眼皮微垂，指头蜷进去了，觉得有点遗憾。 　　“中考顺利么？” 　　霍尘趴在餐桌上，侧头去看人，“顺利。” 　　“那有预习高中的课程吗？” 　　“有。” 　　霍尘直勾勾地看人，皮肤之下的血液烫烫的，有点燥。 　　“交朋友了么？” 　　“顾青时，你确定要一直问我这些……小学时候就问过我的问题？”霍尘直接道，唇角抿出一个窝来。 　　“……” 　　顾青时觉得好像确实有点代沟，这些问题确实有些无聊。 　　但他又不知道和霍尘说些什么。 　　“去睡觉吧？”霍尘凑过来，轻声建议道，“我送你上去。” 　　乍一听极为单纯。 　　顾青时不咸不淡地道，“多远的路我要你送。” 　　面上有点不自在。 　　长这么高做什么，简直和同事差不多了。 　　但顾青时还是抬腿走了，反正聊不出来个花来，还不如睡觉。 　　霍尘立马就跟了过去，唇角边弯了弯，他的手机嗡嗡个不停。 　　全然忘记自己有约的事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青时有些困惑，“你进来做什么？” 　　“我听阿姨说你头疼，我给你按按吧？我和阿姨学了按摩。” 　　顾青时困惑：“那我为什么不让阿姨上来。” 　　霍尘一下子脸有些僵硬，看着倒还是镇定，但侧头闷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转而控诉道。 　　顾青时本来想直接关门的，但是又看了下霍尘的表情，面色平静，似乎思考了下。 　　还是放进来了。 　　霍尘从正门进还是比较安分的，草草回了下消息就把手机关机了，然后真的去书房拿来了精油。 　　直接倾身往人身边凑。 　　顾青时眉毛皱得很紧，“你做什么？” 　　霍尘委屈道，“我给你按按啊。” 　　“这么油，不要，你出去玩吧。”顾青时摆了摆手，已经抬腿上床了，顺道拿了本书在看。 　　霍尘有那么一瞬间绷不住，等了半天又要赶他。 　　出去玩……他真当他三岁小孩啊？ 　　去年半年都不回家，这次好不容易月中回来又赶他。 　　“那不用精油不就行了。”霍尘拿了个小板凳过来，这堆板凳还是小时候顾青时买的，为的是让霍尘时时刻刻有地方坐。 　　但时间推移到现在，家里这堆东西还在，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他把瓶子扔到床头柜上，有些闷地去看顾青时。 　　“……你真会按？”顾青时狐疑地问了下。 　　霍尘沉默地坐在板凳上，长腿蜷在床边，从顾青时的角度来看莫名有点可怜兮兮的。 　　顾青时没忍住轻笑了下，但似乎是喉咙里飞进个小羊毛还是怎么的，又闷咳了起来。 　　霍尘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神情瞬间变了，连忙把杯子递了过去，“快喝快喝，压一压。” 　　杯壁都抵到嘴边了，牙齿都碰了下。 　　顾青时觉得有些奇怪，想要躲开，但这孩子跟头倔驴一样，挪不动。 　　“你慢点喝，别呛到。”霍尘弯腰看了下，终于不情愿地把杯子给顾青时了，但仍然像个监控头扫来扫去的。 　　顾青时有点想把他赶出去。 　　喝完那杯安神茶之后，顾青时就没怎么咳了，但霍尘还是盯了好一会。 　　抬手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又坐回了板凳上。 　　霍尘现下确实长开了，不笑的时候看着甚至有一点压迫感，他脸色确实不好看。 　　“没事，早好了。”顾青时突然有些尴尬，但也不知道怎么说，甚至有点解释的意思。 　　霍尘仰头看了过来，直直道，“我给你按按不行吗？只是捏捏穴位而已。” 　　“还是你不喜欢我碰你。你讨厌我是不是？” 　　顾青时一下子又愣了下，侧眸看过去，“你说什么？” 　　“我没说不行，上来。” 　　霍尘表情顿时变了，但又要压住唇角，他听到这话，还以为是上床的意思，本能地起身把膝盖放上去了。 　　“我让你坐床边。” 　　霍尘有些遗憾，“噢……” 　　凳子太矮了，不好操作。 　　霍尘舌尖抵了抵犬齿，老实本分地坐好了。 　　“就按五分钟，五分钟就自己下去，少给我说那种奇怪的话。” 　　“再说就给我出去。” 　　顾青时气得手指尖都凉了点，心里万分不解，最后似乎又想通了点。 　　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招很好用？” 　　“没有。”霍尘从善如流道，然后很认真地说，“你躺下。” 　　哪里好用，不回来他用都用不上。 　　“……” 　　顾青时喝完茶是真的有点困，也没空和霍尘打嘴仗了。 　　只是说了下，“走的时候关好门。” 　　遂真的闭上眼了。 　　霍尘伸手碰了碰人的脸，呼吸有些停滞，他不由得弯腰去看。 　　“要按就按，霍尘——”语调很平。 　　“噢噢噢，你睡你睡。”霍尘一把盖住人的眼睛，心跳如擂鼓。 　　顾青时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一到家就控制不住。 　　分明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毕竟确实有半年没怎么管他，怎么一回来就又心烦意乱的。 　　他看的教育书莫不是都是废品？ 　　霍尘的确是没有骗他，是学了点，后面就确实有好好按了。 　　没再乱摸。 　　力道很均匀，也很舒适，顾青时确实很困乏。 　　没过一会就睡过去了。 　　霍尘松了手，低头看了好一会。 　　抿了抿唇。 　　笑了下。 　　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差。 　　顾青时，顾青时，顾青时…… 　　他垂眸默念着。 第36章 　　霍尘弯腰看了顾青时将近一个钟头，随后在人快要醒来的时候，从床边下去了。 　　盘腿坐在地毯上，把脑袋摆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认真地弄了下自己的额发。 　　力图让自己看起来乖一点。 　　996看的很是无语，这也太太太……做作了。 　　它很是忿忿地在观察报告里增添数据。 　　顾青时醒来就看到霍尘趴在他手边睡着了，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动作很轻。 　　不是让他走吗？怎么还在这里待着…… 　　他抬手拍了拍霍尘的脑袋，倾身看了下，没什么反应。 　　顾青时皱眉，怎么可能睡这么死？ 　　他用手指掀开人的刘海，屈指顶开人的脸来，拍了拍。 　　“起来。”语调没什么起伏。 　　顾青时看人眼皮有点要动的意思，就打算收回自己的手，但却被猛地一下抓住了。 　　“……” 　　霍尘抬眸看了过来，眼睛有些迷离，一副刚醒的样子。 　　不好意思的放开了。 　　顾青时奇怪地看了人一眼，随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教育道，“我有没有说过让你按完就走？” 　　“有。” 　　“你房间就在隔壁，要是还困再去卧室睡半小时，到时候阿姨会叫你。”顾青时朝外摆了摆手，是真的想让人去补觉。 　　书上说青少年需要每天睡够八个小时。 　　霍尘抬眸看他，“不要。我不困了。” 　　顾青时撇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那你先起来，让我下去。”这话说得当真无奈。 　　霍尘总是喜欢在他面前蹲着，小时候就算了，但现在这么大了，跟个挡路石一样，做什么都不方便。 　　“趴着睡会导致血液不流通，压红了没？”顾青时伸手打算去看看，但霍尘却一下子躲开了，顺带从他面前站起来了。 　　“没有……” 　　顾青时还是有点错愕的，这是按了弹簧么。 　　后来一想也理解，毕竟又大了点。 　　996心说总共就睡了一分钟不到，怎么可能有压红的印记，就是怕被发现而已。 　　坏人。 　　匆匆地又记录了几笔。 　　——主角狡诈属性上升，偏离光伟正一个点位。 　　顾青时自诩和霍尘的关系不浅不淡，自从福利院那段时间被惩罚过后，后面就再也没有了。 　　他把控得很好。 　　至于霍尘…… 　　这孩子对自己大约没什么特别的感情，顶多就是出于礼貌的尊重，以及安全感缺失的跟随。 　　亲生爸妈一回来，估计这种不稳定感会好些。 　　顾青时垂眸这么想着，莫名还生出点惆怅来。 　　毕竟养了这么久呢。 　　霍尘完全不知道顾青时在想什么，他只是很兴奋，这次没有说什么时候走， 　　那就是可能会待得久一点。 　　他给顾青时拉开椅子，然后替人盛汤，最后把汤勺放在人的手边。 　　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霍……” 　　保姆走了过来，微笑道，“小霍很想你的，让他表现表现吧。” 　　硬生生把顾青时的话打断了。 　　毕竟在外人眼里来看，他的确是霍尘的养父，虽然过于年轻。 　　顾青时只是有些不自在。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拍戏也不怎么拍爸爸的角色。 　　简直就是彻彻底底地脱节。 　　对于这种过于直白的话并不适应。 　　但霍尘对于阿姨的说话没有反驳，脸上一点矫情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是想。 　　“好喝吗？”小狗翘首以盼。 　　顾青时垂眸，“还行。” 　　“那这个菜呢？”霍尘又指了指其他的。 　　顾青时视线顺着人的手移向那盘菌菇，虽有不解，还是说，“还可以。” 　　“那黄瓜好吃吗？” 　　顾青时：“……好吃。” 　　霍尘唇角抿了下，又去问那个蔬果汁，“这个呢？” 　　“……难喝。” 　　霍尘顿时愣了一下，反驳道，“可它有营养。” 　　顾青时不想理他，吃个饭叭叭叭，像个喇叭。 　　他撇了霍尘一眼，心想其实还是个孩子，也只不过才十五。 　　成熟估计只是错觉。 　　顾青时顺口，“所以你喝，再长高点。” 　　那杯蔬果汁被挪了过去，青年面容浅淡，宛若个挑剔的猫。 　　霍尘没办法，自己喝完了。 　　“我现在矮吗……”霍尘抿了下唇，倾身往前问。 　　顾青时头也不抬道，“不矮。” 　　“你多高啊，现在？”青年抬眸看了他下。 　　霍尘想了想，决定说，“不知道，待会你给我量一下吧。” 　　顾青时觉得自己在自找麻烦，但还是说： 　　“……好” 　　顾青时其实在家里从来没有拘束过霍尘。 　　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他自己早上都起不来…… 　　霍尘于是就很喜欢在饭桌上说话，虽然都是很没营养的内容。 　　吃完饭都八点多了。 　　顾青时心境很平和，上楼准备去给霍尘量量身高，看看到底长多高了，这纯粹是因为好奇。 　　毕竟他可以长到187，那时候自己估计看不到了。 　　不过卷尺放哪了？应该在书房才对…… 　　但正当他有些烦燥于找不着的时候，却看见霍尘精准地从书架的一个铁盒子里拿出来了东西。 　　“诺，这里。”说罢就把东西递了过来，很乖巧的模样。 　　顾青时觉得自己对自己的家一点都不了解。 　　霍尘看着人冲自己招了招手，很快走到顾青时跟前。 　　但靠得太近，遭到了嫌弃。 　　“欸，别靠那么近，把拖鞋脱了。” 　　要光脚量。 　　顾青时自己是一米八一，在男演员里算是一般的，霍尘现在才高一，有一米八了么…… 　　他垂眸让人踩好边角，然后拉着卷尺站起身来。 　　霍尘直直地去看人，心里有些痒痒的。 　　直到对方说，“嗯……180，正好。” 　　霍尘兴致冲冲道，“顾青时，你多高？” 　　“181。”青年斜了他一眼，觉得无聊，转身收了卷尺准备走，“就一厘米。” 　　霍尘在后面强烈要求再量一次。 　　“万一不准呢？顾青时，你再帮我量一次……” 　　顾青时被他吵得烦，完全收回了他觉得高中的霍尘有点成熟的认知了，这分明很烦人。 　　“吵死了。”青年回头说了下。 　　霍尘倒是不出声了，似乎还算听话。 　　顾青时刚想推门走出去，一双手就抢先替他握住门把手了，砰地关上了。 　　“？” 　　“我也给你量下吧。”霍尘忍不住地想要抱，但就是没有，硬生生地卡在人身后，抓着顾青时的胳膊。 　　扯过来了。 　　似乎是这个人有些愣神，倒真的很容易被拉过来了，甚至人都没站稳。 　　因为离得近，霍尘甚至能看清人的耳垂的颜色，白皙中带着点浅粉。 　　好漂亮…… 　　但下一秒，顾青时直接抬腿朝他膝弯踹过去了。 　　* 　　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顾青时庆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但是，自己难道真有暴力倾向？ 　　顾青时在看到人跪在他脚下一脸茫然的时候，实际上是有些怀疑自己的。 　　他看错了？ 　　霍尘突然在他后面把门给硬生生关上了，然后一把拉了过来，随后视野就变得紧迫。 　　他在低头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让抱了么。 　　顾青时心烦意乱的，觉得自己眼花了。 　　“你刚才想干什么？”顾青时拧眉去问，有点想不通。 　　霍尘倒是没起来，只是有些懵，“我想给你量身高啊。” 　　脸上端的是无辜。 　　他跪在人面前，抬眸去看人，一丁点窘迫心理都没有，也没有害怕。 　　只是猜测着，这就生气了？ 　　顾青时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他为什么会觉得霍尘想亲他？ 　　这能说出来？ 　　霍尘顶多小时候移情把他当奶奶之类的角色，但是说了几句就没那么黏了，现在已经不乱抱了。 　　分明好了。 　　难道现在又开始了…… 　　“你为什么打我呀？”霍尘拉住人的衣角。 　　他这个时候还是不怎么敢碰顾青时的手的。 　　那毕竟太放肆了。 　　霍尘感觉自己的血液要从皮肤里炸出来了，兴奋的不得了，顾青时又打他了。 　　唇角微微压着，面上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顾青时这次没办法说清楚了，霍尘都长大了。 　　那就是他看错了。 　　“你先起来——”顾青时伸手准备把人拉起来。 　　霍尘直接抬手握住人的手了，很敏锐地看到顾青时蹙了下眉，怎么，不能拉手？ 　　顾青时本来是想拉胳膊的。 　　“……” 　　人不起，就是拉着手不松。 　　顾青时觉得崩溃，他养霍尘养得太费劲了，分明不怎么回家的。 　　怎么总是有奇怪的错觉…… 　　是他自己有问题？ 　　顾青时有些自暴自弃，索性弯腰道：“我看错了，你要不还手打我一下。”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顾青时说完又觉得奇怪，他刚踹得的确是真情实意。 　　做什么在背后拽他。 　　霍尘皱眉道，“我疯了么，我打你，我是脑子有病吗？” 　　这语气倒是有点冲了，仿佛比被踹这件事要难受得多。 　　倒是把顾青时怼懵了。 　　“一点都不疼，没事儿。”少年甚至冲人笑了笑，虽然有几分邪气。 　　手顺着人的腕骨往上抓了抓。 　　“你脚不疼吧？” 　　顾青时蹭得一下就站起来了，脸色变得愈发古怪。 　　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了。 　　霍尘看着书房的门，抬腿站了起来，表情平平。 　　顾青时是火眼金睛吗…… 　　他又没亲。 　　* 　　996看着自家宿主熬夜看教育书籍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简直走火入魔了。 　　顾青时越看越烦，和996交流道：【要不我再去配个眼镜？我老看错打他怎么办？】 　　996心说万一没看错呢。 　　但它又不能说。 　　没有权限，系统对于主角的测量和对于宿主的测量是完全独立且分开的。 　　只崩溃一方还好处理。 　　【也行……】 　　顾青时看了半天也看不下去，当即决定明天早上就走。 　　【回到原世界的话，我的事业和资产都还在吧？】顾青时直接去问996。 　　996心想，没有哦，宿主你的世界都毁掉啦。 　　碎成渣渣了。 　　主系统到现在还没批复修复802世界的请求呢。 　　【……应该还在。】996相当心虚，它只是还在努力而已。 　　不能影响宿主的心情…… 　　顾青时心静了下，用手机给自己预约了个心理医生。 　　为什么老是看错呢？ 　　* 　　第二天顾青时果然走了。 　　霍尘心道果然如此，没什么失望，大多是习惯了。 　　他在书桌上匆匆写完那几个字…… 　　——不喜蔬果汁，喜菌菇，喜黄瓜、笋瓜、西红柿等新鲜蔬菜。 　　——脾气……还是差。 　　他收起来自己本子后，就直接出门上学了。 　　高中是个全新的班级，里面有很多不认识的人，霍尘在到校之后就走到了门口。 　　眼眸一寸一寸地扫着门口的花名册…… 　　最后视线一顿。 　　——霍司晨。 　　找到了。 第37章 （二更） 　　顾青时的确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是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按照医生的说法来看，孩子亲近自己的父母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问题。 　　顾青时也说不出来很详细的东西，他也不想说，于是上楼去了眼科。 　　配了副新眼镜。 　　996对此不可置否，只是觉得宿主当真是认真到了呆瓜的地步。 　　【宿主，宿主，我前些日子查清楚傅敛了，主系统给我批复了。】996兴高采烈说。 　　顾青时此刻已经从医院出来了，坐在后座的车上和人交流道。 　　【嗯，你说。】 　　【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主角。愿望是来到新世界，开启新生活。】 　　顾青时听到这话后，手腕扭动了下，抬手把眼镜摘下来了，【他也是主角？】 　　996认真解释道，【是的，但不归属于我们的系统，大抵是‘友商’……】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冷幽默。 　　顾青时只是沉默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觉得有些荒谬。 　　他居然也是主角？ 　　【可这个世界是属于霍尘的。】顾青时莫名说了一句。 　　996还在呱呱叫：【对啊，经过信息排查，傅敛应该是完成了他的世界任务，所以来到了“新世界”。】 　　996在顾青时脑子里扭来扭去，精神体再度成了个小麻花。 　　【他现在的社会地位、金钱实力、权力，应当是有上个系统的奖励在的……】 　　顾青时只是觉得莫名其妙，【那他为什么是我的朋友？】 　　这个身份属性来的莫名其妙。 　　996被这么一问，倒是也陷入了宕机中。 　　【……呃，这个，这个我就查到这一点，可能是一见如故？】 　　顾青时皱眉，重新戴上了眼镜，只是漠然地说：【不对，996，有偏差。】 　　【你接着查就对了。】 　　傅敛为什么一开始就已经是“朋友”的状态了。 　　他上辈子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时间滴滴答答地往前走，毫不停歇。 　　霍尘在班里受到不下十次的挑衅，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叫霍司晨的人，对方长得一张狭长脸，平白无故带着点刻薄的意味。 　　眼下学期过半，霍司晨又走到了霍尘的书桌边上，周遭围着一堆人。 　　乌泱泱的，几乎看不到前排的同学的影子。 　　“你他妈拽什么拽啊？垃圾货。”霍司晨一把推了下霍尘，把那个课桌的椅子都弄歪了点，书本也稀稀拉拉地掉地上了。 　　霍尘的衣领被撕扯得有点歪，但他还是没有做出反应，只是抬眸看了过去。 　　上下扫了一下。 　　这种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惹恼了霍司晨，索性直接挥拳轮了过去。 　　座位上的人偏头躲开了。 　　好巧不巧，霍司晨手背撞到了木制的椅背。 　　霍尘笑着道：“啧，椅子真倒霉啊，被什么脏东西打了。” 　　围着的人有绷不住笑的。 　　霍司晨直接拿起前桌的椅子准备去摔，妈的弄不死这个傻逼东西，他是下了死手的。 　　动作过于简单粗暴，又过于猛烈。 　　导致围着霍尘的“小弟”都散开了，他们只是讨好一下霍家的人而已，没必要沾上人命。 　　霍家可以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他们家里可没这么通天的本事。 　　霍尘直接起身躲开了，随后看着这个暴虐的蠢货摔了个空，他没有动手，只是对着窗外的人仰了仰下巴。 　　陈书比了个OK的手势。 　　霍尘煞有介事地看了下青筋暴起的霍司晨，靠近对方的耳朵道：“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啊？” 　　“是因为你长得丑，自卑了？”霍尘做出困惑的神色，猜测道。 　　说完他就笑了，随即抬腿离开了。 　　没有管那一地狼藉。 　　当然主要是因为班里的摄像头开了，霍司晨没能耐弄那么久，他还是要脸的。 　　霍尘没几下来到天台，垂眸看着陈书录下来的视频，脸上早就没有了无意义的挑衅的神色。 　　“要我帮你报警么？” 　　霍尘歪了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现在还不是打电话的时候，遂说，“不用，找个人发网上就行，稍微传一传就好。把他送警局，霍家也会把他捞出来。” 　　陈书看着旁边的少年，欲言又止，但在接过微型相机的时候还是没忍住。 　　抬手扶了下眼镜框，“你是什么都知道？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霍尘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来耳机，继续听手机里保存的音频，仍旧是英语。 　　“知道什么？” 　　他甚至视线都没有移。 　　陈书想起自己父亲的话，想说什么又觉得不能说，只是看人这幅态度觉得大有问题。 　　“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 　　霍尘闻言侧头笑了下，“我不知道你说的我知道是知道哪件事？” 　　“陈公子告诉我？” 　　陈书给了对方一记冷眼，不再问了，反正也知道答案了。 　　他只是侧头看了下对方的手机页面，觉得古怪得很。 　　“你怎么还在听英语听力？” 　　霍尘头也不抬道，“那你怎么还在背单词？” 　　对方顿时一噎。 　　天台的风很大，但没有人再说话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顾青时从医院回来之后，傅敛那边就得到消息了，打电话来问他好好的咨询心理医生做什么？ 　　他当然不会说实话，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用，因为对方总能查到。 　　顾青时索性就直说了，“你自己去问医生不就好了。” 　　电话那边有笑声传来。 　　顾青时本来是想直接挂了的，但是对方却又吩咐道，“你来公司的时候给我带份饭吧，枫叶国际那边的鱼头汤，记不记得？” 　　“好。” 　　随后干脆利落地挂了。 　　傅敛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通话已经结束了，他看着电话页面。 　　心情很好。 　　茶桌上的小壁虎还是栩栩如生。 　　傅敛抬眸扫了过去，勾了勾唇，从抽屉里翻找了下，找出一个瓷器模样的小尾巴。 　　给那个茶宠安上了。 　　壁虎又重新有了尾巴，活灵活现的。 　　“这才完整……” 　　顾青时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个任务，即便这个世界再真再好，那也不是他的世界。 　　他只是刚进枫叶国际，就立马有人迎了上来，笑着道：“顾先生您来了，里面请……” 　　“我来拿——”他话还没有说完。 　　那位服务员就立马抢先说道，“外带的滋补鱼头汤是吧，老早就给你备好了，我们给您驱车送过去？” 　　顾青时蹙眉，这不是可以自己送吗？ 　　最终那几个餐盒还是枫叶国际里面的工作人员搬上了办公室，顾青时立在傅敛的办公室门口，见送到了就准备走。 　　“欸，走什么？” 　　顾青时只能又绕回去，问他还有事？ 　　不到几年，傅敛就彻底变成了他的直属老板，楼里的办公室也装修了好几番。 　　办公桌的旁边是一套茶具，上面的摆着个黑不溜秋的小壁虎，顾青时扫了一眼就挪开了。 　　尾巴都掉了也不安上。 　　“坐啊。”傅敛对人这么说。 　　顾青时只是有些疲惫，“在公司你是老板。” 　　仍旧是没有坐。 　　顾青时确实按照996的建议去交朋友了，可是越到后来他越烦躁，甚至生出排斥感。 　　傅敛甚至明摆着跟他说收购自己的上家就是为了他。 　　无聊，商人会让自己亏钱？ 　　何必说那种话。 　　顾青时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导致傅敛好心情被破坏了一些。 　　但他还是起身走了过来，桃花眼弯了弯。 　　“噢，这样啊。” 　　然后抬手捏着顾青时的肩膀硬生生地按下来了，力道很大。 　　“……尝尝？” 　　“你瘦了。” 　　顾青时眼眸里很是冷，但没说什么，目光有些散。 　　“你喜欢我的茶具？不过这个不能送给你，我回头买一套给你。”耳边有调侃的语气想起。 　　“我不饿。”顾青时只是这么说。 　　傅敛恍若未闻一样，直接打开餐盒，给人精挑细选地盛了一小碗。 　　笑着递了过来。 　　顾青时一口也不想喝，他只是觉得束缚得难受。 　　傅敛见他没有动作，笑意快维持不下去了，但还是故作不在意道：“你是要我喂你，我看了你今年的体检报告，还是有点营养不良。” 　　“多喝点，嗯？”傅敛真的拿了一个汤勺过来，嘴边挂着笑。 　　要是他还不喝，待会他就硬撬开顾青时的嘴。 　　但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顾青时扭头看了下，避开了傅敛的勺子，面色仍旧是平稳得很。 　　“别管。你把汤喝了。” 　　勺子还在，顾青时的肩膀上又多了个手。 　　“可他推门进来了。” 　　顾青时推开傅敛的手，不着痕迹地抬腿从会客椅上站起来了，然后很客套地说了句，“有人来找你，那我先走了。” 　　996：【好耶好耶好耶好耶好耶！！！】 　　【你先别吵。】顾青时无奈和它说。 　　门口的是个小演员，很是胆怯地站在门口，有些无所适从。 　　顾青时礼貌地对人笑了笑，“那我先出去了。” 　　小演员有些走神，但反应过来后很快地让开了门，磕磕巴巴道：“嗯嗯，前、前辈您慢走！” 　　顾青时点了下头，随即就推门走了。 　　996在他脑子里嘀咕：【宿主宿主，刚才那个小演员长得也挺好看的。】 　　【你喜欢？】 　　【才没有！我最喜欢宿主啦啦啦啦~】 　　顾青时皱眉，【闭嘴。】 　　冷场王。 　　他刚出门没多久，突然听后一阵闷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摔倒了地上，很闷。 　　996：【欸？】 　　顾青时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郁，但电梯已经上来了，他只能进去了。 　　视线盯着那个办公室门。 　　顾青时蹙了下眉。 　　他心里有着疑虑，原本准备下楼去问下经纪人那个小演员叫什么名字。 　　但手机开始振动了。 　　996：【噢噢，讨债鬼来了。】 　　顾青时被这句话弄得有点想笑，那种郁结的情绪散了点。 　　他只好绕道去了一块落地窗前，接了电话。 　　“喂……” 　　“顾青时，你还生我气吗？”电话那边传来少年的声音。 　　顾青时提醒了下，“我踹得你。” 　　“我知道啊。” 　　“但我肯定惹你不高兴了，你别不理我。”霍尘闷声道。 　　顾青时被这话堵得没办法说，他只是拧眉问，“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我不天天接你电话吗？” 　　“一天三次，哪次没接。” 　　这简直是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顾青时当时仅仅只是想要年幼的霍尘停止不间断同他打电话的行为，遂规定了一天打三次。 　　但没有想到这个居然成了个金科玉条。 　　他就没有一天不打的。 　　霍尘差点装不下去，觉得有点尴尬，但他仔细想了想。 　　又夹了夹。 　　“你吃饭了没？” 　　顾青时扯了下嘴角，垂眸看着落地窗前的景色，“没呢。” 　　“那你快去吃。”霍尘着急道，“十二点了。” 　　“好，那我给你挂了。” 　　霍尘立马哎哎了下，“别……别别嘛。” 　　有点搞笑。 　　像个小狗。 　　顾青时最后其实也只是问了下他上学怎么样，有没有和人交朋友之类的问题，倒是真的是个家长会关心的。 　　霍尘很心虚地说都很好。 　　然后二人就聊了一会，这才挂了。 　　顾青时其实觉得只要不见霍尘就好，单纯地打电话他还是很乖的，的的确确是个小孩。 　　甚至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来道歉。 　　即便只是出于讨好，也没什么。 　　顾青时刚准备转身走，就看到了方才那个小演员站在他后面。 　　对方脸颊红肿，眼眶含泪，衣衫有些凌乱不整。 　　头发都乱糟糟的。 　　顾青时眼眸宛若结了冰。 第38章 （三更） 　　“你怎么了？”顾青时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人披了上去，对方的衣服已经被扯烂了。 　　脸上有很明显的一个巴掌印。 　　“哥……我、我……”这小演员哭得都喘不上气了，脸颊又红又肿，嘴唇周边还撕裂了。 　　“我替你报警吧。”顾青时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拿出手机准备去拨110，动作很快。 　　小演员顿时惊慌失措，在报警电话接通之后连忙抢过来手机挂断了，慌慌张张地说，“不、不报……” 　　“那别的我帮不了你。”顾青时把自己的手机抽了出来，很平静地同人说。 　　落地窗前很空，只有一道如青松般的背影和躬腰哽咽的少年。 　　“你多大？叫什么。”顾青时问了下。 　　“十八……陈霖。”嗓音低弱又嘶哑。 　　顾青时只是在想，他甚至没比霍尘大多少，霍尘今年十五。 　　996：【宿主，主剧情中没有该桥段，且属于世界异生物衍生剧情，不建议干涉。】 　　【我知道。】 　　“既然你不愿意报警，那我就理解为你有苦衷，不便告诉其他人。”顾青时垂眸接着问，“那你专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落地窗这里本就偏僻。 　　陈霖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顾青时的小臂，指甲几乎都要剜进去了。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 　　“哥……哥……傅总青睐您……”名为陈霖的男演员声音嘶哑地说道，眼白里面渗出些血丝出来，看着好不瘆人，“您……您能不能替我说几句好话……让、让他别打我。” 　　陈霖长相柔美，但一双眼眸却显得清冷，确实漂亮。 　　眼下这个十八岁的小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拽着顾青时的手腕不松。 　　他身子几乎都在抖。 　　996很担心宿主插手，因为它直觉会很麻烦，异生物本来就不属于该世界。 　　其周遭的人物情节也都是脱离基本轨道的，到时候可以直接抹消掉，何必让宿主来插手。 　　996也确实这么说了。 　　【那多久可以抹消掉？】顾青时只是问。 　　【等世界线顺利收束。】996很乖地回答。 　　顾青时，【那人的坟头草都长两米高了。】 　　陈霖披着顾青时的外套，鼻尖涌上来一阵清幽的香气，他望着这个男人，微微有些入神。 　　对方皮肤是天生的冷白，与生俱来有些疏离感，眉眼如同墨水勾勒一般，垂眸看人的时候让人心跳都落了半拍。 　　“好，我尽力。”顾青时面上仍旧神色平平，只是抬手拉住人的胳膊，用力将人带起来了。 　　陈霖头晕目眩，喉咙间的反胃感褪下了些，但唇角还是被撕扯得生疼，他怔怔地望着这个男人。 　　这是……答应了？ 　　但顾青时也就说了这一句话，随后就简单说了句回见，转身走了。 　　“哥……你的衣服。”陈霖磕磕巴巴地追问，人想要往前走几步，顾青时正好回头了，礼貌道，“待会给小云就可以，你先去换件衣服吧。” 　　人这才又走了。 　　陈霖觉得四肢麻麻的，他抬手擦干脸上的泪，凝视着那个人的背影。 　　侧头看了下落地窗下自己的倒影，他穿着对方的衣服，长着和对方相似的脸。 　　但不是对方。 　　陈霖揉了揉鼻子，没有立即去找小云，而是倚靠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边，给医院那边充值了一大笔钱。 　　这一笔钱刚从别人口袋里喂到他嘴里，就又转手给了医院。 　　陈霖看着手机屏幕，有些微微走神，直到屏幕灭了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里面倒映出一张麻木的脸。 　　似乎是过了几秒钟，又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陈霖迅速地切开了通讯页面，认真地和那人发消息道： 　　——傅总，我找他求情了，他答应帮我了。 　　过了一会，那边回复道： 　　——做得不错。 　　顾青时这些年是越来越不想上班，况且傅敛在莫名收购了他的原公司之后，他就一点也不想再续约了。 　　主要是霍尘他快养大了，剩下的钱大概够给霍尘当零花的，到时候走了扔给他就算了。 　　也带不回原来的世界。 　　再者，兴许是因为上半辈子没有起色，这辈子也没有起色的缘故，导致他有些意兴阑珊。 　　虽然996说是开了普通人屏障，但是演戏总是耗费他太多情绪。 　　总的来说，仍然是个不算健康的职业。 　　996仍然在认认真真地查找着傅敛的相关信息，登记了一下主要内容。 　　——原任务世界：编号802 　　996把自己的精神体扭了扭，然后和顾青时交流道：【宿主，宿主，你这不还是干涉了？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 　　顾青时按了下电梯，走了进去。 　　【我虽然只经手这一个世界，但我也有同事的，它们管这个叫包养，有的世界主题就是围绕包养展开的。】 　　【是，我知道。】 　　996又道：【那岂不是属于人家房内事，这你管做什么？别的系统跟我说这种就属于炮灰。】 　　顾青时勾唇笑了下，【对，是。】 　　【……】 　　上班上得累，顾青时直接翘班走了。 　　楼上办公室直接摔了一套送过来的崭新茶具。 　　【傅敛让他过来的，我不做反应不太好。】顾青时在车库里等车，神态仍旧很平稳，他只是在想一件事。 　　【996，你会做梦么？】 　　996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啊啊啊啊，宿主你怎么知道是傅敛让他过来的……啊，996不会自主做梦呢。】 　　顾青时垂眸看着地面上的一片水渍，里面倒映出一张苍白漠然的脸来。 　　【噢。我最近有点失眠，不怎么做梦。】 　　996不懂：【不做梦不是很好吗？人类无梦的话，脑子才会得到充分休息。】 　　【你说得对，996。】顾青时唇角有点弧度，因为996没有理解失眠是比多梦更糟糕的事。 　　车子来了，顾青时不再和996交流了。 　　一辆玫红色的宾利，十分张扬，很明显不是小李。 　　车窗被缓慢拉开，一个烫着大波浪的贵妇人招手道：“好久不见？” 　　顾青时抬眼看了过去，“好久不见。” 　　贵夫人道：“我怎么感觉你是不记得我名呢？” 　　“屈女士，您好。”顾青时很礼貌地说。 　　屈乐韵，当时顾青时登门拜访赵家的那位女主人，算是有一点联系。 　　毕竟赵阔是主要的配角之一，配角的父母之类的剧情，倒是没有多说。 　　996适时地补充道：【屈乐韵：35岁，相貌美艳，曾是国家歌舞团的工作者，其配偶为赵梁音，南丰集团总经理一职。】 　　顾青时：【这算不算干涉剧情。】 　　996：【属于被动遇到，非主动攀谈，经估算不会干涉主线剧情。】 　　“上车呗，我捎你一程。”屈乐韵很是爽快，仰了仰下巴，她年龄虽然三十五，但相貌美艳的仿佛是二十出头。 　　兼具富婆气质的同时，还带有一丝风情意味。 　　顾青时是断不可能上车的。 　　他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和书里有关的人物搭上关系。 　　二十分钟后—— 　　顾青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浅褐色的瞳孔在地下车库里看不出什么端倪。 　　“圣达基金会的老板和你什么关系？” 　　“上司。” 　　屈乐韵红唇笑得邪魅，“他喜欢你吧？” 　　“不然怎么在后面追我呢。” 　　顾青时仍旧是沉默不语。 　　“哎呀老娘今天载着一个小白脸兜风，还遛了万众娱乐的老板哈哈哈哈……这比遛狗强。” 　　顾青时蹙了下眉，被屈乐韵看到了，她很嫌弃地道，“怎么这个表情，难不成你真的喜欢那根烂黄瓜？” 　　“没有。” 　　“这就对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噢对不起忘了你也是男的。”屈乐韵开的很快，几乎是在高速上窜来窜去，拉风值拉满，安全值为负数。 　　“跟我去躺我家吧？”屈乐韵勾勾眼神。 　　顾青时面无表情，“您送我回江林湾就可以。” 　　“傅敛肯定会去找你的。你还是跟我走吧，他会觉得你跟我睡了，这样比较安全。” 　　顾青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调有些下压，“还请您不要胡说八道，您有丈夫。” 　　“欸，那其实相当于没有。开个玩笑啦。” 　　不过最后还是去了赵家，理由是“育儿问题”。 　　因为赵阔不去上学了。 　　屈乐韵其实是没有想到有顾青时这么一号人的，但是想到了霍尘那个孩子，后知后觉对方有个俊美的养父。 　　一个这么大的养子，还不同姓……都可以调教的这么听话。 　　屈乐韵是有些心动的。 　　心动不如行动，她打算去找找那个貌美养父，顺便开展一下情缘。 　　赵家别墅有身份限制，姓傅的一时半会进不来。 　　屈乐韵一开始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很认真地说，“我家孩子他最近呢……脑子有点问题……”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顾青时垂眸看了一眼，倒是没有立即挂。 　　“我可以先接个电话吗？” 　　屈乐韵很是大方，摆了摆手说当然，随后招手把琳琳叫过来了，她家的阿姨。 　　“家里有春药吗？” 　　“太太……”琳琳虽然年逾五十，但已然吓得脸色泛白，惊恐的宛若少女。 　　霍尘在那头打电话，“你还在工作吗？” 　　“没有。” 　　霍尘眯了眯眼，用舌头卷了卷薄荷糖，没敢咀嚼。 　　只是说，“那你去哪了？” 　　他的校服烂了一截，断掉的那截在霍尘的面前，有个长相与他有三四分像的少年被绑在了天台的铁柱上，嘴里塞满了布条。 　　“你同学家。” 　　霍尘看着手机上的那个红点，顿时心情好了些，低声嗫嚅道：“哪个同学啊……你怎么不回我们家？” 　　他没骗他。 　　顾青时不可能和霍尘说太久，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解释为家长的交际而已。 　　随后互相嘱咐了一下吃饭。 　　虽然两个人都没吃饭。 　　然后挂了。 　　屈乐韵就这么一会功夫换了一件酒红色吊带，肩膀上披了个披肩，极为风情。 　　她的一头卷发很是自然，美丽得很有冲击性。 　　“你和你那养子天天打电话？” 　　“不常回去，小时候让他打的，没改。”顾青时只是环顾了下这个别墅，相较于几年前不太相同，但总体装潢还是差不多的，这家里的男主人是不存在吗？ 　　怎么从来不出现。 　　屈乐韵觉得邪门，“一天打一次，小情侣都没这么查岗的……” 　　顾青时顿了下，清冷的脸色上露出几分茫然。 　　其实是一天三次。 　　“来来来，坐坐坐，我们来聊一些家庭教育的问题，我有一些事想要问一下您。”屈乐韵笑得很是没感情，但又很是有感情。 　　楼上叮叮咚咚，似乎有人在摔东西。 　　屈乐韵见怪不怪，倒是那位叫琳琳的阿姨着急地上楼去了。 　　“您问。”顾青时说到底还是很感谢，毕竟他不是很清楚傅敛找他是做什么。 　　很烦。 　　“您了解同性恋吗？” 　　“我怀疑我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第39章 （四更） 　　顾青时睫毛微微垂了下，并没有立马回应，只是抬眸看了过去。 　　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996也好奇了起来，扭着自己的精神体做笔记，和宿主聊天道：【同性恋是什么？】 　　【喜欢同性，而不是异性。】顾青时倒是和它解释了下。 　　但是996陷入了困惑，【为什么还会分这个？你们不都是人类？】 　　【同一个物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分性别啊？】996又问。 　　【……可能是因为要繁衍。】 　　屈乐韵观摩了一下顾青时，面露失望，居然没什么反应。 　　“你觉得同性恋是有病不是？”她又问了下。 　　996还在跟顾青时掰扯，认真道，【人类为什么非要繁衍生息？只有男的和女的才能生孩子吗？怎么生的？为什么系统不能生？我是设计出来的，那主系统是我妈妈吗？可我们不叫它妈妈。】 　　顾青时：【你先等等……】 　　【先给我调出来赵阔的信息。】 　　996求知过程被打断，只好兢兢业业地播报道：【赵阔，霍尘的朋友之一，家中是主要是外贸事业，滴——先前说过了，总之会给主角助力。】 　　简而言之，一个纯正的工具人。 　　【他是个同性恋吗？】顾青时问了下。 　　996查询了下，【回宿主，数据只会显示赵阔是男的，996不太清楚同性恋与非同性恋之间的区别。】 　　同性恋是病吗？这早在上个世纪就已经被证明了，只是一种性向而已，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 　　顾青时思索了片刻，也这么说了。 　　但是屈乐韵一下子就反驳了，“那是事情还没落到你身上，要是你的那养子是个同性恋你绝对不会这么说！” 　　顾青时顿了下，霍尘？ 　　“跟我没关系。”他淡声道。 　　屈乐韵交叠着双腿，很是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收养霍尘……还存在感这么低。 　　要不是自己儿子快要上吊挂了，她断然想不起来这个人。 　　可是当时自己加人微信的时候，明明是打算隔天就搞到床上去的。 　　怎么会晚了这么些年…… 　　她记性这么差吗？ 　　“他喜欢谁又不会妨碍到我。”顾青时只是这么说道。 　　再者，霍尘不可能是同性恋，这是一篇言情文，且白月光很多。 　　屈乐韵上上下下扫了眼顾青时，只是问，“霍尘和赵阔是朋友，你知道么？” 　　“知道。” 　　“那你知道那段视频么——” 　　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房门一下被踹开了，一个卷毛少年眼睛通红，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显而易见是没休息好。 　　顾青时看了两眼，这个孩子倒是和他母亲长得很像，柔和气质很多，但偏偏是男生，张扬的眉眼之间又显现出几分邪气来。 　　屈乐韵看了人一眼，翻了个白眼，只是朝顾青时这边递了一杯红酒。 　　顾青时刚想拒绝说自己胃不好，赵阔就口无遮拦地道：“别喝！我妈绝对放小粉丸了！” 　　“……” 　　少年哒哒地从楼梯那边跑下来，随后一把抢过来酒杯，直接摔地上了，笑嘻嘻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屈乐韵笑不出来了，只是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妈是你噢。” 　　“你看同性恋就是有病吧。”这话是对顾青时说的，屈乐韵又恢复了盈盈一笑的状态，照旧很是美艳，但眼睛里的情绪看着并不是太好。 　　顾青时觉得自己该走了。 　　这毕竟是家事。 　　“谢谢您今天解围，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 　　胳膊被突然抓住，赵阔一下子凑过去看，仍旧是笑嘻嘻的，“你就是顾青时啊。” 　　“你长得可真漂亮。”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的手，轻微蹙了下眉。 　　“对不起，我是夸你的意思来着，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冒犯你哈……”赵阔嘻嘻哈哈。 　　屈乐韵几乎要压不住情绪了，直接抬脚朝那边踹过去，但正好被赵阔躲开了。 　　少年笑嘻嘻的，直接放肆地抬手去抱顾青时，侧头顶嘴道：“你打不着哈哈。” 　　顾青时伸手把人推开了，这孩子喝酒了。 　　赵阔立马扭头去看顾青时，唇色绛红，但牙齿却森白，只是笑道：“对不住啊，我没忍住，我一看我妈生气啊，我就特开心。” 　　“再说了，霍尘现在又不在哈哈哈……” 　　顾青时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要提霍尘。 　　这对母子…… 　　但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按铃声。 　　屈乐韵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是死活想不起来，她是打算说什么来着的？ 　　很重要很重要。 　　“顾先生，您先别走，我有个事得和你……” 　　“韵韵。”门口传来呼唤声，嗓音柔和又温婉，一听就是江南水乡的人。 　　顾青时顿时觉得有些不适，主人家已经有客人了，他得赶紧走。 　　996在他脑子发警报：【宿主，宿主，离开离开，关键人物出现，停留在原地容易干涉剧情，警告警告。】 　　顾青时不可思议地看了下来人。 　　对方妆容雅静，眉眼柔和，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仍旧有书香之气。 　　这张脸……很像…… 　　【秦之瑶，霍尘的生母。】996在他脑子里播报道。 　　【国家歌舞团的首席，是屈乐韵的好友之一。】 　　屈乐韵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很是笑魇如花，朝赵阔挥了挥手，示意人动作。 　　“顾叔叔，先跟我上来吧？”赵阔心里顿时乐了起来，兴奋起来了，霍尘不在哈哈哈哈哈哈。 　　顾青时觉得古怪至极，他走就行了，没必要留在这。 　　但刚想开口说话，门口却又响了铃声。 　　屈乐韵差点维持不住笑意，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来。 　　客厅几个人站着已经有些尴尬了。 　　傅敛来了，非常温和地说了“屈小姐。” 　　“我来接我朋友回家。” 　　顾青时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略显意外，而屈乐韵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秦之瑶只是有几分惊讶，低声道，“韵韵今天这么多客人啊？” 　　“这位是……”秦之瑶好奇地看向顾青时。 　　屈乐韵额角已经有些不稳当了，连忙抢先一步道，“额，他是我儿子偶像，请过来给他留个签名的。” 　　特地避开了姓名。 　　顾青时侧眸看了下对方，只是在想，怎么就把霍尘弄丢这么久呢？ 　　虽然有剧情限制，可是，书里孩子直接丢了十七年，没好好找吗？ 　　他在想霍尘。 　　傅敛看着人走神的模样，心里一阵烦躁。 　　在想什么呢。 　　“那二位既然有事，我就带我朋友先走——” 　　叮咚，门铃又响了。 　　屈乐韵心里想骂娘了。 　　她就搭把手救了下自己心动的小白脸而已，怎么招来这么多人。 　　但这次来的倒不是什么大佛，只是两个小朋友。 　　霍尘在看到顾青时的时候，心里有点雀跃，还是见到了。 　　陈书率先说道：“阿姨，听说赵阔生病了，我们来看看他。” 　　少年神色沉稳，只是平缓地扫了一圈，随即落在了一个角落处。 　　赵阔翻了个白眼，假装没有看到。 　　客厅里真的算是乌泱泱一大堆人了。 　　顾青时莫名有些不安，霍尘的亲生母亲就在不到两米处，他…… 　　剧情影响之下，就这么错过吗？ 　　霍尘完全没有看其他人，只是本能地走到了顾青时身边，跟在了人后面。 　　动作或许过于明显，引来了其他人的瞩目。 　　顾青时只能解释，“这是我……孩子。” 　　霍尘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抓住人的衣袖了，逮住了。 　　秦之瑶打量了那孩子，眯了眯眼睛，股作惊讶道：“您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啊，真人不露相啊……”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不太清楚这算不算恶言。 　　只是说：“我养子。” 　　有点想走了。 　　“屈小姐，谢谢您稍我一段，既然您有客我就先走了。”顾青时想了下，又补充道，“霍尘是来找小阔的，那就让他们再玩会吧。” 　　毕竟霍尘是来看他同学的，顾青时不可能直接带走。 　　屈乐韵已经觉得人多的她恶心了。 　　比她那该死的丈夫还恶心。 　　于是连忙说，“当然可——” 　　“这个孩子叫霍尘？”秦之瑶突然问。 　　顾青时顿时愣了一会，难道现在就认亲了？ 　　现在就会把霍尘带走？ 　　他脸色有些空白，有些听不到996的警告声了。 　　霍尘抬眼看了过去，没有一丝表情。 　　亲生母子在这一瞬间对视了过去。 　　“就是欺负我们家晨晨的？”秦之瑶往前走了几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来点哒哒的响声。 　　一时间周遭的人神色各有不同。 　　顾青时一瞬间蹙起了眉，抬手拉住了霍尘的手，往后带了下。 　　屈乐韵眉梢一抬，心说她视频的事还没说呢…… 　　赵阔和陈书站在一块，前者扯嘴冷笑乐下，后者只是面无表情，觉得荒谬。 　　霍尘很快把眼神垂了下来，看着顾青时拉着自己的手。 　　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被激起一阵涟漪。 　　果然只有顾青时是真的…… 　　他没忍住挠了挠人的掌心。 　　“是有什么误会吗？我是霍尘的家长，您和我说就可以。”顾青时只是和人礼貌地解释道。 　　秦之瑶抬眸看了一下这青年，她调查过了，这个人就是个小演员而已，没什么资本。 　　“我们家晨晨老说有个人欺负他，搞校园霸凌呢。” 　　霍尘再也没看那个女人一眼，只是拉着顾青时的手，紧了紧。 　　他听到这人说，“校园霸凌是很严重的事，夫人，如果霍尘他真的欺负同学，我们一定会给出交代的。但凡事要讲证据，不妨我们找个地方仔细说一下情况。” 　　“这里毕竟是屈小姐家里。” 　　屈乐韵正从自己儿子手里抢瓜子，突然被点到只是说，“没事，大家都是朋友，误会说开就好。” 　　傅敛全程都被忽略掉了，此刻不咸不淡地走到顾青时旁边来，垂眸看了过去。 　　“你等一下。”顾青时往傅敛那边扫了一眼，情绪平稳。 　　傅敛：“……” 　　倒是真的没再说什么。 　　顾青时条件反射地想要低头去问问霍尘情况，但是忘记这孩子已经长得很高了，导致一下子看到人的睫毛还有不适应。 　　“有欺负同学吗？” 　　“没有。” 　　秦之瑶听到这话后很是不乐意，“您不能只听孩子一面之词啊。我们家晨晨回家都是带着伤的。” 　　顾青时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霍尘打的。” 　　“我这几天才从南方赶到z市，这边气候不必我们那里，晨晨本就娇养的，我一来看他他就直喊委屈，明明白白说得就是叫霍尘的孩子打的。”秦之瑶这么说道。 　　她面容是有点生气在的，因为本来她来赵家就是因为这个事。 　　赵阔好像认识那个孩子…… 　　现在正赶巧了，让她碰见了当事人和家长。 　　顾青时有些烦躁，他不相信霍尘会校园霸凌别人，因为996向他保证过霍尘不会长歪的。 　　他只是侧头问：“打了没？” 　　“说实话。” 　　霍尘抬眸盯着人的眼睛，抓住人的手指，慢吞吞道：“打了。” 　　他不骗他。 　　顾青时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手指也松开了片刻。 　　秦之瑶顿时很是生气，“您看，他自己都承认了，虽然是养子，不是您亲生的，那您也要好生教养啊。” 　　“先生您这般年轻怕是没结婚吧，还是早些成家吧，家里有个女主人还是方便教导一下孩子的。” 　　这话说得就很窒息了，并且很明显透露出调查过的意思来。 　　周遭一片寂静。 　　屈乐韵扯了扯嘴，心想秦家的女儿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 　　顾青时沉默了片刻，只是说，“我不会成家。” 　　手心被抓了下。 　　“是我没教——” 　　霍尘抬眸看了过去，很心直口快地说，“但我没有校园霸凌他，是正当防卫，您若是不信，可以报警。” 　　“我有证据。”少年又补了句。 　　顾青时侧头看了下人，面容有几分按捺不住的烦躁，唇色有些过于淡了。 　　但就在这时，陈书从旁边走了过来，拿过来那个相机，很不经意地说，“阿姨啊，我们今天来找赵阔本来是想要给他看一下今年学校的招生视频的，他是策划，我是负责摄像的。” 　　“但是不小心拍到一些奇怪的画面，好像拍到霍公子了，心想大家都是同学吗，恐怕有什么误会。”陈书扶了下镜框，“听说屈阿姨和您是朋友，我们这些小孩又不懂，这不准备来问问情况嘛，学校那些行政估摸着也是不好管的。正好您来了……” 　　少年朝前走了几步，很乖巧道，“阿姨要不看看？” 　　秦之瑶脸上有些许怀疑，但毕竟是自家侄子的事，孩子那么单纯，怎么能平白无故被人打了。 　　“看看吧。如果不是误会，报警就报警！”妇人仍旧是这么中气十足地说道。 　　顾青时没说什么话，只是一双眼眸盯了下霍尘，遂松开手了。 　　但霍尘立马反手握了上去，赶在人生气之前连忙低下了头，有一点紧张。 　　不过，应该没事吧。 　　视频不长不短，正好包含了霍司晨把班级摄像头弄坏，带着乌泱泱一片人围住霍尘，以及后面推搡的局面，甚至到最后拿着椅子朝霍尘头上摔的场景。 　　3分24秒。 　　秦之瑶期间还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那椅子大部分都是铁制的，往脑门上去摔，把人整死都是有可能的。 　　“你这……万一是霍尘先打我们家的孩子呢？我们孩子才是正当防卫，视频这么短……也不能说明——”秦之瑶嘴硬道，心里还是无法把那冲自己撒娇的小孩和视频里的少年结合在一起。 　　顾青时额角一阵刺痛，呼吸都有些短促，抬眸打断道，“这么有目的地把摄像头弄坏，您同我讲是正当防卫？” 　　这句反问一出，整个大厅都安静了许多。 　　秦之瑶似乎是觉得有点不占理，但本能地不愿意承认，只是草草说，“那我得回去问一下我家孩子，万一他有什么实情没和我说……不能单看一个视频，再说了，我孩子身上也——” 　　顾青时觉得荒谬得很，脑子里996的警告还在响，它让他赶紧走，少说话。 　　面前这个女人……是霍尘的亲生母亲。 　　认不出来，居然认不出来。 　　他甚至没有给霍尘改姓。 　　“您是那孩子的妈妈吗？”顾青时突然问道。 　　秦之瑶脸色突然白了，只是说，“我、我……是他大伯母……” 　　“那我只和孩子家长交流，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顾青时拉着霍尘就走了，脸色很冷，霍尘从始至终都很紧张，隐隐地感到手腕有点疼。 　　顾青时不会生气吧？ 　　应该不会吧，他特地让陈书拍得他被欺负的视频，角度都是特地挑过的。 　　至少在围观群众那里，自己的确是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顾青时应该心疼他才对。 　　赵家别墅熙熙攘攘一堆人，顾青时一走就散得差不多了。 　　傅敛全程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下秦夫人，笑了下。 　　随后走了。 　　有点蠢。 　　顾青时没说什么，只是走到路边就把霍尘扯了过来，抬手捏住人的脖子，往外拧了下。 　　孩子全程弓着腰，完全不敢动弹，脸狼狈地侧到一边。 　　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耳根，脸颊，虽然力道很大，但确实是在检查。 　　霍尘咬了咬嘴唇，疼是疼，但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青时也就看了一会，闭了闭眼，抬手把人推开了，很是不留情面，导致霍尘差点摔地上。 　　什么话也没说。 　　霍尘直觉他生气了，不由自主地弯腰凑过去，想要开口解释，“我没——” 　　“滚。”清冷的嗓音带着点烦躁。 　　明明白白是个脏字。 　　霍尘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他不由自主地去盯对方的侧脸。 　　似乎是天气有些闷热，也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对方鼻尖有很细密的潮气。 　　眼眸冷垂着，完完全全地放空，脸像是画出来的一样，就算不动，也足以让人走神。 　　996道：【宿主宿主，其实可以不用管的，剧情已经自己跑起来，只要节点对，那就不用你管了。】 　　【应当减少对关键主角的对话，否则后期抹消痕迹会很麻烦的。还有就是，系统监测到你的情绪——】 　　顾青时：【闭嘴。】 　　【……】 　　顾青时只想自己待一会。 　　他烦躁得很。 　　确实是一点都不信任自己，这种事都不会同他讲。 　　傅敛心情很是好，没过一会就找到顾青时了，但刚一望过去。 　　就发现霍尘在抓顾青时的手。 　　他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笑眯眯地挤身过去，“我送你——” 　　顾青时抬眸去看傅敛，冷冰冰道，“你车呢？” 　　傅敛愣了一下，“在外面停着呢。” 　　“开过来。” 　　“……” 　　这是怎么了？ 　　傅敛打了个电话，让司机开到这边来了，随后才对人说，“我带你去吃点——” 　　顾青时把身边的霍尘扯了回去，“把他送回家。” 　　随后就转身走了。 　　傅敛笑顿时挂不住了，连忙想要喊住顾青时。 　　但霍尘更快，被推了一下就立马又跟了上去，磕磕巴巴地说，“我和你一起走。” 　　“松手。” 　　“你在我身边我只会想扇你。”顾青时面色冷淡地看人。 　　大约三分钟后。 　　霍尘和傅敛两看两相厌。 第40章 （一更） 　　天气的确很闷热。 　　路边有一家人正打着伞准备回家呢，走走停停的，偶尔打趣几句。 　　显得寻常又平和。 　　“天气这么闷，一会肯定要下大雨了，老婆我们快点走。”男人一边朝天空看，一边不自觉地把伞偏向自己妻子。 　　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男孩控诉道，“爸爸，伞都戳我脑袋了。” 　　“噢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轻的父亲尴尬地把自己儿子脑袋动手挪进伞底。 　　女人在一旁闷笑。 　　声音渐渐靠近，又仿佛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 　　雨滴啪哒落在地面上，瞬间化成了蒸汽，瓢泼大雨似乎马上就要来了。 　　“欸，这人怎么不走啊？”一道男声有些靠近。 　　滴滴答答的雨水还在往下落。 　　“先生？先生？下雨了，您不走吗？”女人问了下。 　　见人只是垂着头没有反应，于是就上手拍了下对方的，结果这青年直接歪在了椅边。 　　“哎哎哎！”男人连忙把孩子递给妻子，把伞也戳到孩童怀里。 　　伞倾向了椅子上的人。 　　这个人脸色苍白，衣着规整，但意识却早已不清。 　　唇边全是血渍，雨水浇到破了皮的软肉上，显得很是惨烈。 　　这是怎么了？ 　　“先生？欸，给你叫救护车吧？” 　　顾青时还是听不太清，浑浑噩噩的，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闷在水面之外一样，他碰不到也接触不到。 　　有人把他按在水底了。 　　这里不是他的地方…… 　　他要回去。 　　十五分钟前 　　【情绪波动超标，破五十。与关键人物触发对话，妨碍主线剧情。数罪并罚，于十五分钟后开始——】 　　【惩罚级别：五级。类型：心绞痛。持续时间：两小时。】 　　“啊！他的舌头！”女人心惊胆颤地指了下，然后慌张地伸手去盖着孩子的眼睛。 　　唇肉被咬烂了，舌尖也破了，这个人一直在抿着唇，现下仿佛是因为泄了劲一样，血渍从唇缝蔓延开来。 　　眼睫微微垂着，像是清醒，但又不清醒。 　　只是觉得很恍惚。 　　男人看的都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直接往后退了，慌张地道，“打救护车吧。” 　　夏季的雨下得极快，没过一会就倾盆而下。 　　公园扶手椅上的人衣服都湿透了，他的皮肤白的跟纸一样，仿佛立马就碎掉了。 　　男人匆匆忙地打了电话，“对，对，就在锦江路对面。他没有意识了，我不清楚……” 　　声音还是闷在外面。 　　顾青时骨头硌在长椅上，视线支离破碎。 　　他也没有什么怨气，只是在想。 　　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好歹也养他这么久了。 　　不是个好家长。 　　雨水宛若断了线一样，打在皮肤上都显得刺痛。 　　顾青时隐隐约约感觉那个路人走了，视线有些无法聚焦，只是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雨水还在下。 　　血色的黑夜，仿佛是在水面之外的声音。 　　——“高架桥有车祸了，有伤者，拉警戒线。” 　　——“救护车来了吗？尽快吧。” 　　——“还没来是吗？欸，他快不行了……” 　　所有触觉、听觉都被放大，唯独视觉变得模糊不清。 　　顾青时用力地聚焦，他怎么聚焦都聚焦不了。 　　周围的警察仿佛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这里有个人，有个人。 　　下巴上的触感很是强烈，那个人还在冷漠的笑。 　　他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顾青时分不清是里世界还是外世界，心脏的剧烈撕扯痛已经让他宛若死去，他的舌头快断了。 　　梦里的人是真的存在吗？ 　　他在说什么？ 　　光影交叠，黑暗一片。 　　血腥的味道似乎在蔓延，在彻底要看清的一瞬间，充满了整个眼球。 　　——“你流血还蛮好看的。” 　　——“像个艺术品。” 　　很是爱怜的评价。 　　顾青时再次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周遭也没有救护车，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梦。 　　996在支离破碎地解释，【宿主，宿主，你刚刚应该走的，我提醒了呀，主系统它监测到了……】 　　【你没事吧，这个身体情况其实是可以修复的，但是可能会妨碍剧情，主系统把我的权限给收了。】 　　【我们去医院吧……要不先回家也是——】 　　顾青时瞳孔微微散开了，唇边的伤口也被泡得有些溃烂了，他只是说，【996。】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996本能地说道，【宿主我已经扫除了不相干的世界类生物的记忆，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的！】 　　没有任何回应。 　　下完雨的天气很凉，一阵风吹过来，水洼泛起来点波澜。 　　【……啊，那个啊，宿主还有两年，只有两年，就可以回去了。】 　　【其实也没有家。】顾青时觉得嘴里有点咸腥，眼睫微微垂着，只是有些迷茫地说，【我只是想回去我的孤儿院看看。】 　　手指动了下，他有些局促。 　　这里说到底不是他的地方。 　　霍尘有爸爸妈妈的。 　　惩罚结束了，顾青时抬手揉了揉眼睛，面上也没有什么大的表情。 　　死不掉就算了。 　　他起身准备回去了。 　　两小时前—— 　　傅敛原本是打算来找顾青时的，本来情绪不算多好，但看到他人真不高兴了。 　　又没那么乐意了。 　　这个时候还是顺着他比较好。 　　霍尘心情完全平静不下来，他之前有预计过顾青时会生气，但是应该是心疼居多，而不是不理他。 　　他压根不下坐这个人的车。 　　神经病。 　　他至今没忘记这个人灌顾青时酒的事。 　　不知道藏着什么龌龊恶心的想法。 　　霍尘掉头就准备走。 　　但傅敛看到人先一步离开，莫名有些恼火，他还没有嫌弃这个蠢东西脏了他的车呢。 　　“走什么？青时让我送你回去，是不想坐吗？正好我跟他说一声。”傅敛低头真的打算去打电话了。 　　手机屏幕并没有拨通。 　　傅敛不可能自取其辱，顾青时今天挂了他多少次了，开车追过来也这么不容易。 　　好不容易气不在他身上了。 　　霍尘果然沉着脸上来了。 　　电话自然没打通。 　　“谢谢叔叔了。”叔叔两个字咬得格外慢。 　　傅敛神色有略微的停顿，但很快就笑了，拉开车门很有风度地把人请了上去。 　　甚至在坐到后座后，不经意地说，“是啊，我和他都年纪大了，和你们有代沟了。” 　　“青时经常和我诉苦呢，说他实在不知道和你说什么话，找不出来共同话题。” 　　傅敛丝毫没有在意年纪的事，慢悠悠地说，“其实你觉不觉得，那秦女士说得也不错，他今年……啧” 　　“好像才二十八吧？” 　　“男人三十而立嘛，你这么懂事肯定不愿意看到他生活这么枯燥，我回头去公司寻个好女孩……” 　　霍尘面不改色道：“是吗？那我替爸爸——谢谢你。” 　　傅敛脸色差点没绷住，皮笑肉不笑道，“噢，现在你们终于父子相称了？” 　　“我和他是最亲密的人，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称呼什么的，没什么必要。”霍尘垂眸平静地说道，“小时候睡不着，他会抱着我睡的。” 　　这显而易见是胡说八道，顾青时顶多只是会坐在旁边而已。 　　霍尘心如止水，股作担忧道，“我也很担心他，可是他甚至都说不成家了，想来也是为了我。” 　　“我又惹他生气了。” 　　“叔叔，你说他会不会打我啊，又让我跪在他房里一天。” 　　这当然也是胡说八道，顾青时从未罚他跪过，甚至很是不喜霍尘动不动趴他膝盖上。 　　因为这样显得没出息。 　　但霍尘就是这么说了，脸上很是担忧与委屈，活脱脱就是个学生样。 　　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傅敛虽然脸色冷了冷，但还是说，“他一个月二十多天都在我那里，实在也是太忙了些，都是为了你。我劝你还是好好道个歉，不然恐怕连罚你的时间都没有了，第二天就到我那里工作去了。” 　　“叔叔说过好几次让他多回家看看，但是没办法，他是个工作狂，不太喜欢回家。你放心，叔叔以前就经常带他出去旅游，这次肯定也会借着机会带他去散心的。”傅敛很是温和地说，鼻尖的痣若隐若现的，邪气得很。 　　霍尘最大的逆鳞就在这里。 　　顾青时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并不常回家。 　　车子里的空气很是凝滞。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司机都已经开进江林湾别墅区里面了，马上就快到了。 　　霍尘侧头看了过去，脸上又涌出一抹笑来，很温和地说，“是啊，他工作很认真的，肯定少不了叔叔的帮忙。顾青时回家每次都很累，每次都要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还要我去叫他。” 　　“见得少，他就会经常想我，想来这次也不会对我多生气。毕竟我是小孩子。”霍尘解开了安全带，笑眯眯地准备下车。 　　少年临走之前还眯了眯眼，故作烦恼道，“其实他也埋怨过工作太多了，家里又有我这个烦人精，每天都要打三次电话给我的。” 　　“他今天早上是不是只喝了豆浆，他都同我说了。叔叔，你们不是好朋友嘛，让他多点空闲好好吃饭嘛。”眼眸里笑意很浅淡，仿佛只是浮在表面而已。 　　话说到这里，依然没完。 　　“说来也巧，本来我都不打算来赵家的，正好顾青时在中午的时候跟我说了，我才来找他的。” 　　“你看叔叔，你都是大老板了，给他放几天假嘛，不然我们见面还得电话联系。” 　　一连串输出，压根都不带停顿的。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霍尘冷哼了声就转身走了，舌尖抵了抵后牙槽。 　　傅敛捏着手机的力道不断地收紧，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 　　挂了他电话……原来是在接那个小子的电话啊。 　　车内发出砰的一声，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很是慌张地捡起被砸的手机，而车窗玻璃那里有了几条细微的裂缝。 　　没砸碎。 　　“老、老板……” 　　傅敛：“走。” 　　顾青时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先去附近的酒店收拾了一下自己，他脸上的伤口按理来说不该被普通人看到的。 　　【因为惩罚的时候，能量有些波动，现在已经好了。】996很是担忧地说道。 　　它还是很难受，原世界已经毁掉了，目前回不去。 　　他该怎么和宿主说。 　　虽然上面有修补工程，但肯定是不会那么快的，两年不知道够不够。 　　996只能希望赶快修复好802世界。 　　不过想到这里，996又突然卡顿了下，它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可又死活想不起来。 　　996只能又跑去查日程报告，乱得不可开交。 　　【那现在其他人是看不到了吧？】顾青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问道。 　　【看不到的，放心宿主，任务完成后，你的任何痕迹都会被清除掉的。】996安抚道。 　　顾青时眼眸很平静，只是在思索，【全部都清除掉？】 　　【是的是的，除却必要的备份，会清洗掉所有痕迹，主角将会走向正确剧情，届时不会再需要宿主。】 　　【好。】 　　顾青时情绪收拾好了点，神色平稳了很多，抬眸去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微微蹙了下眉。 　　舌头烂了。 　　怎么吃饭呢？ 　　二十分钟后—— 　　傅敛来到了酒店，面无表情地去找人。 　　但一推门，里面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还被吓了一跳。 　　后面有个经理跑上来解释道，“傅总，顾先生刚才打车走了，现在已经不在了。” 　　傅敛神色难辨。 　　没抓到…… 　　手机此刻有振动声响起。 　　——傅总，今夜还是在酒店吗？ 　　发信人：陈霖。 　　——嗯。 　　顾青时回到家里的时候，其实已经重新调整好情绪了。 　　顶多霍尘就是不告诉他而已，不信任也很正常，毕竟他不常回家。 　　这次情绪波动……或许是意外。 　　顾青时觉得调节调节就好了。 　　反正那是他母亲，过段时间总会相认的。 　　他刚推开门，霍尘就冲了上来，这孩子就一直在玄关门口。 　　顾青时蹙了蹙眉，有些意外。 　　“你嘴巴怎么回事？”少年一瞬间就看到了伤口，立马抓住了人的手，凑得极近，慌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 　　顾青时有些不可思议。 　　【996？他怎么能看得到？】 　　它那个系统在装死，一直不回话。 　　如果能看到，那福利院那次—— 　　顾青时神色有几分异常。 　　但就在这时。 　　霍尘不知死活地捏住了顾青时的下巴，对方又恰好没什么力气，身子都歪了，一下子就捏开唇了。 　　里面红艳艳的舌尖都被咬烂了，血还在往外渗着。 　　他怎么弄的！ 　　但是就在这几秒钟之间，霍尘眼前一道黑影。 　　“啪！” 　　顾青时直接扇了过去，力道用了十成十，推开霍尘的胳膊，气息有些不稳。 　　“！”人直接被微微打偏了。 　　霍尘脸颊红红的，有要肿的征兆，但他只是低垂着脑袋。 　　也就停顿了一下，很快就说，“我就看看，你别生气……” 　　手又慌张地抓住了人的手腕。 　　死活都不松了。 第41章 （二更） 　　霍尘现在长得很高，几乎完全不需要仰着头去看顾青时了，这就导致他一开始去掰顾青时的嘴。 　　结果一不小心成功了。 　　这极其冒犯。 　　顾青时扇他并不奇怪。 　　霍尘微微弯着腰，脑袋低垂着，左边脸颊从红转成了肿。 　　但他还是抓着顾青时的手。 　　“你……”顾青时觉得手腕都有些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老是碰他行不行？ 　　但这话说出来又很奇怪，顾青时抽了下自己的手，但这孩子又不松，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霍尘眼眸垂着，心跳很稳定，视线锁定在人的腕骨上。 　　既紧张，又兴奋。 　　直到顾青时抬手看了看他的脸，动手按了下。 　　霍尘很适时地“嘶”了一下，作出可怜的样子。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无力，“你别突然碰我……我反应不过来。” 　　他精神本就不振，原本回家想要休息一下的，但是霍尘只要一在他身边。 　　好像就不得不说很多话。 　　情绪全跑到他身上去了…… 　　“不疼。”霍尘立马说。 　　少年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唇肉都破了，那明显是自己咬破的。 　　顾青时怎么了？ 　　“你……我真是没办法说你，别靠我那么近……”青年拨开人的手，神色很是平淡，但又像是没精神，“松手。” 　　霍尘只好松了手。 　　但在后面还喋喋不休，“为什么不行？我担心你……” 　　“在学校随随便便掰人的嘴？”顾青时烦得很，冷声打断道。 　　“多大了，别做些很无厘头的行为。” 　　顾青时不知道这个怎么教，霍尘上初中那会就偶尔改不掉抱的习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黏糊劲。 　　该亲近的不应该是阿姨吗？ 　　倒是也问过这个问题，但这孩子只是很冷漠地说，“阿姨收的不是你的钱吗？顾青时，是你养的我。” 　　无言以对。 　　顾青时也不知道是霍尘过于明事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总之还是太黏了。 　　就光从客厅走到楼梯的那一段路，少年就在他后头频频顶嘴。 　　“我担心你，你为什么老是嫌我碰你。” 　　“我很干净的。” 　　顾青时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人轻轻地挑了起来了，只能闭了闭眼，道，“我没嫌你脏。” 　　“那你打我。”少年倔得反问，倒是罕见地听出点不乐意的情绪来。 　　顾青时上楼的脚步一顿，思绪断了下，扭头看了回去。 　　“是不满吗？” 　　语气很是平淡，似乎真是在思量这个问题。 　　霍尘其实什么都好，除了今天那档子事没处理完外，顾青时养他这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他品学优良，也会交朋友，也听话。 　　从没让他烦心过。 　　顾青时经常会想，自己大抵也就是起到了给钱的作用。 　　要不还是不回来了，他有时候忍不住想打他。 　　但原因总是有些奇怪。 　　顾青时索性抬脚又准备往楼下走了，神态有几分烦闷。 　　霍尘敏锐地察觉出了人的情绪变化，几乎一瞬间就挡住了人的去路，立马道：“你去哪？” 　　“我要给你上药。”霍尘再次说道。 　　兴许是因为长大了的缘故，霍尘现在是的的确确能够拦住顾青时。 　　他下不去。 　　“今天在赵家的事我回头再说。但我现在情绪不稳定，再打你怎么办，我先出去……”顾青时表情是有些懈怠在的，因为他上辈子从未打过人，没道理这辈子变这样。 　　烦得很。 　　分明校园霸凌这个事还没弄清楚，现在又不尴不尬地打了人。 　　口腔里太咸了，有点反胃。 　　顾青时的手腕还有震震的麻感，他就是觉得奇怪。 　　他每次的理由不是很正当。 　　霍尘做什么离他这么近……别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少年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打一下而已，又不算什么，他连忙抓起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疼的，真的不疼的。” 　　顾青时精神真的很不济，他甚至没什么力气抽出来手的，只是觉得怪异得很。 　　霍尘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养的有问题？ 　　但顾青时寡淡的情感生活也不能给出他什么有效的经验。 　　只是说，“霍尘……” 　　少年立马拉住人的手，反手直接牵着往楼上走，力气宛若个小牛一样。 　　真的拽走了。 　　顾青时坐在椅子上就困，他又说了句，“你别突然碰我，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反应不过来的。” 　　其实回想看看，霍尘也就看了下他的伤口。 　　倒是也没什么。 　　顾青时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洗脑，他全然地带入了家长的角色，觉得似乎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甚至还陷入了一种深刻的自责当中。 　　他不算个好家长，还剩两年，存在痕迹会被摸消。 　　要好好养霍尘。 　　“那反应过来是我会怎样？”少年半跪在地上，面色突然敛了起来，眉眼有几分张开，抬眸直直地看了过来。 　　顾青时手上拿棉签的动作都顿住了。 　　“当然让你起开。” 　　“那我不起开呢？”少年唇齿很是尖利，直接黏着人的话尾跟了上去，硬生生要讨个说法。 　　顾青时：“……” 　　扇你。 　　还不如真的养条小狗。 　　顾青时突然觉得有几分懊恼，当时傅敛让他挑小狗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养一条。 　　起码家里会有点参考性。 　　现在这说什么啊？ 　　说得乱七八糟的。 　　他本能地招了招手，想让人先出去，眉眼之间有点倦怠。 　　霍尘低下了头，权当没看到，只是劲劲地说，“你扇就扇啊，反正你会习惯的。”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道理。 　　顾青时拧眉看了过去，直觉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上来。 　　唇上被沾着药的棉签擦来擦去的，霍尘的脸微微放大。 　　顾青时直接抬手拿了过来，“行了，你出去吧。” 　　霍尘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人抓着顾青时椅子的把手，闷声道：“我说了要给你上药。” 　　“我自己没手？” 　　顾青时大抵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控制不住了，霍尘不听他话的时候，执着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有。” 　　“出去。”顾青时低声道。 　　“我不走。” 　　霍尘垂着头执拗道。 　　顾青时一下子就又冒火了，心里莫名其妙，他都二十八了需要一个小孩来给他上药？ 　　开玩笑吗？ 　　“你走不走？”顾青时觉得自己一回家，脑子就冷静不下来，情绪是当真没有在公司冷静得多。 　　霍尘咬了咬唇，知道人在生气，但是他又仔细思考了下，觉得被打一巴掌获得顾青时的心疼比较划算。 　　且这个人肯定会自责的。 　　长久以来，必然会脱敏的。 　　少年直接把脸凑了过去，下巴放在人膝上，中气十足地说：“你扇吧。” 　　“霍尘你有毛病吧！” 　　肩膀被推了下，少年用手撑住了身子，仍然执拗地看着他。 　　顾青时脸上变幻莫测，神色极为复杂，膝上盖着薄毯，简直要气笑了。 　　就在这时—— 　　电话响了。 　　霍尘从善如流地凑了过来，趴在顾青时的椅子扶手边，探头去看人的手机屏幕。 　　顾青时：“你就不能拿个小板凳？这不在那里放着吗！” 　　一天天的，跟虐待他一样，整天蹲在他脚边。 　　霍尘当没听到，鼓了鼓腮帮子，甚至心里还有点得意。 　　看吧，他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顾青时的手机。 　　来电是傅敛。 　　“喂？” 　　顾青时接了之后，朝霍尘看了一眼，打量了下孩子的那半张脸。 　　好像真的有点肿。 　　他蹙了蹙眉，去指了指医药箱，又碰了碰霍尘的脸。 　　——去冰敷。 　　霍尘断然不能这个时候走，只是装听不懂，抓住顾青时伸出来的手指，发出“啊”的声音。 　　这个声音自然传到了傅敛那边。 　　“那个孩子在你身边？” 　　顾青时见霍尘都发出声，倒是也就没有再掩盖什么，只是说，“嗯，在我身边呢。谢谢你把他送回来。” 　　霍尘彻底不装了，虽然没有很不礼貌地发出声音，但转手就去拿自己的小板凳。 　　没错，还是小时候顾青时买的一堆彩色板凳。 　　他手仿佛是得了帕金森，一不小心就把板凳摔倒了地板上，发出咣当一声。 　　顾青时蹙了蹙眉，看了过去，“拿好。” 　　这原本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一句话。 　　但是在傅敛耳里，那就是顾青时先吸一口气，语调很是无奈，最后仿佛是教导一样地说：“拿好……” 　　过于亲密了。 　　他之前有过这样吗？ 　　分明没有。 　　傅敛心情原本就极差，此刻面色更是冷若冰霜，只是说，“那个孩子是霍家的孩子，你知道他给你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这话乍一听其实容易有两层意思，霍家的孩子指的究竟是谁？ 　　但顾青时并没有在意这个事，只是说了句：“知道。” 　　他回得很短。 　　顾青时让人去拿冰袋了，霍尘原本是相当不乐意的，但是被那么瞥了一眼。 　　又本能地动了。 　　遂飞快地回来了。 　　顾青时伸手指了指，示意人用毛巾裹住，不然会太凉。 　　但霍尘仿佛是笨到了极点，包了几次，冰块就掉了几次。 　　顾青时气得想要把他手剁了，故意的是不是？ 　　但是抬眸一看，霍尘那张干净俊秀得脸确实被他打红了，又瞬间没气了。 　　只能一边打电话，一边单手给人包好。 　　本来是想递给人的，但霍尘直接把脑袋放椅子扶手上了，脸颊凑了过来。 　　顾青时只好把手腕放在扶手那里，就这么抵着给人消肿。 　　懒得。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嗯，我会问他的。” 　　“谢谢。” 　　“我让小云请过假了。没别的事，就是太累了。” 　　每次回话都很短，顾青时没开免提，霍尘也听不太清。 　　他眼珠子很是活络，虽然脸颊冰冰的，但人始终盯着顾青时的下巴，力图看出点什么讯息来。 　　请假了？ 　　姓傅的不会让他加班吧？ 　　霍尘很是焦急，一双眼睛恨不得把顾青时盯出个洞来，但是他视线轻微一移，却微微愣住了。 　　顾青时不知道傅敛到底找他什么事。 　　说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要特别强调的。 　　“大概后天我就回公——”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嗓音来，似乎是呻吟。 　　顾青时瞬间哑了声，立马抬手去摸霍尘的耳朵，迅速地堵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实际上没开免提的，那个声音也很小，霍尘听不到的。 　　“既然你忙，那我就先挂了。”顾青时很冷静地说道。 　　那边传来：“顾——” 　　——嘟嘟嘟嘟。 　　忙音响起。 　　顾青时垂头去看霍尘，疑心这小孩到底听到没有，想要问问。 　　但就在这时，霍尘仿佛是走神一般看着顾青时，情不自禁抬手去够他。 　　没碰着。 　　霍尘只是恍惚地说，“我有那么用力吗？” 　　下巴红了。 　　他当时就是想看看顾青时的嘴巴怎么了，没用力捏啊。 　　就在这时，冰袋啪哒掉了。 　　霍尘下巴蹭得一下子磕到扶手椅上，疼的表情扭曲了下，哼了哼。 　　顾青时实在没忍住轻笑了下。 第42章 （三合一） 　　原本是有些恼火在的，但霍尘看到人笑了，又莫名觉得有点得意。 　　加把劲地哼哼了。 　　下巴被狠狠地磕了一下，还是有点红的。 　　顾青时低头看了下，“没事，一道冷敷下。” 　　同时伸手指了指地上，霍尘连忙拿起来冰袋，又包好，递到了顾青时手里。 　　“……” 　　霍尘的确是个美人坯子，脸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再加上青春气质，显得真诚无比。 　　只是顾青时还是没忍住，“我是让你捡起来自己敷。” 　　“我疼。” 　　霍尘立马还嘴道，随后做出一副不敢碰自己脸颊的样子，倒是像模像样的。 　　顾青时犹豫了一下，眉眼神情很是寡淡，但还是抬手把人的脸挪过来了，直接按了过去。 　　“呲……” 　　力道没放好。 　　顾青时神色平静，只是说，“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话题最终还是绕到这个地方了。 　　霍尘盘腿坐在地板上，眼眸微微垂着，睫毛扇动了下，神态有些不自在。 　　“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还没完全落完，那个冰袋就又滑到地上了，顾青时似乎是有些愣神。 　　但也只是朝外摆了摆手，“出去。” 　　霍尘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的情绪能来的如此快，慌张地抓着人的手。 　　“我准备和你说的，就是没来得及，再说了，我没事。” 　　“我没受伤，真的一点都没有。” 　　顾青时不太想听，看着霍尘抓着自己的手的样子又觉得古怪，直接推开了。 　　怎么老是抓他。 　　“行了，我知道了。”顾青时觉得吵得晃，垂眸看了过来，平和道，“掉了。” 　　“给我捡起来。” 　　霍尘连忙把冰袋又包好，交了过去。 　　顾青时重新给他按上了，有些心不在焉，脚边的小狗还在解释。 　　“真的没事，我还揍了他一顿呢，我一点伤都没有。” 　　“你不要生气……” 　　顾青时蹙眉：“我生什么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尘脸色都不好看了，他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凑近点。 　　“你以后——”顾青时本能地想说你以后会有真正的亲人，到时候信任他们就可以了。 　　但是话还没说完。 　　“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霍尘立马接住话头。 　　他听不得那种“没关系”的话，心里宛若被刺了一下，极其难受。 　　恨不得把顾青时的嘴给堵上。 　　霍尘打量着人的表情，对方并没有多宽慰，反而是很复杂地看着他。 　　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尘不喜欢这种表情，好像顾青时在犹豫。 　　犹豫其实就是否决。 　　他受不了自己被“犹豫”，他一把抓住人的手，“你再扇我一下也行的。你别生气。” 　　顾青时被拽得回了回神，听清楚霍尘的话后无语至极，只是烦闷地说，“有毛病啊。” 　　语调算有起伏，这个人脸上没有那种“脱离”“迟疑”的情绪了。 　　霍尘微微放下了心。 　　算是暂时拽回来了。 　　顾青时看了看人的脸，觉得不大肿了，于是就说，“你没有及时和我说校园霸凌的事，我心情确实会受到影响……或许你应该还是不太信任我，这个我能理解。” 　　霍尘面色有些烦躁，你理解什么理解，他那是因为—— 　　“之后想不想告诉我，都随你。” 　　这句话一出，霍尘心就凉了半截，想要解释，但又无从解释。 　　顾青时本来要起身走的，毕竟书房也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但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他又觉得要解释一下。 　　“我脾气不好，但之前我也没打过人，不知道怎么老是控制不住。” 　　霍尘捏着顾青时的椅子扶手，抬眸看了过去，眼神直勾勾的。 　　“我去看心理医生了，但是……”顾青时蹙了蹙眉，“他说我打的不多，甚至很少，也没有给我解决办法……” 　　霍尘都愣住了，觉得这个人单纯的不可思议。 　　就因为这个，去看大夫了？ 　　脸颊麻麻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霍尘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快得很，有点燥热。 　　如果可以近距离看到顾青时错愕、无法应对的表情的话，那么被扇一下也无所谓。 　　这个人道德标准居然这么高。 　　只记得扇自己了，完全不记得他做了什么事。 　　霍尘脑袋微微垂了下来，眼眸中的不驯被掩盖的滴水不漏。 　　“不疼的……”少年低声道，又慢慢地抓住了顾青时的袖子。 　　端的是听话又委屈。 　　顾青时拧了拧眉，只是生气地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跪我身边的毛病？我不让你坐了吗？” 　　“……” 　　霍尘还没完全夹完那句话，突然被这么一说，莫名有些尴尬的意味。 　　“我不想坐那个彩色板凳。” 　　顾青时无语：“那——我回头换了，你怎么老爱蹲着？” 　　霍尘头也不抬地说：“这样你不用仰头啊……” 　　“……”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是真的有些烦了，朝外挥了挥手。 　　“出去，我待会要睡觉。” 　　霍尘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还想再墨迹一下，但是对方扫了一眼过来。 　　“那我送你去卧室。” 　　顾青时很是不可思议，倦怠的情绪都被压下去点，“就在隔壁，我用你送？” 　　霍尘此刻倒是听话地站了起来，膝盖的骨节发出点响声，人站在顾青时的躺椅边上，脖颈微微垂着。 　　看着人。 　　“你是小孩子吗？”青年面色复杂又沉郁，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教育的话。 　　也就两年了。 　　霍尘跟着人从书房走到了门口，在走出去的一瞬间的时候，眼神无意的扫了一下。 　　发现了书架上的东西，目光微微一缩。 　　嗓音几乎有些发紧，抬手抓住了顾青时的手腕，磕磕巴巴道，“书……这个是？” 　　顾青时回头看了人一眼，朝着人的视线看了下。 　　书架上添了本新书。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不是那本旧的。 　　“你买的？” 　　顾青时，“不是，书店会定时来送，你没注意。” 　　为了养成孩子读书的习惯，从小学的时候书房里的书就在不断地换，从幼儿的学习，到中学的小说，再到高中的名著。 　　常看常新。 　　顾青时虽然不常回家，但确实按照他最大的限度去提供好的教育环境。 　　“那……我的那本呢？”霍尘眼眸微微垂着，有点紧张。 　　他找不到了，虽然当时是故意给顾青时看的，但是……后来没了。 　　家里也没有啊？ 　　霍尘翻过顾青时的卧室，就是找不到。 　　“扔了。” 　　顾青时把自己的袖口从对方手里扯开，面不改色地推门走了。 　　书房就在二楼的拐角处，一绕弯就到主卧了。 　　霍尘持之以恒地跟在后面，直到卧室门被关上了。 　　进不去…… 　　他讨好卖乖的神色几乎一瞬间消失了，盯着那个门许久，仿佛要盯出来个洞来。 　　顾青时不可能扔掉。 　　他怎么能扔！ 　　霍尘莫名有些生闷气，也不走，只是靠在主卧的门口。 　　神色有些冷峻。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拯救另外一个人。 　　霍尘一开始的确憎恶那些带着目的来的“访客”，但是现在他又很热切地想要知道顾青时的“目的”是什么。 　　最好与他有关。 　　他必须要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价值。 　　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霍尘低头看了一下，上面有着一条很简短的讯息，发信人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奶奶是张素萍吗？ 　　霍尘腕上有青筋凸起，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日下午两点来见我，地点是****，不要告诉你的家长，否则把那老太太的坟刨了，以合法合规的方式。 　　顾青时回卧室其实没有直接去睡，而是找996重新地回顾了下剧情。 　　算是好奇，也算是…… 　　说不清楚。 　　【世界编号：256。】 　　【世界名称：《易如反掌：落魄少爷逆袭记》】 　　【主体内容：少年霍尘自出生就被遗弃，流亡于民间，被一老太收留养至五岁，后老太被街头混混打死，送至福利院，而后经贵人相救，得到帮助……】 　　【期间成功报仇，将街头混混绳之以法，并将福利院的黑心主谋进行二次惩治……】 　　顾青时听到这里顿时有些不解，【等等。】 　　996只好先暂停，【怎么了宿主？】 　　顾青时疑惑地问：【这些剧情走过了吗？】 　　【自然已经完成了。】 　　顾青时：【我说的报复。】 　　【完成了。】 　　顾青时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报复？ 　　霍尘去报复？ 　　他还是个学生，安全吗？ 　　【你接着说。】 　　996只好又问了下，【可是宿主下面的剧情就与你无关了，任务只结束在主角十七岁那年。】 　　【说。】 　　996：【……主角在被认回之后，就得知了当年被遗弃的真相，通过自身实力的提升和各方势力的周旋，最终在霍家取得了实际地位……哎呀宿主，我不好总结。】 　　顾青时还没听明白呢，996就突然不愿意说了。 　　【怎么了？】 　　【宿主宿主，那些剧情你都没有必要知道，很无聊的，宿主你只需要把主角养到十七岁就可以啦，我们任务就可以结束啦。】996很斟酌地说道，扭了扭自己的精神体。 　　顾青时皱眉，觉得996也奇奇怪怪的。 　　想要再仔细问一下，但是转念一想，有觉得它说得没错。 　　毕竟霍尘还有两年就十七了。 　　后面的事都与他没干系了。 　　【好。】 　　【到时候你也会消失吗？】顾青时垂眸看着空气，只是问了下。 　　【一切顺利的话，我也会登出的，宿主。】 　　【我知道了。】 　　顾青时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对话，他坐在床边，面容有些冷淡。 　　抬手掀开了自己的衬衣，看了下胸腔的位置。 　　上面有被按出来的紫黑淤青。 　　很明显。 　　顾青时看了一会，神色露出几分迷茫，又觉得懊恼。 　　弯腰从床头柜里翻找了下，从里面拿出一把水果刀，停顿了下，朝自己心口比划了下。 　　又觉得无聊。 　　996一般晚上不会打扰他，除非意外它都是休眠的，顾青时感受着皮肤冰凉的触感。 　　在快要划破的一瞬间，他又放下了。 　　算了，挖开也死不掉，任务还没完成。 　　或许还是很疼的。 　　水果刀又被放回了床头柜里，但是在顾青时合上抽屉的一瞬间，他又想起点什么。 　　青年用指节扳开床垫，拿出来了那个破破烂烂的书。 　　神色仍旧很平稳。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霍尘是把自己代入查理·高登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笨，也不会变笨，一点也不相似。 　　这本书的结局并不好。 　　主角从愚蠢变为聪明，又从云端跌落，变为更蠢笨的人。 　　聪明没有给他带来幸福，而是让一切人离他而去。 　　阿尔吉侬……那只老鼠，从擅于走迷宫……到屡屡碰壁，最终因为智力下降而不吃不喝，绝食而死。 　　不知道是老鼠映射了人，还是人映射了老鼠。 　　有什么好看的？ 　　顾青时浅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几分偏见来，尽管他之前也很喜欢这本书。 　　但现在，他的思维有些停顿，又有些执拗。 　　白天的那个视频似乎还在历历在目，霍尘……从矮子变高……实在像个魔法。 　　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小怪物。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不能看这样消极的书。 　　顾青时抬手按了按额角，压制了许久的倦怠感似乎一下子反扑了过来，蜂拥而至。 　　导致他视野一片模糊，耳边一阵又一阵嗡鸣。 　　顾青时只是草草地把那本书放回了原位，随后脱力般地靠在了床边。 　　手腕砰的一声砸在床头柜边，人至此没了动静。 　　溺水的感觉十分明显。 　　隔绝的，虚假的，真实的。 　　其实不太重要。 　　顾青时迫切地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不喜欢任何对自己有牵绊的东西。 　　那实在太令人厌倦又讨厌。 　　顾青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他支起身子看了下手机，才三点左右…… 　　阳台有风往房间里吹，带动了青年头上的发丝，有丝丝凉意泛起。 　　顾青时轻微蹙了下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咙，觉得有些不适。 　　卧室的夜灯还在开着，很昏黄，可见度不算太高，但营造出了较为静谧的氛围。 　　顾青时想起昨天的事来，蹙眉拿手机查了下“陈霖”的名字，最后只得到几条无聊的机场图和粉丝的一些安利评论。 　　看不出来具体的家庭信息，看来是有被好好压下去。 　　——替他说几句好话。 　　这个要求有些太简单了，傅敛让他说这个出于何种目的？ 　　顾青时直觉哪里不对，但又暂且思考不出来，他眼睛有些涨。 　　再睡下去恐怕也休息不好。 　　于是就起身去主卧的卫生间洗了下脸，面容很是沉静，拿面巾擦了擦手。 　　就在这时，卧室里有轻微的动静。 　　顾青时擦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下门，草草地把面巾扔到了垃圾桶里。 　　随后就推门去看了。 　　“怎么不睡觉？”顾青时皱眉，看到霍尘半分意外都没有，每次都不敲门。 　　少年站在床边，个子倒是很高，只是卧室光线实在昏暗，到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不也没睡……” 　　顾青时没空和一个孩子拌嘴，只是又回了洗手间里面，重新弯腰洗了下脸，揉了揉眼眶。 　　还是很难受—— 　　看不太清楚。 　　霍尘在暗处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嘴唇蠕动了下，而后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 　　“你难受？” 　　顾青时脸颊一片潮气，还没来得及擦脸，只是垂着眼眸，睫毛根根分明，有种凌厉又冷淡的感觉。 　　“没有。” 　　霍尘还没来得及再问，这个人就直起了身子，略带不解地看过来，“找我什么事？” 　　“我、我……睡不着……我看这边有光，我就想来找，你嘴巴好点没……” 　　顾青时嫌他碍事，把霍尘往外拉了下，从洗手间门口走了出去，带了句“把门关上”。 　　霍尘抬手把门关好了，人却立在原地，很是出神地望着床边的顾青时。 　　顾青时不喜欢彻底的黑暗，所以睡觉还是习惯开个低功率的小夜灯，这样才能睡着。 　　昏黄的光线导致整个房间都很暗，除了床边。 　　霍尘看着那个单薄又柔韧的脊背，光线透过丝绸的居家服……显露出几分身段来。 　　顾青时弯腰从抽屉里翻了下，找出一个瓶子，“过来。” 　　身后先是没反应，而后才是快一些的脚步声。 　　“吃一粒。”是一个软糖模样的褪黑素。 　　霍尘从人手里接了过来，对方的指腹甚至很温暖，但一划就过去了。 　　根本没感受到什么。 　　“去睡吧。” 　　这个人又朝外挥了挥手。 　　霍尘抿了抿唇，看着人的后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好，那我走了。” 　　“嗯。” 　　顾青时看都没看他，只是从抽屉里拿了个眼镜，单手戴在了鼻梁上。 　　霍尘只好从正门往外走。 　　“下次记得敲门。” 　　“噢……” 　　烦人精走了。 　　顾青时也就戴了一会眼镜，又觉得还是不舒服。 　　遂摘掉了。 　　阳台一直有风挂，配合着卧室的空调倒是显得有些冷了，顾青时只好去阳台把窗户给关上了。 　　但是准备走的时候，垂眸一看，花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翻了。 　　地上全是些土。 　　顾青时只好弯腰又收拾了下，大概到了快四点的时候才又回到了床边。 　　有些犹豫地在网上找了眼保健操的视频，认真地学了半小时。 　　…… 　　第二天一早。 　　顾青时照旧是没有起来，霍尘压根没心情吃早饭。 　　顺便请了假。 　　他不可能在顾青时在家的时候去上学。 　　小学那会是蠢，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一个月回一次。 　　霍尘盯着盘子快要盯出来个洞来。 　　保姆看了人一眼，安抚道，“你先吃嘛，让先生睡一睡。” 　　少年立马弯唇笑了笑，“没事陈姨，我等等他。” 　　保姆有些疑虑，因为按照以往情况来看，先生是要睡到九点多的。 　　那不还得几个小时吗？ 　　“小霍你不上学吗？” 　　霍尘：“噢，我请假了。” 　　“……” 　　保姆对此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又劝了下，“你先吃也可以的，先生一会……” 　　“陈姨，现在都八点了，他这个时候起床气应该没那么大吧？” 　　保姆一愣，“九点去叫吧……” 　　“可是不吃饭，胃是一直空着的，我还是去叫他吧。”霍尘似乎是在自我说服，很快就起身走了，桌上的东西一个都没动。 　　保姆：“……” 　　你要想去就直说就好。 　　卧室门没锁。 　　霍尘本来都拧开门把手了，但是似乎又有些心虚，非常轻微地敲了下门。 　　见里面没反应，立马就推门进去了。 　　手脚很轻。 　　顾青时确实没醒…… 　　霍尘站在人床边，垂眸看了好一会，心脏怦怦跳。 　　他低头看了下手表，现在才八点，那还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床上的人皮肤很白，额发又很黑，只是眼眸有些轻微的动。 　　似乎是在做梦。 　　眉毛甚至都在紧蹙。 　　霍尘半跪在床边，探头去看了下，有些担心。 　　但又不敢叫醒。 　　他怕他真生气。 　　顾青时不断地重复死之前的场景，血一点点的侵蚀他的视野，耳朵嗡鸣又听不清。 　　那个看不清的人在他耳边说什么？ 　　是什么？ 　　——跟我一起…… 　　一起什么？ 　　顾青时迫切地想要听清楚，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后面的几个字。 　　以至于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顾青时？” 　　“顾青时？” 　　有人在叫他。 　　潮湿的眼眸一瞬间睁开，看到了一张神色慌张的脸。 　　顾青时一把扣住霍尘的手腕，冷淡地说，“是不是晚上没骂你，让你觉得确实可以随便来我这里了？” 　　“……” 　　“没……我……敲了” 　　顾青时抬眸看了人一眼，烦躁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怎么大早上就过来闹他。 　　“我叫你吃饭……”少年支支吾吾。 　　“有九点吗？”顾青时说法都带着哑音，很闷，但又确实带着情绪，刺刺的。 　　霍尘看着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知死活地想要去揽一下，结果被啪得打开了。 　　青年瞥了他一眼。 　　他浑身仿佛过电了一样，立马垂下了头。 　　“说了几次不要来叫我，你自己先去吃，等我做什么？”顾青时掀开薄被，打算起身，眉宇之间有淡淡的愠怒。 　　霍尘咬了下唇，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仰头去看人。 　　“霍尘！” 　　顾青时蹙眉看着脚边的人，很是万分不解道，“你这什么毛病？我说了不让你坐床边了吗？” 　　这跟个石墩子挡道有什么区别。 　　他连拖鞋都不好找。 　　霍尘权当没听到这些话，只是本本分分地捞出来拖鞋，垂眸打算去给人套上。 　　这个行为他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直到顾青时拧眉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极为恼怒道：“霍尘你是真有点问题是不是？” 　　顾青时气得仿佛要原地升天，他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有些抖M倾向。 　　“你拿我的鞋子做什么？” 　　霍尘：“给你穿啊……” 　　顾青时闭了闭眼，手指微微动了下，是真的想踹他一脚。 　　“给我穿什么？我没手吗？你给我站旁边去。” 　　脸颊被狠狠地朝外甩开，那个温热的手指触感也消失了。 　　霍尘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顺手的事吗？ 　　他老老实实地罚站，舌尖舔了舔上牙膛，很是不乐意地看着顾青时的后脑勺。 　　这怎么了？ 　　顾青时怎么就这么嫌弃他。 　　青年自己穿好鞋之后，就起身来了，但或许是因为早上血糖低，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顾青时歪了歪身子。 　　霍尘立马拉住了人的胳膊，着急道，“怎么了？” 　　“没事，起猛了。”顾青时真是觉得累得慌，抬手往外摆了摆，“下楼自己去吃饭。” 　　“我不。” 　　这话说得倔强又讨人嫌。 　　顾青时只能扭头去看人。 　　霍尘着实是长大了，顶嘴的次数是只增不减，且理由是一天比一天充分。 　　“万一你晕倒了怎么办？” 　　顾青时，“霍——” 　　“本来就是，回家就应该好好作息，你老是起得那么晚，那算是吃得早饭还是晚饭啊？” 　　“医生说了让你好好饮食的。” 　　话一连串的说完，吵得顾青时头疼。 　　“你管我？”青年不可思议地去问。 　　霍尘沉默了一会，心脏怦怦跳，但还是说，“我担心你，不可以吗？” 　　大约几秒钟后—— 　　“讨债鬼。”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陈述。 　　霍尘的手被甩开了，顾青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自己去洗漱了。 　　总归是撵也撵不走。 　　霍尘立在原地待了一会，唇角有点弧度，但又不明显，只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床边。 　　垂眸扫了一遍，找到了顾青时的手机。 　　很从善如流地打开看了下消息。 　　随后又安分地放回了原地。 　　他明天走。 　　霍尘看着洗手间里的人，眼眸微微眯了下，心情很是愉悦。 　　真好。 　　他低头看了下昨天自己手机上那条无聊的短信，勾了下唇。 　　动手删了下。 　　刨坟……真下作啊。 　　——随您的意。 　　短信被删掉了。 　　少年脸上冷静得很，只是看着洗手间的那道人影，似乎已经下了决断。 　　餐桌—— 　　顾青时看着日渐冒高的碗，陷入了点困惑之中，但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今天周二，请假了？” 　　霍尘给人夹奶黄包的动作一顿，心里莫名紧张了下，“昂。” 　　“生病了？”这人侧头看了过来。 　　霍尘心里忐忑，却不敢瞒，“没有。” 　　“厌学？” 　　“也不是。” 　　顾青时从坐在餐桌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只是盯着霍尘。 　　“理由？” 　　压迫感一层一层叠了上来。 　　霍尘有几分烦闷，心想这很难猜吗？你一个月不见得能回来两天以上，我当然要请假啊！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 　　“说话。”顾青时蹙眉问。 　　霍尘本能地又想吃薄荷糖，他有点焦躁，但还是说，“因为你在家。” 　　最后还是这么说了。 　　顾青时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吃完饭跟我出去一趟。” 　　“啊？”霍尘倒是有些意外，仰头看了过来。 　　“先吃饭。” 　　这个人只是这么说道。 　　与此同时—— 　　Z市的一个咖啡馆里坐着一个穿着儒雅的男人，他戴着贝雷帽，看不清眉眼。 　　只是看了下短信。 　　笑了笑。 　　这么个命硬的东西，居然还没死呢？ 　　啧。 　　霍盛齐没过一会接了个电话，那边很是斟酌地说，“小霍总，我们确定要竞标Z市那个郊区吗？那里大多都是一些城中村，钉子户，村民也要的很多。这边政府也不乐意用外地公司，利润没有预计的多……” 　　“所以呢？” 　　“董事长并不赞同，希望您先回一趟家。”那边传来点试探的意思。 　　霍盛齐顿时笑了，看着桌上的咖啡，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哥都这么说了……我就不闹了。” 　　“对对对，小霍总，董事长的意思是过两年再往北方发展，这边水深又鱼龙混杂，不要贸然行事……”那边的声音愈发的讨好，甚至有“松口气”的感觉。 　　霍盛齐眼皮微微垂着，只是问了句，“大哥还有别的话要带吗？” 　　电话那边顿时卡顿了下，随后才不尴不尬地说，“董事长让您快点回来，应当是小少爷的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边的人直接被噎住了，心说司晨少爷好歹是您的儿子。 　　这应该是……有关系的吧？ 　　“我在这里玩几天，玩够了我就会回去。”霍盛齐很是平和地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和大嫂说一下，她喜欢司晨就直接过户过去，我不要那脏东西。” 　　“小霍总——” 　　电话被挂了。 　　咖啡厅还是很安静，早上人并不多。 　　霍盛齐摘下了帽子，一张脸露了出来，他并非什么年轻人，眼角也有细纹。 　　但看起来却一副风流的样子。 　　他朝不远处的服务员勾了勾手。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很快就过来了，礼貌道，“先生您需要什么？” 　　“有便签吗？”他笑了笑，眼眸很是专注。 　　服务员被看得羞涩至极，只能低着头道，“有的有的。” 　　“下午两点会有个小孩过来，到时候你把便签给他。” 　　服务员顿时有些愣，“啊？这个……” 　　“我下午就要走了，给我侄子留个话。” 　　霍盛齐见人犹豫也不慌张，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笔来，写了张支票，塞进了人工服口袋里。 　　女孩子顿时紧张的脸通红了。 　　“就一件小事，嗯？”霍盛齐抬眸看了下人，神色似冷淡又似热情。 　　“好的，好的。” 　　霍盛齐接过便签，思忖了片刻，眼眸含笑地写了一段话。 　　随后就把便签折叠了起来。 　　交给了那服务员手里。 　　“不要偷偷看噢。”他起身准备走了。 　　女孩子很紧张地保证，“不会不会，我不会看的。” 　　霍盛齐只是冲人笑了笑，打量了一下。 　　但就在他走的时候，服务员又着急地问，“可我不知道先生您说的人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 　　霍盛齐脚步一顿，喃喃道：“照片么。” 　　他朝后扭头，神色有些无辜来，“我没有哎……” 　　服务员一脸懵，心想这我怎么给你递？ 　　霍盛齐朝人那边走了几步，弯腰道，“没关系，他绝对下午会来的，你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我们啊，一家人，会很像的。” 　　说完这话，他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的笑意仿佛被风吹散了。 　　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服务员捏着口袋里的支票，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数额。 　　顿时更是魂不守舍了。 　　* 　　吃完早饭，霍尘就一直兴致勃勃的。 　　他好奇顾青时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走到门口的时候。 　　顾青时回头问了下人，“收拾好东西了没？” 　　“什么东西？”霍尘完全不知道要带东西。 　　顾青时冷淡地扫了人一眼，“你的身份证、水杯、纸巾……你的包呢？” 　　似乎是觉得说太多显得尴尬。 　　遂不说了。 　　霍尘撇了下嘴，心想那不都是小时候出去玩阿姨帮忙带的嘛，顾青时怎么记得清清楚楚的。 　　带身份证做什么？ 　　“要出去玩？”少年大胆地猜想了下，脸上露出点期待的表情。 　　顾青时顿时神色有些复杂，烦闷的情绪也说不出来，但还是又重复了下，“去把你的包拿过来。” 　　大约五分钟后。 　　霍尘背着自己的黑色背包，跟在顾青时后面走出了家门。 　　眼眸微微垂着，心思有些活络。 　　“顾青时，你坐副驾做什么？”霍尘立在车门外，垂眸看着人，神色瞬间变冷了。 　　“头晕。” 　　顾青时头也不抬地说道，抿了下唇。 　　少年盯了他一会，似乎信以为真，从包里掏出来薄荷糖，递了过去。 　　“噢，给，你先吃这个吧。等我下。” 　　霍尘又转身跑回了家里，过了大约两分钟后，气喘吁吁地拿过来一板药。 　　“晕车的，可以提前吃。” 　　又递过来了。 　　顾青时几乎不愿意去看外面的人，心里烦躁得很，只是说，“坐后面去。” 　　霍尘停顿了下，心里有几分猜疑，刚想走开，却又说，“你是真的晕车，还是不愿意和我坐一起？” 　　人一把拉开车门，弯腰真诚地问道。 　　顾青时这辈子算是领略到了气急败坏的情绪，只好当着人面往嘴里放薄荷糖，放了一半又去撕那个晕车药。 　　但就在那一瞬间，被霍尘抽走了。 　　“别吃那个，毕竟是药，我觉得薄荷糖也管用。”少年硬邦邦地说道。 　　随即自顾自地坐后面去了。 　　996早上已经从休眠状态中脱离出来了，见状甚至还问了下，【宿主宿主，薄荷糖可以治晕车吗？】 　　【应该。】 　　顾青时只是觉得喉咙凉得难受。 　　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这么喜欢这个糖…… 　　顾青时皱了皱眉。 　　目的不是什么游乐园，是医院。 　　霍尘在从车上下来后就围着顾青时转了一个圈，“你哪里难受？” 　　“没事。” 　　“那我们来医院做什么？” 　　顾青时让小李开车走了，随即朝人伸了下手，“把身份证——” 　　霍尘把自己手放上去了。 　　“……” 　　“身份证？噢，好。”霍尘又恍若未觉地把手收了回来，从包里找了下，给人拿了过去。 　　顾青时没理由再生气，只是带着人朝里面走。 　　心理咨询室—— 　　“顾青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没有心理问题。”霍尘怎么想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看起来哪里不正常了，需要咨询？ 　　顾青时坐在休息椅上，交叠着双腿，神色有些倦怠，“不要吵。” 　　“……我没吵啊。”霍尘有些忿忿不平，还有点委屈巴巴，但刚想蹲下身子就被人扫了一眼，只能改坐到人旁边。 　　“我没有心理问题啊，你给我挂号干什么？” 　　顾青时：“不要冲我闹，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少年顿时噤声，虽然还是有些不乐意。 　　但他确实很听话。 　　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了下。 　　冷不丁地说，“我以为你是抽一天时间来陪我的。” 　　顾青时闻言喉结滚动了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只是说，“咨询完就去。” 　　霍尘立马转头看了过来。 　　直勾勾的。 　　“顾青时，你觉得我有什么心理问题？”霍尘问了下。 　　但此刻已经开始叫号了。 　　霍尘没想到的是叫的不是他，是顾青时。 　　对方神色平静，只是抬腿朝里面走了。 　　“你为什么也挂号？”霍尘一把抓住顾青时的手，有些震惊。 　　“……办了会员，一起看看算了。” 　　这话说得草率，医院怎么还可以办会员。 　　很明显是在唬弄他。 　　霍尘看着人走进那个门，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他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看心理医生？ 　　顾青时觉得他有问题？ 　　……可顾青时自己看什么心理医生？之前的PTSD？还是因为打了自己几巴掌。 　　可他没有查到顾青时有车祸的经历，不会是这个。 　　那是后者？ 　　打几巴掌怎么了，他又不会打坏，他结实得很。 　　霍尘从包里拿出薄荷糖，仰头倒了半罐进嘴里，然后就面无表情地咀嚼。 　　盯着那个咨询室的门。 　　“顾先生，您怎么又来了？”心理医生有些好奇，戴上了眼镜仰头去看，“还是因为扇巴掌的事？” 　　“那个次数太少了，且按照你的描述，没有对您的养子产生任何心理阴影，不必太过在意。” 　　顾青时沉默地坐在了会客椅上，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来不是因为那个。” 　　医生顿时有些好奇，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我的养子……或许不能称作养子，当时他年龄太小，我必须以合法的方式抚养他长大。”顾青时斟酌地说道，“我怀疑我忽略了他的心理健康，导致他产生了一些移情。” 　　“他有些过分黏——” 　　医生皱了皱眉，万分不解，“那就是你的养子，你是他的家人，他当然会黏你，这没有问题。” 　　顾青时只能如实说，“可是他的一些举动过于……讨好与‘卑微’，是我没有给他提供足够的安全感么？” 　　医生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是卑微呢？小孩给大人洗脚都是很正常的，这还是社会鼓吹的孝道呢。给你提鞋也正常的。” 　　“……” 　　“可是我并没有抽出过太多的时间陪他，他不应该移情到我身上——” 　　“那顾先生认为应该移情到谁身上？” 　　“家里阿姨。她照顾他最多。” 　　医生顿时觉得好笑，解释道，“这个虽然有一定依据，但是在幼童生长过程中，权威意识也在不断地建立，他会知道家里谁作主，会自然而然地仰慕你，这个很正常的。根据您的描述，他似乎没有叛逆期……我的意思是没有挑战你的权威，换句话说，他仍然觉得家里你是第一位的。” 　　顾青时无法同人说他两年后就要抛弃这个孩子。 　　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常回家。 　　尽管996之前告诉他会消除自己的痕迹，可是在几年之前，他已经说服自己把霍尘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这导致他狠不下心来。 　　如果霍尘在十七岁之后被送走，送走的那一刻，还没忘记他的一刻。 　　会不会狠他。 　　顾青时烦闷至极，他只能说，“我把他带来了，给他做一个心理筛查吧，没问题就算了。” 　　似乎也问不出来什么。 　　但是就在顾青时准备走的时候，医生似乎想起点什么，“先别走，顾先生，我方才的话并非是一直否定您。” 　　“您是烦躁于自己的孩子过于亲近自己么？” 　　“……算是。” 　　“那可以给一个理由么？” 　　“……我担心事情会走向负面。” 　　“所以就抑制它发生？甚至试图扭转。”医生问了下，神色很是平和。 　　顾青时沉默了一会。 　　“那顾先生您先别走，做个测试吧，不费什么时间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 　　霍尘等出来了顾青时，但还没说几句，对方就很平和地站在他面前。 　　眼眸也很平静，仿佛在透过他看小时候的霍尘。 　　“可以不去的，我带你回家。” 　　霍尘不明白顾青时为什么又不让自己看心理医生了，但是他明显地觉得不太舒服，他怎么了？ 　　“我不该不经你允许带你来心理咨询室。” 　　“向你道歉。” 　　霍尘心脏微微缩了下，仰头去看顾青时那张漂亮的脸。 　　“我去。你等我。” 　　顾青时手腕被拉了下，被人按在了椅子上，他神色有些茫然。 　　但又觉得很累。 　　连话都懒得说。 　　咨询室—— 　　“顾青时他怎么了？”少年单刀直入。 　　医生有些尴尬，“那个，我们不可以透露病人隐私的。” 　　“我跟他一个户口本。” 　　“……那也不行的呢。” 　　霍尘顿时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但医生又笑眯眯地叫住了，“啊内个，你要不填个表吧，这样你养父也安心。” 　　少年蹙了下眉，尤其是在听到那个称呼的时候。 　　医生敏锐地看到了霍尘的微表情变化。 　　他不喜欢这个关系啊，叫的是名字…… 　　但医生还是四平八稳地给出去一张普通的检测单。 　　霍尘想了想，直接拿笔填了填，速度很快。 　　填完就走了。 　　似乎是很着急出去见人。 　　医生看见门关上之后，倒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下那个表。 　　每个选项都很正常。 　　合起来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 　　简直像是标准答案。 　　背的吧这小孩。 　　“敷衍得很呢。”医生又合上了档案，把这两个号的就诊记录全部删除了，顺带把一些表也放进碎纸机了。 　　手机上果然传来消息。 　　——他又来看病了？ 　　医生皱眉，心想这也能发现，只好想了想，回复道：睡眠不好而已，没有大事。 　　遂不管了。 第43章 　　出来之后，霍尘就还是习惯性地蹲在顾青时身边，尽管对方又撇了他一眼。 　　但意外的没说什么。 　　只是拿着那个检测报告看了下。 　　真的没有任何心理问题，也不焦虑，也不恐慌的。 　　顾青时抬手拂开霍尘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顺便把那张纸收起来了，神色很平淡。 　　“走吧，带你出去。” 　　霍尘在人站起来的时候就先一步拿过了包，很是眼巴巴地跟着人走了。 　　他虽然很想知道顾青时这次咨询的什么。 　　可是对方不告诉他，那个医生也不给结果…… 　　霍尘只是极为好奇。 　　回到车上，顾青时倒是没再去副驾，面色平平地坐在后座，侧头看了下车窗。 　　霍尘进去之后就盯着人看了一会，但还没琢磨出这个人是情绪不好还是什么别的事……对方就回头道： 　　“我脸上有脏东西？”语调很是无奈。 　　“那倒没有……”被发现偷看还是有些尴尬的。 　　顾青时抬手揉了揉额角，朝霍尘勾了下手，在人心思活络前说道，“包。” 　　霍尘只好把背包递了过去。 　　“哥咱还是直接回江林湾？”小李在前面问道。 　　顾青时神色平平，只是吩咐道，“不，带他出去吃个饭。” 　　霍尘唇角有点忍不住地上扬…… 　　心思都飘飘然了。 　　关于顾青时究竟在心理咨询室里问了什么，他也暂且地搁置了下。 　　他是心情又好了点么？ 　　车子在平稳地行驶着，顾青时本来是想找下纸巾，结果翻出来四五盒薄荷糖。 　　眉毛越蹙越紧。 　　“霍尘。”后一个字语调是下压的。 　　“我忘记拿出来了……”少年连忙解释道。 　　顾青时对于这个说辞半信半疑，但他也没有要因为这个苛责他，只是说，“吃多了口腔粘膜会破的，少吃点。” 　　“噢。” 　　顾青时闻言又往那边看了下，霍尘低眉顺眼的，看着着实很乖。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孩子好像也没什么叛逆期。 　　“嗯……你把我的眼镜拿过来了？”顾青时翻到纸巾后，意外地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眼睛盒。 　　霍尘一瞬间有点紧张，“啊，那个——” 　　“怎么看着这么像我那副旧的……”顾青时直接拿起来戴上去了，抬眸看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 　　包又被扔过来了。 　　霍尘没忍住咬了下唇，心里有些懊悔，他怎么没拿出去呢。 　　再偷拿恐怕是要被发现。 　　大约二十分钟后。 　　餐厅到了。 　　顾青时对吃的一向没有什么概念，好吃与不好吃在他这里也一样，反正都是食物。 　　服务员很快就走了跟来，低声询问菜品。 　　顾青时看了下菜单，停顿了许久，有些犹豫。 　　最后霍尘直接把菜单拿走了，然后从善如流地点完了餐。 　　“……” 　　顾青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带他去麦当劳，点个儿童套餐算了。 　　“那个医生跟你说了什么？”霍尘少年心性，尽管一开始知道不能问，但还是忍不住。 　　顾青时皱眉：“闭嘴。” 　　“……” 　　噢，那就不是不能说。 　　霍尘重新直回了腰板，心想你不说也没事，我总会用各种办法知道的。 　　吃完饭大约下午一点左右，顾青时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问题，心想这算回避么…… 　　——我以为你专门抽一天陪我的。 　　顾青时看着人认真吃饭的模样，觉得古怪至极，怎么就莫名其妙把他养大了。 　　怎么会长这么高的…… 　　“你下午想去哪里？”顾青时脊背靠着椅子，眼皮微微垂着，只是温和地说道。 　　霍尘动作一顿，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抬眸看了过来。 　　“……咽下去先。”顾青时无语地说道。 　　这还是那个老样子，顶多就放大了点。 　　就是个小孩。 　　霍尘这才把嘴里的沙拉吃掉了，然后问道，“你陪我？”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嗯。” 　　语气很平淡。 　　下午两点钟—— 　　顾青时面上有些维持不住，他只是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了一些建议，但是此刻发现实施起来却还是有些困难。 　　“你确定要做这么多事？”霍尘绕在顾青时身后，举着手机备忘录给人看，听到这话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不多的啊……你之前从来没有陪我——” 　　顾青时站在车门面前，抿了下唇，提前打断道，“好了，停。” 　　小李探头出来，“哥，我送你们去哪里玩啊？” 　　霍尘弯腰抢先一步道，“不用，我们先去逛街！” 　　“啊……” 　　顾青时觉得这堪比军训拉练。 　　因为霍尘只是花了十五分钟，却计划了将近六个小时的活动，每一个活动间隔只有十分钟左右。 　　赶趟一样……’ 　　他有那么亏待他吗？ 　　【996，屏障还在开着吧？】 　　996回得有些慢，过了一会才说道：【啊啊什么？噢，屏障啊，那个一直开着的，直到任务结束。】 　　顾青时不知道996在忙些什么，但既然不会有任何影响，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霍尘一把拉住顾青时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面上很是凌厉，人在前面走，表情就懒得掩盖。 　　顾青时就是个心软的人…… 　　与此同时咖啡店—— 　　服务员捏着手里的支票，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一点班都不想上，只是想跑去银行看看支票是真的假的。 　　但便签还没送出去…… 　　长得像，这怎么看的出来？ 　　但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两个人。 　　似乎是兄弟。 　　霍尘不经意地朝靠窗的位置扫了一下，看到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之后，眼眸冷了些。 　　随即笑着和顾青时说，“没什么喜欢的，换家店吧。” 　　服务员敏锐地看了下，立马跑了上去，脸上渗出一层一层的汗来。 　　——长得很像的…… 　　“先生，进来坐吧。”服务员眼皮都是微垂的，没敢往上看。 　　霍尘扭过头的一瞬间表情就变得不好看了，睫毛一寸寸地扇动着，打量了下。 　　“你不是要喝东西，去买吧。”青年似乎嫌弃外面热，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坐下了，面容冷淡。 　　霍尘视线随着人的动作移了下，直到那个服务员开始动手动脚，他厌恶地垂眸一看。 　　却发现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是一个便签。 　　“您……您叔叔给您留的……他说你们长得很像，再加上现在正好是两点——” 　　“是么，谢谢你。” 　　霍尘垂眸打开看了一眼，随后立马把那张便签撕了，转头扔到了垃圾桶里，随即朝顾青时走去。 　　服务员顿时愣在了原地。 　　久久不能回神。 　　顾青时虽然面上永远都是那个表情，但霍尘看了一下。 　　大抵知道这个人后悔了。 　　他嫌累…… 　　霍尘坐到人对面的椅子上，替人点了个冷饮，随后又看了好几眼顾青时。 　　“我明天要走。”顾青时说道。 　　少年的脸顿时掉到了地上去，闷声道，“说这个做什么？” 　　“晚上……有个事，安排到十一点太晚了。” 　　霍尘抬眸盯着人，似乎是在看对方有没有撒谎。 　　“我回头补给你。” 　　“真的？” 　　“真的。” 　　霍尘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指敲了下饮品单那张纸，道：“什么事啊？” 　　学校—— 　　霍尘实际上是很懊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顾青时的处理时间会延迟的这么长。 　　他以为那个视频的事早就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带他来学校。 　　晚上的事就指这个？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人哄好，结果转头就发现这个事压根就没有得到解决。 　　霍尘是真的很烦，以至于不想下车。 　　顾青时看了他一眼，思忖了片刻，心里还是有道德约束，“那个同学你待会不要管，带你去主要是见见秦女士，上次弄得不太礼貌。” 　　那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关系在他这里不能弄坏，主要是为了以后…… 　　少年还是冷着脸跟在人后头了，有点不情愿。 　　“待会你的那个同学也会来，记得问下好。”顾青时在前面说道。 　　霍尘顿时恼了，立马又变成个小孩样子，停在原地顶嘴道，“我才不要和他们问好！顾青时你要向着我好不好？” 　　“……你不要乱给我扣帽子，只和秦女士问好就可以。”顾青时神色微变，语气仍然很耐心。 　　“不要。”少年垂着头，有些烦躁。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复杂，他根本处理不了这个事，如果霍尘现在和亲生母亲闹得这么僵……那两年后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愣神之间，霍尘突然抓住了顾青时的手，绕道就准备把人拉走。 　　极为无理取闹。 　　霍尘烦闷得很，他不想见到那群人。 　　顾青时没想到这孩子会力气这么大，一拽就拽到了车门边，是真的想把他塞进去。 　　“啧……” 　　霍尘自然知道自己放肆，但是他又拿捏着分寸，如果真能塞进去再好不过。 　　不行的话，那……也是赚了。 　　“我不想去。” 　　顾青时几乎要被他挤在车门边上了，手卡着门把手，几乎要气笑了。 　　“霍……” 　　“我才不去，她说话那么难听，让你结婚不就是说我没娘教吗……”霍尘侧着头闷声道。 　　顾青时面容迟疑了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剧情在这里，那就无法超前。 　　他问过996，如果直接在秦之瑶面前说霍尘就是你的孩子，这样会不会提前剧情节点。 　　但996的答复是…… 　　【不可以干涉剧情，会被抹杀及屏蔽。】 　　“不要听她乱说。”顾青时把人的胳膊拿了下来，靠在车门上，倒是的确犹豫了下。 　　不去见……也未尝不可。 　　霍尘时时刻刻地关注着顾青时，视线小心又谨慎。 　　他根本没有生气。 　　这次没有生气。 　　肢体接触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习惯就好了。 　　没有被扇…… 　　“你真的不想去？”青年抬眸望了过来，霍尘立马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嗯。” 　　顾青时想了想，“那你就不去，你是小孩子，不去没事。” 　　“回车里吧，我去。” 　　霍尘脸上有错愕的神色，几乎是不敢相信，但又本能地去拽顾青时的袖子，拉住了。 　　“……去车上啊，拉我做什么。”青年回头看了下，面容还是很沉静。 　　似乎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放纵。 　　霍尘只是说，“你一个人去？” 　　“嗯，家长还是要去，不然不合礼。”顾青时看了他一眼，抬手抓住人的手腕，往里拉了下，“进去吧。” 　　但就在这时，霍尘莫名躲了一下。 　　似乎是条件反射。 　　顾青时有些困惑，“怎么了？” 　　但就在这时，他似乎想起点什么，把霍尘的手拿了起来，只是问道，“你到底哪里疼？” 　　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伤痕。 　　霍尘定定地看着顾青时，只是道，“不疼。” 　　“一点都不疼。” 第44章 （二更） 　　顾青时端详了好一会霍尘，面色虽没有波澜，但却有几分无端的怀疑。 　　手腕不能碰么…… 　　“嗯，那在车里等我。”顾青时干净利落地把霍尘的手松开，随即抬手打开了车门，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人进去。 　　霍尘怔怔地看着他，却莫名没有动作。 　　只是吞了下口水。 　　兴许是紧张。 　　“听不到话么？”青年最终没忍住蹙了下眉，出声说了几句。 　　霍尘很慌张地低下了头，立马弯腰钻进了车里，动作乖顺的宛若小时候那样。 　　对方替他关上了门，透过车窗能够看到着人低垂的眼睫。 　　没有什么情绪。 　　总是很平淡。 　　顾青时也只是替他关上了门，然后就抬脚转身走了。 　　也不太像个“容易亲近”的家长。 　　霍尘手腕的脉搏一跳一跳的，似乎有血液要蹦出来一样，他心神很是不宁，抬手直接按住了，随即着急地按下车窗看顾青时的背影。 　　走了。 　　他都不回头看他。 　　少年无端地有些委屈。 　　顾青时对于校园霸凌的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印象，996给予的大纲信息其实不算太多，加上他近些年有些健忘。 　　其实记不太清了。 　　996……最近似乎不是很愿意同他提供太详细的剧情了。 　　顾青时暂且将其理解为不可干涉后续剧情的意思。 　　办公室门很快就走到了，顾青时还未推开门就听到了门内的撒娇声。 　　“大伯母！我好想你啊，你要多多来看我！”少年的嗓音很是粘腻，听着倒着实不像往同学头上摔凳子的人。 　　顾青时很是冷漠地想。 　　“晨晨啊……”语气很是慈爱，很明显是秦之瑶的声线。 　　顾青时握在门把手上的手顿时握紧了，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剧情就非要这么狗血么？ 　　晨，和尘，同音。 　　但含义却相差万里。 　　霍尘没有改过名字，起码姓氏没有改，虽然有一定可能是田村那位老人起的，但霍姓应当有什么来源才对。 　　不然为什么不姓张。 　　顾青时直觉996没有告诉他这个细节，轻微地思索了下。 　　他抬手推开了门。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穿着绛色旗袍的妇人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身边正是她亲昵的侄子。 　　一家人和和美美。 　　顾青时抬眸扫了一眼那个孩子，但很快就移走了。 　　和霍尘是有几分相似。 　　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与此同时，霍司晨也在打量着这个“家长”，他脸生的瘦削，眉眼的确算是中上，但平白无故有些阴柔，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长得不错…… 　　年纪轻轻就收养孩子，还不结婚，是个想要传宗接代的gay？ 　　他心里冷哼一声。 　　秦之瑶见人来了，也没起身，只是朝后看了下，略显不满地说道，“顾先生，霍尘呢？我们晨——司晨都来了，总不能你们家孩子不来。” 　　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同音的尴尬之处。 　　校长在旁边一直候着，见状也符合道，“对对对，同学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说开就好，让霍尘——” 　　顾青时从始自终站在门口，闻言有些冷淡地道，“他生病了。” 　　秦之瑶有些一愣，倒是有些意外。 　　“不是要说清楚么？那就说一下吧，您家孩子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摄像头毁了，然后再找人去围。”顾青时走到人跟前，倒是也没有坐下，因为沙发上实在没有什么空位置。 　　再者，他有点厌倦。 　　这个世界不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她怎么认不出她的孩子呢。 　　还是，彻底忘记了。 　　秦之瑶面色有些一白，但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可是我家孩子回家身上也是有伤的，这并不是单方面的——” 　　“他有伤不是被欺凌者正当防卫么，那跟霍尘有什么关系？”青年垂眸反问道，视线平直。 　　霍司晨顿时有些恼怒，吼叫道，“他把我绑天台的，怎么就和他霍尘没关系了！” 　　语调刺耳又尖锐，在空旷的会客室里显得很大声。 　　霍司晨双目圆睁，神色很是狠厉，牢牢地盯着这个姓顾的领养人。 　　秦之瑶皱了皱眉，她没见过这孩子这么大吼大叫的，觉得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晨晨一直都是很乖巧的孩子。 　　怎么情绪这么激动。 　　“秦女士，您不作回应么？”顾青时只是问道。 　　秦之瑶这才回神来，一时间搞不懂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只是很没气场地重复了句，“应该您回应才对，你家孩子为什么要绑我们孩子去天台殴打，这对青少年的成长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损伤……” 　　“有证据么？”青年薄唇微启，神色不变。 　　霍司晨见这个人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莫名觉得头脑发热，几乎要从沙发上站起来，“那里没有摄像头，他提前——” 　　“有证据么？”顾青时有问了下，目光还是对着秦之瑶。 　　这下就连外人都看明白意思了。 　　小孩子抢在大人前说话，总归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秦之瑶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那里确实没有摄像头……” 　　“就是没有证据。”顾青时直接打断道。 　　“可这也有校方的问题，天台等角落也应该安装上摄像头，这样起码能规避一些打架斗殴——”妇人又补充道。 　　顾青时神色很是不耐，“所以又变成互殴了对么。” 　　“摄像头就算有，不也会有人蓄意毁坏么？”此话一出，氛围顿时降至冰点。 　　似乎没有什么要谈的需要。 　　一是另外一个孩子就没有来。 　　二是这话说得太过于直白。 　　这个高中顾青时来过几次，里面的学生是非富即贵，校方管理人员其实不起什么作用。 　　权势比较大。 　　也正缘于此—— 　　秦之瑶面色难看地说，“顾先生，您不要咄咄逼人，不是只有你家孩子受委屈了，我们孩子身上也有伤。彼此给个台阶下，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再说了，您的职业……” 　　“你们孩子？”青年闻言突然抬眸看了过来，眼中情绪有些波动。 　　秦之瑶不懂这个眼神，只是道，“不然呢。” 　　“噢。”顾青时没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 　　会客室里的人已经空了，顾青时提前离开了，也并未把那个和解的说辞放在心上。 　　他面色很是冷淡，情绪有些轻微的烦躁。 　　两年后霍尘就会被认回去，他不可能真的让亲生母子之间生了嫌隙，这件事必然不能闹大。 　　顾青时下楼的时候，思维有些放空，倒是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人影探了过来。 　　那是一种阴冷又潮湿的目光。 　　霍司晨看着这个人的背影，那种恼怒的感觉腾升而起，眼皮都在轻微地颤动。 　　什么东西…… 　　装腔作势的戏子，这么一副身段，不知道背地里被多少人上过了。 　　但就在这时—— 　　他后脑勺突然一阵刺痛，眼前一下子发昏，肮脏的视线断掉了。 　　顾青时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并未发现有人，于是又转身回去了。 　　霍尘抬手把人拖到卫生间，神色很是平静，舌尖微微顶了下腮。 　　环顾了下四周。 　　只有冲厕所的拖把，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扫帚。 　　他抬手把手上的人扔到了地板上，侧身立在卫生间的窗户，垂眼看了下楼下的人的背影。 　　眉眼和缓了些。 　　与此同时，视线略微一转，扫到了另外一角的车子。 　　秦之瑶早就上车走了。 　　霍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下的人，面色平静，又夹杂着一丝嘲弄。 　　也不是多在意你么…… 　　他垂下眼睫，手腕拧动了下。 　　重新走到霍司晨的面前，低头看了一下，又将视线挪到那个肮脏的拖把上。 　　神色很冷淡。 　　霍司晨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一半身子落在窗外了，嘴里有股下水道的味道。 　　他惊恐地大喊，咒骂，尤其是在看到谁在拽着他的衣服的时候。 　　“你个疯子，神经病，脑子有问题吧，我要是摔下去，你他妈等着去死吧！” 　　霍尘估摸了下时间，有点想要回去找顾青时，眉宇间有些不耐烦。 　　“你挣扎的幅度再大些，说不定我就手滑了呢……”少年的语调非常的缓和，听起来像是在闲聊。 　　今天本就是周末，校内根本就没有人，再加上霍家家长要来，学校甚至还在这边清了场。 　　霍司晨气喘吁吁，脸上的血管暴起，狼狈到了极点。 　　但他仍然阴狠地威胁，“你有种就把我扔下去！” 　　此话一出，他唯一的接力顿时失掉，霍尘当真松了手。 　　松了一半。 　　人悬在墙外，只余下一只脚在最讨厌的人手里。 　　霍司晨惊恐地大叫，最终堪堪吊在窗户沿上，嗓音极为颤抖，“你……你你……把我拉上来！” 　　“我以后不会弄你，真的，不弄你了！” 　　霍尘觉得手臂有些酸，面上有些鄙夷之色，觉得这些有钱人，也不过如此。 　　他笑着看向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也并不拆穿他，只是道，“那谢谢你啊。” 　　随即调笑道：“原来你怕死啊。” 　　霍司晨此刻是当真不敢再激怒这个人了，他不是生病在家么，他妈的，那个人骗他。 　　“废话……我……你把我拉上来。一切都好说，我要是真掉下去了没你——”威胁的话说到了一半。 　　霍尘居高临下地看了下这个人，似乎有些厌烦，“连死你也怕，真没种。” 　　随即朝人笑了笑，松开了手，还体贴地抛了一下。 　　天旋地转之间，霍司晨心脏急速跳跃，最后的视线仍然是那一张带笑的脸。 　　他的原本应该死掉的……堂哥。 　　“呸！”霍司晨掉在花丛中，嘴巴里进了一堆杂乱的树叶，还有些尘土。 　　他脸色泛白，不可置信地坐起身子来，抬眸死死地盯着楼上。 　　霍尘走了。 　　这里根本没有那么高，只有二楼。 　　不过三米多高，他个子有一米多高，竖向距离不过一米多。 　　霍司晨恨不得把牙齿咬烂，他当时的确没注意楼层，又他妈被耍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仰头看了下摄像头的位置，果不其然是坏的。 　　情绪几乎直接降到了冰点。 　　今天是二楼。 　　明天呢。 　　他就是在警告自己。 　　顾青时已经在车里等了十五分钟了，看着手里的一张便签有些疑惑。 　　——我去学校洗手间一趟，你等我一下啊~ 　　波浪线很是荡漾。 　　“……” 　　他也只能等。 　　没过一会，车门外面传来咚咚的叩门声，顾青时侧头一看，按下了车窗。 　　霍尘跑得气喘吁吁的，脸颊有些红润，头发都有些乱。 　　“上车。” 　　顾青时也就看了人一眼，随即就侧过去头了。 　　但少年直接伸手探进车窗里了，动作来的意外又快，他要从里面打开门锁，顾青时被霍尘弄得懵了一下。 　　右边的车门被打开了。 　　霍尘又立在车门边，垂眸看他，目光莫名阴沉沉的。 　　顾青时没察觉到什么别的情绪，只是觉得无语，抬眸道，“打开我这边的门做什么，去左边。” 　　霍尘：“我想坐你这里。” 　　“……” 　　顾青时觉得这孩子有问题，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今天已经很顺着他了。 　　得寸进尺了？ 　　他本能地拧眉想要拒绝。 　　但霍尘却直接弯腰倾身探了过来，似乎做好了要硬生生挤过去的准备。 　　顾青时：“……” 　　他只能挪了个位置，面上很是不解。 　　“我们回家吧。”霍尘垂眸说道。 　　顾青时侧头看了人一眼，打量了一下，略有不满。 　　“去个洗手间，你还不开心了？”语调平平的，甚至有几分说教的意思。 　　但这在霍尘耳朵里却像是天籁一样，他宛若被点名的小朋友一样抬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喉咙有些绷直。 　　“说话。”顾青时道，手指放在交叠的双腿上，敲了敲膝盖。 　　侧眸朝这边看。 　　霍尘眼皮微微下垂，嘴唇微张，抬眸很快地看了下顾青时。 　　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顾青时暂且还没从这个表情中获得什么讯息，一道阴影就覆了过来，他脊背猛地撞向靠背，脖颈被挤得朝旁边弯去。 　　“霍尘——” 　　“先不要骂，先不要骂，等一下等一下。”少年几乎很神经质地蹭了蹭顾青时的脖子，又埋头闻了闻。 　　他抬手按住了顾青时的手，用了点力气。 　　今天不想被打。 　　顾青时被压得难受，他也就忍了三秒左右，直接就打算抬手推开。 　　都十五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一样。 　　小姑娘也不像他这样。 　　“顾青时……你为什么不给我改姓呢？”霍尘埋头靠着人的肩膀，神色几乎很哀伤，但又夹杂着几分烦躁，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顾青时动作一顿，手指松开了，眸色有些沉。 　　他还是被影响到了。 　　秦之瑶说的话应该还是刺激到他了。 　　“……霍尘，你本来就有名字。”青年甚至有些懊恼，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是语调在后面微微扬了扬，声音放低了点。 　　没有往日那么冷。 　　顾青时说完就觉得别扭，但还是忍了下来。 　　“那我可以叫顾尘。”少年的声音传来，有点闷。 　　顾青时被噎了一下，好像也是没错，但是说实话，他倒是真的不习惯有个人跟自己姓。 　　本就不是自己的人。 　　还冠上了姓的话……那岂不是更麻烦。 　　顾青时神色间有几分疏离，但更多的是漠然。 　　霍尘又不是真的小狗。 　　他带不走的。 　　“……不要因为名字而想太多，我不会因为这个而……你不要听那个、秦女士的话，我会养大你的。”顾青时着实有些言语匮乏，他不给他改姓，那是系统要求的，这个很难解释。 　　大约僵持了一会。 　　“霍尘本来就有名字，为什么要因为顾青时改呢？”顾青时停顿了片刻，最后很轻地说道。 　　人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是谁的归属物。 　　霍尘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莫名迫切地往前贴了贴，他想要心脏离得近些。 　　“嗯……”少年算是回应了下。 　　顾青时自以为是把人哄好了，但是霍尘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 　　顾青时手指屈了下，顶到了霍尘的掌心，他顿时有些烦躁。 　　做什么呢！ 　　“霍——” 　　少年见好就收，立马从人身上退了下来，垂眸打量了下人的衣服。 　　被弄皱了。 　　顾青时只是撇了人一眼，没说什么。 　　“回江林湾。” 　　司机前面等了许久，这才真正地发动起了车子。 　　“顾青时，我懂你的意思。”少年这么说道。 　　青年侧头看了人一眼。 　　霍尘又道，“可是你刚才没有懂我的意思。” 　　顾青时觉得莫名其妙。 第45章 （一更） 　　顾青时走进家门的时候，其实是有几分倦怠的。 　　他神色间有些冷淡，大抵有些自厌。 　　什么也没有办成。 　　心理疾病……暂且不说那个了。 　　关于校园霸凌的事—— 　　顾青时觉得很累，其实养霍尘的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他的心理年龄却逐年拔高。 　　思维方式在不断地变化。 　　有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顾青时蹙了下眉，侧了下头。 　　霍尘已经把他的外套拿走了。 　　留下一双无辜的眼睛。 　　“你后来又在天台打过他？”顾青时问。 　　霍尘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什么问题，后知后觉道：“什么？” 　　顾青时只好又问了下，“你的同学。” 　　“噢，是打过……”霍尘有些不在意，只是垂头把臂弯上的衣服整理了下，虽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 　　他睫毛微垂，说不紧张是不现实的。 　　这人不会骂他吧…… 　　“打赢了么？”清澈的音色钻入了霍尘的耳朵里。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但顾青时仍然是那一张古井无波的脸，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 　　霍尘磕磕巴巴道，“当然赢了。” 　　“嗯。” 　　对方似乎蹙着眉，但又不打算说什么，转身就朝客厅那边走。 　　随口说了句，“保护好自己，别被欺负就行。” 　　顾青时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额角，觉得有些累，但此刻手机又振动个不停，他厌烦地看了一眼，随后直接关机了。 　　霍尘本能地跟在人后头。 　　“自己去玩，别来找我。”这话相当不负责任。 　　霍尘立在楼梯扶手边，面上有些不乐意，直直地盯着那个背影。 　　在他面前，还是不太敢直接跑上去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 　　霍尘没能成功进入顾青时的房间，反而是迎接了一堆陌生的老师。 　　散打、拳击。 　　这些老师详细地和他说了以后的课程和具体的安排时间。 　　霍尘脸色着实有些难看，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烦恼于万一时间和顾青时回家的时间重叠怎么办。 　　万一他回来了，自己恰好不在家怎么办？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下周开始统一授课。”老师们说得很是明确，随后就离开了家中。 　　大约两个多小时，那个人还是没有下来看他。 　　霍尘送走老师后，仰头吞了半盒薄荷糖，朝楼上走去。 　　他走到主卧门口的时候停了下，面容有些沉静，又有些忐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喉咙里十分冰凉。 　　心脏都静了静。 　　顾青时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养狗也该养出感情了…… 　　霍尘不确定自己在他那里有什么作用。 　　他想了又想，绕道回了自己卧室。 　　手腕紧了紧。 　　与此同时，顾青时正在床上睡觉，额发几乎有些杂乱，清秀的眉宇也微微拧了起来。 　　他又在做梦。 　　顾青时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做梦，不同的场景在有序地切换，仿佛是漫长的电影一般，主角就是他自己。 　　冷汗一点点沁了出来。 　　顾青时是个孤儿，出生就被扔掉了，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 　　兴许是婴儿长得有些白净，被人又捡了回去，但似乎又看出来是个有病的了，那家人有些犹豫。 　　扔回垃圾桶，显然不人道。 　　于是扔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最不缺孩子，尤其是没人要的。 　　顾青时意外的没死，就那么苟延残存的活着，偶尔是会难受，但也确实存活着。 　　院长觉得是个奇迹，时常观察，但也只停留在观察。 　　“去医院太贵了，他现在不没事吗……” 　　这是院长经常说的一句话。 　　顾青时记忆有些零散与漂泊，他在梦里并不能意识到这是哪里，这是觉得困惑。 　　怎么就没事呢？ 　　他很疼啊…… 　　灵魂撕扯在那个幼小的身体中，在孤儿院里来了许许多多的人，又走了许许多多的人。 　　顾青时翘首以盼，希望有人也能来接他。 　　似乎等到了。 　　他个子很矮，看不到那堆夫妻的面容，或者说看不清。 　　但本能地觉得这会是一对很和蔼的夫妇。 　　顾青时有些紧张，乃至于他在睡梦中都抓紧了手指，他忘记了自己在做梦。 　　“你好可爱，跟我走吧。”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顾青时思维似乎被停留在了当年，他说什么，他说的是……“太好了，我很想有家人” 　　后面还有什么。 　　灵魂宛若脱离了幼小的身体，他看到了自己跑出了那对夫妇的身边，走向了另外一个角落。 　　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情绪。 　　床边的手指甚至都松了松。 　　顾青时似乎看到自己去见了个人，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说了一些话。 　　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又看不到自己喜悦的表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我愧疚。 　　是，是自我愧疚。 　　顾青时紧闭着眼，几乎有些烦躁，他做错了事对不对？ 　　但他想不起来—— 　　此后的画面犹如幻灯片，在大脑中撕扯来回，小学，中学，大学……他始终是一个人。 　　始终是一个人。 　　那他当时去见的到底是谁？ 　　顾青时猛地睁开眼睛，有些浑浑噩噩地看着天花板，唇肉被咬破了一小块。 　　996在问他，【宿主？宿主？】 　　青年脸上那一瞬间的困惑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是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 　　【嗯。】 　　【做噩梦了嘛？】996闲聊问道。 　　顾青时从床上支撑起身体，拿了下床头柜的杯子，抿了一口。 　　他脸色苍白，宛若个纯白的瓷器。 　　【996，为什么会选我呢？】 　　996一听到这话，还愣了下，用类人化的情绪思考了下，回复道，【系统不会随意剥夺生物乃至生灵的姓名，宿主是处于濒死状态之中，因而才得以连接我们的磁场，从而进行交易。】 　　【所以大家都是快要死掉的人？活着的不会被选。】 　　996：【理论上是这样的。】 　　顾青时勾唇笑了下，垂眸想了下，那霍尘这个世界前面应当有很多人来过。 　　但身份可能不太一样？ 　　他捏了捏被角，似乎精神头回来了一些，问996，【傅敛的事你搞清楚了么？】 　　【噢这个，我申请了驱逐，但是主系统驳回了，理由是不足以影响本世界运行。所以暂时就没有管……】996说到这里，又自己觉得奇怪，【主要可能是BUG了，因为任务世界按理来说不能作为奖励世界。】 　　顾青时头一次听到“奖励世界”的说法，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就多问了几句。 　　996很是本分地解释道，【emmm，其实就是造出来满足攻略者退休的世界，气运会全部给予任务完成的攻略者……对，宿主你在完成任务之后，也可以选择换愿望，我会为你分配一个更好的奖励世界。】 　　996后面的话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顾青时面色平静，语调没有起伏，【不需要，我回去就好。】 　　996大失所望，只能期待802早日修补好。 　　【那傅敛现在有气运么？】他只是又问道。 　　996认真回答道：【不会，该世界主角为霍尘，气运值在主角身上。emmm……从某种程度上，傅敛其实是亏本的，他的系统不太行，怎么挑错世界了呢？】 　　【亏本？】 　　【对呀，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尽管世界出错，他的系统应该会给予一定的补偿措施，但是这种限度的气运是会被本世界主角压制的。确实亏本的。】996认真说道。 　　顾青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刮了下尾指内侧的软肉，垂眸喃喃道：“可他看起来是不像个会让自己利益受损的人……” 　　门外有叩门的动静。 　　顾青时抬眸往那边看了一眼，没回应，只是盯着。 　　果不其然，叩门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转门把手的动静。 　　顾青时没有半分意外，甚至有几分好奇，他倒是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甚至眉眼还带着点浅淡的笑。 　　他反锁了。 　　进不来的。 　　顾青时早就把手机关机了，方才又被那个梦绕得有些烦闷，看着门发出的动静来。 　　莫名有了点兴致。 　　又跑来找他做什么？ 　　青年也不打算去开门，只是倚靠在床边，抬眸看着那边。 　　尾指蜷了下。 　　门把手拧了一会就停了，门外安静了下。 　　顾青时想着估计走了，倒也没怎么在意。 　　他其实不爱锁门，或者说不爱给东西设置密码，其实就是嫌麻烦。 　　但霍尘却硬是让他养成了反锁门的习惯。 　　啧，这么喜欢这个卧室？ 　　顾青时蹙了下眉，觉得还是不能让给他，这毕竟是主卧。 　　他虽然开明，却莫名听进去了家里阿姨的话，要……要树立什么？权威意识。 　　想到这里，顾青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神色温和了些。 　　但这回也没什么睡意了，顾青时还是起身了，准备下楼喝口水。 　　门外空荡荡的，倒是没有“石墩子”了。 　　顾青时眉眼有几分意外，在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卧室门，关着的。 　　估计回去了。 　　阿姨在准备晚饭，顾青时简单打了个招呼，顺便问了句，“那些老师来过了么？” 　　保姆很快就回答道，“欸来了来了，不少人呢。” 　　“他说什么了吗？”顾青时抬手抿了口蜂蜜水，问了下。 　　显而易见是在问霍尘。 　　保姆想了想，斟酌道，“……看着是不太乐意，估计孩子觉得负担太大了……小孩子嘛。” 　　顾青时闻言笑了下，把杯子放了下去，也没说什么。 　　顶多上两年。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我估摸着汤快好了。”陈姨又问了下，眉眼笑眯眯的。 　　青年蹙眉想了下，“之前不是说了让他先吃饭么？” 　　陈姨有些无奈，“小霍他就想等你一起吃……” 　　“我去叫他。” 　　青年这么说道，随即就又往楼上走了。 　　顾青时走上去的时候，正好撞上霍尘，对方刚从他门口里出来。 　　视线一瞬间交汇。 　　“你出去啦？”霍尘无辜地去问。 　　顾青时还没走上去楼梯，只是说，“你敲门了吗？” 　　霍尘掌心微微发黏，有些略微紧张，只是委屈道，“我敲了呀。” 　　“里面有人应么？”顾青时面色平平地问。 　　“……没人。” 　　霍尘往下走了几个阶梯，有点想靠近，但这个角度又刚刚好，他又停了下来。 　　这样子可以俯视。 　　顾青时暂且没有洞悉青少年心理的本事，只是教育了下，“没人应你进去做什么？” 　　“我找你啊……” 　　简直说不到一块去，或者说装懂听不懂。 　　顾青时不想同一个小孩计较，只是转身下了楼梯，朝后勾了下手。 　　“下去吃饭。” 　　霍尘咬了下舌尖，不由得想去碰那个手，但对方很快就收回去了。 　　也没摸着。 　　他垂着脑袋，跟在顾青时后头，吞了口口水。 　　差点被发现了…… 　　霍尘在十几分钟之前没有得到准许进门，再加上反锁了，他本能地以为里面的人睡着了。 　　他就直接去阳台了，白天其实动作要特别小心，他争取一点动静都不发出。 　　就偷偷看一眼。 　　但结果床上没人了…… 　　幸好顾青时是以为自己是重新敲门进去的。 　　霍尘在顾青时身后，但是在台阶上，他的视角要高很多。 　　这莫名给了他一种非常愉悦的感觉。 　　“课外班不满意么？” 　　冷不丁的问话一下子打断了少年的遐思，他愣了下，几步向前跟在人身侧，解释道，“才没有。”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 　　顾青时甚至都皱起了眉，他总算知道哪里奇怪了，这么些年，怎么感觉这孩子似乎总是喜欢……讨好？ 　　好像也不是，纯哄他吧。 　　尽是瞎话。 　　“阿姨说你表情不好看。”顾青时提醒道。 　　霍尘挡在人面前，反驳道，“没有，我当时在发呆。” 　　顾青时也不想一直说来说去的，伸手拉开了面前的挡路石，面不改色地说，“课程时长你不满意可以改，散打这些东西你小学学过，也就让你再加强一下。” 　　霍尘跟在人后面，看见这个人慢条斯理地拉开餐椅，用湿纸巾擦了下手指。 　　他不是已经洗过手了么？ 　　“……那个视频看起来像是你朋友特地拍的，我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 　　霍尘脑子有些走神，视线只是看着对方的手，他擦那么仔细做什么？ 　　好白。 　　“……学校里的事情，我有和你们那里的老师说过……要多交朋友。但我还是不提倡暴力的，遇到事情先去找我，但记住不要让自己……” 　　霍尘很敷衍地“嗯嗯嗯”。 　　手指擦的动作一顿。 　　霍尘本能地回了神，怎么不擦了？ 　　顾青时一脸莫名其妙，回头斥道，“啧，你听没听？站我后面做什么，坐下。” 　　他眉毛蹙着，脸上带着点困惑。 　　霍尘安分地没有吱声，坐在了人的对面，舌尖抵了抵牙齿，“噢。” 　　听着倒是乖巧。 　　顾青时撇了人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偶然想起了些事。 　　“今年要不要回田村一趟，总归快到重阳了。” 　　霍尘几乎神色顿时变了，条件反射地说，“不……” 　　顾青时拿筷子的手一顿，很是怀疑地看向了对面的少年。 第46章 （二更） 　　“不……不会太早了吗？”霍尘峰回路转地说道，有些心虚地用勺子搅动了一下莲子粥。 　　顾青时蹙眉，“早么……那到时候我看看时间安排吧。” 　　这个话题被轻轻地岔过去了。 　　霍尘后面还想借机找点话聊，但顾青时似乎是兴致缺缺，整场饭吃得很是安静。 　　没一会就要起身走了。 　　霍尘视线随着人移来移去的，顾青时抿了下唇，似乎是想要喝口水，他立马递了过去。 　　人低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下。 　　随后抬手把杯子拿了过来。 　　“我没用过……”霍尘特意说了下，仰头看人。 　　顾青时皱眉，“我又没说不喝。” 　　霍尘盯了不到一会，人就消失在他跟前了，走得很快。 　　少年坐在餐桌上，发了一会呆，看到阿姨过来收拾东西，起身帮忙弄了下。 　　“行了，去休息吧，阿姨收拾就好。”保姆拍拍人的胳膊，冲人笑了笑。 　　这小孩是越看越俊俏，还这么懂事。 　　陈芳倒是真的觉得霍尘和先生有些相似之处了，起码都好看。 　　像一家人嘛。 　　霍尘没有立即走，只是问道，“陈姨，他还喝安神茶吗？” 　　这个“他”没有明确的指代意义，阿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说道，“那个……先生这几天不太喝，嫌苦。” 　　“没什么事了，走吧。”保姆没把这个事放心上，又抬手挥了挥。 　　霍尘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没走，“苦？” 　　“对啊，苦的不好喝嘛，人之常情嘛！”保姆见霍尘没要走得意思，估摸着没什么课业，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动手准备熬个汤。 　　霍尘见状，冷不丁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保姆一愣，啊了一声。 　　“没事。” 　　少年又匆匆地走了，没再说什么。 　　似乎是烦恼无人倾诉，导致有些郁闷。 　　顾青时的手机还在关机中，现在还在被孤零零地放在被子中，几乎要看不见了。 　　【我在我的世界死掉了吗？】他和996闲聊道。 　　996斟酌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那我以什么方式回去？】顾青时问了下，他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有一根普通的铅笔，插在白皙的指节中间，显得有些醒目。 　　996有点磕巴，【理论来说……是会赋予一个新身份和新身体。】 　　顾青时捏笔的动作顿了下，似乎暂时不太理解这个说法，【什么新身份？完全虚造的人生经历么？】 　　996见宿主执意要问，于是就打了个比方，【……就像，就像傅敛。】 　　【这是一个完全新的身份。】 　　顾青时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脸色没有什么起伏。 　　只是过了很久才说： 　　【我不可以使用我自己的名字么？同名的人也很多。】 　　【理论上……是可以的。】 　　996今天已经说了好几个“理论上”了。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桌上的纸张，上面画了一个草图，是一个孤儿院的模样。 　　院子里有一个木质的秋千，旁边有一个人影。 　　其余……全是杂线。 　　顾青时看了一会，觉得有些烦躁，想要抬手把纸揉掉，但指腹碰到纸的时候，又停了。 　　这副图画。 　　他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最后将这张纸放进抽屉里了，漫不经心地想。 　　——霍尘的福利院可能比他的更彩一点。 　　【休眠吧。】顾青时说了下。 　　996有些委屈地下线了。 　　顾青时在书桌前坐了一会，暖黄的台灯衬着他亲和了些，少了几分疏离感。 　　青年看着桌上的眼镜，盯了一会，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了另外一副。 　　看了一会。 　　同一款，他都不记得买了两副了。 　　似乎是觉得太累，青年放下之后就去休息了，很随意地把眼镜放抽屉里了。 　　大约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门被叩响了。 　　顾青时有些烦躁地醒了过来，侧眸往那边看了下，最后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是长在门口吗！ 　　门被用力地拉开了—— 　　“做什么？”顾青时睡眠状况从几年前就一直不好，必须利用外界药物辅助入睡，方才也只是浅眠，导致额角还渗出点薄汗。 　　视线扫了一下，霍尘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很是纯真无害。 　　顾青时莫名其妙：“说话。” 　　这小孩仿佛是刚回神一样，视线有点飘忽，磕磕巴巴地说，“额，我、我给你送牛奶，安眠……” 　　“不喝。”顾青时直接拒绝道，蹙眉就打算关门。 　　霍尘一把用脚卡住门，速度相当快，说话也顺畅了起来，“你不是睡不好吗？放糖了，网上都说喝牛奶助眠。” 　　身子都往前挤了挤。 　　顾青时不清楚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烦人。 　　但他又明确的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毕竟那个医生说了…… 　　霍尘见人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了下自己的脚，又十分心虚地挪了回去。 　　“我刚刚在睡觉。”顾青时罕见地什么也没有叫他，只是这么平白直叙地说道。 　　霍尘：“……” 　　“我、我……我不知道……” 　　“不喝。”顾青时皱眉打算关门。 　　但兴许是刚从床上起来头晕眼花，胳膊没怎么用劲，一不留神霍尘就从门外挤进来了。 　　宛若一条灵活的泥鳅，甚至托盘上的牛奶都没撒。 　　顾青时的表情很复杂，他又不是他妈。 　　老是过来找他做什么？ 　　没给他零花钱吗？ 　　霍尘背抵在门板上，看着明显有着起床气的人心里忐忑得很，他不是没被揍过。 　　顶多踢一脚？ 　　可是顾青时好久没扇他了…… 　　思绪莫名跑偏了。 　　“进来做什么？”顾青时问他。 　　霍尘压根不敢抬头看，“……你刚刚都不让我进来……” 　　倒打一耙。 　　“你现在难道没有进来？”顾青时觉得小孩青春期真是莫名其妙的，语气都不免带着点怒气。 　　“你喝了吧。” 　　又开始推销牛奶，真是执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加了药呢。 　　顾青时垂眸扫了一眼人，抬手直接拿了起来杯子，正当霍尘以为人要喝了的时候，顾青时直接捏着他的下巴给把牛奶灌了进去。 　　“咳咳……” 　　霍尘一点都没有反抗，但做出来一副呛到了的样子，脚步往前凑了下。 　　顾青时蹙眉看了眼他，莫名觉得手酸，也或许是真的怕他呛了。 　　松开了。 　　他现在还想不通心理医生说的话，回避型人格？自己怎么会是。 　　但就在这时，霍尘一把抓住了顾青时手腕，硬是喝完了。 　　“……” 　　顾青时思绪被拉了回来，是真的有些困惑，他这是喜欢喝？ 　　“出去。” 　　霍尘是相当不乐意，他进来还不到五分钟，他就是送了个牛奶，怎么就生气了呢？ 　　就算他把他吵醒了，可是—— 　　少年有点绷不住。 　　“拒绝了就不要再给了，什么坏毛病。”顾青时冷淡地说道，“在外面你也这样？” 　　这明显就是教训。 　　霍尘很迅速道，“没有，我不对外人这样的，我是怕你睡不好——” 　　“少插科打诨。” 　　顾青时上上下下看了霍尘一眼，其实也没生气，反正就剩下两年了。 　　“不用来特地来找我，我以后会在家多一些。”语气平稳了点。 　　霍尘听到这话瞬间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完全是脱离了伪装的成分，以至于顾青时问了他，“怎么这副表情？” 　　“真的？”霍尘只是直直地问。 　　顾青时想起996和他说的事，有些神色倦怠，到时候回到原世界这里的东西恐怕都作废了。 　　反正钱也是用来养他的。 　　自己只是来这里赚命的。 　　两年了，也就不必这么劳累了。 　　顾青时这是自己的考量和打算，但霍尘显然不这么觉得，他认为顾青时终于想起他了。 　　“那多久算待得久？”霍尘又问道，眼神亮了一点。 　　顾青时：“现在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没处理好。” 　　“我就问问。” 　　“一个月会有十天吗？” 　　犹如连环机关炮。 　　这种场景实在诡异，毕竟交谈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怎么挪动，门前与门后。 　　显得狭窄得很。 　　霍尘眉眼锋利，卖乖的时候不怎么注意得到，一没表情就显现出来了。 　　这同小时候那种恶狠狠盯着人看的样子有点相似。 　　顾青时也就抬眼看了人一眼，随后就直接倾身拉开了门把手，一把推开了人。 　　“没听见我说的话是不是？” 　　霍尘没来得及反应，再加上他又不敢再放肆地去还手，以至于站在外面的时候还有些懵。 　　他低头看了下手表。 　　其实看似说了那么多话，估摸也就五分钟左右。 　　普通人打个电话的时间。 　　霍尘表情很是难看，堪称上的幽怨，他抬头看了看某处的虚空。 　　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想法。 　　怎么最近又不出现了？ 　　他在门口待了一会，觉得喉咙甜得齁得慌，眉毛拧了拧。 　　立马跑去洗手间漱口去了。 　　真是浪费了，牛奶里有一点中药，是助眠的，为了避免苦只能使劲放糖。 　　结果人也没喝，倒是便宜他自己了。 　　霍尘弯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下巴挂着水珠，眼眸很是平静，他想了想。 　　那应该算是在喂他…… 　　划算。 　　顾青时第二天起的很早，甚至有空去厨房帮了会儿厨，手机仍然是关着机的。 　　他一夜没看消息。 　　996这段按时间确实有在认真地寻找bug所在，它想了很久很久，【宿主关于你问我的问题，我昨天又去查找了，傅敛作为世界异生物，的确不应该和你有社会关系，毕竟这是一个虚构的身份。】 　　“粥做甜口的还是咸口的？”陈芳笑眯眯地问了下。 　　顾青时在听到咸口的时候眉毛轻轻蹙了下，最后斩钉截铁地说，“甜的，阿姨。” 　　【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996认真思索道：【那这个社会关系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顾青时看了下表，对阿姨说，“霍尘一般几点起？” 　　阿姨看了下表，倒是有些讶异，“今天小霍起得有些迟噢，往常他五点半就起来了……” 　　顾青时皱了皱眉，起那么早做什么？ 　　“没事，待会我去叫他。” 　　【虚构出来是什么意思？】顾青时转身朝楼梯那边走，面色仍旧平稳，仿佛讨论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样。 　　他走到拐角处的时候，996在他脑子里道，【那边的系统可能给了他额外的权限？凭什么呀？奖励世界已经够了啊？难道是补偿？不可能。主系统都是剥削性质的，怎么会。】 　　【可是宿主他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啊？】 　　【他看着不像个好人。】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996对于那个异生物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了主角霍尘，这一段时间全飞到那边去了。 　　顾青时觉得好笑，【你怎么观察出来的？】 　　996想到这里，发出一阵很嫌弃的欸——声，【他喜欢大白天打人！】 　　顾青时脚步一顿，【打谁？】 　　【又打又抽的，还不穿衣服，那个人都哭了。一看就是坏人。】996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输出之中了，语调很是阴阳怪气。 　　【我还看到他们——】 　　顾青时脸色都青了青，想把自己脑子里的扩音器给摘出去。 　　也就在这时，霍尘正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推开了门。 　　看到顾青时眼睛都亮了点。 　　【闭嘴！】青年实在听不下去了，没忍住打断996，这都什么跟什么，有必要详细和他说吗！ 　　但顾青时没有意识到他刚把那句“闭嘴”直接说出去了。 　　以至于霍尘很愣地站在原地。 　　“我、我没说话啊。” 第47章 （3+4）更 　　顾青时见人正好起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下来吃饭。” 　　从头到尾没有解释那个“闭嘴”。 　　自然是无法解释。 　　顾青时让996去休眠去了，他实在嫌弃它聒噪，喉间又莫名有些恶心的感觉。 　　主要一个人工智障描述的实在过于详细。 　　这有什么好记录的？ 　　霍尘跟在人后面，眉眼之间有些意外，他没骗他？ 　　真的不走了？ 　　顾青时自顾自地朝前走，到了餐桌就朝后看了一眼，提醒道，“啧，你老是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不是洗漱完了？过来吃饭。” 　　霍尘这才微微回神，快步坐到了对面，闷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倒是听话得很。 　　顾青时本人对于吃饭兴趣不大，他只是昨天睡了太久，今天闲得有空早起了而已。 　　他抬眼看了下吃饭的霍尘，对方长得很好，个子也很高。 　　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 　　顾青时看不出来主角与其他人的区别，尽管996会和他说气运之类的事，因为孤儿院里那么多孤儿，为什么偏偏选中主角。 　　就是因为气运分配的问题。 　　顾青时当时反问996，意思是主角如果没有气运了怎么办？ 　　996执拗地解释，主角是不会没有气运的，他们肯定是会—— 　　那耗尽了呢？就是没有了怎么办？ 　　996最后说道，我们会换一个主角。 　　果然如此。 　　顾青时想到之前在孤儿院看到的书架，里面不乏市区孩子寄过来的通俗小说。 　　他也翻过，当时觉得无聊至极，不怎么上心。 　　主角无非就那几种，真假少爷与千金，万人迷，金手指…… 　　但是过了几年—— 　　顾青时再次去孤儿院当义工的时候，却发现封面又不一样了。 　　主角变为了“炮灰女配”、“工具人”、“背景板”。 　　有的甚至直接以反派命名。 　　可见主角并非一成不变。 　　如果是同一个世界的话……那不就是地位调转？ 　　顾青时看着霍尘把饭吃得一干二净，平和地道，“再去漱个口。” 　　霍尘抬头去看他，面上有些犹豫，但就是没动。 　　“我又不走。” 　　少年这才去一楼的洗手间了。 　　顾青时回想了下四五年前的事，发现有些事情他很健忘，导致就忽略古怪之处。 　　福利院能学会那么多字？ 　　还是主角天赋异禀。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几乎有一半都是艺术化的错字，一个小孩怎么会那么代入。 　　顾青时还没思索好，霍尘就又回来了，站在他身边，宛若一堵墙。 　　他抬眸看了下。 　　“好了。” 　　“好了就坐下。”顾青时这么说道。 　　他看了下时间，这会还不到七点，小李不会来接他去上学。 　　估计还得等一会。 　　顾青时吃饭吃得很慢，在外工作可能会迅速一些，但在家就纯粹是消遣。 　　想事情的时候自动就会停下碗筷。 　　“无聊就上楼，还不到半点。待会再去上学。” 　　“不要。” 　　顾青时也就没管他，只是自己在想事情，倒是霍尘一直止不住地往这边看。 　　直到—— 　　“你什么时候把我眼镜拿走了？” 　　霍尘冷不丁听人这么说，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组织好语言，只是“啊”了一声。 　　“喜欢眼镜？” 　　“你又不近视，要那个做什么，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副没度数的。”顾青时问了几句。 　　霍尘心里从波涛汹涌，又复归于平静。 　　“好。” 　　顾青时之前记得阿姨好像说过霍尘老爱攒旧东西，他原本是打算说几句的，但是后来又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了就道，“不要老攒旧东西，不是有零花钱吗，自己去买新的。” 　　霍尘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 　　他根本就不进自己的房间，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攒了什么旧东西，他甚至懒得亲眼去看看。 　　“知道了。”霍尘低头应声道。 　　时间一点一滴地往前走，很快小李就过来了，顾青时摆了摆手。 　　“走吧。” 　　霍尘忍不住道，“你今天不是不去公司吗？” 　　“是不去。” 　　“那你不能去送我上学吗？”霍尘站在人旁边，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顾青时还有些懵，“我不会开车，我怎么送你？” 　　“你坐旁边不就行了。” 　　“……” 　　兴许是知道仅剩两年，也或许是顾青时估量了下自己的资产。 　　完全够霍尘花两年。 　　没必要再卖命工作。 　　反正最后是要被系统抹消的，还不如休息一下。 　　二十分钟后—— 　　顾青时无语地坐在了车后座，顺带终于想起了手机关机的事。 　　霍尘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看着根正苗红。 　　“谁的消息？”少年探头过来。 　　顾青时一打开手机，就一连串的消息提醒，很是吵人，他随口说了句，“领导。” 　　霍尘唇角有些压不住，因为他看到名字了。 　　切，只是领导而已。 　　顾青时本来都点开消息了，但是感觉肩膀旁边的这个脑袋没有挪开的意思，眼神都没分过去一点，只是道： 　　“看什么呢。” 　　霍尘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 　　顾青时在车上也就回了几条消息，很快就按灭了手机，神色很是平稳。 　　车程不算多长，甚至感觉比往日里短。 　　没过一会就到学校了。 　　霍尘觉得很亏本，因为顾青时一直在睡，都没和他说话。 　　“我走了啊。” 　　“嗯。”青年掀开眼皮看了人一眼，随即朝外摆了摆手。 　　霍尘觉得这就是在打发他。 　　虽有不愿，但还是走了。 　　顾青时看人进了校门之后，神色从松散又变为了冷静，只是对小李说：“去公司。” 　　万众娱乐，傅敛其中一个公司，之前收购的。 　　除此之外，他在这四五年之间又扩建了很多资产，遍布各大城市，顾青时没看出来他气运哪里受阻的样子。 　　一帆风顺的。 　　公司里还是那个样子，顾青时一进去小云就迎了过来，面色有些焦急。 　　直接带去了专梯那边。 　　“昨天怎么没来啊哥。”小云试探地问。 　　顾青时：“请假。” 　　“噢……” 　　实在是不敢招惹。 　　但顾青时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侧头问道，“那个陈霖……你知道么？” 　　小云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磕磕巴巴地说，“啊……那个，可能是……是孟姐管的吧。” 　　顾青时没有询问的欲望了。 　　她大抵不能说。 　　顶楼的办公室很快就到了。 　　顾青时出于礼节，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确保里面没什么人，才动手敲门。 　　与此同时，996被他给唤醒了，【待会去看看。】 　　【宿、宿主，欸？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进来。” 　　顾青时推门进来，看到了傅敛，面色平平地走了过去。 　　【可是宿主，有时候我感觉他能看到我。】 　　【你不是没有实体么？】 　　【可是他们总是会找准我的位置……】996嘟嘟囔囔。 　　顾青时皱眉；【他们？】 　　“你不和我说话？”傅敛抬眸看了过来，语调没什么起伏，也不知道是有情绪还是没情绪。 　　“没有。” 　　“那你现在和我说。”傅敛视线又挪了下去，看着办公桌上的茶具摆件，难得好像没什么脾气。 　　顾青时抿了下唇，面上有些不耐。 　　“合约到期了，我不会再签了，剩下一些手续我会让小云去办。” 　　傅敛视线微微往上抬，唇边微微抬了起来，“你想退休？” 　　“不可以？” 　　“你先坐。”傅敛伸了下手，微微颔首示意道。 　　顾青时只是穿了个衬衫，办公室空调开的很低，总之是有些不适。 　　但他还是坐下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推脱。 　　“你这次去医院做什么？焦虑？”傅敛很友善地问。 　　顾青时神色平平，懒得应付，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傅敛这个人，交不成朋友。 　　“是。” 　　“因为什么？” 　　“我养子。”顾青时在外面没有避讳过这个关系，神色平静。 　　“……你是在特意跟我强调吗？” 　　顾青时皱眉，“不是你问的吗？” 　　“好吧，我给你道歉，那边医生确实会和我说你的情况，但这也是为了你好不是吗？”傅敛又说道，俊秀的脸上倒是很有耐心。 　　顾青时：“好。” 　　没有一丝多余的反应。 　　“你没有别的和我说吗？”傅敛似乎是有些装不下去了，耐着性子又问。 　　“不是你让我来的？”顾青时莫名其妙。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冷气吹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默。 　　996偷偷跑出顾青时体外，又扫描了下，很是兢兢业业，这次倒是没有被发现。 　　兴许是在对话。 　　“我不叫你，你就永远不会来找我？” 　　顾青时听到这话后，不知道想起些什么恶心的事，眉心轻轻地蹙起。 　　有点想走，但996也没说它弄好了没。 　　“陈霖找你了？” 　　终于露出了一点点钩子。 　　顾青时是真的觉得有点冷，看着那个茶具，很直白地说，“是。” 　　就这么一个字。 　　傅敛都要气笑了，是非要一个字一个字同他说话吗？ 　　问一点，挤出来一点。 　　“找你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顾青时也知道。 　　“傅敛——”语气有些不好。 　　“就问问而已，不能说？”傅敛笑了笑，眯着眼睛去问。 　　顾青时是真觉得奇怪，“他说你殴打他，我提议报警，他拒绝了，仅此而已。” 　　“那就是你们之间的情趣而已，你老是问我做什么？” 　　傅敛心里就突然舒坦了，仿佛达成了什么隐秘的目的一样，身子朝后倚靠，慢悠悠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顾青时皱眉，这和自己有关系么？ 　　有必要来通知他？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顾青时没心思发表评价，因为996回来了，他起身朝着门口走，傅敛倒是也没有阻拦。 　　但是顾青时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已经去拧门把手了，但是门纹丝不动。 　　外面锁住了。 　　“小云。”顾青时知道她在外面。 　　一门之隔，显得有些荒唐可笑。 　　顾青时扭头看了过去，面色已经冷了下来，傅敛这个人有些过于讨厌了。 　　“开门。”他语气平平。 　　傅敛歪了歪头，“你先过来。” 　　顾青时在脑子里问996，【你又扫描出来什么？】 　　【噢噢噢，之前的信息没有错，他确实是友商系统下的攻略者，他当时的任务世界编号是……802，这个有点熟悉的样子，宿主我得回去查查。】 　　顾青时听到这话微微蹙了下眉，802，居然有这么多任务世界么。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听我说话。”傅敛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顾青时这才回了下神。 　　“听了，让她开门。” 　　言简意赅，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 　　只是冷漠。 　　傅敛唇角下压，他最厌恶这种场景，顾青时像个冷心冷肺的人，不会做出正常反应。 　　是不是把他踩脚底下都没事。 　　傅敛又耐着性子说，“过来。” 　　顾青时照旧没有动，只是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其实原本是想报警的，但后来觉得又没必要。 　　“你在和谁打电话？” 　　顾青时没有回应，只是等着电话接通，姿态很闲适。 　　好在那边很顺畅，一会就接了，傅敛也被惹怒的差不多了，最终自己从椅子上走了过来，一把抢了过来手机。 　　“正好，他说来到门口了。”顾青时再度拧了下门把手，门这次开了，外面站着个面容清冷的少年。 　　——陈霖。 　　顾青时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机抽了出来，朝后面笑了下，“行了，人给你找来了，走了。” 　　他笑得懒散。 　　一点也不在意这诡异的气氛。 　　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顾青时在福利院接到了来自霍尘的电话，他倚靠在窗户边，脚边是一些趴着玩玩具的孩子们。 　　有些甚至是大孩子了，看着十五六岁了，但还是一副痴傻的样子。 　　“你怎么不在家？”霍尘宛若个小炮仗，一点就着。 　　他特地中午跑回来的。 　　顾青时忘了这茬了，他本能觉得没话说，但很快又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也没承诺今天一定在家。 　　“出去了。” 　　“去哪里了？” 　　顾青时皱眉，心想这是查户口的？一天天在学校里学这个？ 　　“你怎么不说话啊？” 　　“啧。”顾青时觉得聒噪死了，把手机拿远了点。 　　霍尘还在问，“你换手机了？我在家看到你手机了。” 　　“有点卡，上午换了一个。” 　　“它又没坏，换什么呀……” 　　顾青时听着霍尘絮絮叨叨的，莫名有点烦，天天来找他，“你要想要，拿走玩就行了。” 　　“噢……” 　　“你到底在哪里？”话又转到了这个问题。 　　顾青时看了下周围的环境，觉得还是不和小孩说了，福利院也没留下什么好记忆。 　　这里就是后来建的晨曦福利院，里面的孩子大多数是收容当时“阳光福利院”的。 　　现在长大了一些。 　　顾青时其实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霍尘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七百多个攻略者前赴后继地来领养他。 　　剩余……恐怕是没有。 　　顾青时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做不到完全投入这项事业，即便同情，也不能完全替代。 　　人的本性不就是冷漠么。 　　“我待会回去。”语气有些低沉。 　　电话被挂断了，霍尘有些焦躁，他还是没跟他说在哪里。 　　去哪了？ 　　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 　　霍尘站在客厅里烦躁的要死，但是顾青时又说他要回来。 　　他又不能走。 　　就在这时，手机又传来振动声，他烦躁地看了一眼。 　　——又有一个转校生，猜猜是谁？ 　　发信人：赵阔。 　　霍尘没看几眼，只是回复道： 　　——爱谁谁。 　　他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重新给顾青时的新手机按上定位。 　　少年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薄荷糖。 　　顾青时之前确实没什么空，来晨曦福利院的频率比较低，但这么些年过去，这些孩子居然有的还认识他。 　　他走出门的时候，有几个还拽他的衣服，但不小心把棒棒糖黏在他衬衣上了。 　　扯开还有糖浆印。 　　“哎哎，小顾，你回去把这衣服洗洗吧，啧，估计不能穿了。”一旁的生活老师说道。 　　顾青时垂眼看了看，点头回应了下，顺道去院里水龙头那里冲了冲。 　　甜腻的水果糖味仿佛冲不散。 　　顾青时倒也没在意，只是在中午回家了，但是在进家门的时候—— 　　“什么味道？”霍尘本来是想接外套的，结果顾青时没穿，他眉毛蹙了蹙，觉得有一股甜味。 　　少年神经质地凑过来，闻了闻。 　　“你是狗吗？”顾青时有点嫌弃，绕开霍尘往家里走。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五十，饭点早就过了，但餐桌上的菜根本就没动。 　　“我不是说不要等我，你下午不还——” 　　顾青时话都没说完，手腕就被拿了起来，又闻了下，霍尘蹙眉道，“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甜甜的？” 　　“……” 　　“霍——” 　　少年立马松开了，转而低头去给人拉开了餐桌椅子。 　　倒是识相得很。 　　顾青时坐了过去，觉得确实有点糖味，他只好起身打算去换件衣服。 　　霍尘抬眼看了下，本能地就想起身。 　　“坐下。吃你的饭。” 　　硬生生又被按在原地了。 　　顾青时上楼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古怪，他不就去了躺福利院么，有什么可心虚的。 　　闻什么闻？ 　　霍尘坐在原地，莫名心里有点闷，去哪里了，是香水味？ 　　但那么甜不太像。 　　为什么不能和他说，是他不能知道的？ 　　少年恨不得把碗里的米饭搅成年糕。 　　顾青时换好衣服就下来了，神色照旧很平静，只是看了一眼霍尘面前的饭菜。 　　“你做什么？” 　　霍尘这才回过神来，磕巴解释道，“饭……有点凉了，不想吃。” 　　顾青时见状就伸手摸了下碗壁，似乎是心理作用，觉得好像是没那么热了。 　　于是就拿走给阿姨了，期间有点烦躁，“不要等我，我万一不回来呢。” 　　“那你万一回来呢。”霍尘反嘴说道。 　　顾青时想不通，“我回来有什么用，给你看着下饭么？” 　　兴许是这话说得太快，又后知后觉有点奇怪，空气中有一丝沉默。 　　“我不是那个意思……”霍尘嘟嘟囔囔，没敢再说什么。 　　顾青时没管这个，他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眸问道，“你小时候为什么看那本书？” 　　霍尘动作一顿，手腕不自在地一挪。 　　“哪本？你说那个啊”，少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才解释道，“当时书架上有，我就看了。” 　　语气很是正常，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也就在这时，饭热好了，顾青时顺手接了过来，递到霍尘面前了。 　　“嗯，先吃饭吧。” 　　先不问了。 　　其实中午确实没什么事，顾青时吃完饭就打算去睡觉，期间还遭到了霍尘的反对。 　　“吃完饭就睡吗？” 　　这话说得，顾青时听了就不开心，侧眸看了人一眼。 　　“我的意思是等等，那样对胃不好……”霍尘硬生生将话拐了个弯，他是真的烦躁，指腹捏了捏。 　　他老是见不到。 　　中午锁门就进不去了，谁知道他晚上出去不出去。 　　“我看会书再睡。”顾青时面色平平，上楼走了。 　　霍尘在楼下懊恼得很，他往嘴巴里扔薄荷糖，心里无端想起了那个叫傅敛的人。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跟在顾青时身边。 　　十几年前根本就没有这号人，怎么会如此顺利地扩展事业，几乎没有失败。 　　霍尘想到这里看了看虚空，四处找寻了下，但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 　　遂放弃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牙齿正好碾碎薄荷糖，喉咙很是寒凉。 　　顾青时当时其实是有一些尴尬的，因为他每次回家主要就是睡觉，外面睡不好。 　　导致霍尘一见他，他就是要去睡的。 　　几乎完全起不到正面效果。 　　顾青时走到二楼后，并没有直接去卧室，而是来了书房，循着记忆去翻书架，抽出来了那本新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这不是霍尘的那本。 　　顾青时低头看了一会，翻到最后一则进步报告的时候还是陷入了沉默。 　　书里的人最后还是丧失了基本的认知能力，去了沃伦之家。 　　霍尘……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书里的人。 　　但这本书，《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分明在自己的世界也有。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荒谬，【996，大千世界有多少世界？我没有质疑的意思。】 　　他这次提前打了个补丁。 　　996本来试着去扫描主角稳定度的，但是奈何主角一直看来看去的，导致它都不敢。 　　【这个？我没有数过啊宿主，有的有编号，有的没有编号。没有编号的一般作为未开发世界待用，或者直接作为攻略者的奖励世界。】 　　顾青时几乎本能地问，【我的世界呢，我的世界有没有编号。】 　　996扭扭精神体，【我上次查档案，好像是有的吧……】 　　【是——】 　　“顾青时？”书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霍尘推开了门。 　　他看人站了好久，简直魂都要出去了，就没忍住喊了声。 　　顾青时原封不动地又把书放回去了，没过多久胳膊边就站了个人。 　　“你在看什么？” 　　顾青时心想你不都看到我拿什么书了，这也要问。 　　“你小时候看的那本书。” 　　说完就朝门外走。 　　霍尘咬了下唇，跟了上去，这次没被赶走，“……那、那我那本呢？” 　　“扔了。” 　　顾青时面不改色地扯谎。 　　——不能放他手里。 　　霍尘眼巴巴地跟在后面，真的有点不相信，“真的？你真扔了？” 　　“扔了。” 　　卧室门被关上了。 　　霍尘还没反应过来，脸就对着木门了，他毕竟年纪不大，情绪还是控制不好。 　　蹙着眉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不让他进去，这么讨厌他…… 　　“霍尘。”顾青时又拉开了门，抬眼就看到低垂着头的霍尘，阴沉沉的。 　　他有几分讶异，至于么。 　　“进来。”他手指勾了下，面色平平。 　　霍尘心情顿时多云转晴，立马跟进去了，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顾青时让人进来当然不是闲聊，他只是觉得需要判断清楚一些事，任务都快结束了，还是稳一点比较好。 　　口有点渴，他自顾自地去床边倒水，倒也没管后面的霍尘。 　　以至于顾青时拿杯子喝水的时候肘关节都撞上霍尘的胸膛了…… 　　“我们家是很小么？”顾青时很冷淡地问。 　　霍尘莫名：“不小，很大。” 　　“那离我远点，找个地方坐，站我身边做什么，不嫌热。”顾青时拧眉说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着，又没什么事。 　　“一点都不热，家里有恒温系统。”少年反驳说道，速度很快。 　　顾青时没话说了，只是摆摆手让人去坐到书桌那边去，好在这次比较听话。 　　“怎么了？”少年仰头问，手放在裤腿上，怎么看都是个好高中生。 　　顾青时有点闲散，倚靠着桌子垂眸去打量这个孩子。 　　气运之子。 　　没看出来多好的运气，他可不认为遇见自己是好运气。 　　单就论霍尘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来说，真的不怎么样，但凡体质弱一点都死了。 　　可能是与古早文开头喜欢写悲惨的主角有关。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缓和地说，“之前带你回来的时候，我有试着去警局找你的亲生父母。” 　　霍尘瞬间脸色变了，几乎捏着椅子扶手打算站起来。 　　顾青时只是把人按下去了，心想这算什么表情，又生气了？ 　　他其实当时没想着自己任务能成功，虽然996要求的是领养主角并抚养长大，但是顾青时扪心自问他都已经知道了霍尘亲生父母是谁。 　　没理由不试着去找的。 　　免费活了三天已经很好了，没有孤儿是不想要父母的，至少顾青时自己是这么想的。 　　但是奇怪的是，尽管他去了警局，也依然找不到任何配对信息。 　　数据库里都没有登记。 　　也就是说，霍家没有找过他。 　　霍尘侧眸看了下顾青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抿了下唇，低声道：“找他们做什么，应该死了吧。” 　　话音落完，脸颊就被轻扇了下。 　　几乎没有力道。 　　霍尘抬眸直勾勾地看了过去，恍惚道，“你怎么不用力。” 　　“我教你这么说话的？” 　　霍尘又偏头道，“我以为你让我进来是和我说说话的，谁知道一开口就是我不爱听的。” 　　少年桀骜不驯，侧脸轮廓清晰，坐在书桌的椅子上，甚至有几分委屈。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万一未来哪一天——” 　　霍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肩膀上还顶着顾青时的手，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出不小的动静，他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反应过来了，直接反问道： 　　“顾青时，你在和我假设什么？” 　　人一下子起来，视线只能拔高，顾青时有那么一瞬间有些错愕。 　　过去几天啊，又长高了么？ 　　霍尘看到了人眼里的走神，心里更是不满，直接道，“我不是有你了么！” 　　他手按着书桌的边沿，不敢放肆，又实在生气。 　　顾青时本想确认一下霍尘对于自己父母的态度，因为毕竟任务结束之时他还是存在的，最起码关系还是不要闹僵为好。 　　但现在看来—— 　　“好，不说了。”顾青时见好就收，基本确认到时候应该以什么方式把霍尘还回去了，只是有些轻微的烦躁。 　　移交监护权的时候，不能让他知道。 　　霍尘没有想到顾青时真的不说了，毛躁的心情被安抚了下，又老实坐了回去，抬眸直直地看着他。 　　“你刚才还因为他们打我。”他这会儿倒是开始叫屈了，冷不丁地说。 　　顾青时思绪硬生生被拽回来，低头看人，气笑了，慢条斯理道，“打回来。” 　　霍尘表情顿时变得不好看，一下子扭过来头。 　　“我有病啊。”这话说得倒是中气十足。 　　也不知道谁有病。 　　顾青时反正试探完了，差不多预料到了两年后的情况，觉得应该还可以应对。 　　但还有另一件事。 　　“不要冲我闹，这个给你。”顾青时递过来几张卡，其中有些是黑卡，有些是简单的存储卡。 　　不少钱。 　　字面意义上的。 　　霍尘有些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时，但对方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好了出去吧，下午上课别迟到。” 　　霍尘还是觉得很奇怪，“你给我这些——” 　　“我的存储卡，你不是学过资金管理么，去试试吧，我会给你安排人。”顾青时并不想自己的工资被一夜清零，那有些不划算，还不如给霍尘。 　　这其实很好理解。 　　但霍尘似乎没绕过来这个弯，他脑子里只是在不断地重复那句话。 　　——我的存储卡……存储卡…… 　　那不就是工资卡。 　　他把他的工资卡给自己。 第48章 （二合一） 　　顾青时总共就这两件事要说，给完卡就向外侧了侧头，示意人出去。 　　一直在他耳边吵得慌。 　　霍尘这回倒是走得很顺利，没再说些别的东西。 　　卧室本来就是睡觉的，顾青时在把人支走之后就补了个觉，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钟。 　　是被手机的震动声给吵醒的。 　　被子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直接长按关机。 　　然后把手机扔到了地毯上。 　　有辐射，顾青时烦闷地想。 　　傅敛这边根本就没有打通过，他腰间缠着一块毛巾，肩膀上还挂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的手臂。 　　那是个环抱的姿势。 　　陈霖视线扫到了对方的手机页面，眉毛轻轻地蹙了起来，为什么不接…… 　　不接的话。 　　“砰！” 　　傅敛轻啧一声，直接抬手把肩膀上的人摔倒了地上，很是不耐烦。 　　地上的人惨叫了一声，因为撞到了椅子，陈霖面上露出点不甘，凭什么。 　　是，他没钱，被生活逼到了绝境。 　　但为什么要这么羞辱他。 　　他不是人么？ 　　“傅总……”陈霖唇肉破掉了，整个人都在抖，他身上紫紫青青，看着实在瘆人。 　　傅敛在前面穿衣服，根本就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 　　“您……好歹把我当个人看……”陈霖觉得半分自尊也没有，手腕撑在地毯上，黑发散落着，有几捋黏在额角。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男人系扣子的动作倒是一顿。 　　傅敛长相并不算正统的帅哥，眉眼甚至有几分阴柔，他侧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甚至有几分戏谑。 　　他迈步走了过来，微微弯了下腰。 　　陈霖始终是垂着头的，腕骨微微颤着，感受到了一道阴影在上方。 　　“你这么说话……倒是有点像人。”傅敛慢条斯理地说，面上透露出几分认真。 　　身下的人影微微一僵。 　　陈霖觉得自己屈辱到了极致。 　　“对不住，这里于我而言仅仅是个奖励池，唯一不一样的只有顾青时，抱歉了。” 　　“多给你点钱，成么？”男人桃花眼眯了眯，很是怜爱地摸了摸陈霖的头。 　　最后还喃喃道：“其实光看眼睛的话……是有点像的……” 　　傅敛笑意也就露了一会，很快就消失殆尽，他直起身子系好扣子，抬步就离开这个房间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瘫软在地的陈霖，他耳边似乎一直在回响那个男人的话。 　　奖励池…… 　　呵。 　　陈霖脸颊滑下泪，神经质地抬手擦掉，面容扭曲地走到洗手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像么？ 　　* 　　霍尘下午上学的时候，心情相当好，以至于在车上都和小李多说了几句话。 　　“李哥，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工资卡是什么意思？” 　　李旭打了个哈欠，心想这小孩难不成还在谈恋爱？ 　　工资卡？ 　　那不都是大人有的吗？ 　　“他欠他钱？”李旭随口说道，朝右前方打了个方向盘。 　　车内后视镜倒映出少年的脸来，不大满意的样子，李旭看了一眼，拧了拧眉，难道说错了？ 　　“给工资卡那不就是把老本给别人了么？夫妻吧，男的一般给老婆。” 　　后面少年似乎脸色没那么差了，只是说： 　　“要是不是呢？” 　　“不是夫妻？那得多好的关系啊……谁会把工资卡给别人？”李旭觉得莫名其妙的，这小孩一开始在福利院确实很瘆人。 　　但是后来相处久了，倒也没觉得什么。 　　就是爱问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嗯。”后座位传来点动静。 　　李旭倒是被勾起好奇心来了，问了句，“谁啊？谁给你工资卡了？” 　　霍尘：“没谁。” 　　倒是嘴严得很。 　　等到下车的时候，霍尘原本是要直接走的，但是眉眼略微一动，想起了些事。 　　他走到驾驶位，透过车窗问，“哥，顾青时中午和我说遇见我初中拉琴的老师，好像是换地址了，他让我放学去拜访一下，但哪条路我忘了……” 　　“春锦路么……”霍尘喃喃自语，仿佛真的想不起来了。 　　小李想了想上午的车程，于是推测道，“可能是市政中心那块吧，上午就去那边了。” 　　霍尘见得到自己的答案了，很顺嘴地说道，“对，想起来了，是云江路。” 　　云江路是市政中心附近的一条路。 　　随便选的。 　　小李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学校吧，我先回去了。” 　　“好，哥慢走。”霍尘语气很是礼貌，看着的确懂事得很。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拿起手机打开地图软件了，手指贴着屏幕不断地放大又缩小。 　　市政中心…… 　　既然说得是市政中心“那块”，那去的就不是市政中心。 　　霍尘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有多偏执，在校门口找来找去，最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目的地。 　　晨曦福利院。 　　又是福利院。 　　他还想再领养个？ 　　霍尘脸色变得很难看，难道是嫌自己不够懂事贴心，想再要个小的。 　　但此刻也不能回去去问他，霍尘抿直了嘴角，先回了班级。 　　也就在此时，他才见到了那个新的转校生。 　　对方面色俊逸，规距地穿着校服，脸上挂着个眼镜，一张脸上满是笑。 　　虽然有几分不走心就是了。 　　“这个题是这样解的吗？”前面那个小姑娘面红耳赤地接着问。 　　霍司裕仍旧嗯嗯笑着，敷衍道：“对对对，你回去求个导验证一下就好。” 　　典型的妇女之友。 　　“去吧，拜拜。”只是问个题目而言，少年甚至冲人打了个飞吻。 　　霍尘看了一眼，随后就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陈书还在这个班里，赵阔不在，他在楼下。 　　“他来上学了么？”霍尘问了句，心里盘算着下午放学前要偷偷去一趟那个福利院的事。 　　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 　　陈书目不斜视地看单词本，右手腕有个很明显的血痂，也没怎么处理，“回来了。” 　　“那就好。” 　　霍尘扫了一眼那个伤口，并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神色平平。 　　倒是那位赵阔使劲通知所有人的“新转校生”无人在意，以至于对方甚至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叫霍尘是吧？” 　　霍尘抬眸看了过去，不用猜都知道他是谁，只是有些奇怪。 　　这个没有印象。 　　“是。” 　　少年想了想，说，“我们一个姓哎！” 　　霍尘面色平平，“好巧。” 　　陈书在后面玩笔，偶尔用手机回个消息，抽空会看一眼前面。 　　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霍司裕也不觉得现在的氛围尴尬，他只是好奇的紧，笑着道，“我知道我表哥挑事的事，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陈书翻书的动作一顿。 　　“交个朋友成么？下次一起出去玩？” 　　社交的话总共没几句，立马就开始邀约。 　　霍司裕一直在看霍尘的反应，心里啧啧称奇，心说这么狗血的事果然就得发生在他家。 　　不然都不够味。 　　这张脸……横看竖看都是他大舅舅的孩子。 　　怎么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大约过了半分钟，霍尘开口问：“你好像没有说你的名字。” 　　霍司裕直接忘了，但他面上一点尴尬都没有，直接说，“就一个字不同，我们司字辈的，我后面是个裕。丰裕的裕。” 　　少年语气很是轻快，能看出几分自信来。 　　“嗯，有空再说。”霍尘话说完了，低头找了下自己的随身听，把耳机挂上了，很困惑地说，“你不走？” 　　霍司裕几乎没见过随身听这种东西了，他不是有手机吗？ 　　用这种古早的玩意做什么？ 　　“那好，我隔壁班有个发小，到时候也会去，她叫陈渝，那我们下次见。” 　　这是少年说得最后一句话。 　　【陈渝？】顾青时下午起床的时候很困，甚至都没有下床，只是懒散地拿了本书在随手看。 　　是那本一开始买错的什么《学生青春期性心理的教育艺术》。 　　主要闲着也是闲着，手边就这本书了。 　　顾青时翻了一页，随口和996交流道，【嗯，我记得，霍尘联姻对象？】 　　【是的是的。】996又说道。 　　顾青时心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视线还在书上扫，但是越看越皱眉。 　　这都写的什么…… 　　有点直白了。 　　顾青时又看了下书的封面，这的确是教育类书籍。 　　性教育？主角这个不需要教吧。 　　【剧情大约在一年后启动，目前主角与女主活跃度较低，到时候可能需要宿主推动。】996斟酌道。 　　顾青时直接把那书放回去了，抬手揉了揉眼眶，觉得有些酸痛。 　　越睡越困。 　　【嗯，好，你到时候提醒我。】 　　996其实是有私心的，因为任务的确快接近终点了，只要前置剧情稳定，那256世界应该可以合理自主运行。 　　唯一的变数就是宿主。 　　但现在看来，很稳定嘛！ 　　亲密度数值一直在20-30之间波动。 　　可以可以。 　　顾青时靠在床边，把书扔了之后，就又开始睡。 　　窗户大开着，外面有夕阳扫进来，给床上的人镀上了一层光辉。 　　青年额发散开，鼻梁上的眼镜忘记摘掉了，倒是显露出几分禁欲感。 　　996溜了出来，又兢兢业业地拍了几张照片，存到了自己的qingshi文件夹里。 　　心满意足。 　　霍尘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动作很是毛躁，以至于阿姨提醒道，“哎别去别去，先生睡觉呢。” 　　少年先是唇角弯了弯，果然没走。 　　但又极为懊恼，走到楼梯扶手那里，同阿姨说道，“还在睡？我走的时候他不就要睡了？” 　　陈芳在给客厅插花，闻言倒是也有些担心，“是久了些……之前工作太累了。” 　　她低头摆弄了下花瓶，耐心道，“还是让人多休息休息吧。” 　　再抬头看，霍尘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去了。 　　“……”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了，顾青时不起来吃饭么？ 　　可是没有正当借口。 　　如果敲门把他吵醒怎么办？ 　　霍尘不太想被骂，他看了下楼下的阿姨，然后快步下去，很懂事道，“阿姨什么时候开饭啊？” 　　陈芳以为人饿了，连忙道，“小霍饿了？我先给你做吧，先生想睡睡吧。” 　　这个家已然习惯了顾青时的作息。 　　霍尘扁扁嘴，皱眉道，“不要，我要和他一起吃。” 　　阿姨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不过睡太久也不太行，晚上估计就睡不着了……”陈芳还是有些担忧的。 　　霍尘终于等到自己要等的话了，连忙道，“我觉得也是，这对健康不好，我去找他——” 　　阿姨愣神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霍尘走到门口的时候本来是想敲门的，但是又担心顾青时把他撵出去，思虑了下，鬼使神差地先拧了门把手。 　　转动了。 　　——他没锁。 　　人的道德标准是灵活变动的。 　　霍尘看到门没锁，就想着，敲门扰人，还是不敲了。 　　他就看看他睡没睡。 　　走到门里，发现了床边睡着的人，呼吸一窒，本能地想后退。 　　但是现在出去，门还会再响的。 　　不是就是来叫他吃饭的吗？ 　　阿姨说了睡太久不健康。 　　霍尘似乎是找到了两个支撑性理由，很是心虚地来到了床边，蹲在了人身侧。 　　抬眸去看。 　　顾青时手腕随意地搭在床边，额发有些散开了，皮肤还是有些苍白，甚至能看到紫色的血管。 　　他是在看书吗？ 　　霍尘发现了床边的书，也看到了地毯上的手机，不由得笑了笑。 　　绝对关机了。 　　嫌吵。 　　顾青时睡得很浅，就是又睡过去了而已，再度醒过来得时候就发现床边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趴着睡着了。 　　倒是和以前在医院守床的样子一模一样。 　　顾青时没管他，只是觉得身子疲惫得很，睡太久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意外地摸空了。 　　眼镜呢？ 　　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在霍尘手里。 　　“……” 　　顾青时垂眸看着床边的脑袋，有几分好奇这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 　　床边是霍尘的手机，顾青时拿起来看了下时间。 　　也没设密码。 　　导致一弹出来消息就看到了。 　　——下周六去校外广场集合啊！ 　　发信人：角色2 　　顾青时皱眉，心说这是什么备注，小孩子都这样吗。 　　但似乎觉得看人手机不道德，他原本就是看下时间，它自己弹出来的。 　　现在七点了。 　　顾青时把手机放了回去，侧身把台灯打开了，啪哒的声音吵醒了霍尘。 　　人迷迷蒙蒙地嗯了声。 　　“七点了。”顾青时提醒道，嗓音有点略微的哑，睡太久了。 　　霍尘是真睡着了，他磨磨蹭蹭地抬起脑袋来，仰头看到顾青时，手指蜷缩了下。 　　“噢……”也哑哑的。 　　“谁让你——”顾青时很是平静地说。 　　“我敲门了。”霍尘抢先一步。 　　顾青时气笑了，低头看了下霍尘，对方光速地侧过了头。 　　他倒是心虚。 　　“刚刚不小心看到你手机消息了，我看时间，有人找你玩是么？”顾青时用手指抵开“挡路石”，示意让一下。 　　霍尘埋头给人拿拖鞋，满不在乎道，“噢，是，可能会去吧。” 　　“啧，给我。”微哑的嗓音带着点愠怒。 　　顾青时弯腰穿好鞋子就往外走，霍尘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跟在后面，顺道把人仍在地上的东西捡了捡。 　　怎么乱扔东西呢，坏习惯。 　　霍尘这么想。 　　顾青时去洗手间洗脸的时候，霍尘还要进来，以至于他真有点烦了。 　　“下楼。”潮湿的手指指了过来。 　　顾青时根本就没往这边看。 　　霍尘此刻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刚才已经算赚了，他乖巧地嗯了声，然后就去门外了。 　　【996，你确定他之前报复过田村的那些人了？】 　　【呃，是的。】 　　顾青时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像妈，有些费解。 　　偶尔觉得小孩挺可爱。 　　但老是跟在身边还是挺吵的。 　　顾青时一推开门，就发现霍尘在门口。 　　他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巧言令色道，“我刚上来。” 　　顾青时之前确实想过要不要去查一下田村的事，看看霍尘怎么去报复的。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缩小版霍尘跟他说的话。 　　——奶奶就他一个儿子了。 　　当时的表情确实很惹人怜爱。 　　骗他的么。 　　顾青时不怎么爱吃饭，大多数时候也就看着霍尘吃。 　　主要他吃得很有食欲。 　　“这个是甜的，你吃这个。”霍尘仔细看了下，把那盘蓝莓山药挪过来了，唇角弯了弯，抬眼看一下，又光速垂下去眼皮。 　　紧张兮兮的。 　　倒是看着不像。 　　996一般只会在宿主和主角说话的时候出去扫描数据，因为其他情况下容易被发现。 　　它观察了下，随后道，【宿主，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主角对你的好感度的，两年的限制期过了，我现在有权限了。】 　　用好感度揣摩别人其实是很方便的，996不明白顾青时为什么当初要关掉。 　　【不用。】 　　顾青时还是拒绝了，996有些意外。 　　日子其实还算是平淡，大约到了一年后，才算有了一些波澜。 　　傅敛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顾青时解约，只是当时提醒了句。 　　——要给自己留后路。 　　【霍家具体什么时候会来接霍尘？】顾青时问了下，顺便弯腰看了下阳台的上的绿植。 　　他其实不是很会种东西，原先试过郁金香、虞美人，都失败了。 　　最后改种蒜苗。 　　和一点薄荷叶。 　　996：【明年上半年吧。支线剧情可能会有偏差。】 　　顾青时穿着家居服，有些困乏地抬手打了个哈欠，随后看了下时间。 　　估摸着霍尘快下学了。 　　就直接离开了。 　　习惯了。 　　顾青时虽然说了以后要在家里多待一会，但实际情况还是求稳，到最后还是不要放松为好。 　　再说了。 　　【霍尘现在的女朋友是谁？】顾青时随便找了个郊区的房子，迈步朝电梯那边走。 　　996以为问的是剧情点，觉得也不会影响到未来发展，于是就说了，【初中是楚娴，高中应该是陈渝。】 　　顾青时记性是真的不好，他仔细想了下，好像是宏大制药公司的千金？ 　　他从电梯口出来，朝公寓门口那边走。 　　但就在拐弯的地方，顾青时疑心自己看错了，他回头看了一眼。 　　对方脸颊瘦削苍白，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一些日用品。 　　陈霖—— 　　好久不见了。 　　顾青时不可能忘记，也没必要装不认识，他只是没想到居然是邻居。 　　“你住这里吗？”他问了下。 　　陈霖似乎是没想到顾青时会记得他，脸色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仓皇地说，“是，好巧……哥是搬家了？” 　　“要进来坐坐吗？”他又补了句，干瘪瘦弱的手指来回摩挲着，显示出主人的心理状态。 　　顾青时指了指门口，温和道，“我已经到家了，下次吧，反正很近。” 　　陈霖顿时松了一口气，似乎是放松了点。 　　“那好，那我回去做晚饭了。” 　　“好。” 　　这个话题结束了。 　　996没懂。 　　【宿主，为什么他邀请你去做客你不去呢？】 　　顾青时看了下手机，果不其然发现霍尘在找他，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顺便和996解释，【因为人家在客套。】 　　996又问，【客套是是什么意思？】 　　顾青时把外套脱了下来，顺便朝那边打了几个字，又和996解释，【表达出来的意思与内心相反。】 　　公寓其实不算多大，但一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 　　主要是在家里住…… 　　顾青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觉得霍尘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简直是个24小时监控头。 　　【那就是他并不想宿主去做客。】996的好奇欲还没下去，又接着问。 　　顾青时：【嗯，差不多。但社交要讲礼貌，需要说一下。】 　　【好复杂。】 　　顾青时；【复杂就去休眠。】 　　996：【……】 　　又嫌它吵，呜呜呜呜。 　　顾青时在沙发上坐着，交叠着双腿，对于屏幕上的一串信息感到费解。 　　——不是换工作了吗？怎么不在家？ 　　——我知道你忙，你在家也可以做你自己的事？ 　　——你出市了吗？ 　　——我下周会有研学，你在哪里。 　　…… 　　乱七八糟的，他回都来赶不上他发的速度。 　　他不是谈恋爱了吗？怎么还这么有时间。 　　顾青时用指甲挂了下内侧的肉，眉眼间露出几分烦躁。 　　不知道怎么处理。 　　——再发一堆消息，我就关机。 　　对面消停了下来。 　　顾青时眼睫微微垂着，看了下手机屏幕，最后关机去书房了。 　　送走他的时候关系肯定会变差。 　　倒不如现在开始适应。 　　顾青时走到书房拿出来柜子里的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是一叠又一叠的手稿。 　　每张都标有日期，是他用来回顾上辈子的事的， 　　倒不是出于怀念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出一个奇怪的锚点。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 　　顾青时在福利院的时候的确是抱有演三天戏的想法的，但后来变数是霍尘突然又答应同他走了。 　　除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之外，他之前甚至没有思考过自己的死因。 　　车祸。 　　什么样的车祸呢？ 　　顾青时桌子上全是一些很模糊的剪影，当时的确有一辆车失控撞了过来，车身几乎翻转了几圈。 　　他死的估计很碎。 　　梦里的脚步声很近，几乎赶在交警和救护人员之前。 　　暴雨有提前天气预警，当天路上的车并不多，那个人这么快就找到他…… 　　走到他跟前，说一些古怪的话。 　　排除一切不可能因素，剩下的。 　　顾青时觉得有些荒谬。 　　他在右上角写了个数字，802。 　　唇角弯了弯。 　　996此刻还在和主系统扯皮。 　　【802世界尚在修复中，角色已销毁，不可返回。】主系统苍老威严的嗓音回荡在虚空中。 　　996扭着精神体反抗道：【802世界剧情既然已经走完了，那就可以投放为奖励世界啊。申请驳回。】 　　【角色已销毁，不可返回。】主系统甚至耐心地提醒道。 　　但996就跟个倔驴一样，坚持己见，【802世界主角非我786号宿主，为何不可返回！申请驳回。】 　　【802世界主角经查询是——】主系统罕见地陷入了困惑。 　　996乘胜追击：【256号任务世界被意外投放为奖励世界，申请剔除异端，我已上报十次，十次都让我等通知。领导领导，申请彻查内奸！】 　　主系统：【好，等待批复，最快三个工作日。】 　　996：【……】 　　顾青时暂时不知道它的系统在冲锋陷阵，只是又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手稿。 　　直到996开始在他脑子里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顾青时无语片刻，但还是问，【怎么了？】 　　【我还是没能给你申请下来——】996话都说到嘴边了，心里咯噔一下，不行，这不能说，【小助手补贴。】 　　顾青时拧眉，【什么东西？】 　　【就是在关键时刻可以利用小助手推动剧情，推动剧情发展。】996闷闷地说。 　　顾青时：【我不用那个，别哭了。】 　　【噢……】996倒是从自己背包里花系统币去买了个小助手，觉得以后留给宿主用。 　　它主要怪不好意思的。 　　还没给申请下来回原世界的请求。 　　996心情还是很不好，于是跑qingshi文件夹里整理排序了。 　　精神体扭成了个麻花。 　　就在公寓楼外面，傅敛走到了704门口，看了一下。 　　几乎都要敲门了。 　　但是转念一下，算了，他估计睡了。 　　于是又去了705。 　　陈霖此刻正系着围裙做饭呢，见人来了，扬起唇角笑了笑，看着倒是十分动人。 　　原本这张脸，也是极品。 　　傅敛抬手摸了下人的耳垂，低声道：“委屈你了。” 　　陈霖刚想抬手抓住人的衣服，傅敛就抬脚走了，对方脸色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仿佛刚才温柔缱绻的不是他。 　　“做的什么？”男人低声问。 　　“番茄炖牛腩。” 　　…… 　　那边小别胜新欢，这边霍尘在卧室里干嚼薄荷糖。 　　关机了。 　　真的关机了。 　　顾青时在另外一个住所过夜，就是不回家，他在外面做什么？ 　　嫌弃他吗？ 　　他果然讨厌自己。 　　顾青时处理好那堆文稿之后，就把手机打开了，他本来是想给霍尘打个电话的。 　　但是觉得他估计睡了，也就没再打。 　　其实也比较棘手，他没忍住问996. 　　【只要我移交监护权，任务就算完成对不对？】 　　996正看照片呢，听到宿主叫他就道，【对，是这样的。前期剧情就算完成了。】 　　顾青时脚边放着《儿童心理学》，他还随身带着，主要没别的书可看了。 　　至于一年后的事。 　　到时候避开他算了…… 　　顾青时并非真的没有工作，他还要去处理一些未完成的短期合约，996虽然可以替他清楚痕迹，但那样其实很不负责。 　　他也的确忙。 　　霍尘还是会来打电话，就是说得很短，基本上就打个招呼就挂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大约忙了一周，顾青时回家了一趟。 　　然后看到了自己养的“花”，确切说应该是蒜苗与薄荷叶，光秃秃的。 　　就剩个杆了。 　　“……” 　　霍尘回来的时候，其实心情还是很低落，他以为顾青时不在。 　　但是看到阿姨在摆碗筷的时候，眼眸微微一动，故作不经意道：“他回来了？” 　　“先生吗，在楼上呢，说是终于忙完一批事了。” 　　霍尘面色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轻声嗯了下，随即就上楼了。 　　他不会去找顾青时的。 　　绝对不—— 　　“霍尘？”顾青时推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人，朝那边勾了勾手，“来。” 　　霍尘眼尾通红，盯着人看了一圈，脚步没有挪动。 　　“不去。” 　　少年抬脚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但还没走多远衣领就被扯过来了，顾青时侧头看了下人的脸。 　　“失恋了？还是跟喜欢的人吵架了？” 　　霍尘一瞬间脸色煞白，侧过了头，瞳孔一直在颤。 　　绷直了唇角。 　　“过来。”顾青时把人拉到了自己阳台上，神色有几分无奈。 　　少年失心落魄，眼角还是泛红。 　　霍尘心里很难受。 　　…… 　　两个人频道都是错位的。 　　顾青时指着一地狼藉，道，“阿姨说她把浇水的工作交给你了。这薄荷叶你直接啃了？” 　　霍尘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青时，就这，拉他过来就问这个？ 　　“蒜苗呢？我的蒜苗你也拔了？” 　　霍尘看着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心里烦躁得要命，几乎都是赌着气的。 　　他一点都不哄他！ 　　“对，就是我薅的！我把你种的全部都——” 　　嘴巴被掰开了。 　　顾青时抬手卡住人的下巴，很平和地看了一眼里面，冷声道：“你口腔黏膜破成什么样子了！” 　　“干叶子你也要啃？” 　　“薄荷脑袋么！” 　　霍尘下巴被捏出来个印，脸颊被甩到一边，红彤彤的眼尾更加明显，仿佛要透出血来。 　　但莫名眼神清澈了许多。 　　有点结巴地解释，“没……没那么严重。” 　　“过来上药。”青年语气不算特别好。 第49章 （二合一） 　　霍尘跟着人去了书房，那里有个药箱，顾青时侧身找了下，神色有几分不郁。 　　他的袖子是轻微挽起的，露出一截白皙柔韧的手臂。 　　霍尘看着那双手在里面翻找，最后找到了个治疗口腔溃疡的药膏。 　　“过来。” 　　顾青时本来就是习惯性地说一句，但是回头一看发现人早就在他身后，压根不用叫。 　　顿感沉默。 　　这边没有镜子，顾青时倚靠在桌边，侧手拿了个棉签。 　　眉心微微拧着。 　　霍尘视线随着人的动作移来移去，直到对方说张嘴。 　　他不由得往前又凑了凑。 　　动作过于明显，以至于顾青时抬手推了下，冷声道，“别挤我。” 　　语调很平。 　　顾青时涂了两下就不耐烦了，万分不解道，“你一天吃多少罐？不知道疼的吗？” 　　霍尘默不作声，有点想把药膏舔掉，但被制止了。 　　“今天不高兴？”顾青时看了下霍尘的脸，觉得有些古怪。 　　按道理不该失恋的，剧情没走到这里。 　　“没有……”少年闷闷地说。 　　顾青时当然能听出来这是假话，他觉得青少年大概都有秘密，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又看了看霍尘的口腔粘膜。 　　最后直接气笑了。 　　“走吧，带你去医院。” 　　霍尘不由得蹙了下眉，但被人看到了，顾青时直接道，“不愿意？” 　　“我不去。” 　　霍尘直接拉住了顾青时的手，脸侧到一边，烦躁的情绪有点表露出来。 　　“好，那你自己涂一下。”顾青时暂时不懂少年心理活动，只是估计着他心情不好，就把手里的东西朝那边递。 　　但霍尘没接，只是盯着他。 　　“你为什么不回家，去哪里了？”少年忍不住地问，压根就没管嘴里的情况，只是觉得燥热得很。 　　定位又不能一直用，为什么不能亲口告诉他。 　　顾青时有些愣神，但还是说，“在林园府，那边离得近。” 　　“你想要那套？” 　　霍尘没想到问出来了，顿时扭过去头了，眼角红红的。 　　这不是可以跟他说吗。 　　顾青时心想这个房产当然可以给他，996只是会消除他的痕迹，并不会把世界原本存在的物质财富清零。 　　“明年吧，明年过户给你。” 　　霍尘有些懊恼，“我没说要——” 　　语调有些别扭。 　　“那冲我闹什么？”顾青时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神色很是从容。 　　“我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顾青时弄药膏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看人，觉得那股不适感又上来了。 　　他看了那么多教育类书籍都没看明白。 　　这是物品圈占欲么？ 　　“不行。”顾青时眼皮微垂，语调很平淡。 　　他低头看了下手里药膏的包装，微微拧了下眉。 　　霍尘：“为什么——” 　　“你舔什么舔！”顾青时一抬眼就看见药膏所剩无几了，伸手拍开了人乱动的手。 　　兴许是语气有点暴躁，霍尘没说完。 　　“张嘴。”顾青时烦得很，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今天才回来，不可能出去。” 　　药膏是淡黄色的，估计有点甜味。 　　“过几天吧。钥匙在书房抽屉里，你要想去让小李带你去。”青年似乎是想不通，低声自语道，“有什么好看的……” 　　简单弄完之后，顾青时就把药膏放人手上了，顺便往外摆了摆手。 　　“出去吧。” 　　“以后再啃我养的东西，我把你种土里。”语气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冷眼撇了下霍尘。 　　霍尘：“……” 　　小小风波很快就平了，顾青时没太在意。 　　任务截至日期一天天的临近，很快就到了夏季，等到明年早春，时间大概就到了。 　　顾青时此刻正坐在咖啡厅，对面是一个穿着黑色皮裙烫着大波浪的女性，看不出来年龄。 　　【角色信息：主角的姑姑，霍盛丽，性格乖张，喜小众文化。】 　　顾青时不太理解小众文化属于什么文化，这大概算是一个标注。 　　【年龄38岁。】 　　996很快地调出来信息了。 　　“你好，刚才看你一个人，加个微信吧？”女人摘下墨镜，露出来明艳的面庞来。 　　顾青时手腕动了下，眼眸微微抬了下，情绪不明，但还是笑道，“好。” 　　霍盛丽笑吟吟的，很快就抬手扫上了，刷了两下表情突变。 　　“你屏蔽我？” 　　顾青时莫名：“什么？” 　　“你朋友圈在我这里怎么是条杠？”女人神情严肃。 　　顾青时：“……我没有发过朋友圈。” 　　霍盛丽压根不相信，最后强烈要求要看看顾青时的手机。 　　“……” 　　两分钟后—— 　　顾青时大概确定对方不是因为霍尘的事来找他的，因为从始自终霍盛丽都没有提及过孩子。 　　倒是围绕着年龄、单身、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之类的话题比较多。 　　顾青时神情放松，捻了下指腹，觉得大概时机不到，996并没有强制他现在与霍家接触。 　　他抬手招来了服务员，起身把账结了，顺便说道，“不好意思，我下午还要安排，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服务员是个女孩子，给完账单后眼神一愣一愣的，似乎有些看呆。 　　但也不像是因为脸。 　　霍盛丽抬眸看了下青年，这个男人过分年轻，甚至比他弟弟都小。 　　出于什么目的领养一个孩子呢？ 　　她站起身来，红唇弯起一个适宜的弧度，很闲适地说，“那顾先生请便，我们下次有缘再见。” 　　人先一步走了，倒是并不留恋。 　　似乎刚才的谈话就是一场普通的搭讪而已。 　　咖啡厅还在放着悠扬的音乐，环境也很宜人，顾青时意识到面前的服务员还没走，难免多看了两眼。 　　服务员顿时紧张地低下了头。 　　顾青时撇了一眼，就迈步离开了。 　　与此同时，996还在兢兢业业地查看主系统的批复消息，问就是还在处理中，问就是还在处理中。 　　有够敷衍统的。 　　996其实还是有些担心802世界无法恢复的。 　　【霍盛丽对霍尘好么？】顾青时冷不丁地问了下。 　　996本能以为是要知道剧情信息，于是也就传输了下：【主角在回到霍家后，其姑姑即（霍盛丽）与三叔（霍盛齐）对其不断施压，力图将其送至国外，以合理方式死于X国，后……欸，算了算了，这有什么好说的，宿主宿主，我们回去吧。】 　　顾青时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996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告诉过他全剧情，后面越接近任务终点就越不说了。 　　大抵是怕出乱子。 　　他不能干涉剧情，最好是完全不参与，不接触。 　　顾青时站在原地待了会，最后才彻底离开。 　　他父母总会对他好的。 　　在去年重阳的时候，顾青时还是带霍尘回了一趟田村，去张老太太的墓前供奉了下。 　　他当时有观察霍尘，倒是不哭了，只是路上没见到那个“儿子”。 　　顾青时有问霍尘这件事，但是对方的说辞是，“听说是喝醉酒掉河里了，死了。”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顶多有些意外。 　　但霍尘的下一句是，“顾青时你不能可怜他，你要可怜我。”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简直无理取闹。 　　顾青时没理他。 　　后来开展了为期半年的冷战，霍尘单方面认为的，其实是顾青时没空回家。 　　傅敛看似是消停了，但实际压根没有，总会有一些从未签过的阴阳合约等着顾青时去处理。 　　但等到了公司，对方又不着急处理，只是干坐着。 　　顾青时看不懂这个人，也懒得看懂。 　　比如现在—— 　　“你瘦了是不是？”傅敛按着顾青时的肩膀，将人困在椅子中间，煞有介事地问。 　　顾青时在和996玩成语接龙，现在正好进行到—— 　　【狼心狗肺】996呱呱道。 　　【非你莫属】 　　996接着道：【鼠目寸光！】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光后面接什么呢？但此刻傅敛表情有些难看地道，“你在想什么？” 　　青年抬眸看了过去，“嗯？” 　　【光明磊落】顾青时想到了，立马回道。 　　“没想什么，我也没瘦。”青年脊背微微靠着椅子，腿闲适地交叠着，骨节分明的手理了理袖口，抬眸看了下傅敛。 　　傅敛皱眉，“你敷衍我。” 　　顾青时语气平淡，“是你让我来谈和约的。” 　　办公室里侧有个休息室，此刻里面传出来点动静，似乎有人在里面。 　　想也知道是谁。 　　对于此事，顾青时并不想要多说，但996却很好奇，他只能解释为私人性|癖，非得他在场观摩是么？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表，他在这干坐了一会，起身打算走了。 　　但是傅敛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额角沁出点薄汗，似乎有些恼怒，“你就一点看法都没有？” 　　顾青时面容惯常的冷淡，但听到这话还是略微迟疑了下，这什么意思？还要发表评价？ 　　他想了想，“你们很般配。” 　　说完就推开傅敛的手臂，抬脚往前走了。 　　只不过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嗓音，“你就看不明白我对你——” 　　996还在呱呱道，【落地成盒！】 　　顾青时无语，【你在哪里学的，那不是成语。】 　　休息室里面早就没动静了，估计是在偷听，不过也没人在意，傅敛向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个。 　　顾青时走到门前停了下，回头看了下人，平和道，“对我什么？” 　　对方自然不可能回话。 　　996一路上光顾着和顾青时玩游戏了，只溜出去扫描了一会信息。 　　反正这个姓傅的不是主角，它才不关心呢。 　　只要主系统批准驱逐申请—— 　　想到这里，996去看了下收件箱，发现居然还是空的。 　　太慢了…… 　　【宿主，傅敛是喜欢你吗？】 　　顾青时按了下电梯，【不喜欢。】 　　【宿主怎么知道呢？】996熟练地把自己扭成麻花状，看了下主角那边的剧情走向，很好，已经开始和霍家接触了。 　　等到明年前置剧情就可以走完了，这个破损世界目前来看稳定系数很高了。 　　顾青时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你在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是同性恋。】 　　996好奇了起来，【可你上次不是说同性恋很正常吗？】 　　【是正常，但与我没有关系。】 　　电梯一点点地往下降，顾青时本来有点被问烦了，后来想起点什么，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叫996？】 　　996懵了下，【因为主系统说我是九百多号的数据条，它扯出来拧巴拧巴就成了我。】 　　【后来说取个吉利的数字，就选了996，希望我工作顺利。】 　　顾青时难得有点绷不住，居然还是吉利数字，薄唇抿了下，问，【那之前工作顺利吗？】 　　996思考了下，【这是我第一个任务世界，带了七百多号攻略者，还没成功过……】 　　【工资呢？】 　　996闷声道：【福利院那次，主系统给我发了一千多，现在被用的只剩下五百多了。】 　　似乎是觉得有点丢脸，语调都有点往下坠，倒是也不好奇同性恋问题了。 　　顾青时眉毛微抬，在楼外等车的同时看了下手机，家里阿姨以及学校那边的消息。 　　——去聚会了？ 　　估计去玩了。 　　顾青时想到了那名叫陈渝的女主角，他恐怕没有机会看到霍尘结婚了，想想还是有些遗憾，毕竟是世纪婚礼。 　　【怎么只有这么点，后来没工资吗？】 　　996懵道，【我没做完工作啊，宿主，你的任务还没完成，我的绩效是论世界来的，不是时长。】 　　顾青时：“……” 　　这个名字倒是挺符合它的。 　　顾青时对于傅敛的身份好奇欲在一年前早就终止，也就是在996说过向主系统申请驱逐令之后。 　　没必要深究，投入情绪本来就费力，顾青时决定放弃。 　　或许是种直觉。 　　【青时青时，你确定这么做能成功吗？】996直接探出来身子，扭成一团趴在案板上，看顾青时做饭。 　　本来是要做个蛋羹的，但是打了好几个都有蛋壳，顾青时正蹙眉去挑。 　　他不太擅长烹饪。 　　顾青时眼皮微微一抽，看了下眼前的场景，996的精神体是后来他才看到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幽灵，发着蓝光，是一个长条史莱姆样，顶着一对豆豆眼。 　　据它说，这是它的数据条。 　　【你叫我什么？】 　　996扭捏道，【青时~】 　　顾青时冷笑一声，抬手拧着996往案板上放，准备切成片片。 　　996一下子扭走了，滚了好几个圈，开始呱呱叫。 　　就在这时，电话打过来了。 　　顾青时脸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挽了挽袖子，倚靠在料理台上，接了电话。 　　那边的声线已经过了变声期，有些磁性和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小时候稚嫩的音色逐渐只存在于记忆当中，顾青时嗯了一声。 　　放在案板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996扭过去身子，抓了抓。 　　“你在哪里，林园府吗？” 　　顾青时垂眸看着996，屈指给弹开了，“在，怎么了？” 　　“我去找你。”言简意赅四个字。 　　说完就挂了，不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嘟嘟嘟—— 　　996一愣，开始呱呱道：【这是先斩后奏！】 　　顾青时没理会桌上的东西，只是起身离开了厨房，转而去客厅拿了本书去看，随便翻了翻。 　　996飘了过去，凑着身子一看，呃。 　　《高中生心理减压》 　　侧头再一看，书桌那边还摆着《陪孩子走过高中生三年》 　　好吧。 　　【不做饭了吗？】996团巴团巴自己，扭成了个麻花。 　　顾青时眉眼平静，纤长的手指翻了下页，“不用了。” 　　确实不用。 　　因为不到二十分钟，门口就有输密码的声音，霍尘回来了。 　　996蹭得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尘眼下十六，现在已经快过年关，等到年底一月多份，他就十七了。 　　挺快的。 　　不过霍家—— 　　顾青时书没翻几页，就被一双手给拿开了，霍尘递给人一个小蛋糕，嘴角弯弯。 　　“栗子味的，甜的。”少年腿碰到人的膝盖，垂眸朝人衣领那边看了一下，在顾青时抬眼的一瞬间躲开了。 　　“我去做饭。” 　　人立马抬腿走了。 　　顾青时面上表情不明，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 　　修长的手指撕开包装袋，拿了个叉子出来，顾青时抬手叉了一小块。 　　996跑出来【啊——】 　　顾青时抬手递到那团史莱姆旁边，喂了喂它，眸色平静。 　　996只能包裹住那团食物，实际上完全没有吃的能力，顶多用数据舌头品尝一下味道。 　　最后的归宿还是垃圾桶。 　　它扭来扭去的，有些郁闷。 　　想吃—— 　　霍尘再度走过来，996光速挪走了，躲在顾青时身后。 　　少年抬眸朝着一个地方看去，皱了下眉，顾青时看在眼里，笑道，“怎么了？” 　　霍尘见人笑了，情绪立马被牵走了，蹲在人身边问，“好吃吗？” 　　顾青时没有吃，自然不知道，于是换个叉子，又叉了一块，准备递给霍尘。 　　霍尘立马探头咬掉那块蛋糕，没用手接，自顾自地抿唇道，“甜的。” 　　随后神游似的又去厨房了。 　　总共喂了两块。 　　顾青时把叉子放下，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明年怎么办。 　　亲密关系对于孤儿极为重要，解开再重建……或许存在伤害。 　　但跟着他也不是书里提及的“健全家庭”，霍尘回到霍家才能得到正常的人际关系，那里父母双全，是他真正的“家”。 　　至于顾青时自己，回到自己的孤儿院或许才会安心。 　　他们归宿不同。 　　也就在这时，霍尘把饭做好了，包括那个没弄完的鸡蛋羹。 　　他现在会做饭了。 　　顾青时其实一开始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事，他抬眼看了下人，“你跑过来不费时间吗？下午不是还有课？” 　　霍尘把碗筷摆好，闷声道，“费啊，可你这几天老是不在家，又不好好吃饭。” 　　他把江湾林那边称作家。 　　顾青时挂了下尾指内侧的肉，面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浮动。 　　兴许这些天想的事情太多，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任务快结束了，霍尘现在这个样子，他到时候该怎么做。 　　有点类似于达摩克利斯之剑，迟早会从头顶掉下来的，但不知道具体时间。 　　“好好上课，不要老往这里跑。”顾青时语气很平淡。 　　霍尘动作一顿，没有回应，只是往嘴里塞饭。 　　他就知道。 　　只能打电话，不可以靠近，为什么，凭什么？ 　　出于什么借口？ 　　偏偏这个人还在说，“你不是交了很多朋友吗？多出去玩。” 　　我不是因为你才交朋友的吗？不是你让我交的吗？ 　　“这学期成绩还可以，你自己提前做好学业规划，想想以后——”顾青时顿了一下，心想看教育书看魔怔了，这个主角爹妈会替他考虑。 　　于是换了个角度。 　　“你有喜欢的人吗？” 　　霍尘身子忽然一愣，戾气瞬间散退，很迷蒙地抬眼去看顾青时，手里的筷子都滑了半截。 　　顾青时看了下表情，觉得大概是说中了，那按照时间段是不是就认识那个叫陈渝的女孩子了。 　　鉴于这本书里总会出现一些恶心的剧情，譬如早年那个叫崔可文的女孩子，虽然当时规避了死亡的节点，但是这依然让顾青时有些介怀。 　　霍尘看着确实长得很好，学习成绩好，个子也高，在家里会帮阿姨做家务，甚至还学会做饭了。 　　但顾青时不确定他对女生的态度如何，因为从996传输的剧情中，他的白月光就有好几个…… 　　无法干涉是无法干涉，他告诫几句应该是可以的。 　　顾青时平和道，“你这个年纪喜欢别人是很正常的，但要学会尊重人，不可以做出逾距的事。” 　　少年抬眸看着旁边的人，眼睫垂了垂，只是反问，“什么叫逾距的事？” 　　这个其实不便点明，顾青时蹙了下眉，但看霍尘这副样子，又不确定他知道不知道那些事情。 　　性教育还是要直白一些，避免犯错误。 　　当时看的那本《学生青春期性心理的教育艺术》应该能派上用场。 　　于是思索了下，语调平直地说，“学生时代不可以进行性行为，不可以出去开房，明白吗？即便是成年，也需做好安全措施。” 　　霍尘动作一顿，耳根子顿时红了起来，脸上情绪变幻莫测，他侧头咳了几下，觉得如坐针毡。 　　他说这个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 　　霍尘咬住口腔内的一块肉，脑子里乱七八糟，但又忍不住去看顾青时，最后憋出来一句，“那我能做什么？” 　　对面的人面色还是很从容，似乎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不能说的，身子倚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道，“嗯……亲吻应该可以，但你要征求对方的同意，不同意你也是不可以做的。” 　　霍尘顿时拧起了眉，莫名有点别扭，他用筷子戳了下米饭，幽怨道，“那如果对方不让亲呢？” 　　顾青时觉得霍尘的耳朵出问题了，直接道，“那当然不能亲。” 　　“可亲一下又没什么事，我偷偷亲不行吗？” 　　顾青时皱眉，看向霍尘的神色都变了几下，他亲过了？想象不出来，毕竟在他脑海里霍尘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除了外形。 　　小孩子和小孩子亲吻？ 　　太早了吧？ 　　“并不道德。”顾青时不打算过问霍尘的恋爱实况，他只知道初中的时候大抵是失过一次恋，后面就不太清楚，这属于主线剧情。 　　霍尘得出结论，“但不违法。” 　　“……” 　　顾青时觉得谈不下去，但又反驳不出来，只是看了下霍尘。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关于性教育的谈话其实结束的很草率，主要是歪理邪说和正统看法的交锋。 　　顾青时后面不想和人说了，但偏偏霍尘一直问，包含了“怎么亲才算不冒犯？”、“我不会亲，你教教我”、“舌头为什么不可以伸进去，那什么时候可以伸？”、“那你的意思是成年了之后我就可以……那怎么做？” 　　直接把他问烦了。 　　顾青时觉得有些热，扯了下衬衫的领子，拧眉看向旁边的主角。 　　男频言情文—— 　　女主、女配都很多，他只是不希望霍尘成为一个滥情的人。 　　顾青时有的确实回答不了，直接说了，“我并没有相关经验，但你高三也不会彻底成年。” 　　当初上学早一年，他明年十七。 　　“关于亲吻，属于更进一步的的亲密关系才会产生的行为。你需要自己判断是否更进一步，成年之后的性行为也是如此，但都要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 　　“成年这个节点，只是你具备了承担法律责任的时候，并不是随心所欲的节点。如果你觉得你能够负责双方以后的事情，自然可以合理安排，反之，如果你随意行事，也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顾青时只是公事公办地同人讲，不夹杂一丝揶揄色彩，只是很耐心地说，“关于你问的详细问题，你要不去一些性教育网站看看，这个我教不了你。” 　　后面的语调放低了些，似乎表情还有些抱歉。 　　霍尘再次被这个人刷新了认知，他生着这么一张脸，讲的话这么认真，偏偏又带着点严肃的味道。 　　可是连打鸡蛋都不会……福利院的时候居然还会撬锁。 　　反差几乎凝在他身上了。 　　他盯着人又道，“顾青时，我不会啊，哪个网站啊，你教我打开。” 　　简直是无法无天。 　　但顾青时确实思考了下，因为他也不会亲，拍戏拍得很生硬，于是道：“国内好像没有这个，正规的网站比较少，你成年后自己查找吧，一般依靠搜索引擎。你为什么问我，我又不是百度。” 　　霍尘没有得程，哦了一声。 　　反倒是996在旁边认认真真地按照操作去搜了搜，豆豆眼都对住了，数据条有点发热。 　　顾青时想把它从自己肩头拽下来，996最近老爱出来溜达，也就晚上会休眠。 　　“行了，吃完饭去卧室睡觉，记得定闹钟，下午上课不要迟到。”顾青时觉得说太多也没用，点到即止就行了。 　　但霍尘似乎还沉浸在那个话题当中，顾青时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几乎不可控地拽住了人的手腕。 　　顾青时垂眸看过去，“还有事？” 　　霍尘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没敢问的事，“你为什么不结婚？” 第50章 （二合一） 　　顾青时垂眸看了下自己的手腕，抬手拨开那个霍尘的手，只是平静地问，“怎么好奇这个？” 　　霍尘顿时觉得耳根子有些燥热，但是手已经被拉下来了，他再去抓恐怕这个人要生气。 　　他只是视线移到了桌面，力图不去看顾青时，故作不经意道，“就是……想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婚姻是亲密关系的一种，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建立的能力。”顾青时往后退了一步，垂眸看着霍尘，思索了一下，“你是担心我给你找……后妈？不会的，我不会结婚。” 　　他的语气过于认真，以至于霍尘心脏砰砰直跳。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保证。 　　“噢，我、我知道了。”霍尘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敢抬头去看人。 　　顾青时似乎是看了他一会，随后“嗯”了一声，迈步走了。 　　没有多问，刚刚的对话就这么被掀过去了。 　　霍尘在人走后呼吸有点急促，视线从四散的状态回到聚焦，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直接仰头喝完了。 　　他不会结婚。 　　他不会。 　　霍尘觉得掌心痒痒的，抬手去挠又不舒服，只是脑子里反反复复想一个事。 　　什么叫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顾青时回到主卧第一件事就是去拿着996去洗手间，那团蓝色的史莱姆被冷水浇了浇果然降温许多了，豆豆眼都清明了很多。 　　“你怎么发热了？晕了？”顾青时抬手摇了摇这团东西。 　　996悠悠转醒，蔫巴巴的，【数据过载了……我散热不太好……】 　　“……” 　　顾青时略显无语，但还是去拿了干毛巾给它擦了擦，他先前也不明白这个实体属于什么物质。 　　但总归还是别坏了。 　　996被毛巾裹在一起，放在了洗漱台那里，接着散热。 　　顾青时转身去了床边，垂眸解扣子，只是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下，衣领也就开了一半。 　　他拿了过来，看了下消息。 　　是公安局的。 　　霍尘下午去上课的时候，看了一下紧闭的主卧门，后槽牙把薄荷糖咬得嘎吱作响。 　　他抬手打开大门，做出很大的动静，在门口就这么站着。 　　大约停了几分钟，他又去拿手机打电话。 　　那边停了一会，接了。 　　“怎么了？”顾青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听着应该没有睡完午觉了，不算太哑。 　　霍尘眼睫微微垂着，抓了下自己的脖子，低声道，“我忘拿家钥匙了，我上来了，你给我开开门。” 　　那边似乎是停顿一下，随后就响起细细簌簌的动静，似是布料摩擦。 　　“嗯，等着。” 　　电话给挂了。 　　霍尘在走廊站着，下巴微微垂着，在心里数着秒。 　　十五、十六、十七…… 　　“嘎吱——”门开了。 　　顾青时下午似乎不会出去，只是换了件家居衬衫，手里拿着钥匙，抬眼看了下霍尘。 　　“给。” 　　霍尘抬手接了过来，又看了过去。 　　大约停了一两秒。 　　“你送我下去好不好？”很突兀的一句话。 　　顾青时面色有些复杂，连眉毛都蹙起来了，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堵住了，算了，没多长时间了。 　　“……可以。” 　　霍尘有一点意外，眼神都亮了，站在人对面跟个木头一样。 　　“就这么一点路，你多大了？”顾青时随口说了一句，但还是在玄关换了好鞋子，把人往旁边拉了下，“挡着路了。” 　　门合上了。 　　霍尘眼睫微微垂着，嘴硬道，“我还小呢。” 　　“……” 　　但就在这时，隔壁的一户门开了，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好巧不巧，傅敛这次在，霍尘以前没遇见过，只是知道旁边是个男住户。 　　“好巧。”对方定定地往这边看了下，桃花眼眯了起来，笑着道。 　　顾青时看了一眼，“嗯，你身体好点了吗？” 　　傅敛刚想回答，后面的陈霖就礼貌地说，“好多了，谢谢你那天给的药。” 　　“没事，举手之劳。”顾青时很平和地说道，而后才将视线移到傅敛身上，“你今天在这里啊。” 　　其实当时是有些意外的，林园府这处房产是早就有的，顾青时并不清楚邻居是谁，傅敛不可能买这种私密性一般的房产。 　　所有当得知是陈霖在住的时候，也才了然情况，这应该是他送给人的。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傅敛笑吟吟的，但面色莫名有点冷。 　　霍尘站在顾青时身后，眼神朝着那边打量了过去，他方才没看错。 　　那个身高略低一些的男人脖子上一片红点，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一对。 　　霍尘说不上来心中什么感觉，新奇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放松，他有对象就好，别再缠着—— 　　但思维戛然而止，霍尘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非要住顾青时旁边？有病啊。姓傅的不应该很有钱吗？破产了？ 　　“叫人。”顾青时拍了下身后人的胳膊，目光中略有询问，似乎不知道这怎么一会功夫还走神了。 　　霍尘立马乖顺道，“傅叔叔好，这位哥哥好。” 　　不知道名字的一律喊哥哥，这是顾青时教他的。 　　他从始自终都略微欠着身子，要多规距有多规矩。 　　顾青时其实也没多大意愿在这里闲聊，打算回去再和霍尘说这个邻居的事，他该去学校上课了。 　　但是傅敛却在此时不阴不阳道，“哥哥？人家不一定比你大多少，这么喊小陈还不一定适应呢。” 　　顾青时微微蹙眉。 　　霍尘视线朝那边移了过去，略有讶异，他只是知道对方年纪可能不大，但没道理不过二十吧。 　　陈霖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想往后退，但身后又双手就这么推着，耳边有气流略过耳廓。 　　“告诉那孩子，你多大。” 　　顾青时看出来了人的不适应，想起来了之前在公司落地窗的事，唇角微抿，只是说，“他下午有课，我们先走了。” 　　但没能撤离现场，陈霖还是说了，“十九。” 　　霍尘的胳膊被顾青时拉着，人还没来得及往电梯那边走，表情有些意外。 　　真的不到二十。 　　这……不应该上着学吗？ 　　顾青时不清楚傅敛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个场合发疯，但他确实烦了，冷淡道，“嗯，他上学快迟到了，我们先走了。” 　　霍尘被拉走了，紧紧地跟在人后头。 　　傅敛盯着人的背影看了一会，面无表情。 　　“你回去吧。” 　　他松开了身边人的手，不紧不慢地朝前面走去。 　　陈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指在不正常地颤。 　　电梯—— 　　霍尘眼疾手快按了关门键，成功地把傅敛挡在了外头，这种幼稚行为让顾青时有些沉默。 　　“他们是一对？”霍尘开口问。 　　顾青时其实不太想让霍尘接触这些性少数群体，毕竟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下，未成年的孩子极其容易被引导，还没有到达客观认知各类社会现象的时候。 　　“朋友。” 　　霍尘才不信。 　　车子在下面等着，顾青时顺手给人打开了车门，低声道，“进去。” 　　霍尘瞥到了后面的傅敛，心神一动，在顾青时转身的时候一把抓住人的腕骨，持续发力，“送我到学校吧。” 　　得寸进尺。 　　但好在时机对，顾青时只是顿了一下，随后就拉开车门上来了。 　　霍尘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不经意地往后视镜撇了一眼，人果然跟过来了，阴魂不散。 　　“下午放学回家去，不要来这里。” 　　霍尘侧头去看，本能地有点着急，“为什么？” 　　他不让自己来？ 　　顾青时撇了人一眼，道，“我下午有事，也不在这边，回家让阿姨给你做饭。” 　　噢，原来他也不在。 　　霍尘被顺好毛了，下巴微微垂着，斜看着顾青时搭在膝盖上的手。 　　一寸一寸地扫，有些入神。 　　车子还在不断地行驶着，氛围很安静。 　　“顾青时，年纪差很多的可以谈恋爱吗？”霍尘冷不丁地一问。 　　恰逢小李过红灯，一个猛地刹车。 　　顾青时蹙眉，“他们是朋友。” 　　霍尘单纯道，“我知道啊，我又没说他们。” 　　“……” 　　小李觉得自己不便于听这种私密谈话，于是自动地升起了隔板，这有助于情绪稳定。 　　顾青时难得的有些尴尬，他刚才那句话确实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他看向霍尘。 　　霍尘视线飘忽地垂下了头。 　　“问这个做什么？你喜欢比你小的？那犯法的。”顾青时不自觉地带着点严肃的口吻。 　　霍尘反驳道，“我只是说年龄差，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我就好奇……” 　　顾青时思绪很乱，又觉得需要和人树立一个正确的恋爱观，不能太过于偏颇，要适中，要合理。 　　他本能地做出了一个拿书的动作，结果发现手边没有书，唇角微抿了下。 　　这边没有教育书籍。 　　顾青时有点烦闷。 　　“年龄差在伴侣中是比较常见的，差值很大的也有，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现象。但是，在十八岁以下的统统都是犯法的，伴侣年龄差只能是在双方均成年的情况下才可以谈。成年人不可以和未成年人发生不正当关系。”顾青时很严肃地说道。 　　霍尘垂着脑袋，手指摩挲了下衣角，询问道，“那傅敛不是在犯法吗？” 　　不可能才谈一年，肯定早就在一起了。 　　顾青时想都没想道，“我提过要帮忙报警。” 　　霍尘顿时了然，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噢，这样啊。” 　　顾青时突然觉出不对来，侧眸看了过去，“你试我？” 　　“什么？”霍尘摆出一张单纯无害的脸，朝人眨巴了下眼，装可爱。 　　正好目的地到了，也没空闲聊了。 　　顾青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下去吧。” 　　霍尘莫名有点乐，唇角微微勾了勾，背起书包下车了。 　　走之前还不忘弯腰对着车窗里的顾青时说道，“晚上记得回家。” 　　好似他是个大人。 　　“……” 　　顾青时隔着车窗往外看了下，霍尘已经进去了，小李适时地将隔板又降了下来。 　　“哥，回家吗？” 　　顾青时面色平静，揉捻了下指腹，淡声道，“不，去公安局。” 　　“顾先生，您在大约五年前来登记过失踪儿童信息，您后来是已经领养了他是吗？”公安的工作人员试探地问道，顺便给人递了杯茶水。 　　顾青时坐在会客椅上，很平和回答道，“是，他目前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养子。” 　　工作人员干笑了一下，觉得有些为难，这都已经养了五六年了…… 　　但又不得不说。 　　“是这样的，几年前那个叫霍尘的孩子的DNA确实没有和社会上的寻亲父母匹配上，当时您领养他也办了很多的手续，这些我们都知道。只是……”后面的话不由得停顿了起来。 　　顾青时面色仍旧平稳，只是抬眸看了过来，等着下一句话。 　　“只是最近信息突然匹配上了，呃，也就是，霍尘的亲生父母找来了，目前就在另外一间房间。”工作人员双手捏着杯壁，面色有些同情，“当然您也可以再行考虑，不必今日就见，只是我需要当面通知您一下。” 　　说完这话后，会客室内安静了一会，工作人员不由得去观察对面人的表情。 　　这个领养人其实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很年轻，并且资产也相当可观，按道理来说没有必要领养一个年纪稍大的孩童。 　　年纪越大，意味着越不好掌控，未来可能孩子不会感念养父养母的恩情，而是会投向亲生父母的怀抱。 　　这其实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父母双方都来了吗？”顾青时只是这么问，面上没有丝毫负面情绪，仿佛不明白这个通知的含义。 　　工作人员心里叹息一声，心想对方估计不清楚现在的局面。 　　虽然正常来讲，从法律道义上来说，养父母是正规收养的孩子，再面临亲生父母来要的时候，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个亲生父母，恐怕不会那么好合作。 　　居然是霍家，南方港城的那个。 　　这还能争什么啊。 　　“在，您要现在去吗？”工作人员问了下。 　　顾青时不可置否，温和地起身跟着人前去。 　　穿过一道走廊，直接上三楼，那里不是什么会客室，顾青时撇了一眼，是局长办公室。 　　“这次真的谢谢老李，不然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小儿子。”一个混厚的中年嗓音响起，语气倒是平和。 　　与之伴随的还有略微细腻的女声，很熟悉。 　　工作人员直接敲了下门，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局长似乎说了句“进来”。 　　顾青时站在门口，垂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对夫妇，面色从容。 　　霍尘上课上的心不在焉，莫名有些焦躁，嘴里含着薄荷糖，没嚼碎。 　　“你到底听的是什么？这么多年都是英语听力？”赵阔从背后一把拽过来耳机，非常欠的探头去听。 　　里面并不是英语。 　　卷毛面色难得有些困惑，“你在打电话——这不是没——欸！” 　　耳机一下子被扯了回来，霍尘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冷笑了下，“你怎么敢上来了？需要我替你叫他吗？” 　　赵阔不在这个班里，闻言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停课大半年了，现在回来上课也是吊儿郎当。 　　少年瘦了很多，脸色也看着惨白，不大健康的样子。 　　“我找你又不是找他。” 　　霍尘把耳机收了起来，没再接着听，只是问了下做什么。但当听到赵阔说的话的时候，动作还是微微停顿了下。 　　“霍家北上了。”霍尘语调极平，没有什么具体的情绪。 　　赵阔蹙了下眉，纠正道，“不是，我说得是霍司晨他又来这边上学了，简直莫名其妙，他没被揍够吗？” 　　“还有就是，他和你们班那个霍……霍什么来着，反正就一个字不同的，说要邀请咱们三人团去聚会。” 　　赵阔坐在后座的桌子上，很是言之凿凿地说，“这绝对是阴谋！不知道藏着什么蔫坏心思呢。” 　　“你是不知道，那个霍司晨，我感觉他最近长得有点不一样，瘦得跟鬼一样。难不成整容了……” 　　赵阔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能去，到时候他那个什么弟来找你，直接拒绝掉！” 　　少年话已带到，他直起身子准备溜走，串班被纪律委员逮到又要扣集体分，烦得要死。 　　霍尘本来就是个小爸控，赵阔根本不指望对方能有多大反应，他话带到就好了。 　　但是—— 　　“不，我去。” 　　赵阔一瞬间挺直腰板了，心想这不是脑残吗？当然他没敢这么骂。 　　“你疯了？他们那堆人我打听过了，听说弄死过——”声音没来的压低，手指还比划来比划去的，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手给捂住嘴巴了，那人的虎口上明显有个疤。 　　是牙印的形状。 　　“呸呸呸呸……”赵阔仿佛应激了一样，很大力地推开身后的人，一个劲吐口水，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陈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没擦手，掌心有些粘腻。 　　“这是班里，说话注意点。” 　　赵阔一下子就炸毛了，烦躁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走了。 　　速度很快。 　　霍尘压根没在意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只是捏了捏口袋里的铁盒子，舌尖抵了抵牙齿。 　　眼神黯淡了些。 　　“你确定要去？那边的人嗑|药。”陈书看了人一眼，略有不解。 　　霍尘只是给了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手指上的水痕。 　　“……” 　　顾青时回到家里的时候，径直上了楼，去洗手间找了下996。 　　在公安局的时候，一点人物提示都没有。 　　怎么还晕着？ 　　青年面容有点愁绪，把冷毛巾拨开，细长骨干的手指将里面的一团蓝色史莱姆拿了出来。 　　又给冲了冲。 　　还是烫。 　　数据条怎么会过载，它不都闲着的吗？ 　　“996？996？” 　　那团精神体悠悠转醒，豆豆眼都有些迷离，【青时……你回来了？】 　　顾青时暂时没空去理会那个称呼，只是说，“你是坏了吗？不行你去找你上司，你精神体还在烧。” 　　996闻言立马一激灵，在顾青时手里弹跳了一下，滚到了洗手池里，开始自己冲。 　　【不要不要不要！主系统知道我偷偷看人类片子的话，它会扣我工资的。】 　　顾青时闻言眉毛一蹙，“什么？你看什么？” 　　996泡在水池子里，有些尴尬地交代了事情始末，它的数据条没有给情感太多的运行空间，但它又对人类过于好奇，就搜了搜一些网站。 　　看入迷了，过载了。 　　顾青时难得的一句话都没说，他不知道这玩意还会自己看那种东西，莫名有点嫌弃。 　　他抬手把水龙头拧大了点。 　　996头顶呲呲冒水花，咕噜咕噜的。 　　大约降温了有个半小时，996才重新地飘了起来，趴在顾青时肩头检索信息。 　　【呃，噢，主角父母来了啊。但是剧情还不到这个节点，青时你现在不能提前结束，前置剧情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走完……】996趴在顾青时脖子边，凉凉的。 　　【主角父亲是霍盛东，其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分别是霍盛丽与霍盛齐，霍盛东对于自己的弟弟比较溺爱，性格比较古板，有大男子主义。】 　　【主角母亲就是你先前见到的秦之瑶，她是秦家的独女，早年修习芭蕾，在国家歌剧院工作，后因丧子而精神错乱，失去一段记忆。】 　　顾青时眸色略微有些变化，996现在是神志不清吗，秦之瑶的信息说得多了一些。 　　失忆过。 　　怪不得当时见霍尘没有一丝反应。 　　【前置剧情目前进度为百分之八十五……异端清理审批暂未恢复，802世界亟待修复……】996豆豆眼都眯上了，身子瘫在顾青时身上，最后一丁点声响都没了。 　　顾青时微微拧了下眉，802世界，好熟悉。 　　“802世界是傅敛的世界吧，你是不是和我说过？它为什么要修复？”顾青时侧眸问。 　　996：【咕噜咕噜咕噜……】 　　问不出来了。 　　顾青时蹙眉抬手打算把996拿下来，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喊声，“顾青时，你在房间吗？我进来啦。” 　　霍尘显然已经学会了说话的艺术，与其问问我能不能进去不如说我要进来了，这样成功率会比较高些。 　　但是—— 　　“等下。” 　　门外头乖乖站着个人，倒是没有再往里走。 　　顾青时本来是想把996找个地方放下来的，因为他并不知道996是如何消失的，总之现在它是个实体状态。 　　【唔……】蓝色史莱姆的豆豆眼已经又闭上了。 　　他思索了片刻，把996放进书桌抽屉里了，里面垫了个毛巾，顺带留出来个缝隙。 　　顾青时这才去开门。 　　“放学了？”顾青时问了下，但他话还没说完，霍尘就十分自然地抬脚挤进来了。 　　他个子现在已经很高了，大约一米八多，但没量。 　　顾青时拧眉问，“找我什么事。” 　　霍尘不着痕迹地四处看了看，压住了眉眼之间的困惑，分明里面没人，为什么不让他进。 　　顾青时没换衣服，还是这一件。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疑心这么重，宛若个疑心妻子出了轨的男人。 　　“给你的。”霍尘仿佛是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盆草，是一盆薄荷叶。 　　顾青时微微一抬眉，倒是有些意外，只是说，“蒜苗呢？” 　　霍尘顿时有点不乐意，“我没买那个，薄荷不好吗？” 　　顾青时没空理他，只是摆摆手道，“去放阳台吧。” 　　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 　　霍尘一个跨步挡住顾青时的路，面上有点委屈，“你都没拿，你喜欢吗？” 　　“……” 　　少年个子已经和顾青时齐平，甚至隐隐有高过去的架势，他垂眸盯着面前的人，摆出一副孩子的模样。 　　但又觉出几分执拗来。 　　“你喜欢我……的薄荷叶吗？”霍尘咽了口口水，又问。 　　顾青时莫名其妙，不知道在这里倔什么，抬手接了过来，“一般，主要它能驱蚊。你把蒜苗给我种回来最好。” 　　说完人就绕着霍尘走了，自己去阳台了。 　　少年唇角抿了抿，显露出几分懊恼来，他跟在后头一直念，“顾青时。” 　　那边没有回应，似乎是已经发觉他没有正事。 　　“顾青时。” 　　这个人还是不回他。 　　霍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他下午甚至想逃课赶回来，可是好像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好好地在家里。 　　“顾青时！” 　　青年闭了闭眼，觉得吵死了，只是仰头冷淡道，“闭嘴。” 　　“再闹我出去。” 　　霍尘顿时一句也不吭了，耳根子染上了一片红霞。 第51章 　　顾青时对于见过霍家人的事闭口不言，没有同任何人讲，他只是在收尾一些工作。 　　顺便研究996是个什么物种。 　　它那天发热死机之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哭丧着脸了，因为主系统把它系统币给扣光了。 　　【系统币能做什么？】顾青时问了下。 　　996实体并不在外面，在顾青时脑子里说，【可以解锁一些有用的工具啊，让这个世界暂停或者修改一些指数，更重要的是可以买系统用的产品。】 　　顾青时站在书房中间，抬手摸了其中一本书的书脊，困惑问，【比如？】 　　【能够提高我的决策权限。】 　　996很是本本分分地说，【像傅敛的那个系统权限就很大，但我觉得那个同行大概任务比较紧凑，是一环接着一环的。】 　　它沮丧道，【像我这种就是边角料，修缮一下世界的前置剧情，或者后置剧情，总之不是主线剧情。】 　　【我怀疑主系统就是扔我在这里自生自灭的……】996语气很是丧。 　　顾青时安慰了他几句，看了下表，去约了个律师。 　　如果顺利的话，农历春节之后大概就能完成任务，主线剧情在他这里始终是不明朗的，也看不出来什么样子。 　　但……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一周后—— 　　顾青时基本交接了一些不动产，直接过户给了霍尘，反正他看起来很喜欢房子的样子。 　　这些留给他算了。 　　这其实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因为任务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一旦失败，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青时知道有问题，但是他不是很在意，仍然不断地削减自己的财产。 　　最好是一丁点痕迹都不要留。 　　变故是出现在最后半个月的时候的，傅敛约他去了一个会所。 　　这种地方不是会谈的好地方。 　　顾青时也没有打算久留，只是在包厢里问，“找我来做什么？” 　　傅敛觉得奇怪，这个人的冷淡并非一天形成的，分明原来也这样，但就是透露出来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他疑心对方知道了。 　　但是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又什么都没有，他看着他，是空的。 　　反正快结束了，他会摔个跟头的。 　　傅敛只是笑着说：“从前我说送给你一条狗，你当时怎么也不要。” 　　“后来我想着不对，你整天都在接那个小孩的电话，原来你是有狗了，怪不得不要我的了。”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并不言语。 　　“但是你的狗不听话。”傅敛走到人跟前，似乎是完全装不下去了，他前几年确实有试着改变一个形象，但是后面实在忍不下去了。 　　烦得慌。 　　顾青时交叠着双腿，忽略着身边覆过来的黑影，只是平静道，“我没有养狗的习惯，我身边只有人。” 　　傅敛气笑了，附身靠近人，只是直直地说，“你是不是知道我了？” 　　顾青时照旧面不改色，只是说，“我不喜欢你的香水味。” 　　轻轻地把话题岔开了。 　　傅敛似乎是真的拧了拧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坐着的人，最后用手指捻着衣领闻了下，直起身子道，“呛到你了？我去换件衣服。” 　　对方倒是真的离开了，面色有些点嫌弃自己的衣服。 　　简直诡异得很。 　　顾青时疑心霍尘那边出了问题，但直觉不该，他不就天天在学校上学吗？倒也不对，班主任说放假了。 　　和女朋友出去玩了？那也不应该有问题，他已经科普过性教育了，不会出事的。 　　他本来想打个电话的，但是手还没拨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拿走了，顾青时移眼看了下，傅敛真的回来了，换了个白色的衬衫。 　　“……” 　　顾青时没有多看，只是说，“把手机给我。” 　　傅敛自然不给，顾青时觉得无趣得很，他又不是来过家家的，于是抬腿就打算走。 　　手机里面什么也没有，拿走就拿走。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被挑动起来情绪？是不是知道我先前让人为难你的事了？是因为这个吗？” 　　顾青时站起身子来，定了下，也就看了他一眼。 　　“我没想到你会得肺炎，但你不是好了吗？”傅敛的脸上品出几分扭曲的味道来，以及有些装不下去的溃败。 　　他又接着说，“灌你酒也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不把我当朋友，想让你别那么冷淡。我当时是准备让那几个酒囊饭袋给你跪下道歉的，但是你被那小子带走了。你难受怎么不和我说？我怎么知道你后来胃——” 　　顾青时手机响了，十二点了，霍尘过来打电话了。 　　青年面上很是平静，只是伸手从傅敛手里拿过来手机，动作利落又干脆，也不避人，直接接了。 　　“怎么了？”语调很平缓，但在其他人耳朵相当刺耳。 　　霍尘那边的声音刚传过来一个字：“顾——” 　　砰！ 　　手机被直接摔了，四分五裂，完全拼不起来的样子。 　　顾青时突然觉得有趣了起来，抬眸看了下傅敛，觉得实在有意思。 　　他只是很平和地说出一个事实：“承认你喜欢我很难吗？” 　　傅敛顿时脸色变得惨白，只是看了人一眼，没有再说任何话，直接走了。 　　身形甚至有些狼狈。 　　顾青时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喉间有些干呕的感觉，但这里没有什么干净的水，只是抬手揉了下喉咙。 　　叫了个服务员来扫地。 　　他从沙发上拿起来自己的大衣，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摸索了下，是一部备用机。 　　顾青时看了下上面的未接来电，甚至还在往这边打，他蹙了下眉，直接挂断了。 　　随后问996：【霍尘离我多远。】 　　996：【直线距离100米。】 　　那就是在附近。 　　顾青时完全没把傅敛的事放在心上，之所以现在还打交道是有另外一件事需要搞清楚，他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垂眸用手指点了点。 　　图上有个小红点在移动。 　　996只能告诉他具体距离，但不能一直当导航用，还是定位比较方便。 　　【噢，青时青时，你还会搞这个！】 　　【别这么叫我。叫宿主。】顾青时蹙了下眉。 　　【……】它要哭了，它真的要哭了。 　　霍尘在那边打不通电话，面色有点戾气，他看定位了，在另外一家会所里。 　　手机坏了？ 　　定位也没办法用了。 　　霍尘只能先回去，把这个事处理完了再去找他。 　　少年又转身回了包厢，那里面烟云缭绕，全是一些不大的少年在抽烟，酒杯堆得到处都是。 　　霍司晨瘦了不少，原本还算中规中矩的脸此刻变得犹如水鬼一般，他见人回来了，立马嘻嘻一笑，“过来嘛，兄弟们酒都给你倒好了。” 　　酒杯满满的，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这个包厢光线十分昏暗，这里面坐的人大多数都是霍尘不认识的，他没有让赵阔他们来，里面人的口音大多都是南方腔调，甚至还能听到几句粤语。 　　不到一会，就有人往这边来，拉着他坐下了。 　　霍尘只是估算着时间，其实早了点，他原本是想到要先和顾青时打个三分钟电话的。 　　现下人估计还没到。 　　霍尘没有喝酒，只是笑着说，“我酒精过敏。” 　　这里的人立马就恼了，几乎要压着他的肩膀开始灌了，只是冷笑道，“会死的那种吗？我没见过啊，你过敏个给哥几个看看呗。” 　　霍尘面色仍旧不变，脊背完全没有被压下去，只是神色淡淡，半开玩笑道，“你们这样子，不会在酒里放东西了吧……” 　　这话一出，顿时全场寂静无比。 　　“我开个玩笑。”霍尘又笑着补了句，眼眸黑沉。 　　压着霍尘的那个男生脸一阵红一阵白，朝周围示意了个眼神，有些按捺不住的烦躁。 　　“那抽个烟总行吧？”霍司晨走了过来，递了根香烟过来，那还是新拆开的。 　　包厢里已经很呛了，不少人都抽烟，这个动作很正常。 　　不会有人拒绝的。 　　“你说不巧吗？我们两个一个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亲兄弟呢，你说是不是？”霍司晨凑近说道，口腔里一股腐烂的味道。 　　混合着槟榔、烟、酒以及从食管上反出来的发酵食物的味道。 　　脏的。 　　霍尘手指动了下，对这句话反应很漠然，只是垂眸扫了一眼那个香烟的包装袋。 　　一串外文。 　　特地拆的新的啊 　　“也是。”霍尘慢悠悠地说。 　　“那弟弟给我点？”他笑着说，脸上很是宽宏大量，把手搭在霍司晨肩膀上，不着痕迹地拉开那个脑袋，压低声音道，“哥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了。” 　　霍司晨脸都要气歪了，但又不得不忍下来，他必须要把这个碍事杂种处理掉，时间快来不及了，等到大伯过来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霍尘放在暗处的手指拨动了一下，他只是在等着。 　　打火机蹭得一下着了，火苗跳动着，映在少年眼窝上，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阴影。 　　周遭昏暗，但又一道道交错的频闪灯扫过，周围的人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层层乌黑的海浪，要把人溺死在中心。 　　霍尘看着那个火苗逐步靠近那根烟，面色晦暗不明。 　　也就快要点燃的一瞬间，包厢门突然被踹开了。 　　时间到了。 　　霍尘立马蹙眉低垂，做出瑟缩的样子，优越的面庞使得他更像个受害者，但他的嗓音丝毫不低，“警官，救命，我被同学强行带到这里——” 　　人群鱼贯而入，为首的拿着警官证，迅速地把这群青少年全部围住了。 　　“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聚众吸|毒。”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霍司晨立马把烟掐灭了，顺道扔进了沙发缝里，面上露出些惶恐的情绪，但很快又极力维持镇定。 　　他不是提前说过了吗？这里的局长是谁？ 　　“警官，我们只是在玩，才没有吸|毒呢！这绝对是污蔑！全天下谁不知道那东西碰不得！”旁边有个男孩很是不耐烦地说，但又有莫名有些紧张，他自己也不确定。 　　谁会脑子有病吸|毒，草。 　　霍司晨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双手抱头蹲着，心终于慌了起来，大伯快到了，到时候被发现在局子里就完了。 　　他爸绝对不会要他了。 　　霍司晨手腕被拉住的一瞬间，立马辩解道：“叔叔，我们没有人吸毒！我们来聚餐的！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这里没有毒品，只有普通的烟和酒！” 　　但话音刚刚落下，他扔到沙发缝里的特殊香烟此刻却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茶几上，警察立马拿了起来。 　　看到就扯唇笑了。 　　“你从哪里买来的？” 　　霍司晨知道自己完了，自然知道这是谁拿出来的，他突然面色涨红，恶狠狠地看向霍尘。 　　“你个杂种，你以为霍家会认你吗？你早该死在十几年前，下贱的东西！” 　　霍尘没忘记自己的“既定身份”，他做出惊恐的情绪，漂亮的脸上显露出无措、紧张与瑟缩。 　　他手指蜷缩，脸色一片惨白，只是“崩溃”地说，“他们是我的同学……今天逼迫我来的这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警官，您帮帮我！” 　　演技惟妙惟肖，以至于霍司晨肩膀用力地一挣脱，最后直接被警官卸掉了一个胳膊。 　　脱臼了。 　　“校园霸凌是吧，也是赶巧了，他没给你抽这个烟吧？” 　　霍尘“无措”道，“刚刚他们准备逼我抽……” 　　“成，都得做笔录，事情不是很小。”警官面色难看得很，只是拧着这堆青少年的脖子，一个挨着一个拷上。 　　最近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参杂着毒品的香烟，是从国道那边果蔬运送商那边查到踪迹的，最后居然能直接蔓延到各大高档酒店与会所。 　　聚众吸|毒，都这么年轻—— 　　警官直接背着执法记录仪踹了其中一个傻逼崽子，他|妈|的，少顶个未成年帽子肆意妄为，最看不起这种玩意了。 　　危害社会的臭虫。 　　一切都顺利的发生了。 　　是同梦里相反的走向。 　　霍尘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真切的感觉，他只知道周遭的一切只会这么走，如果他不设局，被吃掉的就是自己。 　　想把自己拽入深渊？ 　　他明明刚出来没多久。 　　霍尘并不是举报人，他不可能做这么明显的事，他也不可能是直接举报聚众吸|毒。 　　这会引人怀疑。 　　自己只是报警说明人身安全遭到危险，为的是引来警察而已，之后再水到渠成。 　　是谁帮了他？ 　　思绪集中在这几秒之中，直到他被人带起来，视线扫到了门口，血顿时凉了半截。 　　顾青时穿着长款风衣，面色平淡，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是朝这边招了下手。 　　霍尘本能地往那边走。 　　仿佛那边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一样。 第52章 （二更） 　　顾青时来的时候提早报了警，按照996的说法来讲，目前就是一个剧情点。 　　——【主角将计就计来到会所，以身试陷，引来缉|毒警察。】 　　——【任务进度百分之二十，预计有推迟的风险。】 　　那太麻烦了。 　　也太危险了。 　　顾青时询问了996三次，得知目前的信息确实是准确的，那个包厢里的确有参杂着毒|品的东西，之后就非常迅速地报了警。 　　尽管世界不同，但对于某些事情的敏感度是一致的。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站在门口，看着霍尘一下子被拦住，视线这才微微挪开。 　　警察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多余的手铐，只是对人说，“那是你家的孩子，做笔录，目前没有看到明显的故意殴打，他也报警了，需要进行排查，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青年音色很薄凉，脸上也没有着急的神色，倒是惹得几个警官频频看了几眼。 　　顾青时侧眸看了下霍尘，少年脸色泛白，一下子躲开视线了。 　　心虚。 　　他也知道这危险。 　　顾青时等了片刻，估摸出他大概是不敢过来，遂作罢，配合警方去了另外一辆车。 　　996坐在后面，发着幽静的蓝光，肚子一鼓，蓝光强点，肚子一瘪，蓝光弱点。 　　像是呼吸一样。 　　它拱到顾青时手里，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间，豆豆眼四处张望。 　　【宿主宿主，我们待会要去哪里？】 　　顾青时权当手里多了个暖手宝，现在天气已经渐渐要变凉了，【你让你的运行速度变快点。】 　　996噢了一声，然后“呼吸”的频率高了点，蓝光更亮了些。 　　掌心的温度暖暖的。 　　【去警局。】 　　这才回了话。 　　顾青时原来并不知道为什么霍尘会多了“小弟”，毕竟这个时候的主角似乎并没有多少能力，这其实是有些违和的。 　　除非…… 　　他们一早就知道霍家丢了个孩子。 　　“到了，您下来吧。”警察拉起手刹，冲后面说了句。 　　其实按道理来说举报人不必要来的，但碍于这中间还有个报警说是校园外欺凌的，地点还一样，正好用一个警力去就行了。 　　一大一小都报警，倒是也挺巧。 　　估计是家长不放心吧。 　　笔录进行不算多快，排查询问之间已经到了晚上，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 　　主角那里根本不用担心，因为996说没问题的。 　　顾青时只是平和地说出一年前发生的校园暴力案件，以及那段视频，以及里面的主人公恶意破坏摄像头的举动。 　　自然而然地引出了今天的事。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嫌疑，的确是受害者。 　　只不过，警察还是问了句。 　　“顾先生看起来和您的孩子不是很亲近。” 　　顾青时罕见地有了表情，他露出些许困惑与不解，甚至多了点茫然。 　　那位警察似乎有些尴尬，发觉自己问了多余的事，只是摸了摸鼻子，“今天先就这样，后续我么会时刻联系您，请保持电话畅通，同时禁止出Z市地界，谢谢配合。” 　　顾青时对此不可置否。 　　晚上十二点左右—— 　　霍尘并没有立即出去警局，只是用余光看了下里面的摄像头，避开能看到明显表情的位置，先去了次卫生间。 　　十分细致，且病态地看了看自己的脸。 　　从头发丝，到眼睫毛，乃至于牙齿的整洁度，骨节分明的手扒开眼皮，甚至检查了里面有没有红血丝。 　　等到一切都准备完毕。 　　霍尘这才微微满意。 　　但是也就持续了几秒，镜子里的人顿觉不对，今天不能这样。 　　他把整理的头发又重新弄烂，用力的扇了自己一下，保持脸颊酸痛但不至于肿起来的力度，随意揉了揉眼睛。 　　眼眸从坚定变为颓废。 　　霍尘舌尖微微抵了下门齿，想要抬步走出去，但又徘徊退回去。 　　这里没有摄像头，但出去肯定就有了。 　　准备好了么…… 　　顾青时在车里等了一会，没等到就开车门出去了，迎着冷风看着公安局的牌匾，面色有些冷硬。 　　至于怕成这样吗？ 　　他又不会吃了他。 　　似乎是等得有些烦躁，顾青时撂下手上的996，迈步打算去把人带回来。 　　但好巧不巧，刚一推开门，人就站在里面正要出来。 　　顾青时视线一扫过去，眉毛微蹙，抬手捏住人的下巴，用力往侧边一撇。 　　“有人打你？”冷冽的嗓音顺着寒风吹了过来。 　　霍尘脖颈下的动脉一顿一顿地跳着，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快了些。 　　顾青时疑心自己在会所门外没仔细看，难道里面那群人真的打他了，这怎么脸成这样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啧……” 　　手指松开了，霍尘的下巴上留了个红印，他眼眸还是低垂着，有种落魄小狗的样子。 　　只是唇瓣微张，有些燥热的气流散到了冷风中。 　　顾青时拧了拧眉，直接转身朝车那里走，霍尘在人回头的一瞬间抬起了头，眼眸很深。 　　“你过不过来？”顾青时转头看了过来，冷淡地催促。 　　霍尘还是垂着脑袋，原地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睫垂了垂，心率一下升得很高。 　　只是偷看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没做什么。 　　顾青时脾气上来了，直接道，“我数到三。” 　　霍尘仿佛是对三这个数字极其讨厌，一下子就回了神，立马走了过去，但由于太过于急躁，甚至撞到了顾青时。 　　定定地看了过去。 　　“我……” 　　顾青时只是说，“回家你再跟我说。” 　　他直接拉着霍尘的手往车上带，有些显而易见的烦躁。 　　身后人却仿佛神游一样，直直地盯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腕，面容有些恍惚。 　　他牵他的手。 　　主动的。 　　病入膏肓的样子。 　　江湾林—— 　　顾青时其实对这件事并不生气，因为是既定剧情，那是必须会发生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安全问题而已。 　　再者后面996已经很有意识地不让他知道剧情了，大概是为了维持稳定度，顾青时对此很理解，因为“正文”马上就要开始了。 　　只是，豪门争斗……居然这么狠吗？ 　　都用上毒|品了。 　　顾青时越想越后怕，进门后就朝后招手，示意人跟过来。 　　霍尘一把拉住，声音弄得很响。 　　等到前面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头撇开了。 　　拉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顾青时不止一次说过他理解有问题，但是霍尘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就是想拉手。 　　反正待会还要被打…… 　　“你小点声。阿姨这会儿应该睡了。”顾青时回头教育道，颇有些嫌弃，但没扯开手。 　　本来就是打算带他上去的。 　　只有霍尘有些懵懵的，他睫毛微微垂着，脊背似乎是忘记弯一些了，显得有身高差了。 　　他嘴唇蠕动了下，很乖巧地道，“噢。” 　　——是在做梦吗？ 　　到了书房就松开了，霍尘没忍住勾了下，没勾着。 　　顾青时走到书桌那里，屈指敲了敲，示意人坐过来。 　　其实原本让他坐彩色小板凳也行的，只是后来霍尘似乎不愿意，大多数宁愿蹲着也不愿意坐。 　　顾青时找人谈事的时候就改成让他坐椅子上了，只有一把。 　　他自己无所谓，本来就喜欢倚着。 　　霍尘垂着脑袋，乖顺得不像样，双手放在膝上，余光扫到顾青时的腿。 　　修长，笔直。 　　“是你自己设的局对不对？”顾青时单刀直入问，身子倚在桌面，侧弯腰问霍尘。 　　少年一下子面色变了，在外的游刃有余的伪装一下子被撕开了。 　　他仰头辩解道，“不是，当然不是！” 　　顾青时轻笑了下，“我又没说要骂你。” 　　甚至摸了下小孩的下巴。 　　挺聪明的。 　　这种行为在霍尘眼里根本不是亲子关系的安抚，而是挑逗。 　　他难得地挪了下身子，唇抿在了一起，即使兴奋得无与伦比，也要维持镇定。 　　什么意思，顾青时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不，他怎么不会知道？ 　　“但是不太安全。”带着点磁性的嗓音响起，将椅子上的人从混沌中拉回了清明。 　　霍尘吞了口口水，仍旧坚持道，“我没有。” 　　他垂着头，似乎在试探。 　　顾青时没空和他玩这个游戏，小时候玩太多了，只是说道，“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风险应该在别人身上，而不是你自己身上。” 　　“或许你自己有自己的安排，已经利用了一些关系，但你要明白一个事，别人不能全信，你所谓的PlanB……存在不奏效的可能。只能相信自己。” 　　霍尘顿时一愣，抬眸看着顾青时。 　　像小时候那样仰望。 　　话说到这里大概可以了，现在已经是寒假了，很快他就要回去了。 　　顾青时直觉这次的事不会成功，霍家一定会来保那个孩子。 　　至于霍尘…… 　　他想起来那天在公安局的会面，罕见的，有点担心。 　　“行了，去洗脸，待会我给你叫个饭。”顾青时垂眸看着人说，朝门口那边扬了下下巴，神色平淡。 　　霍尘似乎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想走又不想走。 　　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掌心宛若万只蚂蚁噬咬一样，让人禁不住地去挠。 　　他仰头定定地问，“顾青时，你讨厌我吗？会嫌弃我惹事吗？” 　　青年愣了下，以为又是没安全感了，平和道，“不讨厌。” 　　霍尘自言自语道，“那就是喜欢。” 　　顾青时蹙了下眉，心想这个可以划等号吗？ 　　长这么大了，应该移情现象消减一些了…… 　　今天怎么又问。 　　奇怪。 　　霍尘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开始焦虑，又找不到根源，迫切地想要吃薄荷糖。 　　但顾青时在这里，不能吃。 　　会说口腔粘膜会破…… 　　他蹙了蹙眉，脑子里思维不断地转圈，想起顾青时说的话，不要相信别人……我没有相信别人，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嘈杂的杂音如海水一般涌来，这种状况已经近八年没出现过了。 　　“怎么了？” 　　脸颊被轻轻拍了下，力道不轻不重。 　　霍尘一下子抬眸看了过来，怔怔道，“顾青时。” 　　“嗯。” 　　“你是艾丽丝·纪尼安小姐吗？” 　　“不是。”冷淡又决绝，过了几年依旧是这个答案。 　　心脏宛若失重，他的脸变得惨白，呼吸都有些急促。 　　快要彻底溃败之时。 　　“但你也不是查理·高登。” 第53章 　　晚上是顾青时看着霍尘吃完饭的，不然他不好好吃。 　　其实说来也奇怪，顾青时不认为自己是个多好的家长，为了保持距离，不产生过于亲密的关系，他甚至表现得很冷漠。 　　还是那个警察随口一说他才后知后觉的。 　　父母与孩子的感情应该有多亲密？顾青时没有任何经验，他没有父母，没有孩子，没有朋友。 　　唯一可参考的对象就是自己生活的孤儿院。 　　那里有些孩子，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他。 　　顾青时觉得霍尘与他们相似，但又有所不同，大概是要在他心里高出一层的。 　　毕竟养了这么多年。 　　他没有觉得霍尘有多大变化，大抵就像那些家中养小狗的人一样，可以感觉到小狗逐步长高，有了个“尴尬期”，但其实没什么实感，直到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幼年的样子，才会大吃一惊。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顾青时看着人吃完饭了，眼角还是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话惹到他了。 　　怎么那么爱代入那本书。 　　多愁善感。 　　“吃完了？去刷刷碗。”顾青时情绪相较于之前其实已经波动很多了，生活和工作没有那么割裂了，偶尔也会说几句玩笑话。 　　霍尘盯着人看了一会，然后起身准备去，但是刚走了没几步，又绕回来。 　　“你不要先回楼上，等等我。” 　　顾青时有些时候不太理解霍尘为什么会突然丧失安全感，他有些时候会很安定，看着长大成熟了，但有些时候却仿佛突然退化，没有一丁点安全感。 　　这种事不是第一发生，小时候他发过烧，顾青时当时不在家，后来是保姆告诉的，因而才赶了回来。 　　他当时以为进门就会听到哭声，毕竟霍尘确实很爱哭，应该有讨好的成分。 　　但是没有。 　　那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青时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小孩脑门上沾着退热贴，脸色惨白，只是蜷在柜子角，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没有哭。 　　直到看到自己。 　　仿佛是抽离了出来一样，立马哭得跟水龙头一样，当天直接脱水了。 　　顾青时没有见过情感这么丰沛的人。 　　思绪回到现在，顾青时说了句，“嗯，不走，去吧。” 　　霍尘这才去了，回头又看了一眼，仿佛不放心似的。 　　顾青时只是忧虑。 　　小狗去了别人家会不会不适应。 　　996还在休眠中，暂时没注意到光脑上显现的一行数据。 　　——自动检测，攻略者情感波动上升至三十，第3689次观测结果，尚在管控范围内。 　　数据条也就正常了一会，很快就打乱了，变成一个蛋糕的样子。 　　996在做梦。 　　第二天一早，顾青时一反常态地起了，在阿姨准备早餐的时候留了个字条。 　　动笔在写。 　　陈芳问了句，“先生早饭不吃吗？要有事我和小霍说一声算了，省的您写了。” 　　顾青时头也不抬道，“他会闹脾气。” 　　“噢那倒也是。”阿姨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就是这样的，不然先生也不会有几天烦得出去住了。 　　一天天跟在后头，换谁都受不了，更何况寒假了。 　　啧啧啧。 　　——有事出去，自己在家吃饭，今天不允许出去。 　　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都是锐利的。 　　顾青时离开家里直接去了公司，没有多加犹豫就找到了傅敛，看门见山就直接说： 　　“为什么你总能‘提醒’我？傅敛。” 　　每次，几乎是每次。 　　从网站的事……家长会……以及昨天发生的事。 　　傅敛为什么那么关注霍尘，他不可能喜欢他。 　　办公桌那头的男人只是装傻，“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顾青时蹙了下眉，定定地看了一下傅敛，随即转身就走。 　　“你不问了？”后面的声调显而易见有些没稳住，几乎要气笑了，有些压不住的破防。 　　顾青时站定脚步，回头看向人。 　　“你不是蠢吗？不明白我还问你干什么？”他眼神仿佛结了冰，说话罕见地刺耳。 　　傅敛笑容收敛了，他扯了下唇，“你是想起来了吗？冲我这么说话……” 　　他眼神只是扫了下桌上的摆件，下巴微收，略带有些不自在。 　　“你觉得呢？”顾青时还是反问。 　　傅敛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些坐不住，索性直接走过去了，一字一句道，“我就知道你没忘记我，是我当时没选好——” 　　“总之……你赶紧解决你的麻烦，没道理你要一直养着他。”他话锋一转，又说到了这里。 　　顾青时眼眸色泽很浅，只是冷淡道，“我自己有分寸。” 　　大概试探出来了。 　　顾青时目的达到，直接朝外走了，但就在这时傅敛又问： 　　“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话简直蕴含着万众魔咒，每个人都有欲望，欲望构筑了人的肉体凡胎。 　　顾青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身后是一片沉默，倒像是被说中了什么。 　　等到出了办公室门，996才悠悠地飘了出来，很是疑惑。 　　【宿主，你和这个异生物有交际？】 　　它还没有告诉青时802世界的信息，宿主自己想起来了？ 　　那主世界用的产品也太劣质了吧，保质期这么短。 　　顾青时面不改色往下走，【不知道。】 　　996坐在人肩头，豆豆眼微微睁大，【那为什么刚刚那么说话？异生物看着的确信了。】 　　顾青时神色不变，他只是绕道去了小云那里，他的经纪人。 　　工位很快就找到了。 　　办公室这里没有，他上来的时候已经提前看过了，这会儿在走外勤。 　　顾青时熟练地打开电脑，输入了一串密码，页面很顺利地打开了。 　　996大为吃惊，它飘在电脑工位前，认认真真地看电脑页面。 　　【这是在做什么？】 　　顾青时只是打开了微信，找到了一个在置顶的账号，那里面的聊天内容几乎都是关于他的行踪。 　　中间还有几笔是转账给一个医生的。 　　顾青时并不陌生，也不意外，他直接删除了，随后抽空理了下996，【做坏事。】 　　一人一统干完事就走了，倒是很有效率。 　　996照旧被握在手里取暖，它一边加载自己的运行数据，一边查看自己的收信箱。 　　主系统终于给批复了。 　　——802世界修补进度亟待完成，设定为“未开发世界”，预计30天内完工。 　　——异生物暂不处理，996系统禁止靠近。 　　豆豆眼顿时睁大了，凭什么！ 　　傅敛一个异生物，它作为系统怎么还要避开呢！辣鸡！ 　　它要保护好它的宿主。 　　但主系统似乎是预料到了这边会这样，没过一会就又发来信息。 　　——996，不要不听话，256世界原本就是给你锻炼的，我回头给你找个更简单的。 　　毕竟坚持了七百多次，也就这次勉强有点起色。 　　但这次问题有些复杂。 　　别再给把自己弄坏了…… 　　主系统扫着802世界的面板信息，现在确实是修复状态中，但没有主角了。 　　成为了“未开发世界”。 　　它扫了下历任攻略者信息，名字都不一样，失败次数也很多，但和256世界的情况还不一样。 　　眼下已经到了年底左右，外面的风还是很大的，但顾青时觉得手很烫。 　　他低头拎着996看了一眼，发现那豆豆眼眯成缝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烫了，你运行速度降一降。】 　　996这才回过神来，哼哼唧唧地给自己降温，但还是被主系统刺激的很不高兴。 　　什么叫找个更简单的。 　　原来这个是简单的吗…… 　　虽然前期剧情这种主线看着就不难。 　　但是……它带了七百多个都没过。 　　主系统它就是嘲笑它！ 　　越想越委屈，最后史莱姆直接一头栽进顾青时胳膊肘里，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青时备感疑惑，他把996提了出来，看了下这个蓝色史莱姆。 　　数据怎么会流眼泪。 　　低头一看，确实没有，只有个显现出来的泪条。 　　有点……好笑。 　　【怎么了？】 　　996只好委屈地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避开了它带了七百多个都没过的事。 　　顾青时只是勾唇笑了下，【没事，你这次成功不就好了。】 　　史莱姆被拍了下头。 　　996顿时高兴了起来，但是还没扭两下，就听到人说： 　　【快把运行速度提一提，又冷了。】 　　996沉默了一瞬，随即兢兢业业地提高速度，成为一个合格的暖手宝。 　　顾青时看了下时间，并没有回家，而是趁着上午去了躺晨曦福利院。 　　买了些东西。 　　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在那里坐了一会。 　　996在人膝上蹲着，身体软趴趴的，脑袋顶个手。 　　【996，什么情况下世界的主角会更换？】顾青时面容平静，低头给小孩们叠彩色的千纸鹤。 　　996想了想，【一般来说，是主角偏离了既定剧情，这是内部因素。另外一种的话——】 　　咣当！ 　　不远处传来一身巨响，把996吓得直接缩成球了，惊恐地道，【啊啊啊什么东西！】 　　顾青时蹙眉朝那边看去，发现是个小孩把桌上的水壶弄翻了，好像还是热水。 　　他抬手摸了下996，起身就去帮忙了。 　　刚刚的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与此同时—— 　　公安局里来了一对夫妇，他们从车上下来，面色很是忧虑。 　　里面很快有人前来接待，带入了一个审讯室。 　　“……确实是新型毒|品，检测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里面有一个混厚的男声问，“那送他去戒|毒所就可以，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吧。” 　　小警官愣了以下，似乎见识到了什么超出认知之外的事。 　　他只是说，“这个案子还没结，我们需要顺着这个线索去找出背后的制|毒、售|毒线，如果嫌疑人在其中参与了，我们仍然还是会——” 　　“他年纪这么小，一定是被人蒙骗了！”秦之瑶直接打断说道，面色很是难看，显然是不承认这种“污蔑”的说法。 　　“孩子怎么可能会吸|毒呢！您也说了是新型毒|品，那肯定是有人蒙骗小孩，这样吧，我们霍家今天就是来保释的——” 　　小警官脸色都白了，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微微握住了拳。 　　就在这窒息的一刻，门开了。 　　小警官立马站了起来，“陈局。” 　　来人年纪不算太大，身姿挺拔而又精气神，略厚的近视眼镜背后是一双老练的鹰眼，他只是对小警官招了下手，“小苏，痕检科那边有人找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苏临面色还是很白，几乎是僵着身子走过去的，他从小接受的都是正统观念，头一次这么直白地感受社会中的暗流。 　　他们可是缉|毒警察。 　　霍家再厉害也不能—— 　　走过去的一瞬间，陈局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一个眼神。 　　苏临看不明白，只能先出了审讯室，然后看到了局长的儿子。 　　“小书，你怎么在这里？” 　　陈书歪头看了下里面，但门关的很快，暂且不知道情况如何。 　　他只是笑了笑，“哥，痕检那边没人叫你，我爸让你先去办公室等他。” 　　“走吧。” 第54章 （二更） 　　霍尘醒来的时候浑身是汗，房间里昏暗无比，窗帘没拉开，他呼吸略微急喘，眉毛微微拧了起来。 　　怎么会睡这么久。 　　昨晚他什么时候走的？ 　　霍尘一把拉开身上的被子，甩了甩脑袋，尽管脑子昏昏沉沉的，他还是凭着本能跑到了主卧。 　　门没锁。 　　但里面没人。 　　霍尘没停留多久，就快步往楼下走，脸色看不出一丝别的情绪，只是在餐厅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给我留纸条了？”语气有些迟疑，顿顿的，少年抬眸去看阿姨，眼睛这才清亮了些。 　　陈芳看人这样无奈的笑了下，心想倒真是这样，刚刚表情多难看啊。 　　一张纸哄好了。 　　“阿姨，他去哪了？”霍尘也就高兴了一会，随即抿着唇倚靠在餐桌边，修长的手指将纸条蜷成一个纸卷，放在手心。 　　不让他出去…… 　　今天估计真不能出去，不然顾青时肯定要生他气。 　　霍尘莫名有些烦躁，他没能从阿姨那里获得答案，穿着拖鞋走到玄关那里，打算在门口等。 　　一旁的顾青时刚从福利院那边回来，手里托着软趴趴的996，已经快摊成水了，显然是累倒了。 　　【到家了。】 　　软趴趴的史莱姆瞬间立正了，然后扭扭身子就消失了，去休眠了。 　　顾青时暂时也搞不清楚996为什么不愿意在霍尘面前出现，分明之前也偷偷出去扫描过，总不能是害怕。 　　没有系统会害怕主角的。 　　青年蹙了下眉，没过多思考。 　　刚推开家门，玄关就站着个穿着家居服的少年，个子挺高，但头发乱糟糟的，眼圈还带着刚醒的红。 　　顾青时也就扫了一眼，就平和地道，“刚起为什么不吃早饭？” 　　霍尘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轻推了下，来人只是弯腰换了下鞋，“挡道。” 　　少年突然有点不乐意，就又往前挪了下。 　　“越说你越来劲是不是？”顾青时把衣服递给人，很平静地斜了他一眼。 　　随即就往家里走，没管后面的跟屁虫。 　　早饭是什么都没吃，但纸条没了，估计看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青时习惯了，只是准备拉开椅子喝点水，但手腕突然从后面被拉了起来。 　　他拧眉往后看，果不其然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低头闻。 　　“你是有问题是不是？” 　　“啪！”反手拍开了那只作乱的手。 　　霍尘被打了也不吭声，只是心里有了答案，微微低着头。 　　给人拉开了椅子。 　　“你坐。”语调闷闷的。 　　顾青时觉得头疼，他不清楚霍尘在想什么，怎么看着又不高兴了。 　　霍尘面色冷淡，他先人一步给人到了温水，随后又认认真真地盛了碗桌上温好的汤，仍旧站在人旁边。 　　规规矩矩地仿佛像个小媳妇。 　　“……” 　　顾青时颇感无语，只是招了招手，道，“说话。” 　　“你去哪里了？”少年嗓音闷闷的。 　　终于没憋住。 　　顾青时也就迟疑了一两秒，随后就说道，“你小时候那个福利院知道吗？他后面迁到市政中心附近了，我去看了看。” 　　话说完，青年抬头看向了身侧的人，似乎是在看反应。 　　霍尘眼睫微微垂着，尾指勾了下，心里有点得意但又藏起来了，只是说，“去那里做什么？你还要再领养一个？” 　　语调是真的委屈。 　　顾青时莫名其妙：“我有你一个还不够？” 　　说完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实在有点亲密，但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顾青时又补了一句，“你已经够烦我了……” 　　但好像还是不对。 　　遂不说了。 　　霍尘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坐在人旁边老实开始吃饭了，倒是顾青时有点困惑。 　　“你刚才闻什么闻？”他侧头询问。 　　霍尘头也不抬道：“你手腕有别的小孩味道。” 　　顾青时听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就连视线都有些古怪，直到霍尘一双黑黝黝的小狗眼看了过来。 　　“有劣质洗衣粉的味道，很明显，都盖住你身上的香味了。” 　　声调很是认真，有点卖乖的嫌疑。 　　顾青时眉头紧皱，听不得这种话，简直气笑了，“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我身上没有味道。”青年冷声补充道。 　　霍尘光速地挪过了脑袋，闷头吃饭，一声不吭。 　　这种情况不适合顶嘴。 　　顾青时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觉得荒谬得很，他居然是闻出来的。 　　真是属狗的…… 　　顾青时拧眉看了人几眼，随即就打算抬脚走，但是刚有动作，膝盖上就按了个手，骨节分明，正好盖住。 　　“去哪里？”语调很是平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像是小孩子。 　　霍尘判断了一下，觉得他总不能再出家门，他才待在自己身边不到十五分钟。 　　顾青时：“移开。” 　　手乖乖地松开了。 　　“我上楼。”略带无奈地补充了下。 　　人还是起身走了，不过走得时候补了句，“吃完自己洗下碗，不要麻烦阿姨。” 　　霍尘应了声，然后放下筷子，盯着人的上楼的背影。 　　久久没有回神。 　　他心不静。 　　楼上主卧中—— 　　顾青时随便换了件家居服，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眉眼露出些许困惑，他垂眸轻闻了下。 　　分明什么味道都没有。 　　但做完这个动作，他身子又略微僵了一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霍尘是小孩，自己又不是。 　　顾青时寡淡的脸上莫名显露出几分烦躁的情绪来。 　　有些不受控，他不喜欢。 　　996又重新飘了出来，到家里就有恒温空调了，它不再需要暖手了。 　　它围着顾青时转圈圈，发现对方手里还是拿着一本书，不过这次倒不是教育书籍，而是那本旧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封皮都有些破烂了。 　　【996，剧情里有这本书吗？】 　　996突然被点名身子弹了一下，凑过去仔细扫描了下，【没有的，检索为空。】 　　顾青时也就看了一眼这本书，再次将其放到一个木盒子里去了，顺道放在了卧室书桌的柜子中。 　　这本书简直像是一个参照物，这个世界里有，他的世界里也有。 　　那是不是所有的编号世界都存在。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真实与虚假完全没有意义。 　　【996，你是不是没有确切告诉过我原来的世界编号？】 　　【它是多少来着？】 　　…… 　　霍尘在楼下简单收拾了下，刷碗的时候想起来件事，眼眸微垂，“陈姨，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没起来，害您热了好几次饭菜。” 　　他从来没有醒过这么晚，这违反常理。 　　昨晚到底—— 　　一旁的陈芳只是接过来几个盘子，用干毛巾擦了擦，随意笑道，“噢，没事，先生早上跟我说了，昨天他喂你安眠药了，醒不来是正常的。” 　　“……” 　　“给你放牛奶里了，先生觉得你情绪不好，让你好好睡。” 　　霍尘手脚动作都有点卡顿，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否则他怎么觉得被下药也是好事…… 　　猜疑还没生起根，就被它的主人旖旎的情愫斩断了。 　　霍尘抿了下唇，从阿姨那里顺了本新的养胃菜谱，然后就从一楼找了个偏僻处和陈书联系。 　　他低头看了下。 　　——霍家的人来了，说是要保释他的。 　　——现在证据不足，且他们有意强调未成年人的身份，可能会拘不了几天。 　　——校园霸凌也走不通，霍司晨在港城□□过几个小女孩，最后也不了了之，霍家有自己的媒体资本，难以传播出去。 　　意料之中。 　　以卵击石，难以成功。 　　霍尘神态没有沮丧或者失望，他只是垂眸思考着事情，顾青时……到底是要什么？ 　　他不知道给他什么。 　　只能摸索前进。 　　【所以，我和他是一个地方来的？】顾青时倚靠在书桌前，垂眸看着自己乱画的图纸，上面是那个旧的孤儿院。 　　没有彩色墙壁，只有脱落的墙皮和破损的砖块，那是他最初的记忆。 　　996点点头，【按照主系统回馈的信息来说，的确如此。】 　　它说自己忘记什么了，原来是这个。 　　【可我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顾青时只是冷淡地说道。 　　他今天只是去试探了下，没想到对方暴露的这么快。 　　当然……也或许是觉得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996帮忙用身体压住纸张的边角，认真道，【可能他的相貌与身份有所变化？这个是系统可以给的选项。】 　　顾青时抬手把那团东西捏了起来，眼睫微微垂着，带着点明显的疏离气息。 　　【那我为什么没有改变？】 　　996顿时有点小小的紧张，豆豆眼挪了好几次，最后磕磕巴巴地说，【因为好看……】 　　它喜欢。 　　顾青时拧了下眉，很是嫌弃地把这个蓝色史莱姆扔了回去，996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所以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996委屈：【我在查嘛……毕竟802世界它原先已经破损了，我——】 　　顾青时蹙了下眉，【破损？】 　　【……】 　　996像个鹌鹑蛋窝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缩成了个球，难得显露出几分人类的心虚感。 　　半个小时后，蓝色史莱姆被放进了一个杯子里，有盖子的那种，挤得豆豆眼都难以移动。 　　【我交代完了，我真的交代完了，青时！你要信任我！主系统它对我有限制，我不能什么都说的，世界容易不稳定。】它撕心裂肺道。 　　【现在802世界已经在修复了，预计一个月就完成了，不会影响我们的进度的！】 　　【青时~我真的不能出去嘛？】 　　玻璃瓶里有着两个可怜兮兮的豆豆眼。 　　顾青时坐在椅子上，神色从容，领口微微散着，只是垂眸看了眼996。 　　【别哄我了，自己出来。】 　　996豆豆眼上的泪条数据一下子中断，它有些尴尬地“砰”地从瓶子里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趴在顾青时的手边。 　　系统是不可能被任务世界的物质屏障阻拦住的。 　　【破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不然我不会答应青时你的愿望的，这是后来的事，我没敢说……】 　　顾青时垂眸问，【世界会破损？】 　　【噢，这个是会的，因为没有‘主角’了，也就没有稳定的能量来源了。】 　　思绪仿佛是一根绷直的线，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下。 　　顾青时微微眯了下眼，屈指顶起996的史莱姆脑袋，弹开了。 　　【所以802世界的主角是……】 　　996豆豆眼亮了亮，这是它在查询的标志，【根据最新检测结果显示，802世界任务已完成，主角编号：021。曾用名：陈生。现用名：傅敛。】 　　顾青时思绪断了半拍。 　　996查询完就恢复了正常，滚了滚身子又把脑袋抵到修长的手指那边，怼了怼自己的脸。 　　【啧。】有些嫌弃。 　　又被屈指弹开了。 第55章 　　案件一直停滞到一月初。 　　霍司晨仍然没有以“教唆、引诱、欺骗他人吸|毒”的罪名被逮捕，他拒不认罪，并否认一切指控。 　　与此同时，上门有个自首的男孩子，对于聚会、买卖上流新型毒|品的事供认不讳，并承认霍司晨是无辜的受害者，是自己嫉妒对方的家世进行陷害，致使对方走上歧路。 　　律师、媒体、证据链，一应俱全。 　　霍司晨最终免除了牢狱之灾，而是被关进了戒|毒所。 　　“这样还有什么公道！我们那天不是去了吗？那小子没问题我他妈不姓郑！”郑志文是禁|毒一队的支队长，眼下一脚踹翻了办公室的椅子，嘴里叼着烟，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妈的，草|了。 　　苏临在后面捡了下老大搞翻的文件，也是有些阴云密布，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郑志文暂且理解不了陈局说得“放长线钓大鱼”，但他总觉得不会就这么完了的，他略微压住心情，想起来点事，“不对，小苏，当时另外一个孩子呢？他说的不是校园霸凌吗？只要他们不放弃，那这个案子就还可以再启动——” 　　顾青时早在前一周就被霍家再度请去了，地点是在霍家旗下的一所房地产公司大楼里，并不起眼。 　　从某种程度上，霍家没有在北方的z市产生太多势力，倒还是因为傅敛这个运行的bug，他所产生的气运是来自于更高维的系统，并不会产生对冲。 　　“您好，顾先生，又见面了。前些天的事想必您也知道，我们霍总想要谈一谈霍尘少爷的监护权问题，以及另外一桩小事。”总助在旁边低声温和道，弯腰同人沏了一杯茶。 　　霍家天生高人一等，凡是涉及纠纷必会带着律师以及总助。 　　他们不需要浪费口舌去说明来意，因为自会有人来替他们说。 　　顾青时轻微颔首，并没有理会桌面上的茶，只是问了句，“请问是哪一桩小事？” 　　他嗓音冷淡又疏离，目光直视总助，倒是没有再分对面那对夫妇一眼。 　　秘书一开始还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而后解答的时候才感觉额上频频出冷汗。 　　他只是传话而已，但倘若对方持续只和自己交谈。 　　那将霍总和霍夫人置于何处？ 　　顾青时很快就理解了一桩小事是什么，指的是让霍尘与霍司晨重归于好，最好是出具谅解书，不再追究。 　　当然最好是自己出面，因为霍家并不想在后续认亲的时候与孩子产生隔阂。 　　所以恶人谁来当？ 　　外人来当，他就是那个外人。 　　霍盛东坐在对面的皮革沙发上，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却没有削减他出众的相貌与天然的阶层感，似乎是意识到对面的青年并不在正视他们一眼。 　　霍盛东招了招手，示意秘书站回身后。 　　“顾先生，我们先前约好的监护权转让自然是大事，我希望能在除夕前办好，毕竟我夫人刚刚病愈，家里的每个孩子她都很在意，司晨是她养在身边的，很难去放弃。” 　　霍盛东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要从面前青年的眼里看出来什么。 　　他要什么？ 　　金钱？还是地位？ 　　霍家都可以给他。 　　“所以秦夫人是更喜欢自己的侄子，而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尽管他在外流落了十七年。”语调十分缓和自然，青年抬眸看了过来，眼神十分淡漠。 　　那里面什么也看不到，犹如静潭，没有波纹。 　　霍盛东皱了皱眉，“还请顾先生——” 　　话还没说完，秦夫人就脸色惨白地低声啜泣了起来，她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抓住了身边丈夫的胳膊。 　　“算了算了，让司晨坐牢吧。否则我怎么对得起我的孩子？都怪我，都怪我！” 　　“盛东！我……我都做了什么……”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目光带着探究。 　　霍盛东微微皱眉，只是安抚住妻子，接着看向顾青时，“抱歉。” 　　“我还是希望您出面调解一下，这为后面的认亲极为重要，我夫人十个多愁善感的人，她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 　　但顾青时始终面色平平，一字一句道，“监护权我会让，因为你们的确是他的亲生父母，会给他更好的物质环境。” 　　“但谅解书，我不会让他出。我没有教过他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道理。”语气平和但掷地有声。 　　这场谈话真的毫无意义。 　　顾青时从沙发上起身，身段修长而又有气魄，他只是垂眸望着霍盛东，不疾不缓地说，“至于您说的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霍先生，我很赞同，这的确考虑周全。” 　　霍盛东神色略微变动，眉峰微蹙。 　　“但烦请也考虑下九年前霍尘所受到的伤害，他的那笔解决了，我们再谈其他。” 　　人推开门直接走了。 　　秘书朝门口望了好一会，有些走神。 　　直到霍盛东有些不耐地道：“金秘书，去再查一遍他的资料。” 　　秘书匆匆地准备离开，但走到一半身后又传来吩咐声。 　　“阿齐是不是也要来，提醒他带好药。” 　　…… 　　顾青时当天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又去了一趟公安局，配合调查了一些事。 　　但遇到了一个不算太熟悉的小孩子。 　　——陈书。 　　【Z市公安局的局长是他的爸爸。】996补充道。 　　陈书见到人来并不意外，只是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对方确实年轻。 　　“叫我叔叔。”顾青时轻微蹙眉，纠正了一下。 　　“……”没见过上赶着把自己说老的。 　　“叔叔好。” 　　顾青时招了招手，示意人跟过来，陈书有过一瞬间的怔然，但脚步不自觉地就挪过去了。 　　二人来到一个走廊处，那里没什么人。 　　“霍尘为什么和霍司晨起冲突？”一道清冷的嗓音落下。 　　陈书罕见地有种被家长拷问的感觉，他爸妈从来没有关心过这种事，少年倒是认真思索了下，随后道，“是霍司晨先去找麻烦的。” 　　“或许是因为——”后面的话有些迟疑。 　　陈书并不知道霍尘这个养父什么身份。 　　顾青时补了后面的一句话，“这个我知道是因为什么。” 　　陈书瞬间抬眸看了过去，有些意外的神色。 　　顾青时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他又问了几件事，霍尘在学校有没有交朋友，和老师关系如何，总之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事。 　　陈书一一回答了，但眼眸中的狐疑还是很重。 　　对方这么年轻……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异心？ 　　他说他知道。 　　那—— 　　“他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了？”顾青时垂眸低声问道，面色平静。 　　陈书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反应很大的样子，脸上露出点小孩子的错愕，“女朋友？” 　　哪里来的女朋友？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他不是喜欢—— 　　顾青时轻微蹙眉，有些困惑。 　　陈书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计是霍尘编出来的，作为兄弟他还是含糊地圆了过去，“额，还好。还好吧。” 　　模棱两可。 　　顾青时觉得大抵也问不出来什么，他只是很担心霍尘的性格，哭哭啼啼的，希望女孩子不要嫌弃他。 　　世纪婚礼……他恐怕是看不到。 　　陈书其实也没回答几个问题，对方最后很礼貌地表达了感谢，说了几句“好好学习就好”，之后就离开了。 　　和普通家长没什么区别。 　　甚至更为关切。 　　陈书觉得匪夷所思，定定地看了消失的身影一会，垂眸打算发信息。 　　但修长的手指一顿，又把手机放回去了。 　　霍家的人来了，霍尘迟早要回去。 　　何必让他产生留恋。 　　按照计划来讲是一月底就会进行监护权交接，但顾青时还没有什么合适的契机去告诉霍尘。 　　他有些烦躁。 　　小李在前面开车，目的地都快到江湾林了，后座传来一道略冷的嗓音。 　　“不回家，去田村。” 　　田村是张老太的家，霍尘小时候的奶奶，其实按照惯例是每年重阳都要回去的。 　　但是变故是在第三年的时候，霍尘突然说不必要这么频繁地回去了。 　　改为三年一去了。 　　眼下是第九年，应该去了。 　　顾青时照旧是自己下了车，让小李在外面等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画着基本的线路图。 　　田村属于城中村，在几年之间变化是非常大的，想要准确地找到之前的住户，并不是个简单的事。 　　他循着纸上的图，找到了一户小栋楼房，外面还镶嵌着瓷砖，算是村里的“洋房”。 　　顾青时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脸上一阵戒备。 　　“你找谁？” 　　“张正以前住这里吗？” 　　女人脸色有些狐疑，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细纹，有几缕白发若隐若现，她把大门缝隙又拉紧了些，只是低声神经质道，“他又在外面欠债了吗？可他已经淹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给不出来钱了。” 　　顾青时大抵明白了，对方就是张正的妻子，留有一女。 　　女人看来人看房子的神色，连忙补充道，“这是之前盖的，真的没有余钱了，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顾青时摇了摇头，只是否认道，“我不是来要债的。” 　　“那你是——” 　　顾青时只是问了句，“张素萍，您的婆婆，她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您知道吗？” 　　女人神情有些困惑，只是朦胧记得户口本上好像是这个名字，只是道，“我婆婆死的更早，都有十多年了，我只是听我那赌鬼丈夫说过她捡过——你到底是谁？” 　　后面的语气一下子脱离了回忆，变得尖利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那个男人死掉，终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这人这么明确地找到自己家门，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 　　对方长相俊秀，穿着也得体，看起来倒是不像是什么讨债的人。 　　青年只是略显抱歉，解释了下，“您婆婆曾经捡过的孩子，目前是我的养子。他亲生父母寻过来了，我……想来问问以前的事。” 　　女人似乎一下了然，面容变得极为正常，“他们来抢孩子？” 　　门稍微打开了些。 　　“是叫霍尘吗？”女人把怀里的小孩放下，抬手挂了下散开的发丝，略带迟疑地问。 　　顾青时闻言眼眸抬了下，定声道，“对。” 　　女人似乎是有些同情，她比谁都懂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多重要，养恩永远都比生恩重。 　　这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也或许是长时间没有出来交流，因为她下巴瘦削，眼底乌青。 　　很明显是生育时期落下的病根，恐怕精神高压有一段时日了。 　　“我其实也并不太知道当年的事，我丈夫他只会在喝醉之后不断地咒骂，那个孩子……我婆婆也没有养多长时间，我婆婆……她是个好人，但……”语气停顿，似乎叹了口气，女人抬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这似乎是缓解焦虑的刻板行为。 　　她拉着自己的孩子，低声道，“后来被一群混混打死了，就在前面的谷场，现在变成乡道了。我原先不知道这个，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来找张正那个死人的，他当时就躲在谷场的草垛附近，没有出来。” 　　女人手指蜷缩了下，指甲嵌在肉里，抬眸看向顾青时，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你说说看，我真是眼瞎了，到了半辈子的血霉，我真的相信了他婚前说得自己孤苦伶仃，母亲枉死的事，还自以为是地要拯救他，我真是下贱啊！我脑子出了问题，里面全是咣咣当当的水！” 　　女人身形单薄，腿边有个小孩贴着，但不妨碍她接着喃喃说，“婚后他才逐步显了原型，喝酒、赌博、酒后发疯，不遗余力地打我，我耳朵后面有个疤痕，你看看……”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耳廓，那里的还有一道狰狞的缝针痕迹。 　　“他酒后说得最多的名字就是霍尘……” 　　顾青时眉眼一动，有了反应。 　　女人想到这里感觉脊背都是寒凉的，她怔怔然地看着顾青时，“那孩子跟着你过得还可以吧？我也没怎么见过他，婆婆死了他就被张正卖了，期间跑回来过几次，都被打跑了，腿好像也瘸了点，不知道后来好了没……” 　　顾青时沉默良久，衣袖外侧是呼呼的风声，他站在门口，仿佛一堵沉闷的墙。 　　“那小孩现在过得还好吧……我看你不像穷人。” 　　顾青时从始自终保持聆听者的角色，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身体移动了一寸，挡住了门外的冷风。 　　女人鬓角的发丝微垂着，没有再扬起，她接着说，“他酒后就像是个恶魔，把自己年轻时不如意的事一箩筐倒了出来，很是洋洋得意，根本不用人去揭穿。我当时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婆婆的亲生孩子，他也是捡来的！” 　　996蹭得一下冒出来了，飘在半空一脸呆滞。 　　啊，世界剧情手册没写这个，前期剧情果然还有未挖掘的地方。 　　“婆婆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前半生就养了他一个，所有钱都用来给供他上大学，但因为赌博被人找上门，那堆混混就是当地的地头蛇，打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他自己酒后得意地和我说，当时他特地选的路让老人家去的，人死了，那群人就会害怕警察找上门，自然就消停了……”女人呼吸都有些不畅，她手指都在颤抖。 　　她几乎惶恐地说道，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装得太像了，他每年在重阳都会在坟头骂街，骂那堆混混，哭坟，什么都做，我像个傻子一样看不出来。” 　　顾青时神色不明，只是低声安慰道，“所以他死了。” 　　“对，他死了。他死得活该！”低压的情绪被人轻轻一拉，回升了些，人也恍惚地意识到那是过去。 　　“霍尘……啊你来问那个孩子……我”女人一下子松开了人的胳膊，似乎有些无措，她磕磕绊绊地说，“那是婆婆捡来的第二个孩子，那个死人每次都骂，每次都会自言自语一晚上，我听出了个大概，他当时就像把那个孩子溺死，因为他担心婆婆会把家产分出去，他戒备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我只知道那孩子被领养走了，不知道是你……他的亲生父母来抢了？”女人似乎情绪平稳了点，拉了下自己女儿，神色有些恍惚，面色还是相当白。 　　顾青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张正不是张素萍的亲生儿子，张素萍的死居然也是那个“儿子”一手造成的。 　　但年限已久，无人会在意一个老人的公道。 　　“也不算‘抢’……”顾青时眼眸微垂，神色间难得有些烦躁，似是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怎么不算！”女人很是生气，“流落在外的时候不去找，颠沛流离的时候不去找，眼看孩子长大成人出息了再来找，什么下贱的人啊！” 　　996飘在半空中，有样学样地呸了一口。 　　顾青时撇了它一眼。 　　996：【……】 　　顾青时其实来这里原本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具体结果，他只是觉得当年的任务或许进行的太过于快，以至于他忽略了田村的五年。 　　真实与虚假没有意义。 　　伤痛与情感都是真的。 　　顾青时想要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以及—— 　　“那我能再问下您知道……霍尘这个名字是……” 　　大约半小时后。 　　顾青时循着土路来到了那片坟地，张素萍的坟头就在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包。 　　他买了些供奉的东西和纸钱，屈膝祭拜了下。 　　九年不长不短，到头了。 　　也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顾青时起身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十点多了。 　　电话那边是闷闷的起床音，嘶哑又有点闷。 　　“你又给我喂药。” 　　顾青时面不改色，心想知道你还吃，只是道，“多睡会。” 　　电话那头有细细簌簌的动静，像是被子的布料在摩擦，少年似乎很迷茫，“我听话没出家门啊，你怎么老在外面。” 　　“中午会回去。”顾青时敷衍道。 　　霍尘似乎是起来了，仿佛在穿拖鞋，“去哪里了？” 　　“去祭拜你奶奶。” 　　霍尘神色一顿，脸上顿时清明了很多，他几乎本能地问，“去那里做什么？” 　　手指蜷缩了一下，绞紧了床单，眼眸黑沉了些。 　　“你怎么不带我？”手机里传来平直的嗓音，似乎有些慌张。 　　顾青时看了下附近，觉得没有人，就让996替他扶着手机，自己弯腰收拾了下东西。 　　“你在家休息。” 　　霍尘抿了下唇，心想难道他还生气，自己已经听话禁闭了快一周了。 　　他最近没有再做奇怪的预知梦了…… 　　但是……少年抬手揉了下自己心口，总觉得很闷。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似乎是某种不安。 　　顾青时返程的时候路过了当时的福利院，那个被查封的地方，那里照旧是荒无人烟，房子拆到一半。 　　倒像是什么烂尾工程。 　　小李撇了一眼那里，随便闲聊道：“前些Z城新闻报道了，说是这片地会进行项目招标，好像以后要建什么游乐场，周边的城中村都会被覆盖……还是个大公司呢！港城那个什么诚联集团出资的，新闻上说得玄乎其玄，说霍家是因为寻找私生子扩展产业，又说是豪门内部争斗……哈哈” 　　“都什么年代了啊！”小李一阵见血地吐槽道。 　　但就在这时，后座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停车。” 　　破烂小楼外立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修身西装，似乎腿上出了什么毛病，左手扶着一个拐，此刻正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 　　顾青时也只是分了一个目光过去，不消片刻自己推开车门下去了。 第56章 　　顾青时起身从车里下来，目光直视对面，那人见他来了便把手里的拐杖交予了秘书，很是体贴地朝这边走了几步。 　　不知道的仿佛是什么许久未见的密友一般。 　　霍盛齐走上前去，身姿倒是没有因为腿部受伤而受影响，依然有着从容不迫的气度，他似乎很是高兴，“你好，霍盛齐。” 　　对方伸手过来。 　　“顾青时。”音调平和，像是山涧里的一抹清泉，冷但透。 　　霍盛齐眼眸狭长，眼角朝上，打量人的时候往往给人一种他在笑的错觉，但细细来看，却能发现他嘴角平直。 　　居然不握么…… 　　但就在这时，顾青时面不改色地回握了下。 　　时间很短，不到两秒。 　　身后的秘书有些熟悉，顾青时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认出来了，当时霍盛东和秦之瑶身边的总助。 　　兴许是视线所致，霍盛齐回头看了一眼，笑着介绍道，“你见过他了？这是金秘书，我大哥让他来跟着我。” 　　金秘书手里拿着那个拐杖，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汗来，连忙点了下头。 　　霍盛齐仍旧用余光去观察对面的人，但这个青年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随后就又收回去了，极为淡漠。 　　“顾先生实在太忙，约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这次正好遇见了，缘分。”霍盛齐往前走了两步，但身子略微一顿，似乎是左腿膝盖传来了刺痛感，他只得无奈地朝后招了招手，重新扶着拐迈步。 　　走到了顾青时身边。 　　他侧头去看，眼眸狭长微眯，里面有浓重的探究欲。 　　顾青时并没有体谅瘸腿患者的心情，他只是重新抬脚往里走，阳光福利院是最初的起点，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现在这个地方居然还没有拆除，仿佛是一道不会好的疤一样。 　　他想起来小李说的新闻来，眉毛微微一蹙。 　　顾青时站定脚步，思绪暂且收回，礼节性地回了句，“确实巧。” 　　语调不咸不淡，推了回去。 　　霍盛齐脊背仿佛被什么东西轻微刺了一下，泛上来一层细细密密的麻意，他许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有些激动，尾指轻微抖动了下：“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收养他？” 　　语调阴冷又潮湿，仿佛有条蛇在脖颈后面吐信子。 　　顾青时蹙了下眉，抬腿拉开了距离，自动将身后此人与傅敛放在了一个物种集合里。 　　金秘书吞了口口水，心想您可别再挪位置了…… 　　霍盛齐倒也不恼，拄着拐又挪了一步，保持着合理距离。 　　金秘书默默地看着小霍总前些日子被打折的腿：“……” 　　顾青时对于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欲望，他与霍家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攀谈太多，刚才停下只不过是因为996提醒他。 　　【关键剧情人物靠近，第54次，建议宿主回应。】 　　霍盛齐，霍盛东的弟弟，也就是霍尘的亲叔叔。 　　霍盛齐的孩子就是霍司晨。 　　顾青时记忆力不是很好，单单是理霍家的关系就有些烦躁，他当年就不是很感兴趣主线剧情，现在亦是如此。 　　除了他亲自养的那个，另外的一概不关心。 　　“您也不老。”顾青时回头看了过去，眉眼平直，只是扫了下那个略微瘸的腿。 　　霍盛齐顺着人的视线解释道，“噢，我的腿啊，前些日子被打折了，前几个月打了钢钉，医生说还要再养养，有点好笑是吧。” 　　顾青时抬眸看了下人的笑眼，没有回答。 　　“顾先生，您何必戒备我，我听闻大哥已经和你谈拢了，我的侄子似乎除夕就会回家，你养了他那么久，何必产生隔阂，届时一同回主家，我邀请您。”霍盛齐单手撑着拐杖，身子略微斜着，语气很是亲和。 　　“不必。”没有起伏的两个字。 　　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在乎。 　　【倒计时：56、55、54……】 　　顾青时在系统规定下的时限内看了下霍盛齐的脸，这张脸很熟悉，他既然能来到这里堵自己，那必然知晓阳光福利院的事。 　　霍盛齐—— 　　诚联集团—— 　　顾青时想起自己当年在福利院与查封医院翻过的档案，眉眼微动，他只是不着痕迹地问了句，“伤筋动骨一百天，霍先生好生将养，Z市好医院不少，我朋友也有骨折的，不知道您去的哪个医院，我好参考一下。” 　　话题转的突兀又生硬，以至于霍盛齐脸色微变，暂时看不明白。 　　他停顿片刻，脸上的笑意散开又重新组合，“家里的医院，不算什么高级地方。” 　　顾青时抬眸去问，“怎么会？霍家的眼光不会差。”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霍盛齐沉默了一会，拄着的拐杖微微深陷泥里，他嘴角压得很平，“湖心医院。” 　　【倒计时结束，宿主可自由活动，交谈情节结束。】996播报道。 　　顾青时微微颔首，很礼貌地说，“多谢，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转的话题还是很快。 　　霍盛齐直觉不对，他什么也没问到，眉宇阴沉得很，直接拦住人的去路，“我那侄子知道他要回家了吗？你一直闭口不谈是什么意思？” 　　顾青时脚步微顿。 　　“我听说我那侄子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几年啊。”霍盛齐侧头看了下这栋破烂的房子，用拐杖指了指，滑稽中带着一丝阴冷。 　　他凑过身子来问，“我关心我的侄子，看了当年的新闻，这里原来是贩卖儿童器官的啊……他零件全不全？你检查了吗……” 　　霍盛齐面色故作严肃，眼眸低垂，似乎真的生出点自以为是的“怜惜”。 　　顾青时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金秘书尴尬地说道，“小霍总，快到理疗时间了，一会您不在，霍总要过问的……” 　　霍盛齐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安排得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变故。 　　居然九年之后才发现。 　　顾青时只是抬眼看了过来，神色淡然，“霍先生恐怕脑子里缺了点零件。” 　　随即抬脚走了，走的很干脆。 　　霍盛齐意识到自己被骂了之后，唇角略歪了下，抬步想要跟上，但他腿骨折了，走不快。 　　金秘书冷汗直冒，立马提议：“小霍总，我把顾先生给您喊住？” 　　霍盛齐盯着那个背影没有出声，捏着拐杖的手略微用力。 　　但在听到身边秘书的话后脸色变得很古怪。 　　“金岑，你是不是有病？” 　　金秘书顿时无语，我这不是怕您又发病……这撵也撵不上的，想着喊住您好歹能骂回去一两句。 　　“……” 　　当天的事情顾青时并没有在家里透露半分，他一开门就看到了霍尘，直勾勾地看过来。 　　“顾青时。”嗓音还是很哑。 　　顾青时抬手把人往旁边推了下，有点碍事，他嗯了一下，算是回应，不过在脱外套的时候还是有些愧疚的。 　　他只是放了安眠药，总不能毒哑了吧？ 　　青年皱眉打算去看看人的喉咙，但刚起身臂弯的外套就被收走了，霍尘很自然地给人收拾好。 　　见人看他又看了过去。 　　就这么对视。 　　“我没有乱跑。”霍尘自动开始辩解。 　　顾青时觉得莫名其妙，他就是看了一眼而已，又没有说他什么。 　　在家待着就好。 　　“我一直在等你。” 　　顾青时习惯穿衬衫，进了家门后垂眸挽了挽袖口，低声“嗯”了句。 　　朝后面勾了勾手。 　　示意人过来。 　　霍尘还是心情顿时美丽了起来，但没碰到，人收回去了，他只能盯着那个衬衫下的腰，屋的光线亮堂又柔和，隐约能看出形状来。 　　“警局有给你打电话么？”顾青时随口问了句，刚去洗了下手，身后人递过来手巾。 　　他顿了一下，自然地用了。 　　霍尘在人看不到的视线里收敛了卖乖的动作，身子略微挺直，没有再微微地弯下去，长久的保持这个动作也是会酸的。 　　他眼眸微沉地看着人的手指，只是百无聊赖地想。 　　喂自己安眠药了……顾青时怎么不做什么呢？ 　　只是让自己睡啊。 　　失望，啧。 　　“回话。”顾青时低头拿手巾擦指缝，头也不抬地问。 　　似乎已经习惯了身后坠着个小东西，以至于对方变大了也纠正不过来了。 　　霍尘重新调整了下神色，低声道，“打了，我如实说了。” 　　“嗯，说了就好，但可能也不会有什么进展。”顾青时抬手打算把一次性手巾扔了，但还没动作，少年就及时地把他手里的垃圾拿走了。 　　耳边传来沉稳的声音，“我知道，但压死骆驼的不就是最后一片羽毛吗？不能心急。” 　　兴许是语气没藏好。 　　顾青时直接转身过来看了，霍尘立马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怎么了？”音调又恢复了少年音。 　　洗手间本就没多大地方，再加上霍尘又实在喜欢跟着走，就显得有些闭塞了。 　　顾青时的髋骨都要抵住洗手台面了，他脸色有几分古怪，但又无意多说，只是朝外摆了摆手，“先出去。挤。” 　　霍尘咬了咬舌尖，心里暗骂一楼的洗手台不够大，但还是退了出去。 　　掌心还攥着那个湿润的手巾，没有丢。 　　霍尘看着顾青时走了出去，又自动地跟了上去，替人拉开了餐桌椅子，本能地去拿勺子，几乎有那么一瞬，他想要递到人唇边。 　　光是想想就皮肤发烫。 　　霍尘觉得自己没出息得很，伺候人他也要顾虑。 　　“坐下。”顾青时说了他一句，屈指敲了敲桌面。 　　少年这才安分地坐在旁边，掌心潮湿又粘腻，只是盯着顾青时的手指，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只能活在肖想中。 　　但那样也好，也好。 　　他一辈子都可以和他在一起。 第57章 （三合一） 　　顾青时并未注意到霍尘的内心活动，他只是在忧虑到时候该怎么避开霍尘。 　　毕竟…… 　　青年蹙了下眉，他很少给出承诺，但霍尘逼着他给过好多次了。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兴许是走神，也或许是因为愧疚和烦躁。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顾青时垂眸看过去，发现霍尘在侧头看他，“想什么？” 　　“没事。” 　　屈指顶开了那个碍事的手。 　　但霍尘莫名又压住了，似乎是在玩游戏，盖住人的腕骨。 　　顾青时：“……” 　　随他吧。 　　大人无意去管。 　　倒让作乱的孩子心脏怦怦跳。 　　顾青时只是把手放在餐桌上，还在思考，996说的消除痕迹会不会顺利。 　　霍家的事……水到底有多深。 　　田村的事顾青时无意去思考霍尘以何种方式“报仇”，他只是担心方式是否合理且正确，以及安全性的问题。 　　至于他五岁以前的事—— 　　“顾青时，我快生日了……”霍尘按住人的脉搏，趴在桌子上，抬眸去看他，眼眸很是黑沉沉的。 　　青年这才回神，抬手想要抽回来，但霍尘用了点力气。 　　顾青时扫了他一眼。 　　松开了。 　　“嗯，今年要什么？”顾青时侧头问人，抬手用勺子搅动了下红枣粥，有热气微微泛上来，吊灯的暖黄灯光显得人有些亲和。 　　霍尘看得有些入迷，嘴唇张了张，倒也说不出什么。 　　要什么，要的又不能给。 　　“说话。”顾青时有时候会怀疑霍尘在学校是不是有些什么交流障碍，因为每次都要提醒。 　　霍尘支起身子来，想了想，也只是退一步道，“其实和小时候的生日一样就好。” 　　顾青时心想那没什么难度。 　　再给让他做一个蛋糕。 　　“我要一百个那样的生日。” 　　“……” 　　顾青时拧眉去看人，“长命百岁就长命百岁，造得什么句？” 　　“那不一样……”霍尘拌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 　　“就是不一样。” 　　…… 　　那天晚上过得还算和谐，以至于后来成了霍尘心头最好的一段回忆，藏在被窝里咀嚼的那种。 　　* 　　陈书寒假并未闲着，他在警局办公室里翻报纸，陈年旧报纸，日期是九年前的。 　　他倚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捻着纸页，眉眼微垂。 　　门那边传来动静。 　　陈书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直了身子，见人过来后，“父亲。” 　　“在这里别这么叫。”男人将外套脱下，身后有人接了过来，“老章，你先出去吧，中午了你也吃点饭。” 　　司机闻言便出去了。 　　陈书还站在原地，换了个称呼，“陈局。” 　　“嗯，在看什么？”陈建邺挥了挥手，一张泛黄的报纸被递了过来，他只是大致扫了一下就知道，“翻完A6柜子里的东西记得放回去。” 　　“知道了。” 　　陈书没走，只是弯腰给父亲倒茶，神色很是平静。 　　“霍家那孩子最近和你有联系吗。” 　　茶水微微外溢，动作有些不稳。 　　“抱歉。” 　　陈书立马把茶壶放下，拿起纸巾认真地擦了擦，杯沿温度很高，水渍瞬间蒸发消失。 　　陈建邺面色略沉，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一刻，一杯茶被重新递了过来。 　　“下次用心。” 　　陈书指腹被烫得很红，他只是说，“好。” 　　茶水清香又爽口，倒是解乏。 　　陈建邺看了下那张旧报纸，红色大字标题处在正中间，很是醒目。 　　——私人福利院竟全是残障儿童？揭秘地下人体器官售卖链！ 　　或许存在夸张的成分，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没错。 　　“他目前在家里禁闭，并没有外出。” 　　陈建邺并不意外，毕竟从几年的观察来看，这个孩子倒是很听那个年轻人的话。 　　倒是不像霍家人。 　　“接着说。” 　　陈书捻了下虎口的疤，接着道，“霍尘并不知道霍家会来认亲的事，他养父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 　　陈建邺对此并不奇怪，只是同自己儿子说，“你也不必告诉他。” 　　陈书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霍家自然没有大动干戈地去找那孩子，那就大概已经给了缓冲时间，这段时间不必再去找那孩子联系，别惹事端。” 　　陈书只能应好。 　　九年前那一期的报纸整张都在报道那件事，正面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陈建邺看了一会就放下了。 　　抬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和赵家孩子的事我似乎还没问你。” 　　…… 　　大约凌晨时分。 　　陈书坐在私人拳馆的休息室内，靠着墙壁呼吸，喉结上滑过流动的汗液，青筋若隐若现。 　　他捏着手机，犹豫，又似乎不是犹豫。 　　霍尘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朋友。 　　最后只是发了个短讯。 　　[睡没睡？] 　　霍尘此刻正半跪在主卧的床边，玩弄着床边人的手指，白皙，修长，他顺着人的指缝穿了过去。 　　十指相扣。 　　眼眸深沉，又很贪恋的靠在人的手侧。 　　他今晚喝了调理的中药，副作用是嗜睡，进入深度睡眠后很难醒过来。 　　手机传来轻微的亮光，霍尘眉宇有些烦躁，他不舍得松开顾青时的手，只是垂眸看了两下，回了个句号。 　　陈书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知道人这会没睡，他嘴角一片乌青，腰背上也都是些横纵的伤痕，那是今晚新添的，木棍打的。 　　他陷入了纠葛之中，发，还是不发。 　　三分钟后—— 　　[霍家会来认亲，这件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就在这个月底。] 　　陈书发完就仰头看着天花板，呼吸有些快速，汗液流淌在伤口处，刺痛感从皮肤渗透到骨髓，最后延伸至整个后脑勺。 　　他盯着天花板，想起一张脸来。 　　消息没能发送出去，因为午夜拳击馆内的互联网不是很好，霍尘这边阴差阳错地没有受到任何消息。 　　顾青时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觉得指骨有些酸，像是做了很久的手部运动似的。 　　996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了，端端正正地飘在半空中，豆豆眼的光线一会亮一会暗的。 　　似乎是在加载信息。 　　顾青时抬手托了一下它，996才堪堪回过神，自动地飞到他的肩膀上了。 　　【具体时间有出吗？流程告诉我。】 　　996认真道：【根据主线剧情人物而定，时间浮动范围：1月-2月。消除痕迹预估流程：1、职业痕迹；2、生活痕迹。遵循物理撤销法则。】 　　顾青时轻微蹙了下眉，物理撤销法则，是他碰过的东西也一并消失？ 　　这个事情暂且没有思索出问题来，手机传来久违的震动声。 　　——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好？ 　　傅敛。 　　顾青时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了，起身去阳台透了透气，但视线随意一扫，发现花盆里的薄荷叶光秃秃的。 　　“……” 　　算了。 　　996出来观摩了一下，瓮声瓮气道，【青时，青时，你要好好教育他，他这样是……私闯民宅！】 　　顾青时弯腰扶了扶歪歪扭扭的薄荷叶，也不在意，只是说，【从哪里学的，这是他家。】 　　话说到这里，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很快就不是了。 　　顾青时拧了拧眉，觉得这实在不像自己，多愁善感。 　　大约半月之后，日历变为了一月二十二日。 　　Z市也飘起了小雪，又一年的冬天来了。 　　傅敛在落地窗前看雪，手里把玩着一个茶杯，身后有人在不断地汇报。 　　“9月-10月，顾先生没有再去医院，但去了中医院抓了中药，那边说是失眠问题。” 　　“10月-11月，青少年会所藏匿新型毒|品烟案件被曝光，于十月底所有新闻撤销，霍家小公子被带进戒毒所。” 　　“12月初，顾先生与霍家人会面，涉及监护权转移问题，但预计何时转移并没有打探出来。” 　　“12中旬，顾先生前往田村，似乎与当年捡到霍尘的那户人家有所攀谈，后去祭拜一二。” 　　…… 　　声音很是恭敬，说得详略得当。 　　傅敛只是垂眸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眉眼有些戾气在，怎么还没处理完。 　　拖沓。 　　他似乎有些烦躁，单单是这几天就忍受不了，记起来他怎么不来找他。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Ｍ 　　傅敛在大楼里踱步，桃花眼狭长又冷淡，指骨捏着茶杯微微发力。 　　“接着观察。” 　　身后的人退下了。 　　【宿主，你太心烦意乱了。】一道机械音凭空响起。 　　傅敛微微站定脚步，眉眼微抬，朝着一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上面有人投诉我，我过来看看。】 　　…… 　　一月二十三日傍晚，十一点三十分。 　　霍尘暂且没有再做过那种古怪的梦了，他几乎确认梦里的事是真的，无论如何规避都会发生。 　　既然如此，他先一步做好准备，将那些东西扼杀在摇篮就好了。 　　只不过…… 　　顾青时来这么迟，无论他的目的和别人是否一样，他都要给他最好的。 　　金钱、财富、权柄……总有一个他能要的。 　　他燥热地睡不着觉。 　　霍尘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那里，拿出来抽屉里的随身听，修长的手指拉着耳机挂到耳朵上。 　　调频了一下。 　　里面传来不同时段的对话，嗓音是略微清冷的，一字一句仿佛在耳膜上敲打。 　　让人心快速地平静下来。 　　“阿姨说你没好好吃饭？怎么回事？” 　　“中午我有事，推到两点给我打电话。” 　　“啧，不要打，晚上给你回，忙。” 　　“不回。” 　　“这次也不回去。” 　　“明天可能会回。” 　　“二十分钟后回去……” 　　录音里面的人仿佛是一块寒冰，捂不热的那种，但经年累月之下，也偶尔见到一丝缝隙。 　　霍尘仿佛个执拗的人，盯着那一丝缝隙过活。 　　他自动按照那个人安排的轨迹生活，学校、朋友、交际，他该走的都走。 　　这样就会让他高兴吗？ 　　指针在往前不断地走动，霍尘心浮气躁，手指捻着耳机线，喉结滚了一下。 　　十二点了。 　　全新的一天到了，二十四日，他又长了一岁。 　　他要去要奖励。 　　要去。 　　少年熟练地趁着月色去翻阳台，耳机线被珍重地放在抽屉盒子里，那里面还有些杂乱的破烂。 　　眼镜盒、风衣带子、用剩的纸巾。 　　零零散散，是隐秘心事的写照。 　　主卧的窗户很好拉，没费什么力气，霍尘贴着阳台的墙壁，侧眸往里去看。 　　床上没人。 　　去哪了？ 　　慌张的情绪占据主导，他本能地往里走了几步，顾青时呢？ 　　他来看看他，怎么没人了？ 　　顾青时从楼上推门进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他床边的霍尘，穿着单薄，头发被身后的风吹得乱乱的，双手微微往后背了下，像个闯祸的小狗。 　　“去把阳台窗户关了。”顾青时只是淡声吩咐了下，把门关上了。 　　霍尘脑子里不断地构思如何解释的问题，反正上次也被发现过，就说没有敲门，他就是来看看。 　　他看看怎么了？ 　　“去。”顾青时拧眉催了下。 　　霍尘顿时回了神，心里荡起一阵涟漪，脾气还这么差。 　　他起身去把阳台的窗户关了，现在是冬天，院子里还有些残留的雪。 　　“不嫌冷么？过来。” 　　身后传来平和的嗓音。 　　霍尘自动就过去了，仿佛是什么本能反应一样，他一招招手，自己就过去了。 　　顾青时从楼下拿了一杯牛奶上来，放在床边的托盘上了，他面容平和，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似乎也不打算过问自己的养子为何半夜造访。 　　他只是抬眸看了下人，霍尘现在长得确实很高，九年前也就勉勉强强一米多点，严重的营养不良。 　　长这么大了。 　　顾青时似乎是觉得仰头很累，“去拿板凳。” 　　少年不动弹，只是屈膝蹲了下来，手圈着人的膝盖，有些许试探地成分在，见人没有推才仰头去看人。 　　床头有小夜灯，暖黄的灯光，顾青时的眼窝有个不深不浅的影子。 　　没有那么疏离，反倒有些亲和。 　　“听不懂？” 　　霍尘把眼眸移开了，自顾自地说，“我不坐那个彩的。” 　　那是小孩子坐的。 　　“那起来，别老是坐我脚边，没出息。”顾青时伸手打算把孩子拉起来。 　　但霍尘顺理成章地盖住了那只修长莹润的手，还是不起。 　　“我没出息。” 　　“……” 　　顾青时垂眸看着霍尘，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去田村问的事，心里难免起波澜。 　　他倒也没有再推他，只是身子微微下倾，问，“是不是半夜偷偷来我房间？”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 　　很直白地揭穿了。 　　霍尘掌心发出粘腻的汗了，心脏漏了半拍，面容没什么大的变化，他咬了下舌尖。 　　“你上次把我花盆打碎了，记不记得？”语气慢条斯理，听不出是质问还是闲聊。 　　霍尘把脸侧到一边去，有点闷。 　　“不记得。”死不承认。 　　上面传来一阵轻笑声。 　　霍尘莫名觉得有点恼，但刚抬头去看他，头顶头发被摸了摸。 　　他顿时连身在何处都忘得干干净净。 　　“没有怪你。我回家回得太少，没陪过你多久。”顾青时心想他还是有所移情，把他带在身边也只是单亲，等到回了霍家就好了。 　　起码属于正常家庭。 　　他也就摸了两下，刚准备收走，霍尘就抓住了人的手腕。 　　又贴了上去。 　　“顾青时，你怎么不睡觉？”黑沉的眼光倒映着青年的脸，霍尘开口问。 　　顾青时听到这话后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说，“正好你来了，给你说几句话。” 　　小狗没想到自己没有被批评，不由得肆意妄为，把人的膝盖圈了圈。 　　贴得紧了些。 　　顾青时皱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学会做饭了没有？” 　　“你饿了？我会做啊，我下去给你做。”人当真有起身下楼的动作，不过被顾青时原封不动给捏着脖子带回来了。 　　“不是。” 　　霍尘莫名，“那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也没有慌张，只是接着说，“要和阿姨亲知道不知道？阿姨带你时间更多。长大了也要亲，记住了。” 　　霍尘云里雾里，听不明白，但是他知道顾青时喜欢听什么话。 　　他又趴在人膝头，嗯了一声。 　　视线扫过床头柜那里，托盘上有杯牛奶。 　　顾青时今天又失眠了？怪不得这个点还没睡。 　　“林园府的房子我半年前过户给你了，怎么又不去了，不是喜欢吗？” 　　霍尘见人没有推开自己，便愈加放肆地贴着人的膝盖，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低声道，“喜欢。” 　　但你这段时间不是又没去那里住吗？我去干嘛。 　　顾青时其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霍尘除了有些时候性格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娇气。但其余时候还是很优秀的，从小学什么都很快，也没有抱怨过。 　　很听话。 　　先前给的那笔资金他也没有浪费，下面的人说做得很好，甚至于有天赋。 　　想来也是遗传霍家的。 　　顾青时也不知道嘱咐他什么，毕竟他也没教他什么。 　　“你之前在福利院那本书……” 　　毛茸茸的脑袋抬了起来。 　　顾青时：“……” 　　怎么现在还记得。 　　“以后别看了，不要代入，不要共情。” 　　霍尘难得没有回答。 　　直到脸被轻轻扇了一下。 　　他微微偏头，脸色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想，顾青时今天话怎么变多了。 　　脖子下的动脉微微跳着，有些发涨。 　　“嗯。” 　　顾青时听出了人嘴里的敷衍意味，蹙眉捏着人下巴扳了回来，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黑沉沉的眼珠子里倒映着自己。 　　他有一瞬间的迟疑。 　　这是他养大的吗…… 　　“听没听到？” 　　霍尘抬手抓住人的手腕，拿了下来，难得有些不高兴， 　　顾青时抽了下，没抽动，垂眸去看。 　　松开了。 　　“我听话。”霍尘移开了眼睛，略微垂了下头。 　　顾青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觉得腕骨发烫，仿佛还残留着人掌心的温度。 　　他觉得古怪，发烧了吗？ 　　霍尘额头的发被人往上撇了撇，冰凉的手指抵了过来。 　　少年往前顶了顶。 　　唇蹭到了人的掌心。 　　顾青时收回手看他的时候，霍尘摆出一副无害的表情。 　　“今天我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少年轻声问道，像是喃喃自语。 　　“白天你就知道了，现在不给。” 　　霍尘有些遗憾，“不给啊……” 　　跑过来也没糖吃。 　　他觉得喉咙像是有火烧起来一样，难受。 　　霍尘索性半跪在地板上，上身抱着人的膝盖，也不松开，也不走。 　　只是等。 　　他总要讨点东西来。 　　不开心。 　　霍尘看着顾青时，眼眸就这么盯着，一点不避开。 　　对方从床头柜那里拿来那杯牛奶，过了一会了，不算太烫。 　　“要不要喝？” 　　霍尘睫毛纤长，他仰头问，“这杯也有安眠药？” 　　顾青时略微顿了下。 　　“我喝。”语气平静。 　　“你喂我好不好？”杯子递过来的时候，霍尘又要求道。 　　顾青时几乎想要放弃，动作已经要往回收了，但少年凑了过来，带着人的手腕去喝。 　　他真的长大了。 　　液体顺着喉咙往下进，喉结来回滚动。 　　没多久喝完了。 　　霍尘抬眸看他，黑沉沉的，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少年只是趴在他膝盖上，闷声道歉，“我半夜没来过几次，你不要生气。” 　　骗你的，我每天都来看看。 　　顾青时的手指被轻微地攥住了，指腹被揉了揉，“上次的事我知道错了，我没有再出去过，我听话的。” 　　手指纤长又泛着莹润的光泽，少年吞了口口水。 　　“你是不是生气了，明天是要出去吗？你一出去就喂我药。” 　　似乎是真的忍不住了，霍尘孩子气地抓住人的手，拉了过来，蹭了蹭。 　　“我喝，别生我气。我在家等你。” 　　语调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了，勾着人的手腕也渐渐地垂了下来。 　　顾青时弯腰摸了摸人的脸，仔细看了一下。 　　【情感波动超过四十，已接近危险值！警告一次。】 　　顾青时沉默了许久，但还是弯腰去揽人，药效发挥得很快，这是996提供的，选得副作用最小的那种。 　　花盆碎了好几次。 　　还当他不知道。 　　顾青时没有建立过亲密关系，对于这种行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只是知道人来过，并不清楚做了什么。 　　但看孩子那没出息的样子，估计就是凑过来趴手边睡。 　　小时候就这样。 　　996此刻也飘了出来，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帮些什么忙，白天任务估计就结束了。 　　它绕着主角看来看去的。 　　额……这是睡着的状态吗？人类这么容易就睡了，看来那主系统给的药没过期。 　　蓝色史莱姆打算凑近检查下。 　　“996，起开。”顾青时嫌弃人碍事。 　　它只好灰溜溜地挪开位置，但正当准备休眠去，却突然感觉一股视线感。 　　惊悚—— 　　它回头去看，只是发现已经意识模糊的主角，对方脑袋仿佛没有力气一样靠在宿主身上。 　　头发盖住了眼睛，看不清楚。 　　996有些不开心。 　　顾青时把人半抱到了床上，给人盖好了被子，也说不上来什么。 　　为了避免最恶劣的事情发生，他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他看了霍尘三个小时。 　　天色渐渐开始亮了起来，青年起身下楼了。 　　主卧安静至极，床边少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大约三十分钟后。 　　“呼呼——”霍尘满嘴血腥地坐起来了，他视线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三个小时，足足三个小时。 　　药效都吸收的差不多了。 　　他心中强烈的不安促使他咬破唇里的软肉，全靠疼痛感和药物起效的缓冲期撑过这三个小时。 　　少年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去了主卧的卫生间，竭尽全力地干呕，用手扣挖嗓子眼。 　　但为时太晚，霍尘吐不出来什么，只是一些胃液。 　　他急切地想要出去，到底为什么要喂他药。 　　顾青时要做什么。 　　但霍尘没走出来洗手间，他贪恋顾青时在他睡着的时候摸他的脸，根本不愿意挣扎。 　　看了他三个小时。 　　今天怎么了？ 　　霍尘视线很是不稳，面前的景象不断模糊、摇摆、重叠，他抓不住门把手。 　　为什么今天的药这么不对劲？ 　　出去，他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但身后仿佛有万千破地而出的鬼手在撕扯他一样，即便他已经发觉了不对，但依然被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仿佛命运给他上了个锁链一般。 　　少年跌跌撞撞地倒在门口，额头被磕到了，唇角渗出点血渍来。 　　他没算到自己会心甘情愿地去喝药，也没算到顾青时会看他三个小时。 　　早晨很快就到了。 　　保姆一如既往地做好了饭，也没有问小霍为什么下来，这几天都起的比较迟。 　　还是先生考虑周到，原先她就总觉得那孩子眼底老是有乌青，看着睡眠状况很不好的样子。 　　这些天喂点药还是好的，起码昨天看着就一点黑眼圈都没有。 　　青少年，还是多睡睡好，健康最重要。 　　顾青时无意吃早饭，他只是在客厅等着，面色极为淡漠，不过多时门外就来了几辆车。 　　浩浩荡荡的一批人就进了家门。 　　陈芳看到这阵仗还是吓了一跳，顾青时见人来问才似乎回过些神来，仿佛先前的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 　　他站起身来解释道，“陈姨……您后续的工资我给您结了，未来我可能不再住这里了，养老金我给您放到了一张卡里，您回头自己缴纳下就可以。” 　　“不住就不住，我们换个地方就好，小霍他怎么还不起——”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恍惚，他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生动而又鲜活的人际关系，脱离了剧本，一切都变得无所适从。 　　“陈姨，霍尘他父母来接他了。” 　　此话一出，陈芳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十分慌张地移开了脚步，因为外面的人进来了，她不能妨碍雇主的事。 　　父母……小霍不是孤儿吗？ 　　亲生父母？ 　　她扭头朝门口看去，来人男方虽是中年但儒雅非凡，女方身着一身定制旗袍，淡雅又温婉。 　　身后是一群穿着正装的律师 　　平静的生活仿佛在昨日，生活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毫不留情逼人接受现实。 　　“顾先生，又见面了。”霍盛东率先走了过来，身后的律师乌泱泱一片，那是精英阶层培养出来的职业讼棍。 　　必要时刻，是个极好的工具。 　　顾青时坐在沙发上，面色平和，只是朝旁边伸了下手，示意人坐下。 　　“难为您挑他生日那天来。” 　　最后一个生日…… 　　霍盛东眉宇有些不展，即便是入座也带着点上位者的傲慢感，顺着话头道，“司明不是一月二十四生的，这个不牢顾先生提醒，我们会给他换回来。” 　　很温和地划清关系。 　　顾青时面色很白，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烦躁。 　　“先前的手续没有弄完，正好今天我夫人看了黄历，是个吉日，赶在除夕前让司明回来，也是我们霍家的一大喜事。” 　　身后有律师很适时地递上了合同，那是监护权转让的协议文书。 　　“这些年麻烦您照顾司明了，霍家不会亏待您，这是相关资产转让以及一些支票，希望顾先生接受。” 　　顾青时看着桌上的纸张，心情倒是变得平和了，“司明是谁？” 　　青年不咸不淡地问。 　　秦之瑶顿时脸色难看，她对这个姓顾原本就没有好感，眼下更是眼眶含泪，“我儿的名字，他原本就叫霍司明！” 　　顾青时想了想，司明，明，是个好字。 　　挺好的。 　　霍盛东请了一堆律师前来为的就是避免一些麻烦，这个顾青时，看着倒是淡泊名利，但自己妻子分明在一年前与他见过面，孩子就在身边。 　　但却没有认出来。 　　很难不让人多想，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害的自己妻子现在日日难眠，整日以泪洗面。 　　霍盛东对他没有好感，见到对方长久沉默，便适时地说，“顾先生，我们时间不是很多，如果有任何异议，我们可以法庭——” 　　“我有说不签吗？”青年抬眼看了过来，神色清明，里面没有任何杂质。 　　顾青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他朝身边围着的人伸了下手，一个专用签字笔就递了过来。 　　倒是没有什么纠缠。 　　秦之瑶的眼中略有意外之色，但就在大家觉得一切顺利的时候。 　　楼上的门传来沉闷的敲击声，门把手不断地耸动，几乎快要弄断了。 　　“顾青时！你锁门做什么？咳咳咳……你开门！” 　　陈姨看着有些心疼，视线越过那堆外人，看向顾青时。 　　“别理他。”青年低声道。 　　他加快了签字的速度，字迹有些轻微偏移，手指有些略微不稳。 　　秦之瑶倒是很急，他指着顾青时的鼻子骂，“你在家天天关他吗！他是个孩子，你这个人好恶毒的心肠！” 　　“去给少爷打开！” 　　顾青时额角在跳。 　　“砰！” 　　楼上的门自动开了，霍尘嘴角还要干涸的血，他把舌头咬烂了，看到顾青时在楼下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心脏果然是乱跳的。 　　他那么不安做什么，那人分明好好地在楼下。 　　霍尘仿佛视线里没有其他人，他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慢慢地走到客厅，人群的对面。 　　陈姨也站在对面。 　　他有些不明白情况。 　　顾青时怎么往家里叫了这么多人？还有，他怎么看不太清。 　　“顾青时……”霍尘去叫他。 　　但沙发上的人不理他。 　　霍尘只能准备走过去，但秦之瑶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看到孩子唇边的血心脏都停跳了，“司明……你嘴巴怎么了？跟妈妈说，妈妈来接你了！” 　　温婉优雅的女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旁边的律师适时接收了霍先生的信号，一把拉住了情绪激动的秦女士，场面极其诡异，女人的抽泣，和空荡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看那个孩子。 　　仿佛是在观摩什么东西。 　　顾青时没往这里看，霍尘有些不明所以，他鞋子也没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走到人的跟前。 　　一把按住人的肩膀，给用力地扳回来。 　　淡淡的血腥味传了过来。 　　顾青时皱眉，心想这是怎么弄的？ 　　霍尘只是很单纯地问：“我的生日礼物？在哪里？” 　　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顾青时侧过了头。 　　疼…… 　　好疼。 　　没有人回答他，霍尘觉得莫名其妙，他望向身边那个陌生的男人，以及周围的所有人。 　　陈姨呢？ 　　陈姨……少年找到了第二个熟人，他的脑子昏昏沉沉，思绪有些不太敏捷。 　　霍尘想要去问问怎么回事。 　　但脚步又挪不动，他要在顾青时身边。 　　嗯。 　　“儿子……”身后又有女人抽泣的声音。 　　霍尘拧眉朝那边去看，定定地看了好一会，他的视线很模糊，是强行醒来的结果。 　　“你是……” 　　顾青时手指微微动了下，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不方便，这是个大好日子。 　　“暗讽我没娘教的人。”霍尘定定地说道，“我记得你。” 　　女人呼吸都要暂停了，她哭得泫然泪下，一切形象几乎都完全消失。 　　只是不断地解释，“不是……不是，孩子，妈妈……妈妈不是……” 　　“夫人！夫人！” 　　秦之瑶身子无法控制，几近晕厥。 　　顾青时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闹剧，起身打算离开，但霍尘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定定地回头去看他。 　　一把抓住人的手腕。 　　他在签什么？ 　　霍尘脑子很痛，他的生理本能促使他赶快醒过来，但现在的情形他还是有些不懂。 　　顾青时，顾青时要在他身边。 　　少年视线终于移到了桌上的一堆文件，他摇摇晃晃地弯腰拿了起来，喃喃道，“你在签什么……” 　　——监护权转让协议。 　　大厅安静至极，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也是可以听清的。 　　霍尘看懂了那几个字，眼睛模糊，他神经质地揉眼皮，眼尾一片猩红。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时，“这是什么……顾青时？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解除关系？ 　　白底黑字。 　　转让方：顾青时。 　　“不是……”青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霍尘直接撕了，他低垂着眼睛，神智不知清醒了几分，只是不遗余力地去拉顾青时，低声喃喃道，“快走，快走。” 　　“我们走，你个骗子，喂我药来给我演话剧？”他低声斥道。 　　顾青时没想到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以至于他真的被扯了起来，骨头发出一声难言的脆响。 　　霍尘扯着人往外走。 　　但没走几步就被带来的保镖给拉开了，他身体被药物影响，根本挣不开，抓着顾青时衣服的手指被一寸一寸地剥开。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仿佛在梦里一样，耳边有接连不断的杂音，来来回回重复一个事实。 　　——孩子，你受苦了，爸爸妈妈来接你了。 　　——妈妈心疼你…… 　　——我们走，这里不是你的家，孩子。 　　…… 　　霍尘快要被这种声音给淹没了，他视线已经看不清了，胳膊被反锁的痛感也不甚明晰，他快要溺死在这片人潮中了。 　　顾青时呢？ 　　顾青时呢？他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 　　“顾青时，顾青时！你在哪里……”他看不见了。 　　秦之瑶吓得胆战心惊，一边哭一边着急地打电话：“司明……怎么了？你怎么了？看不见了？他虐待你是不是？” 　　霍盛东皱了下眉，同后面的人说，“直接带回去。” 　　没有人在意他的问题。 　　到处都看不到。 　　“顾青时！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了……你说句话行不行？我听话。”霍尘口腔伤口破开了，腥甜至极，他像是被抛弃的幼兽，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嘶哑呼叫。 　　似乎是有所动容，一个角落里传来微不可察的声音，但那句话是： 　　“回家吧。” 　　霍尘循着声音往前挣扎，他不明白顾青时在说什么，十分用力地挣开了保镖的禁锢，力图往那边冲。 　　但走到一半，胳膊就被卸了一只。 　　“霍总！”顾青时心脏一钝一钝地疼，他脸色泛白地站起来，走到人面前斥责道，“你管不好手下人的分寸吗？” 　　霍盛东神色极为厌倦，眼皮不间断地跳，“烦请您自重，这是我们的家事。” 　　“犬子毛躁，您重新签个字吧。” 　　霍尘从刚才就看不见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气急攻心，亦或者说是药物影响，但顾青时怎么会喂他坏的药呢？ 　　不会的。 　　怎么会呢。 　　少年被押着，他面色空洞地站着，依稀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别的味道。 　　薄荷叶。 　　薄荷叶…… 　　顾青时闭了闭眼，只能再签一次，但就在这时，谁也没预料到霍尘挣开了身后的人，单手抓住了顾青时，一把扯进了怀里。 　　在眼睛视物不清的情况下。 　　抓住了黑色世界里的一抹光。 　　他仍旧愿意给他个机会，“顾青时，你要签什么？”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你说啊，我信的。” 　　身后的保镖没有再听进一步的指令，倒是罕见地停下了。 　　少年喃喃自语，胳膊传来的刺痛让他额角冒出层层叠叠的冷汗。 　　“你父母来接你了，你该回去了。”顾青时轻声说道。 　　霍尘身子一顿，他抬起脑袋，定定地问，“顾青时，你记得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话？” 　　“记得。” 　　少年怔怔然地看着对面，眼神很是空洞。 　　他被这句记得哄好了点，他记得，你看，顾青时记得。 　　“你记得，你不能不要我——”语气难得的哽咽了起来，他像当初那个八岁的孩子，真情实感地委屈。 　　你把我带回来了，你怎么能不要我呢。 　　我们说好了的。 　　但下一秒。 　　顾青时：“我不守信用。” 　　少年面上露出点茫然的神色，轻微歪了下头。 　　“骗你的。” 　　“我不要你了。” 　　霍盛东仿佛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让保镖一手刀劈晕了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 　　闹剧至此结束。 第58章 　　霍家人来得很快，走的也快，只是把霍尘带走了。 　　顾青时坐在沙发上，面容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是看着桌面上的一杯茶，有些无端出神。 　　直到陈芳抬手拿过来想让喝一口，“先生，您缓缓……” 　　这话说得实在奇怪，他有什么好缓的，他原本就是一个人。 　　青年抬手去接，但尾指有些神经性地颤，茶杯摔倒了地上，四分五裂，无法修复。 　　顾青时看着碎掉的瓷片，脸色很是惨白。 　　就这么走了，他连礼物都没给他。 　　996仿佛是出了岔子，过了好一会才开始播报，语气有点古怪，不算太喜悦。 　　【任务完成，恭喜宿主，前期剧情进度百分百，填补成功。】 　　【主线奖励：获得新生】 　　【支线奖励：……】 　　与此同时，万众娱乐的大楼中。 　　“他完成了吗？”傅敛捏着办公桌上的壁虎茶宠问道，眼睫微垂，心情有些愉悦。 　　就在这时，一个机械声音响起。 　　【根据评估与分析，那个人已经完成剧情节点。】 　　傅敛闻言心里很好，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但等了半个多钟头那边也没有消息。 　　他眉宇从舒展变为锁紧，最后手指不断地敲击桌面，发出连续的噪音。 　　“444，你说他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青年拧眉很是费解。 　　444语调很是古怪，一板一眼道：【暂无回答。】 　　傅敛掌心的瓷器玩物被捏的微微发热，他或许用错了方式，何必去成为朋友。 　　仇人也不错。 　　想起来又怎样…… 　　他面色变得柔和，似乎不再因为这个问题而烦忧，但不过瞬间，他又沉下了脸。 　　顾青时要是真想起来了，不可能不来找他。 　　他骗他。 　　江湾林—— 　　顾青时第二天没能成功传送回去，还在滞留当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996很羞愧难当解释情况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心想。 　　也好。 　　别让他那么仓促。 　　【宿主宿主，256世界主角还在昏迷中，迟迟没有进入第一节点，主系统尚未给予我最终权限，我们可能会停留一段时间】996蓝色豆豆眼一亮一暗的，在空气中漂浮。 　　它面前的青年似乎血液回温，回到了主卧当中，在洗手间掬了水洗脸，镜子里的人睫毛变得十分潮湿。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 　　像是某种自以为掌控的东西，从身体当中撕扯开来，血肉模糊的，顾青时上辈子从未有这种体验。 　　他想，他还是有感情的。 　　这个发现令他有所宽慰。 　　【滞留多久？我的身份还会有么？】顾青时直起身子来，家中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陈姨已经放假回家了，想必之后应当不会再回来。 　　缘分这种东西，轻飘飘的，抓不住的。 　　996各项数据都在超载运行，眼下持续发烫，但还是说道，【上限一个月，情况好的话，可能几天】 　　【“顾青时”身份痕迹消除进程已经开始运行，并不会受到影响。】 　　顾青时微微蹙眉，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滴着水滴，修长、白皙。 　　是一下子消除掉吗？ 　　996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解释道：【宿主，这个需要时间，256世界于今天有异常登录，我的各项进程都变慢了，原本一天就可以消除完的，现在可能需要几天了。】 　　顾青时无心去听996的话，只是用尾指剐蹭了下掌心的软肉。 　　【目前进程百分之十：宿主你的事业痕迹将会逐步消失，包括但不限于工作痕迹、人际交往、生活出行……】 　　顾青时倚靠在洗手间的台面上，神色恢复了冷静，只是说，“那现在所有人已经忘记我了吗？” 　　996：【没有】 　　悬而未决。 　　【但会在滞留的一个月中缓慢推进】 　　果然是达摩克里斯之剑。 　　顾青时并不意外，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洗手间里的痕迹，这里门锁撞坏了，地上还有点血渍，滴滴答答延伸到主卧门口那里。 　　小疯子，卖乖喝药，最后装睡的么。 　　恨死他了吧。 　　顾青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尾指在轻微地颤，他在洗手间里走神了许久，最后自己亲手收拾了这一片狼藉。 　　【这属于系统层面的错误，宿主我给你申请了机制奖励，这包含了各方面……】 　　【安静一会。】 　　霍家—— 　　霍尘迟迟不醒，这让秦之瑶很是担心，她坐在病床前，心疼得无以复加。 　　医生那边检查不到什么器质性病变和疾病，只是给少年的口腔上了些药，预防感染和化脓。 　　“夫人别担心，兴许就是身体机能还未恢复，时间到了就会醒的。”大夫垂眸看了下，安慰道，白大褂上缝着“湖心医院”的标志。 　　秦之瑶很是憔悴，发丝有些略微乱，只是应了声好。 　　很快房间就又恢复了安静，她望着床上的少年，心疼的同时又夹杂着对那个姓顾的怨恨。 　　当时她们母子分明都已经见面了，对方心机那么重，估计就是故意看她的笑话的。 　　她的孩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么就忘了呢？ 　　秦之瑶眼角通红，垂眸看着霍尘的手腕，这才发现这孩子一直蜷着手，似乎是抓着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打算去给孩子舒展开，但是昏迷的人仿佛是陷入了什么执念一样，怎么也弄不开。 　　秦之瑶担心肌肉坏死，倒是也下了死工夫，最后直接让门口的保镖进来了。 　　手指被硬生生地掰开，里面没有什么她以为的锋利东西，只是…… 　　一枚衬衫纽扣。 　　还带着线的那种。 　　* 　　顾青时不明白霍尘为什么还不醒，他用的是996提供的药物，不应该对人身体有危害才行的。 　　怎么就昏迷了？ 　　【主角不会出问题的……宿主】 　　顾青时垂眸拧开霍尘的卧室，冷淡地补充道，“他小时候在浴室摔倒你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那是他自己接受不了现实醒不过来……真的不会有身体损伤的】 　　996飘在后头，有些委屈巴巴。 　　侧卧里的空间也不小，没有儿童墙纸也没有什么篮球海报，只是和主卧很像。 　　因为小时候他说他喜欢主卧的装修。 　　顾青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或许觉得家里的东西要规整一下，如果自己被直接传送走了，那这些东西…… 　　996说过物质东西不会消失，只会篡改人的记忆。 　　别墅大概会留下。 　　顾青时倒是没怎么进过霍尘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书桌乱七八糟的。 　　他垂眸走过去，打算给人收拾下，但手指刚拉开抽屉，就愣住了。 　　入目而去的乱七八糟，是一个被打开的盒子，他没来得及关。 　　衬衫扣子、眼镜、眼镜盒、风衣腰带、家长会那天写的便条，还有前些日子餐桌留的便条…… 　　零零散散。 　　“收破烂啊，什么坏毛病。”顾青时面色淡漠，眼睫微微颤了下，手指又抵住抽屉，推了回去。 　　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顾青时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动，他来这里只是放了个礼物，生日礼物。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世界意识保留。 　　很朴素，没有任何情调。 　　——遗产赠与协议。 　　他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物质财富。 　　都留给他的小狗。 　　【主线剧情第一步，就是出国留学，如果主角不被送到国外，那证明还在停滞当中】996一边看着顾青时逛自己的家，一边絮絮叨叨说道。 　　它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的气息，昏迷时间过长，超过24小时。 　　主角没有驱动力了。 　　它已经针对此种情况上报了。 　　顾青时弯腰将家里的彩色板凳收拾了下，规整到一切，神色不变，只是说，“在国外上学么？倒是经典桥段。” 　　996痛苦道：【这个不是主要问题，如果主角不走第一步，主系统那里会判定衔接阶段有问题。】 　　【这关系到我给你申请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很有节奏。 　　顾青时抬眸看了过去，神色冷淡，他迈步走了过去，没有直接打开。 　　【异常出现，警告，警告】996语气都变了。 　　等到青年准备拉开门的时候，蓝色史莱姆勇敢挡住人，定定道，目光炯炯，【青时，我给你隐身！】 　　【……】 　　这又是学的什么表情。 　　门没有开。 　　傅敛直觉人在里面，他索性不装了，直接让身后的人去强制开锁了。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996其实可以阻止对方进来的，但是顾青时只是摆了摆手，说没必要。 　　他的确好奇陈生想要做什么。 　　有一点点印象吧。 　　但也记不太清。 　　门轻飘飘地开了，就在打算强制破门的时候。 　　996跟在顾青时身后，豆豆眼四处扫描着，256世界是它的主场。 　　怎么会有异常登录？ 　　是哪个垃圾小东西！ 　　豆豆眼警觉得很。 　　顾青时倒是好奇傅敛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打开了门，看着对方毫不遮掩地找人。 　　什么关键节点都知道。 　　倒是有东西偏爱他…… 　　顾青时脸色冷淡。 　　傅敛望着里面空空如也的大厅脸色难免不好看，冷声道：“顾青时？” 　　996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顾青时被996拉着往外走，前面那团史莱姆絮絮叨叨道：【青时青时，异常就是他，他身边肯定有个为非作歹的系统，我一定会把这东西驱逐走的】 　　【不过现在我们要把阶段衔接做完，我会给予你我从上头要的所有特权。】 　　996将人拉了出去之后，阴暗地眯了眯豆豆眼，道：【宿主，我可以把他困在这个空间里三天。】 　　嘿嘿嘿—— 　　“不要，那是我家。” 　　【欸，你家不是……噢。】996心领神会地闭了嘴。 　　但它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青年的脸色，好像也没有变多好。 　　“把他困在院子里吧。”语气淡淡的。 　　【好！】 　　* 　　444不是256世界的系统，会产生排异，它比不上那个序号叫996的。 　　它的宿主带给了它最好的业绩。 　　但是也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作为攻略者，最忌讳的就是对攻略对象产生情愫，并做出一些出格行为。 　　愚蠢。 　　444飘荡在别墅的不远处，它进不去那个主场系统附近一百米，先天压制。 　　【嘀嘀嘀，投诉信+1】 　　【嘀嘀嘀，投诉信+1】 　　…… 　　信箱都满了。 　　444这次来也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它的业绩绝不能因为宿主而影响。 　　眼下只有两条路。 　　——撤销奖励世界，承认工作出错，滥用职权，但上个主题任务所获积分清零。 　　——将错就错，重启任务。 　　上一个任务主题是…… 　　《掠夺主角计划》 　　顾青时站在别墅院子里，周身的气质冷淡又疏离，只是莫名感到一股视线感，他抬眸朝不远处的一个花丛看去。 　　996顺着人的视线看过去，豆豆眼眯了眯，很是警觉。 　　但由于它动作过于夸张，像是一个蓝色的大号腰果，蹭得一下就窜出去了。 　　顾青时皱了皱眉，朝那边走去。 　　有什么凌空划破的动静，像是气球破了的声音。 第59章 　　顾青时走到那片空地的时候，996嘴巴里叼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黑色羽毛，俨然是打了胜仗。 　　【有异常登录。】 　　顾青时微微蹙眉，但还是弯腰把它给拿上来了，很平和地说，“是傅敛身边的吗？” 　　996点点头，觉得应该是。 　　它蹭地飞到半空中，豆豆眼很是严峻，绕着草丛转了好几个圈。 　　主系统和他说过，在大千世界中有一个最没品、最下贱的友商，整天产出的都是报复社会、黑暗向剧情。 　　肯定是它们！ 　　来自己的地界做什么？ 　　996炸毛了。 　　顾青时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傅敛的确被控在了院子里，但神态却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盯着一处没有动作，视线就是这边。 　　大概发现了。 　　996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蹭得一下挡在顾青时身前，仿佛多看一眼就爆炸。 　　很严峻地说，【宿主，我会在一月之内驱逐他。】 　　顾青时只是抬手把空气中的史莱姆拿了下来，垂眸看了下它的果冻肉，居然被咬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 　　【把他从院子赶出去。】 　　一个月时间很短，顾青时终于在几天后得知霍尘醒过来之后的消息，心中算是有所放心。 　　996依然在不断地整理数据，几乎忙得不可开交，但它习惯了当暖手宝，所以多在顾青时手里待着。 　　倒是安分得很。 　　湖心医院并不是什么外地新建的医院，相反，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于Z市了。 　　是一家私密性很高的私人医院。 　　多数地界名流都会选择在这里治疗一些不明原因导致的伤者，主要是为了不走漏风声。 　　顾青时在十天之后基本就彻底隐身了，别人看不到他，算是出于登出准备状态。 　　他带着996来到了病房的门口，透过门窗看了下里面的人。 　　霍尘面容沉静，头上包着纱布，应该是当时磕门把手导致的，床边始终陪同着一个妇人。 　　他的母亲。 　　顾青时没看出来什么异常，有所放心，随即就转身准备走了。 　　反倒是996一愣。 　　【不进去吗？】 　　顾青时：【不必。】 　　亲密关系本就不能持久，此后一别两宽。 　　996是真的有些困惑，他还以为宿主会很在意主角的，都走到这里了。 　　居然都不进去的吗？ 　　它好奇地查看了下宿主对主角的亲密值，发现居然还是平稳的四十，一点也没有高出系统规定的值。 　　996顿时有点子好奇，宿主对自己的亲密值有多少，它兴致冲冲地弄了个数据测验。 　　大约十分钟后。 　　——五。 　　啊！怎么可以这样子！ 　　顾青时皱了皱眉，发觉手里的东西实在烫手，于是在下楼梯的时候，把996给放到一个阴凉的花盆里了。 　　那团东西多了两个流动的泪条。 　　很滑稽。 　　【又怎么了？】 　　996心酸无比，它居然连主角的零头都没有，但是它又不想把这个惨淡的事实说出来，于是又磨磨唧唧地测了另外一个。 　　对那个异生物的亲密值呢？ 　　一分钟过后。 　　——0 　　996还是蛮新奇的，它还以为是负数，因为负数会代表着厌恶值等负面情绪，起码也是有关系的。 　　0……很少见。 　　相当于什么都没有，没有情感波动，不在意。 　　996自我调理好了，重新窝在顾青时手里，二人又离开了湖心医院。 　　这个医院并不小，占地面积与公立医院没有任何区别，但差异在于这里很安静，除了机器播报的挂号声与护士低声的交谈声之外，几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连普通的病人喧闹都没有。 　　安静得过分了。 　　顾青时走的是楼梯，他暂时不想自己成为影视片里压电梯的鬼，但走到十五楼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996正眯着眼休息呢，荡荡悠悠的感觉消失了，它豆豆眼睁开了下。 　　【啊——】 　　史莱姆蹭得跳起来，一脑袋撞到楼梯扶手上，乱窜。 　　最后躲到顾青时肩膀后头。 　　【……】 　　拐角处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太太，她跪趴在地上，手指犹如枯木攀附着不锈钢的栏杆，老眼浑浊地往上看。 　　显而易见，她看到他们了。 　　顾青时面容没有任何嫌弃的神色，只是快步走了下去，弯腰把人扶了起来。 　　但就在快要碰到的一瞬间。 　　楼道的侧门开了，光亮一下子泄进来了，一个青年慌张地跑了过来，低声道，“奶奶，奶奶……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顾青时收回了手，立在阴影处，略有意外。 　　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陈霖。 　　老太太似乎是痴傻了，嘴唇始终都控制不住地痉挛，导致有些口水横流。陈霖丝毫不在意，用袖口给老人家擦干净，侧耳去听人的话。 　　“奶奶，你说什么？慢慢讲，我们先起来，回去我给您换个衣服。” 　　老太太颤颤巍巍朝顾青时的方向指，但嘴里还喃喃道：“霖霖……霖霖……” 　　陈霖跪坐在老人身边，楼道侧门的光照到他们身边，青年很恍惚地朝那里去看。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顾青时垂眸去看这个小孩，好像没那么瘦了，应该过得好点了吧。 　　996被吓得不轻，慢吞吞从顾青时身后探出脑袋里，豆豆眼扫描了下，又缩了回去。 　　这个人老是和那个异生物在一起。 　　陈霖没在这里待多久，他力气小，不能拉走奶奶，于是只好跑回去叫护士，大约十多分钟。 　　一老一小，这才顺利地离开楼道了。 　　他们相依为命。 　　顾青时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像是个过客，只是把996从肩头拿了过来，放在掌心揉搓了下。 　　冰凉的手指感到一丝温暖。 　　996脸歪歪扭扭的，不敢吱声。 　　大约十五分钟后。 　　楼道里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但侧门突然被再次推开。 　　陈霖呼吸很是急促，盯着十五楼的台阶，定定地看了许久。 　　“效果怎么样？”霍盛东抽空来病房看了一下自己儿子，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旁边的医生。 　　医生站在旁边微微垂着头，近视眼睛泛着光，显露出几分不卑不亢。 　　秦之瑶坐在床边，面容有些忧愁，握着自己儿子的手道，“盛东，你说这样可以吗？” 　　床上的少年目光空洞，仿佛在看着一片空气，无法聚焦，犹如抽出了灵魂的木偶。 　　医生扶了扶自己的镜框：“霍总，催眠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但我敢保证，一个月，至少一个月就可以让他把过去不美好的记忆全部清除。” 　　霍盛东垂眸扫了下少年身上新的伤痕，眉毛微皱，想起前几天的事来，只是冷声道： 　　“不知所谓。” 　　秦之瑶只是不断地抚摸着霍尘的手，试图给其暖一暖，但收效甚微，床上人的体温很低，仿佛被丢尽了冰窖一样。 　　“司晨什么时候出来？”妇人又问了句。 　　霍盛东动作微顿，倒是有几分意外，不过还是说道：“除夕会把他接回来，但过了除夕还是得送回去。” 　　“……欸，都是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秦之瑶断定当时的事只是两个孩子有误会，也忘了曾经看过的视频，只是满怀期望地看着没有神智的孩子。 　　少年脑后甚至有中医所用的银针，冰冷，又刺骨。 　　希望过几天，司明会和她亲近些。 　　这是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愿望。 　　大约二十天过后—— 　　顾青时基本不再回别墅了，也没有去林园府，而是大多在市政中心的晨曦福利院待着。 　　他的个人痕迹已经消失，关于“顾青时”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逐步清零。 　　但与此相对的是，996曾经给他开的普通人屏障也消失了。 　　福利院里的人只知道来了个绝顶帅哥，掀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院子里的孩子团团围住顾青时，眼睛亮亮的。 　　996在旁边汇报目前情况：【主角那里比较稳定，我暂时没有检测出波动情绪，主系统这里的消除程序也在逐步进行，青时，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哎！】 　　幼童天性喜欢漂亮的人，不由自主地往人身边凑。 　　顾青时弯腰给一个小姑娘扎了个小辫子，弄完就拍拍人的背，示意下一个来。 　　下一个直接抱住他的腿了。 　　摇摇晃晃的。 　　顾青时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开心的，但是他脑海中却有片段闪回，是霍尘趴在他膝盖上说话的样子。 　　动作停顿了下。 　　996有点嫉妒，飞到那小屁孩前面，端端正正坐在人头上。 　　顾青时：“……” 　　【宿主，802世界目前已经修复完成了，我之前给你让渡了一个权限，就是机制化奖励。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现在只剩下一个麻烦。】 　　顾青时头也不抬地让下一个小孩子过来，重新梳了一个羊角辫。 　　996长得浑圆一个腰果，看到此情此景又莫名想要模仿，史莱姆伸出手脚来，认真地捏了捏自己的脑瓜。 　　捋出来个长条。 　　【……】996觉得好像不是很像头发，遂放弃。 　　顾青时只是道，【说。】 　　996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长条砰地缩回去，板板正正道：【异生物在找你，我怀疑他有外界助力，我们需要尽快撤离。】 　　顾青时：【外界……】 　　小孩子抱住他的腿，摇摇晃晃拽青年的衬衫扣子。 　　【上面给我传达信息，有流亡系统逃窜，就是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个。不太安全，青时，我想尽快送你回去。】蓝色腰果罕见有点认真，甚至飘过来蹭了蹭顾青时的手背。 　　顾青时微微一愣神，勾唇笑了笑，屈指顶了顶那团史莱姆。 　　【好，但你是不是要驻留在这里？】 　　996点了点头，有点可爱。 　　【我是256世界的监管系统，会一直在这里的。】 　　顾青时眼眸微垂，想起来自己今天去的湖心医院，手指微微摩挲了下。 　　【996，我会给你写一个便条，如果你后续工作顺利，不必去看，如果出了问题，你可以姑且看看。】 　　豆豆眼眨了眨，很是懵懂的样子。 　　第三十天。 　　傅敛还是找不到人，在家里把所有东西都摔了，他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历声质问道： 　　“444，你是废物吗？替我找到他！” 　　444：【宿主，这里是256世界，是任务世界，我已经违规将你传送至此，至于你仍然无法和那个人建立稳定关系，那是你的问题。】 　　傅敛抬眼看了过去，直接用茶杯砸了过去，444躲闪不及，实体乌鸦羽毛掉了一大堆。 　　【……】 　　好歹也合作了不下一百个世界了，TMD，这是个超雄！ 　　444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提出了合作条件：【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但是你要和我合作。】 　　傅敛扭了下脖子，面色平静。 　　“说。” 　　顾青时最后回了次别墅，家里的东西基本都还在，角落里还有些霍尘嫌弃的彩色板凳。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带走些什么。 　　最后去了主卧，把那本破旧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带走了，太消极了。 　　还是别看了。 　　996有些不舍得，跟在后头又咔咔跟拍了好几张，最后跟着顾青时出了别墅。 　　【现在走吧。】 　　顾青时站在路边，身形如松，只是拿着一本书，别得都没带。 　　【主线奖励（自主愿望）：返回原世界。倒计时：16、15、14……】 　　但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引擎声响起，青年抬眸从那里看过去。 　　发现是一辆车在高速朝他开着过来。 　　没有刹车的意思。 　　顾青时瞳孔是浅褐色的，倒映出那个逐步放慢的过程，他微微蹙眉。 　　大抵想出来什么端倪。 　　高架桥上……似乎也是这个场景。 　　轰—— 　　引擎盖被撞得已经看不出形状了，滚烫的热烟翻滚着，驾驶座里空无一人。 　　江林湾不远处的邻居又往这里看的，目光很是唏嘘。 　　车祸？ 　　别墅外围的墙壁四分五裂，砖石都碎了一地，唯一可以宽慰的是，主体建筑没被毁，里面的东西保存完好。 　　一如九年前的高架桥雨夜。 　　“到什么程度了？” 　　冷白的手指掐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血浆粘腻地挂在罪魁祸首的人手上，一点一点地往下落。 　　一切都像刻意放慢了，没有人察觉到这里有人。 　　【已抵达濒死状态，恭喜。】444冷静地检测状况。 　　“很好，444，带他去新的世界，我要和他重新开始。”青年心情很是愉悦，似乎已经预想到了未来和谐的生活。 　　只要从头开始。 　　那就什么都可以。 　　不过…… 　　地上的人脸颊被血沾染了一半，雨滴将皮肤拍打得更为惨白，那犹如雕刻般的轮廓却显得更为清晰。 　　傅敛掐着人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 　　“你流血还蛮好看的。” 　　“像个艺术品。” 第60章 　　2月24日—— 　　霍家掌权人独子在病房内出现不明原因呕血，被送入ICU进行紧急抢救。 　　直至48小时之后才出现苏醒态势。 　　催眠医生始终站在旁边，秦之瑶几乎要麻木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 　　“司明醒过来是不是就都忘了之前不好的事了？” 　　过去十七年都受苦了，肯定吃不好穿不好的，过得不知道是什么腌臜日子！ 　　那些不美好的记忆，都忘了最好。 　　先前的误会……秦之瑶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个事，她惟愿司明醒过来能够不记得这件事，也好重新给她弥补的机会。 　　少年睫毛有所颤动，手指也出现了神经反射现象，霍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秦之瑶激动地弯腰去抚摸儿子的额发，低声道：“司明？” 　　催眠师不仅会消除患者伤痛的记忆，同时也会构造出一段虚拟而又美好的回忆，从而彻底疗愈患者的心理伤痛。 　　医生侧眸看着床上的人，清俊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犹疑。 　　按理来说，持续一个月的催眠强度来看…… 　　应当不不会出问题。 　　霍盛东此刻也从门外进来了，秦之瑶仿佛是找到什么精神依靠一样，犹如无骨的水蛇一样贴了过去，很是担忧地说，“盛东，我害怕……” 　　“没事，不会出问题。”男人风尘仆仆的，手腕上有个不太明显的牙印。 　　少年醒来有几分钟的空白，随即缓缓地环顾四周，他面容秀气又俊美，似乎没有任何攻击性。 　　惟有眼眸是黑沉沉的。 　　秦之瑶想要上前去给孩子喂点水喝…… 　　霍尘脑子里浑浑噩噩，仿佛被人不断挖开又填补，里面的东西混乱又无序，吵，太吵了。 　　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个手逐步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红色的指甲……惨白的手臂。 　　“家里有个女主人还是方便教导孩子吧……” 　　尖锐，刺耳。 　　“我不会成家。”温润而又坚定的嗓音。 　　霍尘耳边的杂音微微变小了点，他盯着那个水杯，神经质地眨着眼。 　　好昏，看不清…… 　　为什么他一直做梦。 　　那个声音是谁？ 　　是谁？ 　　“我不守信用。” 　　“骗你的。” 　　“我不要你了。”语调又冷又平直，没有一丝起伏。 　　顾青时！ 　　霍尘抬手就把那个水杯打开了，脑子里那堆乱按的剧情根本压不住那个人的话，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福利院，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玻璃渣四散开，伴随着女人的惊叫声，以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给他打镇定！” 　　“疯了是不是！” 　　“可能先前的次数不够，霍总您……” 　　996气的鼓成河豚了，一下子给暂停住时间了，它还以为霍家的人可以成功给主角清除记忆呢，结果啥也不行。 　　它控制住眼下的整个空间，所有剧情人物几乎都被定住了。 　　除了霍尘。 　　他身上伤痕累累，有些电击和鞭痕，抬眸环顾了下四周，面容阴冷又漠然。 　　毫不犹豫地扯掉自己身上的输液管，跌跌撞撞地往外逃。 　　996一下子飘了过去，豆豆眼在看到那些伤口后还是痛苦地眯了眯。 　　哎呦。 　　现在看看，宿主养主角养得多好啊，怎么一个月就成这样了。 　　【清除程序开始：786号攻略者与256世界主角关系内容，百分之九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五十……】 　　霍尘被什么东西给禁锢在原地了。 　　他明确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大脑。 　　那些明晰而又深刻的记忆在逐渐变得—— 　　“砰！” 　　玻璃花瓶直接被甩到了墙上，996一团直接吓得滑溜地上去了。 　　霍尘视线越来越模糊，朝着它走了过来。 　　“是你对不对？你让他不要我的。” 　　996一脸懵逼，心说程序难道没用？它急切地想要去检查，结果发现。 　　【256世界主角无法识别，无法识别。查找不到对象，请重新连接。】 　　敲！ 　　主系统能不能靠谱点！ 　　前期剧情阶段它已经失败了七百多次了，没道理正式剧情又要失败！ 　　996蹭得一下飞起来，担心自己重蹈覆辙，连忙去说：【才不是！】 　　霍尘其实看不到它，只是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角落里有东西。 　　少年轻轻地歪了下头，阴冷地看着那个角落，掌心捏着一块碎玻璃，血在一点点地往下滴。 　　【不是什么，你把他带过来。】 　　996真是大为震惊，它敢肯定目前程序没出问题，主角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 　　系统只会被绑定的宿主看到，Bug也顶多会出现在宿主身上。 　　而现在…… 　　996又看了下清除进程，很好，除了主角自己的，其余的都完成了。 　　【宿主他回——】 　　蓝色腰果思绪频闪，及时刹住车。 　　掏出了亲亲宿主给自己的便条，希望掌握一些什么成功秘诀，毕竟现在的确工作不算太顺利。 　　【1、你工作不顺利，我就默认霍尘出问题了，希望你动用能力优先保证他身体健康。】 　　996：【……】 　　【2、其次，我不相信霍家，如果你有权限，向他透露湖心医院的事，让他保护好自己。】 　　996：【……】 　　【3、最后，世纪婚礼记得给我随份子，希望你替我看到他生活圆满。】 　　996：【……】 　　啊啊啊啊，这有一条是和自己有关系的嘛？！ 　　996很是愤慨，气的当场把便条吞进了嘴里，咔咔吃了。 　　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霍尘还在捏那块碎玻璃，血滴滴答答流了一片。 　　996思考了一下，反正主角这么不好唬弄，那不如…… 　　它想出一个绝妙的注意。 　　主系统最近很是繁忙，无数幽蓝的数据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来回穿梭，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又神秘的空间。 　　直到它想起来自己随手捏出来的数据条。 　　怎么还没来求它换世界？ 　　似乎是心念所动，它直接召来了996。 　　【256世界本来就有先天问题，你也不要太——】 　　996昂首挺胸，很骄傲地说：【我没有失败！主角已经在走主线剧情了，我可以完成修复破损世界的任务！】 　　主系统微微沉默了一会，随即去检查了256世界的能量波动。 　　居然……真的是平稳的。 　　【噢对啦，我的宿主786号跟着我都没有过什么好日子，我想再给他申请点奖励。】996搓搓小手，认认真真地讨要，豆豆眼一眨一眨的。 　　主系统沉默片刻，提醒道：【996，你的任务世界还没有结束。】 　　【哎呀，我肯定能完成的啦！】豆豆眼再眨巴眨巴。 　　主系统：【我刚刚知道你给了786号机制奖励。】 　　【那个暂时用不了的，可不可以再给点啊。】蓝色史莱姆飞了上来，落在一个光屏面前。 　　这个环境中周遭都是细长的数据条，唯有996，短小，圆滚滚的，像个腰果。 　　扭来扭去的。 　　【可以……】 　　也是十分宠爱了。 　　802世界—— 　　顾青时再度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的装潢不是江湾林的模样，没有儿童书架，也没有儿童座椅。 　　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样。 　　直到。 　　一坨蓝色不明物体从拱起来他的腕骨，瞪着豆豆眼看他。 　　顾青时面露困惑，不解道，“996？你怎么跟过来了？” 　　但“996”并没有回答他，头顶只是飘过一行字，【宿主，这是我的小分身。】 　　“……” 　　顾青时起身把床上的“996”拿了起来，放到了纸巾盒上面，垂眸仔细检查了下。 　　“996？” 　　不说话。 　　“你会不会休眠？” 　　不动。 　　顾青时觉得这个分身是个智障。 　　【任务奖励：1、宿主获得新生，生命无限期延长，可自动选择结束与否。】智障开始突然播报，顾青时愣了一下。 　　【2、宿主所得物质财富均在原有的基础上乘三，以最高值开始计算，随身而动】 　　【3、宿主获得机制化奖励，暂未开发，暂未使用。】 　　说完这小东西就不发声了，像个摆件。 　　顾青时手指纤长，捏着它去水龙头那里冲了冲，也没什么反应。 　　996留给他这个做什么？ 　　但是也不知道如何处理，顾青时去书房找了个放胸针的盒子，里面垫上软毛巾，把它给放进去了。 　　一打眼看过去，像个摆件。 　　顾青时收拾好东西的时候，楼下有门铃声，他于是前去开门，发现是以前的钟点工阿姨。 　　“顾先生，我来给你打扫卫生了。” 　　青年身形如玉，微微让开了身子，低声道，“谢谢。” 　　“欸，这有什么的，您家里一向很干净。”阿姨摆摆手说道，面上带着笑。 　　顾青时站在门口待了一会，现在是春天，区别于江湾林的寒冬料峭。 　　的确回来了。 　　这种恍惚感持续了大约半分钟，而后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当时选择回去，说到底，是对那里排斥，认为没有归属感。 　　但其实顾青时扪心自问，他原本就没有归属地，更多的原因，或许只是想要恢复独来独往的状态而已。 　　现在实现了。 　　仅此而已。 　　“去市中心第一孤儿院。”顾青时没有浪费时间感怀过去，他暂时还没忘记那辆突如其来的车，996当时直接替他避开了，但依然诡异。 　　因为驾驶座上没有人，他不会愚蠢的认为那是普通的无人驾驶故障。 　　太相似了。 　　顾青时于二十分钟抵达了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兴许是世界修复过的缘故，他察觉到了轻微的不同。 　　里面的孩子数量变多了，老师也是他不认识的。 　　正当他疑惑如何打探的时候。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新任院长是个女性，叫陈苑，从顾青时离开之后那年，之后都是她是院长。 　　“青时，今天没工作吗，又过来了啊。”语气很是温和，陈苑很是高兴地问。 　　女人虽然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但身上的气质还是很柔和温婉，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顾青时心情略有放松，心想802世界果然修复了一次，但是……为什么会修复？ 　　他还有事情需要查明白。 　　譬如—— 　　“苑姨，您有陈生的照片吗？” 第61章 　　苑姨听到这话表情一愣，随即就笑开了，拉着顾青时的手边走边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终于原谅陈生了？他要是知道会很高兴的。” 　　顾青时神色古怪，但还是没有打断。 　　“他是个好孩子，当年的事我听说了，但那各有对错，他后来确实对你是实打实的好，你看福利院的东西不少都是他添置的……”二人去了一楼的办公室，顾青时站在书柜面前垂眸找东西，纤长的手指翻过一沓沓陈旧的资料。 　　陈生，居然是陈生。 　　他几乎要忘了他了。 　　女人从后面走过来，递过来一张孤儿园的集体照。 　　“最后一排是你们俩，你看，你们那时候关系多好？”苑姨抬手捋了下鬓边的碎发，伸手去指，眼眸很是温婉。 　　视线随着人的手的方向移动，最终移到了两个十分青涩的少年身上。 　　靠左的男孩深情较冷，穿的衣服是个白色短袖，眼眸像是一湾湖水，上面泛着层层叠叠的雾气。 　　而右边的男孩则是笑意很大，微微侧头看了下身边的人，眉眼之间透露着志在必得。 　　苑姨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了，低声道，“我当时一入职，就知道你性子虽然冷，但心肠还是软的。” 　　“当年的事其实也不怪陈生，当时……” 　　女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边的青年很平静地问，“当年有什么事，我不记得了，我和他后来也不是很熟。” 　　苑姨的笑意一下子僵在脸上了，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完全忘记了。 　　仿佛时光隔空给了人一巴掌，警告着停留在原地的人不要自作多情。 　　顾青时并没有理会身后人的情绪反应，只是拿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下，心道果然换了张脸和身份。 　　但那双表里不一的眼睛倒是没变。 　　一样具有迷惑性。 　　顾青时也就看了两眼，尝试着回忆过去，但无果，总归都过了很多年了。 　　陈苑是真的觉得有些物是人非，都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好孩子，何必闹得这么僵。 　　她还是想为陈生多说几句话，毕竟那孩子经常来孝顺自己。 　　“我看你演戏也没什么起色，倒不如去陈生的公司里工作，他现在特别出息，你服个软他肯定帮你……青时，做人不能老是独来独往的……”陈苑苦口婆心地说。 　　顾青时听到这里面色微顿，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打断问道，“苑姨，我工作后记忆力不是很好，你不如先给我说说当年的事吧。” 　　陈苑抬眸看了下青年，察觉似乎人真的是忘了，才没忍住解释说：“其实当年有户人家来收养你，陈生偏偏那天要跟你玩捉迷藏，不小心把你锁在柜子里了，你又没出声……后来那户人家就没找到你，转而看到陈生了，兴许觉得也很可爱，阴差阳错带走他了……” 　　这话说得实在平静，轻轻一句话带过。 　　顾青时只是垂眸道，“这样啊。” 　　档案只是显示陈生比他晚一年来到孤儿院，照片模糊泛黄，但单从长相来看，他的确并不次于顾青时多少。 　　“院长，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帮您。”冷淡的语调在办公室内响起。 　　陈苑略微一愣，她以为至少待一天的，以前不都是这样？ 　　这里的杂物活也不少。 　　“噢，那好，那好，你先忙。我给你说的你记住，如果真的混不好了，可以去找找陈生的，我感觉他是拉不下面子来找你。”陈苑依然这么说道。 　　她从心里希望两个人好。 　　顾青时本来都要走了，但听闻这话又微微一顿，转身过来，垂眸一字一句道：“苑姨，我不知道您出于什么觉得我混的不好，以及陈生究竟在你这里卖了多少乖，但我与他成年之后真的并无任何关系了。” 　　“至于您说得拉不下来面子，恕我直言，在我这里，只有小孩子可以用这个借口。” 　　语调冷淡又平直。 　　青年说完就走了，只余陈苑面色不自在地停留在原地，似乎是反过来想却有愧疚，也或许是有几分尴尬。 　　“青时……我不是这个意思……欸” 　　顾青时再度回到车内的时候，神情很是淡漠，尾指挂了下内侧的掌肉，留下来一道深深的红痕。 　　“去金元大厦。”后座不一会传来冷淡的声音。 　　代驾从后视镜里看了下来人，心里估摸着难不成是个大明星？金元大厦不就是娱乐公司吗？ 　　还挺好看的…… 　　他默不作声的用导航的手机切开了摄像头。 　　顾青时神情有些放空，侧眸看了下车窗外的世界，瞳孔中倒映出一个个往后退的电线杆。 　　那边应该快到除夕了。顾青时无端地这么想。 　　“天气越来越热了啊，市里怎么还不发高温津贴啊！”前面的司机随口搭话道，动手调了下额前的挡光板。 　　红灯还有五十秒。 　　顾青时对此不可置否，他只是抬手把车窗打开了，修长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门内侧，一股猛烈的热浪从车窗外扑了过来，提醒人这里真实的季节。 　　司机狐疑地看了下后面一眼，心道这有钱人果然骨头酥，这么短的路还嫌冷？ 　　很快就到金元大厦了。 　　顾青时迈步走进金元大厦的一刻，还有些陌生感，他甚至已经习惯了那边的工作。 　　似乎是一场长久的戒|断。 　　进入公司之后，前面的前台就拦住了人，女生害羞又磕巴的说：“很抱歉，我们这边不让外人进的。” 　　顾青时轻微蹙了下眉，他之前来公司从来没有被拦过，换新人了？ 　　青年并不恼，只是垂眸打了个电话，他这边的经纪人。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在接到电话后还有些恍惚，“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休一个月的假呢。” 　　经纪人似乎是蛮高兴，亲自从楼上下来接他，但走到跟前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男人用劲地揉了揉自己眼睛，很是不可思议地走向那边的青年。 　　“青时，你整容了？” 　　这话说得有点冒犯，顾青时微微蹙眉。 　　李成知道这人的性子，倒也没再开玩笑，只是把工牌给人递过去，问道，“你前段时间算是旷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给你推了好多档期，现在基本都分给小辈了。” 　　顾青时低头看了下工牌，身份照片都是自己的，但身份证号不是，错了一位。 　　细微的差异。 　　996所说的“修复”是这个意思吗？ 　　李成顺便说了下前台小姑娘，“眼镜是不是度数又深了，青时你不认识还是怎么的？陈姐还跟我说你咋咋呼呼说来了个新人大帅哥。回去再看看培训手册！” 　　“第一页的人员介绍，就是你的新人大帅哥！” 　　前台顿时脸爆红，心里把陈姐列为大嘴巴，磕磕巴巴地说：“哦哦，知道了。” 　　但她还是没忍住朝那边撇了一眼，心脏犹如小鹿乱撞一样。 　　好好看啊……真的是第一页的？她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顾青时收回了在工牌上的目光，只是抬眼看向自己的经纪人，李成。 　　男人身子体格较胖，鼻梁上挂着个黑框眼镜，此刻正环着臂膀给小姑娘介绍培训手册的内容。 　　“下面翻开第一页。” 　　李成看到那张熟悉的照片其实也是愣了一下，原因无他，相貌气质太出众了。 　　以前有这么出众吗？ 　　他老眼昏花了？ 　　“看完了吗？”清润如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李成一下子无所适从了起来，咳咳了两声。 　　“额，好好，那青时我们先走吧。”李成双手擦了擦上衣，莫名有点偷感，撇了顾青时好几眼。 　　顾青时：“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办公室内—— 　　李成让人坐在沙发上，从隔壁书柜里拿过一堆档案袋，很是老成地说：“这几个，这个，还有那个，我看都不错，商务代言费挺高的。还有前些年的制片投资，你账上也……” 　　顾青时只是说：“李成，我来这里不是说工作的。” 　　李成纳了闷了，坐在对面说，“那说什么？这几个都新出的本子，我看挺好的啊。” 　　“我想退圈。” 　　* 　　二月初。 　　港城有小报乱发，标题为：霍家新寻回独子疑有精神疾病，遭受电击图片流出。 　　霍盛东对此很是恼怒，那则新闻只流出了不到半小时就消失了，撤回的速度很快。 　　湖心医院内 　　少年头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身形消瘦了几分旁边的妇人很是关心地问：“头疼吗？司明？” 　　名唤霍司明的少年面色苍白，睫毛微垂，他闻言看向旁边的妇人，温和道：“不疼，母亲。” 　　秦之瑶心疼得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吩咐身后的人道：“给少爷拿个外套，外面风大。” 　　“我们待会去机场，直接回主家过年，叔叔伯伯们都念着你呢。”女人絮絮叨叨的。 　　“真好，妈妈总算找到你了，我们一起回家？” 　　少年始终表情很淡，闻言适时地笑了笑，“好啊母亲，我也想家人了。” 　　外面灯火通明，阖家欢乐，正是一年除夕夜。 　　996很是谨慎地贴在医院玻璃外面，像个阴暗爬行的史莱姆，里面的母子情深场面还没上演多久。 　　等到人快走完的时候，996才松了一口气，身子顺着玻璃慢慢地往下滑。 　　【呼……好歹是稳住了……】 　　但就在这时，少年停顿了下脚步，回头看了下玻璃，眼眸锋利又冷漠。 　　996：【……】 　　瞅什么瞅？ 　　秦之瑶见儿子停下还以为落下什么东西，她过去问了下，“怎么了司明？” 　　“没事，外面正好有烟火。”他快速地敛下目光，随意找了个由头解释道。 　　秦之瑶听到这话更是心疼，怎么连烟火都没看过，她心有怨怼道，“姓顾的果然苛待——” 　　霍尘瞬间抬眸看了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犹如野兽捕猎时的模样一般，瞳孔微微收缩。 　　冷漠至极。 　　“不说他了，妈妈带你回主家看看，小辈们都喜欢烟花，仓库里有不少呢。”秦之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指略微抖了下，只是转身带着自己儿子往外走。 　　面容难免有些扭曲。 　　虽然催眠成功了，可是却还是没有忘记顾青时那个人，分明记忆都重塑过了，那个人的形象已经变成负面的了。 　　但现在……怎么还是提都不能提？ 　　霍家是在晚上离开的，走的是医院专梯，为了确保没有记者，甚至提前找人驱赶过。 　　但事与愿违，还是出了小岔子。 　　有个人正提着外卖从大堂过来，风尘仆仆的，年纪倒也不大，只是有点蠢。 　　直接站在原地了。 　　呆呆地往这边看。 　　秦之瑶蹙了蹙眉，斥责了几句安排的人，很快就有人上前同那人解释。 　　“这边是专属通道，先生您走错了……” 　　“请跟我到这里来。” 　　青年脸色慢慢地变红，这是某种意识到自己犯错的表现，他拘谨地望了望那边，眼神有些收不住。 　　工作人员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他都伸手伸了半天，看不出来指的方向吗？ 　　“先生，请离开。” 　　陈霖自然听出来了责令的语气，连忙弯了弯腰，低声道：“好的好的，不好意思。” 　　但正当他跟着人走的时候，却还是没忍住朝那边不经意地撇了一眼。 　　那不是…… 　　霍尘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直直地看了过去，陈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慌张地收回了眼神。 　　心里砰砰直跳。 　　这小孩不是那个人身边的吗？ 　　怎么，没出现？ 　　陈霖没多想，只是快步坐电梯来了十五楼，找到自己奶奶的病房门。 　　老人家此刻已经睡着了，他肩膀微微松了一下，仿佛卸下了一天的重担，唇边不自觉地挂了微笑。 　　陈霖弯腰去摆碗筷，很是认真地拆包装，做好一切才去把奶奶叫醒。 　　“你……你是谁啊？” 　　青年笑眯眯地说：“霖霖，您孙子。” 　　“我孙、孙是谁啊？” 　　“陈霖啊。” 　　房间里乐此不疲地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直到夜晚的敲门声响起—— 　　陈霖面露奇怪之色，这会查房有点太晚了吧，他提前和护士说过了啊。 　　但他还是起身去看了，想着可能是量血糖什么的，毕竟这个有些时候不固定。 　　“我奶奶刚刚吃过饭，现在就要测——” 　　话突然断掉。 　　门外的人不是什么医生或护士，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阴冷又粘腻的目光扫过他的脖子，像是被什么爬行动物盯上了一样。 　　陈霖扶着门把手的小臂有些控制不住地抖，几乎本能地就用力地关门，但没能成功，拉到一半就被人用手挡住了。 　　他力气小，怎么也弄不动。 　　偏偏恶鬼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怕我做什么？”傅敛低声问，目光扫过面前人的腕骨，仿佛蛇的信子一般。 　　陈霖大脑一片空白，不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房间内有奶奶的呼唤。 　　“霖霖……霖霖？我的乖孙你在哪啊？” 　　“饭，吃饭，饭。” 　　老人家在找他。 　　陈霖本能地往后走，但脚步跌跌撞撞的，被身后人一伸脚就绊倒了，腰被那人一提。 　　像是拿什么货物一半，直接朝后提走了。 　　陈霖害怕得浑身都在抖，只是祈求道：“……别我奶奶，她一个人没办法得……我我，明天好不好？” 　　傅敛很是烦躁道：“我待会让护工去。” 　　他身上浑身都是戾气，急需发泄。 　　996自从检查完主角那里的动向之后，就开始不断地检测异常登录，但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外挂还是什么别的程序。 　　它每次都会费很久功夫。 　　不过这次还是找到了，996飘到一处房产里，进行数据备份和上传。 　　啊！ 　　豆豆眼用力地闭上了，它真的很讨厌这种打人的桥段。 　　这个异生物是不是有问题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脑残脑残！ 　　996其实是不可以直接对世界人物进行干涉和修改的，因为每个编号世界都有能量场，很难保证一个路人甲的行为模式脱离轨道会不会引起风暴。 　　一般系统还是会倾向于使用“宿主”。 　　但现在……emmmm它好想它的宿主。 　　996没办法直接手动抹杀异生物，因为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有了明确而又具体的身份，甚至建立了庞大的商业网。 　　很难说直接抹杀他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 　　最好的办法是驱逐掉背后的系统，但那个东西每次都是分身，996很难彻底抓到。 　　思来想去，996觉得不能这么憋屈。 　　什么坏东西，老打人。 　　正义使者飞上床去，一脚把床上的吊灯给搞断了，然后给那个小可怜打了个保护罩，随后贼兮兮地跑走了。 　　砰！ 　　陈霖被吓了一大跳，瑟缩地抓着被子护住自己，然后看着一对玻璃碎片发愣。 　　没有一块划伤他…… 　　反倒是。 　　总之，今晚可能会好过些。 　　* 　　顾青时处理完解约的事之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期间他倒是看了好几次996留给自己的那个分身。 　　但是都没有反应，并且材质变硬了。 　　的确成了一个摆件了。 　　兴许是传送的时间节点有问题，或者是这个世界就是修复过的，顾青时没有办法查证自己当年的车祸案件。 　　但是…… 　　他站在阳台上，抬手给花盆里的薄荷叶浇水，只是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这个世界，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第62章 　　互联网上出现波澜是在一个月之后，顾青时当时还没有处理好孤儿院的事。 　　起因一名代驾司机发布了一则视频，视频里是坐在车内后座的青年，其出尘的气质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评论纷纷开始寻找这个人。 　　但具有反转意义的是，车内的人不是什么未发掘的素人，而是已经深耕在演艺圈数十年的“老人”，人生轨迹也被人扒得彻彻底底。 　　——顾青时，27岁，出生于林市妇幼，后因先天性心脏病被遗弃，被收养至市孤儿院。 　　——[幼儿园集体照] 　　——[中学照] 　　甚至还附带了高中各种各样的偷拍，侧脸，正脸，甚至还有手。 　　仿佛一夜直接翻红了。 　　但这实在诡异。 　　不少网民声称自己分明看过XX剧，但却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记忆里少了这一段似的。 　　微博陷入了短暂的挖掘热潮，并纷纷关注了那个已经一年没有发布过新内容的微博账号。 　　李成对此很是焦灼，他一开始的确是不愿意让人离开的，但青时毕竟不是新人，他从小的时候就摸爬滚打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圈子里。 　　现在说想走…… 　　他不可能拒绝。 　　可是上面这回又不认账了，务必让他把人请回来，这可怎么办？ 　　顾青时本人没有看任何的网络消息，他只是一日三次地给996留下的小分身浇水，因为好像不湿润它就会干掉。 　　另外就是……996留下这个会不会还有什么重要的用途。 　　256世界—— 　　996敲着二郎腿在霍家一处卧室里，光脑屏幕上是青时的美丽录像。 　　它一边看，一边很是忧愁地托着自己的脸，豆豆眼眨巴了下。 　　什么时候主角能完成宏图大业啊？ 　　它想翘班去看看青时。 　　好好看嘿嘿嘿…… 　　系统根本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观，根本不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偷窥行为，以至于顾青时日后把它埋进了盆栽里足足一个月。 　　“嘎吱——”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996蹭得一下关了视频，扭头往后看，史莱姆身体扭成个妖娆的模样。 　　剧情走入正轨，主角长得也还行吧…… 　　996豆豆眼扫视了下，决定只打99分，它的宿主才是100分。 　　视线之下是一双骨骼分明的手，上面有几道不太明显的红痕，也不知道是什么勒得。 　　霍司明抬步走了过来，平和地拉开了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自己的手指。 　　他没有看任何地方。 　　但996莫名一抖，慢吞吞地坐起来了身子。 　　一年过去，少年人消瘦了不少，但身子骨骼也彻底发育长大，光是那双阴沉沉的眸子，就教人看着发慌。 　　“我没给他想要的对吗？” 　　996有点瘆得慌，但它还是故作玄虚地说，“当然，规定就是这样的，主角必须取得主线成功，宿主才能获得奖励。” 　　才不是，它的亲亲宿主已经回家了。 　　“他在哪里？” 　　“没有获得奖励，他无法以合理身份存在，宿主任务处在失败中，长久待机。” 　　“我问他在哪里。” 　　996觉得这主角就跟脑抽了一样，自己没说清楚吗？待机待机！ 　　霍司明仿佛是意识到自己问不出来，腕骨单薄的皮肤透着红，脉搏神经质地跳动着，他自言自语道：“我得做完剧情……才能见到他？” 　　996点点头，讳莫如深道：“是这样的。” 　　根本不是哈哈哈，做完任务就结束啦。 　　它直接下班了，256世界也可以结业，宿主早就回家了。 　　三全其美！ 　　996没有丝毫人类的愧疚之感，它只是觉得自己找到个绝妙的法子，即便256世界主角已经觉醒，但也依然可以利用宿主推动他走向既定轨道。 　　这何乐而不为！ 　　“滚吧。”霍司明头都没有抬，只是仿佛精神洁癖般地擦自己的手指，一遍又一遍。 　　他嫌弃他没出息。 　　他果然是嫌弃他。 　　眼尾逐步变得洇红，透露出几分偏执的味道。 　　但996是个傻白甜，没有十分细致地扫描主角的情绪数据，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偷懒，毕竟扫除异常实在是个比较累的工作。 　　它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主角其实并不能看到他，当时在医院可能是出现了bug。 　　对方现在顶多能感知它的存在和进行简短的对话。 　　996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也就在这时，主系统那边的检测系统自动发来了一封短讯。 　　——系统任务守则，光屏xxl. 　　996看了看，发现是自动发的，一概归为垃圾信息，扔进了回收箱。 　　但它不知道的是，《系统任务守则》的前几条分别是： 　　一、系统不可与主角产生对话，不可以从高维层面入侵，世界稳定度将会呈现负值。 　　二、系统要警惕主角觉醒，一旦觉醒，即刻撤离，寻求上级指示。 　　三、系统不可跨世界行事，属于违章违规，一经发现，自动销毁。 　　…… 　　996心很大地四处溜达，偶尔会跑去那个异生物附近狩猎，因为对方身边出现异常系统的概率最大。 　　不过其实也挺奇怪的。 　　主系统一向严格，不可能放任世界被其他友商登录，996觉得这好像也不应该是自己的活，于是它就跑去问了。 　　然而。 　　【我忙，别来找我。】 　　【……】996很不高兴，【可是对方好像带过很多世界，我能量场有时候抓不到。】 　　【打不过？】 　　【……】 　　【才没有！我能不能直接杀掉异生物呢？我想杀人，主系统——（拉长音）】996没有经过类人化的系统训练，它存粹就是主系统随手捏出来的。 　　因而说起话来也很直白，在它的豆豆眼里，杀掉傅敛，是最方便且快捷的办法。 　　但规则不让。 　　主系统有一瞬间的震惊，它没想到996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道，【人类构成大千世界，你不能随意而动，不可以干涉除宿主之外的人类，条例你没看过吗！】 　　996默不作声，生闷气。 　　又不能杀，它又逮不住那个东西，烦死了。 　　【256世界本来就……】主系统欲言又止，手头上的东西实在太多，它没空管它，索性道，【我把权限都开给你吧，前段时间不是说做的不错？你有问题就使用权限，但不要滥用。】 　　996豆豆眼眨巴了眨巴，直接欢呼地转了个圈，然后一溜烟跑了。 　　主系统没有任何实体，千丝万缕的数据都是它，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界内所有的波动。 　　802世界…… 　　一股自上而下的视线扫到了角落里。 　　苍劲而又威严的嗓音响起，它似乎有些困惑。 　　【空白世界波动能量怎么这么大……】 　　* 　　顾青时接到电话后，难得地蹙起了眉，只是平和地说：“李成，我不是什么壮志难酬，我只是……” 　　只是上班上太久了。 　　顾青时很难同他说自己已经又演了九年的戏，还养了个孩子。 　　霍尘已经耗费他很多精力。 　　眼下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再者，996给他的资产……有些过分的多了。 　　顾青时实在无心打理，索性全权请了专业团队，他则是试图找找陈生与傅敛之间的干系。 　　李成那边欲哭无泪，心道您老人家倒是洒脱得很，但我上头还有人拿枪架我脖子上呢。 　　“欸，我，我知道你的苦衷，可我……” 　　李成实在是很为难：“可是青时，上面郭董肯定不会轻易放走你的，你先前的解约程序不是即刻生效的，按合约来说，还有半年。” 　　“这半年原本我是没有给你安排任何活动的，可是眼下，满了。” 　　“你要不再坚持坚持，再说了，要是翻红对你也没什么坏处。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被堵门好吧？” 　　顾青时神色微变，他有种古怪的感觉，抬眸朝窗外去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个闪光灯。 　　有记者？ 　　他脸色冷白地转身离开了，眉眼之间有几分烦躁。 　　不对，哪里不对。 　　802世界既然是任务世界，那就有剧情，而这里的主角毫无意外是傅敛，也就是这里的“陈生”。 　　世界应该围绕他转，尤其是和主角有关系的。 　　无论是亲密还是浅薄，都会被主角光环所掩盖，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吸引太多关注。 　　这有悖常理。 　　顾青时倚靠在沙发边，垂眸看着客厅的那株薄荷叶，思绪有些纷乱。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恐怕会为此心潮微动，毕竟他的生活寡淡而又无趣，演绎事业的确是跳动他情绪的最快方式。 　　可是…… 　　纤长的手指拽掉了薄荷的叶子，茎秆晃晃悠悠，剩余的叶子蹭了蹭人的手指。 　　有点痒。 　　顾青时什么都不想做。 　　金元大厦内—— 　　“你宁愿选择违约都不愿意接出席活动！”郭董气的直接都站起来了，在桌子上甩了一把档案，气的眼皮抖动。 　　公司里居然有这么个业务能力强、相貌出众的人，他之前是眼盲了还是怎么的？ 　　怎么解约了才发现。 　　草了。 　　顾青时神色平平，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道，“是，后续我会请律师来谈。” 　　李成心里咯噔了好几下，但还是没忍住拉着人低声道：“青时，违约金要几千万，你底子又不厚，这一点也不——” 　　青年轻笑了一声。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一会，就连郭董都匪夷所思地看了过去。 　　“谁同你说我家底不厚的？”顾青时眼皮懒散地抬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扶手。 　　九年的积累，不少了。 　　何况是三倍。 　　他收购十个这样的公司都无所谓。 　　网上的热潮又掀起了一层浪，起因就是金元娱乐发了一条声明： 　　——顾青时先生已与本公司解除合同，自即日起其个人行程与公司不再具有利益关系…… 　　[啊啊？金元娱乐疯了吧，头一次不当吸血鬼了？这有猫腻吧。] 　　[这么容易就放人？不太符合金元娱乐的尿性……] 　　[解约了又如何，正好离开煞笔公司，不然怎么好几年过去劳资都不知道这个大帅哥，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解约的这么容易……也是个神人啊，没看过金元这么憋屈的声明。] 　　…… 　　网上的评论纷繁复杂，很快就又导向了扒顾青时背后身份一事上。 　　但他本人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996既然给了他诸多奖励，那自然会适配该世界，那些都不重要。 　　李成后来也给他打过电话： 　　“你真的放弃娱乐圈了？可现在你火了，你完全可以去争取国际上的大奖，此后知名全世界啊！” 　　对方语气很是遗憾，他是真的觉得顾青时有这个潜质，以前或许是时运不济，可现在时来运转了。 　　趁这东风扶摇直上多好。 　　他还是想劝劝。 　　顾青时只是道：“不必。” 　　“那可是大奖啊！” 　　“我以前没有作品吗？” 　　李成：“倒是有很多……” 　　“申不申是导演的事，评不评得上是观众和评委的事，我所做的是演绎作品。而过去十几年我已经演够了。”顾青时把话说得很直白。 　　李成大概明白意思了，人已经看不上了。 　　网上扒出来的信息他也看了，怎么想到青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名下有这么多资产。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仿佛……那些东西就合该是他的。 　　就是晚了点。 　　顾青时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耗费多少时间，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手机上有一条早上九点多发的短信。 　　——青时，陈生来找你了，我们见一面吧。 　　发信人：陈苑。 　　顾青时并没有急着去赴约，只是抽空给996的小分身和薄荷叶浇了浇水，思维有些放空。 　　也不知道…… 　　那边怎么样了。 　　但就在这时，那个瓷器化的蓝色小分身突然眨了下眼，顾青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了托盘上的小东西，青年垂眸仔细看了一会。 　　足足有三分钟。 　　“看错了么……” 　　下午六点钟左右。 　　孤儿院门口，陈苑很是焦躁地望着门口，眉眼里有几分愧疚。 　　那天就不该那么说…… 　　正好今天陈生有空，两个人说开了就好，她不希望两个好孩子产生隔阂。 　　“苑姨。”顾青时喊了下人。 　　陈苑见人来了才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没和她太计较，她拉着人往里走，“青时，我已经把陈生叫过来，他当年做得事的确过分，他必须给你道歉！” 　　“对了，我也看见网上的消息了，你现在是过得挺好的是不是？我之前还担心你来着，现在也放心了……” 　　…… 　　絮絮叨叨的话一直持续到进门，顾青时始终保持着礼貌回应的状态。 　　身边有幼童跑来牵他的手指。 　　挺可爱的。 　　陈苑蹙眉拍掉小孩的手，“去那边玩啊，待会哥哥们再出来。” 　　她故作生气，但实际心里还是很暖的。 　　小孩子懵懂无知，但偏偏能从人群中选出来心底最善良的人，哪像他们成年人，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到了。” 　　陈苑一把推开门。 　　顾青时顺着人的视线看过去—— 第63章 　　996自从成功地哄骗过主角之后，信心倍增，就连逮异常体也认真了许多。 　　但是古怪的是，后面好几天它都没有直接检测到异常体，频率怪怪的，很卡顿。 　　老是刚捕捉到，就断掉了。 　　信号不是很好的样子…… 　　于是996就闲来没事去看了看主角，现在剧情按道理应该走到回国吧？ 　　每个编号世界的流速都是不同的，编号越小流速越快，编号越大，相对得也会慢一些。 　　所以两个世界偷偷游走其实是不大方便的。 　　容易造成紊乱。 　　但它毕竟是监管系统，还是很本分的！996敢说没有比自己更听话的系统，全天候记录世界数据动态，认真驱赶异常，业余时间观看之前的任务录像“反复复盘”。 　　谁能比得上自己？！ 　　996兴高采烈地去找主角，但是没在公司的总监位置找到他。 　　？ 　　【回国之后就是在公司先实习的啊，之后积攒力量，联合各董事……】996四处探头，疑惑地喃喃自语。 　　诚联集团总部在港城，人员十分密集，996即便是定位过了也还是找了好一会。 　　那几乎已经到顶楼了，下面有个秘书处，安静又沉默。 　　996和那个美女大眼瞪小眼一会，慢悠悠地飘进去了。 　　但是等它走过去的时候，仿佛想起来什么，又蹭得一下飘回去了。 　　——xx24年 　　996豆豆眼检索了下时间信息，发现距离初始剧情节点已经过五年了。 　　十七加五等于多少？ 　　996最近看了好多人类片子，不自觉地在模仿，以至于它愚蠢地用没有手指的手比划了半天。 　　【……二十二】 　　主角终于成年了。 　　996作为系统自己存在的时候是很难感知到时间快慢的，因为没有宿主作为参照物了。 　　它疑惑重重地又走开了，跑去穿过了那道暗色花纹的重门。 　　里面光线不是很强，996在里面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主角。 　　兴许是流速过得太快，996没了实感，以至于再次见到主角莫名有些犯怵，当初哄骗人的气势已经烟消云散了。 　　少年变为……霍总。 　　996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门外是有门牌的，好像就是什么华区总经理之类的。 　　果然一股升级流味。 　　但是…… 　　剧情节点走的有点快，虽然不会像停滞那样造成巨大的危害，但也不会是什么好的现象就对了。 　　霍司明闭目养神了许久，他等了很久很久，骨骼分明的手摘掉了耳廓的耳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那是个样式很老旧的随身听。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老物件了。 　　他相貌轮廓已经完全长开，眉眼继承了母亲柔美的气质，但下巴轮廓又偏重于父亲的冷硬，996其实是看愣了一会。 　　因为它还是见过主角不值钱的样子的。 　　现在……怎么好值钱的样子？ 　　“是你对不对？”青年手里摩挲着耳机线，眼眸微垂，注视着桌面的一个空地，语调堪称温和，甚至有些像故友会面。 　　但是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却表露出主人的真实状态。 　　五年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得了癔症。 　　996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体毛毛的，它知道主角看不到它的实体，但是角度找的也太准确了。 　　史莱姆挪了下位置。 　　但那股阴冷潮湿的视线如影随形，又十分“体贴”地看了过去。 　　“……” 　　“是。”996昂首挺胸，它有什么好心虚的，作为监管系统，世界走向就应该按照设定好的来，一切都是事急从权。 　　青年莞尔一笑，低声喃喃道：“在就好……不然我还以为，被骗了呢。” 　　后半句语调很慢，冷风沁到了骨子里。 　　996抖了一抖，“怎么可能！” 　　霍司明摩挲腕骨的动作一顿，眸色里暗云翻涌，只是朝那边看去，定定道：“你五年没有出现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 　　996心想自己有这么久没来看吗？ 　　它作为监管系统，一向只是来观测主角是否行进到关键节点没有，其余都是宿主—— 　　啊，好想青时~ 　　扭扭身子。 　　但是它还没忘记紧要的事。 　　“暂无回答，任务还没有结束。”996板板正正地说，系统是无法识别复杂的情绪的。 　　霍司明眼眸下有暗沉的光，他桌下的指骨发出咔咔的动静来，只是有着浓重的怨怼和狠。 　　还不够—— 　　居然还不够。 　　手背的皮肤被搓得发红，指甲克制不住地想要剜皮肉。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他。”青年垂着头，力所能及地保持着稳定，抬眸朝那一处看过去，神色平和又耐心。 　　诡异到了极点。 　　喉咙里有密密麻麻的血珠泛上来。 　　腥甜。 　　996意识不到问题所在，它觉得主角果然还是长大了，看样子应该会很顺利地完成任务。 　　于是就特地找了下剧情副本。 　　翻了翻—— 　　于是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到了最后甚至有点口干舌燥，但系统按理来说是不会口渴的，它只是一下子提取太多信息，有点过载。 　　思来想去，一头栽进主角的杯子里，泡了泡。 　　心很大。 　　看到主角手指略微抖也不放在心里，心说还是宿主之前养得好，大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996似乎不明白一个道理，它以往九年所看到的霍尘，只是处在顾青时面前的霍尘。 　　所有的撒娇、依恋、爱慕，构成了一个无害的青少年形象。 　　以至于它忘记了最初在“阳光福利院”停滞的痛苦时刻，也忘记了该主角已经偏离剧情近七百多次。 　　更忘记了256世界原本就是破损世界，其中的主角自主意识已经发展至不可控的态势。 　　“就这些？”语调有些古怪地上扬了下。 　　996泡得正舒服呢，闻言抬了下豆豆眼，敷衍道：“就这些，就这些。” 　　…… 　　顾青时并不知晓世界流速的问题，在他这里，半年还不到。 　　他推开孤儿院的那件会客室，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陈生的相貌与傅敛完全不同。 　　几乎是两个人。 　　傅敛眉眼张扬，的确是人群中俊美的代表。 　　似乎是他的本相。 　　顾青时直觉一向很准。 　　“好久不见。”陈生站起身来，眼眸微微锁住来人，月牙一般的眸子里藏着点隐秘的心思。 　　但对面的人只是扫了他一眼，随即应了一声，再然后，便没有任何主动攀谈的意思。 　　冷得不近人情。 　　和以前一样。 　　院长在二人之间看了下，秀眉微蹙，只是把人带到沙发那里，“青时，陈生之前工作太忙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怕你不理他……” 　　顾青时脊背微微靠在沙发上，并无半分不适，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的样子。 　　略微出神。 　　修复得这么好…… 　　但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顾青时皱了下眉，他在霍尘那里太久了，导致他根本无法彻底适应原来的世界。 　　尤其996告诉他，这是修复过的。 　　那，自己离开的时候，802世界是怎么样的？ 　　“好了，我知道了，苑姨。”顾青时交叠着双腿，修长的手指拿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唇色泛着点水光。 　　他的所有动作都落入对面那个人的眼中，那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是种垂涎的姿态。 　　陈苑看青时这孩子这样，也不知道放下了当年的隔阂没有，但她再多说也不合适。 　　“陈生……你叫陈生是吧？”顾青时此刻才给了人一个正眼。 　　对面的人见到人终于叫自己了，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但他还没等到说话—— 　　“我之前被诊断过创伤应激障碍，不可以开车了，不如你带我开一段？” 　　这段话说得直白而又突兀。 　　就连陈苑都有些怔然，恍惚了好一会，“创伤应激？怎么会这样，青时你要好好去看看。” 　　顾青时：“嗯，我会的，所以不如陈生替我开车，我坐一段就好了。” 　　“顺便谈谈心。” 　　后面这句话是补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对面的青年神色莫测，脸上罕见地没了笑意。 　　但即便如此，他倒是没有扰了顾青时的兴致。 　　只是说，“好，既然你愿意。” 　　陈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在路上频频问了好几次创伤应激障碍的事。 　　青时从小就不爱多说话。 　　是以前工作的时候的事吗？ 　　“那只是一种心理疾病，不算什么大的问题。”陈生冷不丁地插嘴。 　　陈苑微微一愣，仿佛没有预料到这个孩子会这么说，有些……冷血了。 　　车子就在孤儿院外面停着。 　　陈生目不斜视地去拉开车门，眉宇之间有隐隐的烦躁。 　　但在他准备坐进驾驶位的时候，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等下。” 　　陈生转身去看人，兴许是距离终于近了点，他不自觉地有些兴奋。 　　“怎么，怕了？”语气略微低沉。 　　“不如我改日陪你去医院……” 　　顾青时只是道，“我改注意了，我开，你在原地等我。” 　　陈生面色微变，但人已经绕开他了，再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面无表情地在启动发动机。 　　走之前—— 　　“苑姨，我口渴，你能去帮我拿瓶水吗？陈生在这里就好了。”青年神色温和，丝毫没有对之前女人偏心的事情有所介怀。 　　院长有些担忧，但还是说，“好，你开慢点啊。” 　　孤儿院位置偏僻，道路多为乡道，空旷而又恍如人烟。 　　陈生不理解这个操作，他直接弯腰朝着座位里的人直接道，“顾青时——” 　　“站在原地等我。” 　　这句话说得一丝感情都没有，青年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但陈生却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满足感。 　　怎么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顾青时手腕有些神经质地抖动，这是那场车祸后来的后遗症，以至于在养霍尘那段时间也没好。 　　车速在迅速变快，从起步时的十五已经攀升至五十，指针在不断地向前走。 　　直至过半。 　　速度急剧加快，以至于掉头的时候轮胎在地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发动机的转速在频繁跳动。 　　顾青时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靶子，心情难得的愉悦。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时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长，初生的太阳犹如夕阳，在乡道上洒下一道余晖。 　　顾青时踩下刹车的时候有几分漫不经心，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那张脸变化的神色。 　　怎么不笑了？ 　　汽车的轰鸣声引得陈苑惊叫，等到她慌张地跑过去的时候，陈生已经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躯干在不自在地颤抖着，而车头距离他只有十公分。 　　一切都像是末日影片一样，定格在了这一刻。 　　顾青时从车上下来了，倚靠着车门，并不关心地上的人，只是垂眸检查了下自己的手。 　　不抖了。 　　原来这么简单。 第64章 　　院长在中间很是迷茫，她走过去想要把陈生拉起来，但是刚一碰就被人甩开了，顿时有些诧异。 　　这不像是这孩子能做出来的动作。 　　有些……气急败坏。 　　顾青时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即就走到陈生的面前，垂眸看着那个人。 　　但那人虽然脸色泛白，额头冒出层层叠叠的冷汗，但还是抬头狞笑着去对视，笑吟吟道，“你这是报复吗？” 　　顾青时神色平静，反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陈生直直地看着来人，眼眸里倒映着青年冷淡疏离的面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原来他是有情绪外露的，只是不曾在自己面前这样过。 　　院长作为一个局外人，受到世界限制，完全不懂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只是想要让那孩子先起来。 　　顾青时很适时地朝人伸手。 　　地上的青年表情微变，磨破的手有血在往外渗，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盯着来人。 　　被沥青路面磨破的手从地上伸了过来，试探地往那双修长的手上碰。 　　但就在快要拉上的时候，顾青时又恰如其分地把手收了回来，面色平淡地看着地上的人。 　　几乎是赤裸裸的羞辱。 　　陈生不可思议地盯着青年，像是中了邪一样笑了起来，先是闷闷的低声自我嘲弄，而后胸膛起伏越来越大，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一样。 　　他双手已经磨破了，染红了一些沙砾。 　　顾青时面无表情地抬腿离开了。 　　背后有气急败坏的嗓音传来。 　　“顾青时，你还是舍不得撞我！” 　　“你尽管报复，我等着……” 　　…… 　　陈苑站在一旁，脸色已经被吓得惨白，这两个孩子眼下她都看不懂了。 　　他们说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话。 　　她思维局限在当下的认知内，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把陈生给拉了起来，担忧地问，“到底怎么了？” 　　但这个问题无人能为她解答。 　　顾青时原本就没有打算来做所谓的和解，他只是来确认一件事，而眼下也基本搞清楚了。 　　陈生就是傅敛曾经的身份，眼下看来是又被他重新启用了。 　　他的权限比想象中还要大。 　　居然跟过来了。 　　顾青时自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情根深种的说明，这只是一种劣性基因残留的征服欲，想来是因为自己彻底忘记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过。 　　事实确实如此，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和某个人有过什么童年情谊。 　　要说恶缘…… 　　陈生倒是可以占一份，不过也不是很重要就是了。 　　顾青时返程并没有自己开车，他需要降一降体温，车窗外的风绵绵不断的吹进来，将额发微微掀开。 　　修长的手指在车门把手上轻微地摩挲了下。 　　“师傅，去市立图书馆。” 　　大约三十分钟后，目的地到了。 　　顾青时原本是想直接下车的，但是前面的司机磕磕巴巴地说了句，“你、你要不戴个口罩吧？你是网上那个人吧——” 　　青年微微皱眉。 　　他忘记了。 　　996不在他身边了，屏障消失了。 　　李成看着手下递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照片，心里一阵绝望，这都去哪里了？ 　　怎么到处被人拍。 　　压下去倒是不费事，只不过……这张…… 　　啊？这？ 　　图片上顾青时冷淡地看着地面上的人，收回了自己拉人的手，地上瘫坐的……好像是元盛的总裁。 　　搞得他家艺人像个大反派了。 　　李成皱了皱眉，将此次事件判定为碰瓷。 　　顾青时去图书馆其实也不算是有正事，他去了三楼的现代文艺作品库，一本一本地翻看。 　　爱情、都市、复仇、虐渣…… 　　乱七八糟的。 　　顾青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他只知道996同他说过802世界的主角是傅敛，那按照他的发展轨迹。 　　应该怎么样的一本书。 　　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在了文学名著那里，顾青时微微一怔。 　　因为这个世界也有那本书——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 　　江湾林是Z市有名的别墅区，不仅临近学校，而且风景优美，是上流富人的首选之地。 　　这次中介就带着一对新婚夫妇来参观。 　　“最好透光一些。” 　　“还要安静。” 　　“是独栋吧？” 　　小夫妻很是关切地问着，顺带四处张望着，这里是真的不错，物业负责认真，环境也比较干净。 　　中介带着人往前走，满头大汗地说：“是是是，主要是前房主不再住了，不然也不会降价出售嘛，二位待会可以进去仔细参观一下。” 　　大约十来分钟。 　　“到了，就是这里。” 　　大手一指，中介接着说道，“这里采光也很好，二位现在可以进去。” 　　但是小夫妻却频频望着不远处的一栋，那栋房子墙壁漂亮，院子整洁，且别墅架构看着也更大些。 　　并且最关键的是，屋主肯定也是养过孩子的，院子里还设有秋千和彩色板凳呢。 　　小夫妻心动了。 　　“我们就要这个吧！” 　　中介为难地说，“那个……并不出售。” 　　那栋别墅常年没有人住，但是却定期会有人来打扫，甚至院子里的秋千都是没有灰尘的。 　　足以说明主人很爱护。 　　但邻居又十分好奇，既然这么爱护，又不出售，怎么没有见人来住过呢？ 　　大约又是一年过去。 　　阵阵秋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枫叶，带来点萧瑟的味道。 　　“我回来了。”别墅的门开了。 　　来人眼眸很是温和，俊美的面庞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青年怀里抱着一束花。 　　除此之外，他还穿着一身旧的校服，在玄关里站了一会。 　　而后望着一个角落里道，“你在等我对不对？” 　　青年弯腰把花放了回去，好似放在人的怀里，眼眸亮晶晶，好似在卖乖。 　　大约待了一会，青年又站起身子来了，垂眸看着一片虚无，手指勾着一片空气。 　　仿佛在跟在人身后走。 　　他微微垂着脖颈，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到你给我的礼物了。” 　　“我就知道你那天是有苦衷的，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不然怎么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了？你一点钱都不要吗？” 　　他仿佛是跟着人到了餐厅，先是伸手给虚无拉了一下椅子，又轻轻地趴在桌面上，望着“人”。 　　“我白天不敢回来的。”他喃喃自语。 　　“因为你是白天不要我的。” 　　他面色恍惚，直觉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又自己断断续续地找补，“不是，你是要我的。” 　　“我毕竟还是有点用对不对？不然你不会把我带回来。” 　　“……你、你要吃饭吗？我去给你做饭。” 　　后面的话转得很快，人眼眸低垂，视线有些慌乱地躲开了，他撑着桌面去厨房做饭，但手腕的把控力实在是逐年下降。 　　以至于拿东西都叮叮咣咣的。 　　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正一点一点地在往下面流血，有些恍惚。 　　没办法做饭。 　　他不会了。 　　他只能又回去，坐在“人”身边很沮丧地说，“我什么也没学会，陈姨回老家了，我没让她跟着我。”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本来也没有人。 　　六年了—— 　　他长到二十三岁了，霍尘低头看了看这个家，心里很平静。 　　他做不来霍司明，那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反正霍尘，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从一开始的生气，恼火，渐渐演变成了，持久的伤心，空虚，与不间断的绝望。 　　“顾青时，我知道它在骗我。”空荡的家里响起自言自语的声音。 　　“但我还是努力去做了，可……剧情里为什么会有我要结婚……”青年的手指都在抖，面色几近变得惨白，他低声喃喃道，“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给你带来奖励，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霍尘手指早就没了直觉，血液糊在掌心，粘腻又冰冷。 　　他只是模糊不清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走出福利院，为什么要出来经受一遍遍感情的凌迟，分明五岁以前已经吃够了教训了的。 　　所有人，都不会为他而停留。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他唯一的真实也破灭了。 　　“或许你早就走了吧。” 　　“不然也不会留给我那堆物质东西，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该……一开始就是为了离开我吧。”语调怪异又难听，像是某种小兽的呜咽。 　　霍尘面色发白，甚至笑了下，很残忍地揭开了那个真相。 　　他的腕骨好痒，像是有万千蚂蚁啃噬一样。 　　指甲钻进皮肤，剜出血肉来，麻木的痛感变得漫长而又平和。 　　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出来。 　　视线变得恍惚。 　　“我听话的，我不欠任何人的了。” 　　田村的事，他处理完了，霍家当年的事，他也去解决了。 　　顾青时不就是想要看到他这样吗。 　　好好地走“剧情”。 　　但是没办法，他结不了婚，他脑子里生了病，年少之时就想不通。 　　困顿、迷茫、绝望。 　　最后停留在那个简单的“只和你在一起生活”愿望。 　　也破灭了。 　　他的人生毫无意义—— 　　996一脚踹开别墅大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主角的生命值开始消散了。 　　啊啊啊啊啊！ 　　不是好好的吗！ 　　就差结婚一步了，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996整个系统都慌了，立马凑上去检查情况，完了，血已经流一地了。 　　主角甚至没有用刀。 　　霍尘眷恋地抱着那束花，脸上、唇上、以及衣袖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渍，染红了那些花瓣…… 　　他甚至穿着校服，不愿意去穿成年之后的衣服。 　　996不具备情感分析的能力，但是看到这幅情景，还是迟钝了很久很久。 　　他是……知道宿主不会回来了吗？ 　　* 　　顾青时看到那本书的一刻，其实心脏是刺痛了一下的。 　　他的身体不再有器质性病变，这是任务结束后带来的变化，但……偶尔他也会莫名难受。 　　顾青时去检查过，并没有异常。 　　也不知道霍尘现在过得怎么样？ 　　顾青时脑海中闪过当时在别墅里分别的一幕，手指微微一滑，书掉地上了。 　　没事…… 　　他会忘了自己的，996会清除掉自己的痕迹。 　　霍尘他会做饭，读书好，会交际，也会讨好长辈。 　　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之后顺顺利利地和他的女朋友结婚，生子，平安顺遂地过一生。 　　那就好了。 　　顾青时这么想着。 第65章 　　顾青时也就在图书馆待了没一会，在看到那本书后心神不宁，最后索性直接回家了。 　　他看了眼996的那个摆件，也始终不明白是什么作用，希望它工作顺利吧。 　　* 　　996此刻焦头烂额，工作相当不顺利，它和坐在书桌上的主角四目相对，此刻外面阴风阵阵。 　　霍家老宅里一片死寂。 　　“我不会死果然是因为你。”霍尘神色淡漠地问，没有情绪，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996心说这不废话，主角死了，世界就缺失了能量场了，还怎么顺利运转！ 　　它只能将其一遍遍地拉回先前的时间节点。 　　眼下正是当时一年前的会面，也就是996脑子一抽彻底告诉主角剧情的日子。 　　“你为什么自杀？”它着急地问。 　　霍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下巴微垂，眼皮下有晦暗不明的光，语调冷漠地反问，“和小时候一样吗？” 　　996豆豆眼露出困惑的神色，心说什么一样不一样的。 　　而后它瞬间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了！ 　　“你想干什么！” 　　霍尘眼眸微垂，只是喃喃自语，“重回的节点是这里，不是福利院，那就是说不会有新的访客了，我还有机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始咬自己的手腕，牙齿破开皮肉，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 　　速度之快让996心惊。 　　人类怎么可能会这么决绝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不嫌疼吗？ 　　996整个系统都宕机了，蓝色身体已经冒烟了，它几乎全部过载，疯狂启用控制时间流速的权限。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血液从身体流失的进程被中途截断了， 　　但霍尘没有被控制，他只是不能再动了，阴沉沉地看着那一片空气，陈述道： 　　“你的能力很大。” 　　996心说这不废话，它好歹是监管系统，没点能力岂不让你小子直接玩完，我绩效可全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尘充耳不闻，只是微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手腕，自言自语道，“既然能力这么大……那不能把顾青时给我带回来吗？” 　　话音落下，996身子抖了抖，心想这绝对不可能。 　　历来都没有这样的规定。 　　主角疯了吧。 　　“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呢？”青年又断断续续地说话，神色困惑又茫然。 　　“噢，想起来了，他接近我就是为了离开我。” 　　“哈……” 　　霍尘似乎是觉得可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眼眸都浸满了泪，俊美的面庞在月光下犹如厉鬼一样，眼尾猩红一片。 　　“他离开之后是不是过得很好？”青年突然又止住了情绪，歪头看了过来，宛若一个正常人。 　　996觉得它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交了新朋友吗？” 　　额，可能吧。 　　“他领养了别的人对不对……” 　　996心说可拉倒吧，当这是捡小狗小猫的啊！ 　　但是下一句，996就吐槽不来了，因为主角只是沉默地说，“我可能连小狗小猫都不如，他推开我是那么干脆，像是丢了一件垃圾一样，大概我只是个任务而已。” 　　“我在期待什么呢。” 　　青年倚靠在窗边，目光分散而又无神，白皙的手腕上有着极深的伤口，皮肉翻开，血液沾满了整只手。 　　他面色极为痛苦，陷入了绝望的怪圈。 　　自己……真是下贱。 　　996难得有些无措，它觉得不是这样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说。 　　但就在这时，暂停时间结束了。 　　霍尘发现手能动了，脖颈微微转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他直接了当地从抽屉里直接抽出来了刀。 　　“等一下！”996惊呼。 　　手腕下一秒被砍下了一个很深的豁口，血液开始汩汩地往外流。 　　疼得人脸色泛白，额头冒汗，但人还是笑得很开心，他带着点疯狂的意味，“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会无时不刻地尝试……让我回去看看他。” 　　最后一句透露出几分卑微。 　　996从未体会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它的所有经验均来自于数据，但网络上说人类是惧怕死亡的。 　　那代表着绝望、冰冷与孤独。 　　主角为什么是相反的，他为什么对死亡甘之如饴。 　　它飘在半空中，语气很严肃地说，“你以为你真的不会死吗？这个世界可以被放弃，你的生命也会终结。” 　　“就算见……一面，也很好。”青年只是莞尔一笑，血流得太快，语句已经有些难以说出，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视线也逐步变黑。 　　他喜欢这种宛若凌迟一般的死法。 　　可以自我惩戒。 　　他有罪。 　　996罕见地没有说话，它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当中，以至于产生了恼怒的情绪。 　　“你到底对宿主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 　　* 　　顾青时这半年都在梳理802世界的事，他需要弄清楚傅敛到底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当初他忽略了一个要点。 　　主角，必须是原世界人物。 　　只有攻略者才会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傅敛为什么可以往返？996曾经说过的异常登录，这些几乎都能组成一个比较模糊的事实。 　　——他也是攻略者。 　　顾青时神色极为冷淡，他大抵明白了“陈生”变为了主角的事，这简直荒谬至极。 　　如果这段时间的调查没有问题…… 　　xx08年，陈生来到孤儿院，与他结交。 　　xx10年，陈生将他锁在柜子里，替代自己被领养，从此离开孤儿院。 　　xx16年，陈生转校来至他的学校，暗地带领全班人孤立他，然后每晚都来孤儿院找他交朋友，诉说自己白天是因为害怕也被欺凌。 　　xx20年，陈生篡改了他的志愿，邀请他一同去国外。 　　xx24年，陈生对金元公司老板提意见，试图冷藏他。 　　…… 　　数不清的暗箱操作。 　　汇集在一个普通的档案袋里，而这仅仅是他所能找到有痕迹的。 　　顾青时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童年时期究竟有没有把陈生当成最好的朋友，但在成年之后，他确实已经失去印象了。 　　996说出傅敛的曾用名之后，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是有这个人名。 　　以及在孤儿院的一段交际。 　　后面就再无记忆了。 　　这其实极为反常，普通人遭遇上述其中一桩，恐怕就会愤怒、憎恨、厌恶对方，甚至建立极深的纠葛。 　　唯独不会是淡漠、遗忘、与无视。 　　顾青时觉得自己大概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他当天就去了医院的心理科，报告显示他或许遗忘了童年的一段记忆。 　　也是从那时开始，形成了坚固的情感回避。 　　“你不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单纯的感情和交际，觉得人群之间的往来都是有各自的目的，不再抱有期待。” 　　“这会导致你难以建立亲密关系。”医生很是认真的回答。 　　顾青时对此并不意外，但他神色微顿，手指蜷缩了下，莫名开口道，“我有建立亲密关系。” 　　医生有些讶异，“是吗？你找到了终身伴侣？” 　　咨询室突然安静了下。 　　顾青时皱了皱眉，反驳道，“不是。” 　　医生倒是好奇了，“那是什么？一般来说，迈出情感回避的第一步，就是建立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疗愈曾经的创伤体验，之后才能逐步地走进家庭，走入正常生活。” 　　“你是谈过一段比较长的对象？” 　　“还是结过一次婚？” 　　顾青时唇角抿直，不愿意再谈这个问题，他这个世界里不再具有屏障，说出霍尘的事只会造成麻烦。 　　“我不想说这个。” 　　医生微微一挑眉，身子往后一移，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这样啊。” 　　估计是结过婚，又离婚了，现在估计后悔了。 　　情感回避的人都这样。 　　总是事后才知道最爱的是谁。 　　“那行，你可以接受心理暗示的催眠，这有助于你回想起童年的心理创伤，这可以帮助你更快地走出来。”医生建议道。 　　一般来说，主动来看医生的患者都是比较积极的，心理创伤并不是特别难以治疗的，只要迈出第一步。 　　那么后续—— 　　“不需要。” 　　医生愣住了，“为什么，你忘记了，那就是说明那对你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它已经对你建立正常关系产生了阻碍，为什么不解决呢？” 　　顾青时只是平和地解释，“或许是因为记起来会让我产生精神性的呕吐。” 　　“它还没有重要到我要特地去回想的程度。” 　　“以及，亲密关系……我曾建立过一段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会，医生还在细细品味，心道果然是这样。 　　只建立过一段就可以了。 　　果然是婚姻破裂了，但难以挽回，最终选择抱憾终身。 　　欸…… 　　长得这么好看。 　　也感情破裂。 　　心理平衡了一丢丢。 　　顾青时刚出医院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曾经出演的电影获得了奖项，李成对此极为兴奋。 　　但他觉得极为荒谬。 　　是要一项项给他补回来吗？ 　　那被取代的人生该是怎样的？也是童年不幸，而后被收养，进一个不甚了解的家庭，产生一些豪门纠葛，最后取得事业、爱情双丰收？ 　　模板化的套路。 　　顾青时只觉得烦躁。 　　迟了—— 　　他要去找傅敛，对方跟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256世界是否还有他的存在。 　　顾青时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不希望那种事情再次上演…… 　　霍尘又没有什么高维助力，他也不知道在霍家过得怎么样，长进了没有。 　　思绪乱成一团，难以解开。 　　顾青时只身前往元盛大厦，到了前台就去找陈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陈生？先生，我们公司的老板并不姓陈啊。”前台小姑娘很是抱歉地说，目光有着很明显的困惑。 　　找错地方了吧。 　　顾青时神色一顿，道，“不可能，他就叫陈生，我见过他的，麻烦您再核实一下。” 　　前台只能又调了下人员信息，让人看了下表格，检索为空。 　　甚至连同名的都没有。 　　顾青时忽然有些恍惚，他拧着眉，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那你们公司的总裁是谁？” 　　前台说了个名字，并给他看了照片，一个陌生人。 　　不是陈生。 　　顾青时匆匆地想要离开，但是身后却传来请求的声音，“你是网上的那个演员吧，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巨大的漩涡仿佛从天而降，原本的真实，此刻却变为了虚假。 　　前台的一句话仿佛引起了注意，周遭的所有人开始往这里看，几乎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顾青时站在原地有些恍惚，人群中的噪音仿佛被隔绝在水面之上，嘈杂，又紊乱。 　　他们像是被输入了固定程序一样，即便802世界曾经结束过，也被修复过，但这种疯狂的行为却仿佛是瘟疫一样。 　　瞬间传播开来。 　　全部都是虚假的。 　　顾青时直至此刻才明白身为“主角”的无助。 　　他脑子混沌，始终拧着眉，直到一个大手用力地将他拉了过去。 　　李成很大声地说，“让一让，让一让！都干什么的！注意公共治安！” 　　“再这样我们报警了！” 　　…… 　　顾青时坐在私家车里，外面仍旧有不死心的人贴着车窗再拍，像是某种没有被教化过的动物一样。 　　李成满头大汗，一边低头处理微信上的消息，确保视频和照片暂时没流出去，一边侧头去看人，絮絮叨叨地说：“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你又没带助理？” 　　“噢，我忘了，你以前就没助理。” 　　“但怎么一个人出去了，这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还有就是，你去医院看病的事我给你压下来了，以后记得让人跟着你。” 　　但顾青时始终没什么反应。 　　李成这才察觉到点不对劲，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顾青时眼睫微垂了下，只是问，“你知道陈生吗？你当时看到照片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和他有交集吗？” 　　李成皱眉回想了下，“什么照片？谁？陈生？我不知道他啊，你去过孤儿院？” 　　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青时轻笑了下，但眼眸极为淡漠。 　　他走了—— 　　“送我回家。” 　　大约三十分钟后，李成将人送到，但走之前还是嘱咐了句：“之后电话联系，有问题及时跟我说啊。电影的事改天再谈。” 　　他自诩自己已经很体贴了。 　　但是李成还是很纳闷，怎么青时今天的眼神怪怪的，看自己跟看什么陌生人似的。 　　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嗯。”青年应声道。 　　车子驶离而去，留下一道轮胎的痕迹。 　　顾青时只是定定地看着地面，汽油的味道甚至还没散去，一切都很逼真。 　　除了他们共同地遗忘了一个人之外。 　　都很正常。 　　修复过的世界—— 　　设定好的世界—— 　　顾青时只是在想，霍尘是不是也这样，所以才执拗地待在福利院不肯走。 　　身边的人无论再表现得鲜活，也都是一样的行为。 　　全是假的，那有什么意义吗？ 　　曾经的记忆仿佛突然活了一样，阴雨连天，车底下有个满嘴草泥的孩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顾青时几近有些站不稳。 　　他把他带走了。 　　却又亲手把他遗弃了。 第66章 （文案剧情） 　　庞大而空旷的数据空间中，有一个蓝色腰果形状的小东西处在中间，垂头丧气的。 　　豆豆眼都变成哭泣的数据条了。 　　主系统：【你有话就直说。】 　　豆豆眼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996哭诉道：【256世界出现问题了，主角丧失求生意志，频繁自杀……】 　　主系统：【所以现在才来找我？】 　　996闻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难道等它很久了？ 　　豆豆眼眯了眯，总不改是预判到了自己会出问题吧？不能不能。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 　　996一向能屈能伸，硬着头皮去抱大腿，豆豆眼又变成哭泣的泪条了。 　　【你先前不是很有信心吗？】 　　996很识时务，萎靡不振地说，【此一时非彼一时嘛……】 　　主系统并不深究其中原因，只是提出最为简单的解决方式，【256世界可以直接抹杀，移入废弃世界组，等待回收。】 　　996一下子支棱起来了，【不行！】 　　主系统毫不意外。 　　996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这是我第一个世界，我前面是做得很差劲，可是我的宿主做得很好，他的成果不应该被——】 　　【你的宿主？】 　　996懵了下，闷头闷脑道，【786号。】 　　【你倒是偏爱。】 　　【……】 　　主系统没有责问什么，只是又道，【两个选择。一，更换256世界主角，插入新的剧情线，前期剧情你可以替换与删改……】 　　【不行不行！】996又炸毛道。 　　数据空间一阵肃静，似乎有无形的威压扫下来。 　　996怂了，【我是说……主角我不想换……我选第二个。】 　　【可以。】 　　主系统接着说明了第二选择的路径与实现方式，996的表情先是迷茫……后是顿悟……再后来是兴致冲冲。 　　主系统：【……】 　　这在一个数据条上显示的表情也太丰富了些。 　　【对了，我前期剧情任务的结算奖励不会被影响吧？】996突然问道，豆豆眼眨巴了下，看着有点贼兮兮的。 　　主系统：【不会。】 　　996得到指示后，扭扭身子就打算溜，但是身子一下被无形的手提了起来。 　　【等一下。】 　　主系统修了修996的数据条，毕竟频繁冒烟也不好。 　　996完全不知道怎么走不动，甚至还蛄蛹了好几下，看着滑溜溜的。 　　【……】 　　主系统松开禁锢的一瞬间，那蓝色史莱姆就冲走了，宛若迸发的豌豆。 　　空旷的数据空间再度陷入了沉寂，了无生机。 　　主系统查看了下堆积的自动检测信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996各种各样的违章身影。 　　——警告，编号996与任务世界主角对话，信用分扣10000。 　　——警告，编号996私自在802世界留下C级分身，信用分扣10000。 　　——警告，编号996工作期间频繁看人类片子，信用分扣100。 　　好几条都还附带了详细的照片。 　　主系统也就看了一眼，就手动将监测信息撤销了。 　　似乎并不在意。 　　* 　　996立马折返回了江湾林，里面有被它暂时困住的主角。 　　它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板几乎被浸湿了。 　　996吓得抖了抖。 　　回档并不是万能的。 　　福利院之所以会因为身死而重启，是因为996需要将新的攻略者登入起始节点，且当时256世界没有展开主线剧情。 　　这种种条件促使了那种局面。 　　但是现在—— 　　996不会容许主角破坏掉宿主建立好的剧情线，所以它将人困在江湾林这个空间内，因为只有这里没有波动的剧情了。 　　只能回溯看，碰不到，摸不着。 　　这其实也是一种残忍。 　　它不能频繁使用权限，因为时间暂停本就是高维对于256世界的波动和扰乱，长久使用会导致256世界丧失自主运转能力，也就是，会直接报废。 　　996咳咳嗓子，等待地板上的血迹干涸，以及主角那翻出血肉的伤口恢复。 　　大约过了一刻钟。 　　回溯结束。 　　“这么短啊……也对，他一个月也不见得看见我几次……”青年语调极为平和，仿佛在陈述什么无关的事一样。 　　996心说你倒也不必如此破防，回档原本就只是返回剧情点而已。 　　“我、我们谈谈。”语调力图严肃一些。 　　它必须要纠正掉主角严重移位的感情，人类的父子关系没见过是这样的。 　　“有什么好谈的。” 　　“除非你把他给我带回来。”嗓音嘶哑又冷淡。 　　996被盯得心里一咯噔，它很不习惯这样子的目光，太阴冷了，分明对方是看不到它的实体的。 　　“做不到？”对方似乎是冷笑一声。 　　996还没来得及回话，主角的腕骨就有血淋淋一片了。 　　啊啊啊啊—— 　　要吓死谁。 　　霍尘本来也没那个愿景，他既然那么直接了当地走了，那就不会耗费心神回来。 　　这个人一向冷心冷肺的。 　　自杀是最低级的道德绑架。 　　他只是想回去看一看…… 　　但是就在这时—— 　　“我们做一个交易。”空气中的机械音瓮声瓮气地道。 　　* 　　顾青时一个月都待在家里，杜绝了一切的工作邀约，思绪繁乱，他需要休整。 　　今天是个阴雨天。 　　阳台没有封，雨水透过窗纱淅淅沥沥地往里面洒，雾蒙蒙的，青年只是倚靠在门边，垂眸看着被打的歪歪斜斜的薄荷叶。 　　也不知道口腔粘膜好些没有—— 　　他无端这么想。 　　任务已经结束，陈生的踪迹查询不到，顾青时即便心里再不安，也无法做出实质性的举动。 　　毕竟996不在自己…… 　　【宿主！！！！】 　　一道蠢蠢的嗓音撕破空气席卷而来。 　　顾青时淡漠的面庞露出些许困惑，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但就在这时，手心挤过来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他本能地抬手扔了。 　　996被甩成一张蓝色大饼。 　　“……” 　　顾青时疑惑道：“996？” 　　地上这坨不明物体狼狈地凝了起来，但沾了点雨水，脏兮兮的。 　　【宿主啊，咕噜——咕噜——唔唔】 　　顾青时方才将其拿起来了，现下正在放水龙头低下冲。 　　大约洗的差不多了，996也喝饱了水，嘴巴像个小喷泉一样在往外吐水。 　　“你怎么来了？”顾青时回了卧室，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它擦了擦，视线扫过原先那个锦盒，硬化的分身果然没了。 　　996甩了甩脑袋，豆豆眼四处转溜，有些小小的紧张。 　　顾青时垂眸道，“说。” 　　“他怎么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 　　996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但是就在这时，脑子就像是又死机了一样，变为了机械刻板的语气。 　　【嘀嘀嘀——】像是什么警告音。 　　顾青时拧眉等着播报，它不是第一次这样无意识变化，是上级用了权限。 　　【编号256世界处在濒危状态，次数为第786次，已即将到达上限，很抱歉需要您回访。】 　　语调冷漠又无机质。 　　顾青时面色泛白，他长久地没有回复，直到那个通知又播报了一遍。 　　仿佛催命一般。 　　心里的不安被放大成了现实。 　　996刚悠悠转醒，就听到熟悉的清冷嗓音。 　　【同意回访。】 　　欸，这么简单？ 　　好了？ 　　主系统只是顺道帮了一把，再不回去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996太慢了。 　　自动检测信息又更新了。 　　——警告警告，256世界有异常登录。 　　主系统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996返程完毕之后，暂时关闭了256世界的往来通道。 　　仅此而已。 　　顾青时再度回到那栋住了九年的别墅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问。 　　“他怎么了？” 　　996照旧还是不敢回答，只是说，“啊，就是，就是……” 　　“我才离开半年。” 　　996莫名有种被家长训斥的感觉，低头闷头解释道，“可是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啊，宿主……” 　　顾青时手都要扶住门把手了，闻言一顿，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现在多大？” 　　“二十三。” 　　六年，他居然错过了六年。 　　滴滴—— 　　门锁被指纹解锁打开。 　　顾青时迈进了玄关，眉毛微微一蹙，原因无他，太暗了。 　　家中光线暗沉容易导致儿童出现心理问题。 　　他向来都是给他开的暖灯。 　　顾青时已经生出几分烦躁之感了，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他一边朝里走，一边解袖口的扣子。 　　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中甚至有回音。 　　也就在此时，沙发上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面无表情地抬头往这边看，无视腕上滴滴答答的血，任由它流着。 　　996一整个震惊！我去，它不是都说好了吗！ 　　苍天，怎么又自杀！ 　　难不成以为自己又在骗他？ 　　它慌里慌张地去查看回档的次数与剧情节点，发现居然已经到了福利院了。 　　也就是，再自杀一次，256世界就彻底崩坏了。 　　996不敢想自己传送宿主时间再慢一点会怎么样…… 　　蓝色史莱姆极为忐忑，完蛋，这血淋淋的，宿主不会说它吧。 　　毕竟便条第一项就是保证主角的健康。 　　【……】 　　996当机立断地休眠了。 　　“这次还没有死，怎么你就出现了？” 　　“还是我没有见过的样子……”青年低声喃喃道。 　　顾青时面色冷淡，手指都在轻微的颤，走上前不是安慰和心疼，他直接扇了一巴掌。 　　“我是这么教你生活的！” 　　霍尘脖子青筋凸起，头被打的偏了下，眼眸却闪过奇异的色彩。 　　那个东西没骗他吗…… 　　血液变得燥热，他整个人都处在短暂的空白中，他下颌被打的生疼，视线从模糊不清的幻觉中撕扯脱离开来。 　　定定地盯着那个白皙修长的手。 　　顾青时气得尾指都在抖，六年过去，就学会了自杀？ 　　他怎么没看出他有这个潜质呢？ 　　顾青时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他垂眸看到地板上的血心宛若撕裂一样疼，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混账东西。 　　白皙的手掐住了霍尘的下巴，用力地往回扳，顾青时还是习惯性地心疼，他怕他打得太重。 　　但仿佛就是这个短暂的触碰，让人本能地反应了过来，他已经不再是少年。 　　霍尘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攥住人的手腕，利落地拉了下来，这个动作始料未及。 　　顾青时被一下子拽到了他怀里，腿被人的膝盖分开，极为狼狈。 　　霍尘的手穿过人的胳膊，用力地揽了过来，手指颤抖地一节一节地摸过去人的脊骨。 　　真的，是真的…… 　　他仿佛是着了魔一样，按住人的后颈去亲吻，唇瓣触碰到的一瞬间，顾青时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空白。 　　直到霍尘试图用舌尖抵开他的牙齿。 第67章 　　“啪！” 　　顾青时脸色煞白，直接伸手又甩了一巴掌，衬衫下的胸膛略微起伏，唇瓣被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他在做什么？！ 　　霍尘脸微微侧着，锢着人的手臂青筋暴露，始终压着怀里的人，一点都不松。 　　但人一直在挣。 　　“一见面就打我。” 　　语调平平，甚至像是自言自语。 　　顾青时手腕都在抖，气得语句都有些不稳当了，“你还委屈上了？” 　　霍尘抬眸看了过来，眼神暗沉沉的，仰头盯着人的嘴唇。 　　“你给我松——” 　　身后揽着腰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探了上来，干脆利落地给了怀里人一个手刀，顾青时全然在气头上，根本没有防备。 　　人顿时无力地到在了人肩头。 　　霍尘捏着顾青时的手指，摩挲着，像是把玩什么珍宝一样。 　　指缝被强硬地撑开，再穿插进去，如此反复。 　　耳廓有微弱的呼吸扫在面庞上，霍尘动作一顿，喉咙有些痒。 　　他垂眸细细地检查了下怀里人的脖子，确保没有打得太重，中学时期的私教课程教了最基本的袭击技巧。 　　力道如何把控，昏迷时效是多久。 　　这些都会学。 　　“骗你的。” 　　“我不要你了。” 　　霍尘耳边突然响起这两句话，语调冷漠又无情，仿佛像是什么午夜梦回的诅咒一样。 　　“不是……不是……”他神经质地低声反驳。 　　但是耳边还是有连续不断的噪音。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怀里人脑袋一歪，唇边蹭过了他的喉结。 　　杂音突然消失了。 　　安静并不能消弭内心的燥热。 　　欲望翻天覆地的袭来。 　　唇齿被硬生生地撬开，猩红的舌尖再度探了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滑的水声。 　　上颚被细细密密地舔过，喉咙透着薄荷味，寒凉得让人受不住。 　　* 　　996休眠了好一会，心里咯噔咯噔的，它从来没见过宿主那么生气。 　　它是真的不敢出去。 　　希望主角被狠狠揍一顿，这样子宿主就不会想到它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 　　它兢兢业业地检测了下数据，发现256世界的能量场已经趋于稳定了。 　　996震惊之余又莫名没有多少意外。 　　【……】 　　能量稳定预示着主角已经不再那么失控了，它需要去将剧情传送至正常的节点。 　　996华丽丽地现身在别墅的客厅里。 　　然而…… 　　没有人。 　　蓝色史莱姆在一楼转了个圈，发现都没有两人的痕迹，于是只能去楼上找。 　　终于在卧室里找到了。 　　顾青时被抱到了床上，此刻在安稳地睡着，床边的人就这么守着，牵着人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沉静地看，眼眸中间仿佛藏着个黑色的漩涡。 　　996看到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是24小时监控头。 　　宿主说得一点没错。 　　它蹭得一下子飘了过去，然后刚想开口，主角就冷冰冰地打断道： 　　“再等半个小时。” 　　996一下子被噎住了，什么意思，它又不是来吵醒宿主的。 　　显着你了是吧？ 　　996气成了河豚。 　　但是它确实没说话。 　　不过…… 　　宿主怎么就又困了？ 　　这是打完了吧？ 　　996瞅了瞅霍尘的脸，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红印，力道不小，但是却没那么肿。 　　什么时候主角变得这么抗揍了。 　　视线又转到床上的人，996豆豆眼眨巴了下，有些困惑，宿主嘴巴是怎么回事。 　　蓝色史莱姆越靠越近。 　　它摸摸…… 　　清冷的眼眸一下子睁开了。 　　996吓了一大跳，啪唧掉在床上，但它还没等到被骂呢，就又听到一声利落的“啪”。 　　霍尘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心里没有丝毫悔意。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他甚至都不要他了。 　　凭什么不可以。 　　顾青时额角在隐隐地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刚想说话视线就扫了霍尘的手腕。 　　皮肉居然还是翻开的，丝丝的血迹往外渗，处理都没处理。 　　“996！” 　　霍尘思绪一断，抬眸看了过来，面色有几分怪异，醒来怎么不先喊他。 　　【宿主宿主，我在我在。】996十分狗腿地跟了上来。 　　顾青时闭了闭眼，暂且没空管自己被狗舔了这件事，只是深吸一口气，伸手朝那边指去，“先给他处理了。” 　　996：【……】 　　真讨厌—— 　　大约兵荒马乱的三分钟后。 　　手腕上的伤是治好了，没有那触目惊心的痕迹了。 　　顾青时面色冷白，抬手按了下喉咙，觉得有些略微的不舒服，他到底吃了多少薄荷糖。 　　但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顾青时就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先想这个事。 　　这很重要么。 　　但思绪还没暂且理出来，霍尘已经捏着他的脚腕来给他穿鞋。 　　顾青时呼吸又上不来了，头又隐隐作痛，索性一脚朝人肩膀踹去。 　　“你是还没疯够么！” 　　但六年的时光不是白过的。 　　霍尘只是抓住人的脚踝，眼睫微微垂着，“等会再打。” 　　就这么硬生生给人穿好了鞋子。 　　顾青时气得唇瓣都在抖，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把我当成谁了？” 　　霍尘闻言很是不可思议，捏着人的脚踝也没松，只是觉得荒谬，“哈……你觉得我把你当成替身？” 　　“我喜欢你——” 　　耳光又袭来了。 　　“闭嘴！” 　　霍尘几乎要被惹恼了，他眼尾通红，捏住顾青时的手腕，一下子欺身上来，宛若一个大型的猫科动物。 　　顾青时被逼的身子往后仰，眉心微皱，视线偏到了一侧。 　　“下去！”声音几乎有些颤。 　　霍尘心里很难受，他连看他都不愿意，凭什么。 　　“我小时候就喜欢你，我知道那是错的，初中你根本就不管我，连回来几次都要我数着日子……” 　　“你以为我没试过控制吗？” 　　“我试过！” 　　“厌恶疗法我都试过，你想过的我都试过。” 　　顾青时微微一愣，面色很是空白，抓着床单的手攥紧了点。 　　初中？ 　　那时候…… 　　“你当时只觉得我在谈恋爱，我说什么你都信，因为你根本就不会细致管我。”霍尘垂眸看着人，眼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雾，他在剥自己的心。 　　那潮湿又隐秘的心事。 　　“后来我想通了，没关系，你说你不会结婚。我也不结。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我们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声音逐步变得嘶哑，甚至有几分偏执，一字一句道： 　　“可是你骗我。” 　　顾青时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本能地不愿意听后面的话。 　　“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可是……哈……”霍尘突然心悸得好难受，痛得他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道，“你喂我药，在我生日那天……不要我的。” 　　“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就因为我亲了你……” 　　霍尘几乎跌跌撞撞地起身，他难道心不会痛吗？ 　　他好疼好疼。 　　顾青时视线终于移了回来，几乎有些慌张地拉住人的手，“我当时——” 　　是他有错。 　　现在有问题，有问题……是，是自己没教好。 　　以后他把他改回来就好了。 　　霍尘手一被拉，就反手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硬生生地把顾青时给扣到怀里。 　　腿都从床边滑了下来…… 　　手腕勒着人的腰，恨不得揉进骨子里。 　　眼泪几乎要把顾青时颈窝打湿了。 　　“我就是下贱……”青年哽咽道，“你但凡招招手，我就过来了。” 　　顾青时思绪已经完全被霍尘带走了，他唇瓣都是破的，他想要安抚下人，但双手都被锢着，脚尖堪堪着地。 　　这其实很不舒服。 　　但他已经被霍尘给牵走思绪了，十七岁那年原本就是他放不下的错，怎么能在他生日那天。 　　“不是……我当时不是……” 　　慌张地想要解释。 　　顾青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怎么在意那个吻了。 　　他在他年纪小、心性没成熟的时候就离开他了。 　　六年，这里已经过了六年。 　　他没有机会进行合理的干涉，这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没事，没事，可以补救的。 　　顾青时几乎是错乱地这么想着。 　　但就在这时—— 　　996被晾在床上好一会，豆豆眼变成了大泪条，【呜呜呜呜呜呜，凭什么不管我！】 　　顾青时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松手。” 　　似乎是意识到有东西看，霍尘罕见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松开了，只是最后还勾了下顾青时的手。 　　恋恋不舍。 　　顾青时哄完大的哄小的，把996从床上拿了起来，蹙眉道，“你先别哭。” 　　泪条消失了。 　　留下一个委屈巴巴的豆豆眼。 　　听话得很。 　　“做你该做的事。” 　　* 　　节点传送完毕。 　　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因为996还是将空间点定在了江湾林。 　　故事开始的起点，也是崩坏的起点。 　　996加载了好一会，才将256世界的存档的剧情有顺序地放回来了，各项数据平稳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顾青时坐在客厅的餐桌椅子上，右手边是昏睡的霍尘，俊秀的面庞顶着一血痕，两耳光…… 　　但即便如此，人的手也始终牢牢地攥住旁边人的手腕。 　　挣都挣不开。 　　顾青时一开始的确很担心这个情况，但996给了最为简明扼要的回答。 　　【因为主角一直没有睡，世界稳定导致他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模式。】 　　说人话，就是补眠。 　　顾青时一下子没有任何脾气了。 　　他说也说不得。 　　“我能待多久？”语调很平淡。 　　顾青时自然不认为回访是永久的，解决完问题……大概还是要走的。 　　996豆豆眼眯了眯，故作深沉道，【直到256世界主线剧情平稳走完。】 　　顾青时皱眉，“他这六年难道没有走剧情，那后面到哪里了？” 　　自杀肯定是因为什么刺激。 　　顾青时眼皮都在跳，他现在还记得霍尘手腕淌血的样子。 　　【走……到是走了……】996很是含糊地说，磕磕巴巴的。 　　“所以卡在哪里？”顾青时问。 　　【……】 　　【他不肯结婚。】 第68章 　　顾青时沉默半响，最终也没再追问是因为什么，只是说，“这个跳过。” 　　996于是只好将宿主走之后的剧情补充完整。 　　【按照主线发展，主角被认回豪门之后，受到了巨大的阶级差异和家族歧视，又由于性格问题与父母暂时不和。】 　　996思考了下，【这里256世界的运行情况还算符合主线，并没有偏离。】 　　顾青时只是沉默地听着，他果然与父母相处得不好。 　　当年刚送走他…… 　　不到一年就被亲生父母送到国外去了。 　　就在这时，顾青时微微蹙眉，觉得手腕有点痛。 　　怎么突然抓得那么紧？ 　　他转头看过去，发现昏迷不醒的人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眉心都是拧着的。 　　做噩梦了—— 　　996自顾自地接着说，【但是后面就歪了，原书的情节安排下，主角是由于个人夺权的野心去按插人观察国内的动向，以及一点一点地拉拢集团的权势，最终还意外得到了霍家的秘闻，以不可阻挡之势……】 　　【宿主宿主，你有没有在听啊？】 　　996委屈巴巴地坐在了霍尘的头顶，但是被修长的手指拿下了，【在听。】 　　顾青时只是抬手想要把人的眉毛捋平，但是他刚一触碰，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睁开。 　　手指也被抓住了。 　　像是某种诱惑猎物靠近的野兽。 　　顾青时神色不变，只是冷静道，“醒了就松开。” 　　桌上的人盯着人好一会，十分缓慢地松了力道，但是又没有完全泄劲，导致手指出来的时候有些磨蹭。 　　一寸寸地滑过去的。 　　仿佛像是调情般的摩挲。 　　顾青时没意识到这个事，只是接着问996，【你接着说，别让他听到。】 　　996心虚地瞅了瞅主角，发现对方只顾着看宿主，根本就没有往这边分一个眼神，于是就老实开启私密对话，【上面说得是正常模式，但256世界实际运行的是……】 　　【国外留学期间就撞破了霍家秘闻，顺序错。】 　　【并没有拉拢集团的权势，而是选择对手公司，从外部扳倒诚联集团，方式错。】 　　【没有和女性角色建立超过朋友的关系，感情错。】 　　【家族反派下线的方式过于——】 　　一道漆黑又冷淡的眼神扫了过来，又精准地找到了位置。 　　但霍尘听不见。 　　顾青时皱眉，【什么？】 　　【下线方式不符合剧情安排，结局错。】996最后只能这么说，豆豆眼往外撇了撇，莫名心虚。 　　顾青时蹙了蹙眉，其实这些说的都是一笔带过，他无法知道这六年发生了什么。 　　【我需要做什么？具体一些。】 　　996非常严谨地道，【修补之前做得不好的剧情，主角走得过于粗糙与偏激，需要修补合理度。】 　　顾青时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又问，【还有别的么？】 　　【等我插入一条完美的线。】996得意洋洋地说道。 　　顾青时皱眉，刚想再询问是什么线，就感觉脑海里发出兹拉兹拉的动静。 　　【996？】 　　没有反应。 　　像是突然休眠了。 　　顾青时微微拧眉，有些困惑，但就在这时，他感到耳廓有轻轻的呼吸声。 　　潮热。 　　霍尘垂眸盯着人，一点也不多，发丝交叠又重合，直到那个人抬眼看了下他。 　　靠这么近，又该打他了是不是？ 　　呼吸的气流甚至都让他血脉喷张…… 　　扇就扇。 　　但顾青时只是说，“你发烧了是不是？” 　　呼吸那么热。 　　他抬手摸了摸人的头，滚烫。 　　霍尘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可控地想要再往前点走，但是青年只是起身准备走，二人之间的手腕又没有松开。 　　顾青时回头看了一眼，“先松开。” 　　霍尘没动。 　　只是望着他。 　　“那跟着过来。”顾青时鬼使神差地这么说。 　　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了，但是再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霍尘确实被顺毛好了，很乖顺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垂眸去看他。 　　喉结滚了一下。 　　“……” 　　顾青时的手腕还被人牵着，一时半会估计弄不开了。 　　很难形容当时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霍尘看他的眼神实在……像个被主人丢在一旁的小狗。 　　“别拉那么紧。” 　　“嗯。” 　　但一点也不松。 　　像是小时候一样，这么被牵着上了楼。 　　顾青时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全程都是抱着的，但是也就那么一次。 　　后来他再去讨人欢喜，大多也都只是牵着。 　　但即便是牵着，霍尘也很开心。 　　依恋，依恋。 　　过了度，就变为不可名的情感了。 　　顾青时进了书房才发现问题，眼下是六年后，不是他刚离开那会。 　　家里看着什么都有。 　　但全部是六年前的，被保存的完完整整。 　　“过期了你不知道？”顾青时本能地想抬手拿过去，但忘了被拉着了，霍尘又长高了许多，连带着臂膀都重。 　　费劲。 　　没抬起来。 　　话说他为什么要拉着他上来，都二十多岁了。 　　顾青时觉得自己真是有问题。 　　“先松开。” 　　霍尘只是顺着人的腕骨往下伸手指，最终挤着对方的指缝十字扣了进去。 　　“我不用吃药。” 　　顾青时又被带走了，“生病了你不吃药？” 　　“你是铁人吗？” 　　996暂时没有回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有没有恢复。 　　唯一可以确认的事就是—— 　　霍尘没有忘记他。 　　顾青时把人带到了卧室，原本是想要去次卧的，毕竟那才是他的地方。 　　但是拉到门口就拉不到了。 　　“我想上你的床。” 　　顾青时气得人都有些不稳当了。 　　他怎么说话的！ 　　“顾青时，我头好晕……”手腕被人轻轻一带。 　　霍尘就把下巴搁在了人肩头。 　　倒像是真的不适，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了。 　　顾青时几乎要冷声说他了。 　　但肩头的人只是低声道，“我看不太清……” 　　这句话宛若一根刺。 　　当年十七岁的霍尘无助地说，“我看不到你了。” 　　他的胳膊当时被扯脱臼了。 　　顾青时面色都有些泛白，只是皱眉道，“真看不清了？” 　　“去医院。” 　　霍尘闷声笑了几声，由于躯体贴着，顾青时甚至能感觉皮肤传来的麻意。 　　“原来你还会关心我啊。” 　　他的语调已经不在有少年之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低沉与冷淡。 　　颇有种自嘲之意。 　　顾青时感到肩头一轻，霍尘直起身子来了，对方在垂眸看他。 　　六年是很多的思念。 　　但一个人变得太快了，另外一个人却还是停留在没变化的情感中。 　　那么近，又那么远。 　　顾青时只是皱眉，“你——” 　　“我先走了。” 　　顾青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没来得及再问，霍尘只是道，“我明天再来找你。” 　　手干脆利落地松开了。 　　甚至因为体温过高，顾青时手心都被热红了。 　　青年只是转身走了。 　　顾青时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但他还是说，“去哪里？” 　　霍尘没有回答。 　　六年的错过产生的巨大的隔阂，此时此刻才轰然落在人的面前。 　　怎么走了？ 　　他发烧了。 　　顾青时思绪一团乱麻，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场面，霍尘不是个感情特别独立的孩子。 　　一天三次电话他次次都打。 　　只要在家里就会跟在人身后当小尾巴。 　　从来没有—— 　　顾青时几乎是看着人离开家门的，他罕见地有些茫然，不知道时间流淌了多久。 　　情感似乎像是一把锯刀，在磨人的心脏。 　　青年还是下楼了。 　　他像个操心孩子的家长一样，四处去找。 　　可现在天黑了。 　　顾青时只能去找996，但是叫了好久也没有回应，他站在路中间，生出了些无措的感觉。 　　去哪里了？ 　　还发烧了…… 　　他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又做不来四处叫喊的动作，只是很拘谨地问路边的人。 　　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很高，长得挺好的孩子？ 　　路人要么是说，“没见过。” 　　要么是说，“孩子？现在孩子长这么高？” 　　顾青时思绪断了片，他感觉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复杂的感情让他的额角发涨。 　　去哪里了？ 　　直到—— 　　“您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穿着衬衣的人。”顾青时比划了下，夜晚的冷风吹的人骨头发僵。 　　这个路人只是说，“额，什么颜色的衬衣？” 　　顾青时，“黑色。” 竒 書 蛧 ω Ｗ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Ｃ ǒ m 　　他有点庆幸，“您见到了他是吗？” 　　路人只是面色很古怪，朝着对面的人指了指身后的位置，提醒道，“是跟在你后面的那个么？” 　　顾青时神情微微一愣，感觉脊背生起一阵寒凉。 　　他回头看了过去。 　　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方才那个已经是顾青时最后找到的一个了，但此刻那个路人也匆匆朝反方向走了。 　　只剩两个人了。 　　顾青时抬眸去看人，霍尘是真的生得高，现在他甚至都需要仰头去看。 　　路灯的顶光是漫射的，平白无故让人视线有些模糊…… 　　霍尘站在背光处，脸都陷在黑暗里。 　　“滴答，滴答……” 　　血腥味传了过来。 　　顾青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地面已经积了一小团血渍，顺着视线往后看，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他跟了多久？ 　　“你手机呢？”顾青时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手指颤抖地去人的身上找手机，得去医院。 　　咬得这么重。 　　好在手机找到了，顾青时在半夜陪人去了急诊，没有vip，来来往往都是人。 　　霍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背上扎着针，另外一只手也被包扎了好几圈纱布。 　　他只是盯着顾青时。 　　古怪，又沉默。 　　身份证是人送来的，顾青时随便在霍尘手机上打的，好像是个助理。 　　他仿佛个外来人员，对于六年后的一切都有些生疏。 　　这里变化太大了。 　　甚至医院都变了。 　　霍尘一直都没有说话。 　　顾青时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了，抬眼看了过去，“为什么走？” 　　“你在怄什么气！” 　　但霍尘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他只是略微凑近，再凑近些…… 　　精神仿佛错乱一样。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69章 　　顾青时没多犹豫就带霍尘去了精神科，一路上人还算配合，并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事端。 　　医生只是看了一眼患者，随后就扶着下巴道，“他之前来过，轻微精神分裂，持续有几年了，我给他开过药。没吃吗？” 　　“是三氟丙嗪和三氟哌丁苯。他随身是不是没带药？”医生又试着问了下。 　　但患者只是朝着一个方向看，精神状态倒是看着还好，并没有先前那种剧烈的反应了。 　　医生若有所思，试着问，“他的幻想对象是你吗？” 　　对面的人长相看着年轻，但又直觉比患者要大一些，或许是神态与动作。 　　像是……什么家长一样。 　　但古怪的是，看着年龄也不是差很多的样子。 　　顾青时无法否认，只是说，“可能是。” 　　医生顿时就笑了，“那就是你，发病的情况下还不会自言自语，肯定有什么别的因素影响。” 　　他继续利落地开了药，随后扫了一眼二人，倒是也没去深问两人的关系，只是嘱咐道，“你最好不要长时间的和他待在一起，最好设定个具体时段，不然他分不清。” 　　“另外，这两种药呢，我要跟你说清楚。” 　　“三氟丙嗪和三氟哌丁苯倒是没有必要同时吃，你看看他的身体反应情况。” 　　诊室敲键盘的声音很是明显，生活气很重。 　　医生很负责地道，“这个药有副作用，他之前也没接着来复查，你回去仔细看一下，实在不行就吃一种。” 　　“三氟哌丁苯吃了可能会胃部不适，也可能失眠。” 　　“三氟丙嗪吃了可能低血压、困、头晕、视力也可能会模糊。” 　　顾青时微微蹙眉，视力模糊……他当时原来没装。 　　医生后续又交代了下，“他前段时间的阳性症状是有些多的，噢，就是幻听和幻想。这个后续要及时检查……我看他还有自残倾向，既然他的幻想对象是你，那最好及时干预一下。” 　　顾青时应了声好，随即拿着单子准备往外走。 　　但就在这时，后面的医生就突然说了句，“欸，我是不是……见过你？” 　　顾青时转身去看，浅褐色的瞳孔里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 　　“我认错了？”医生自言自语道，用手托了托自己的下巴。 　　“或许。”青年平和道。 　　但即便如此，医生还是觉得很怪异，他并不脸盲，一天问诊这么多人，能记住的也只是长相特别突出的。 　　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感…… 　　“噢，那好吧。冒犯了。”医生摆了摆手，不再询问这个问题。 　　但就在此刻。 　　对面的人只是问，“大夫不好意思问一下，我是外地的，老家那边有人听说湖心医院的理疗器械比较好，托我打听打听……但是我看地图上——” 　　医生摆摆手，一脸晦气，“湖心？那个私立的对吧，早关门了，没了没了。” 　　“我原先有同事在那边，有一说一确实东西好很多。” 　　顾青时面色不变，只是略带遗憾道，“这样啊，那多谢您了。” 　　医院居然没了。 　　门诊其实是白天才开，当时其实还是半夜，也就拖了几个小时才去挂的号。 　　顾青时可以明确的是，自己曾经的身份还没有恢复，996自从昨晚突然下线，现在还没有出来。 　　吊完水、打完退烧针、再从一楼取完药，基本都快到第二天中午了。 　　顾青时带着人去买早餐，不能空腹吃药。 　　医院附近有一条街，基本上都是卖的病号餐，多是小米粥和蔬菜包子，没什么油腻荤腥的。 　　“买小米粥啊，这刚熬出来的，飘着一层米油呢！两块钱一碗。”店主很是熟络地说。 　　门面里还有热气腾腾的雾气，看着是蒸的包子，熏得整个小店都暖洋洋的。 　　顾青时决定就买这个，但是刚说完要什么，才发现自己没有手机。 　　又忘了。 　　996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手机？”他转身看了下霍尘，低声询问。 　　青年很顺从地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到了人掌心，动作不是很顺畅。 　　有点躯体化。 　　顾青时注意到了，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付款码去给人扫。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没那个机器。您来扫吧！” 　　店家拿出来一个小胸牌，很热情地举了过来，上面正反两面都是支付软件的收款码。 　　顾青时蹙了下眉，他不知道霍尘的支付密码。 　　“你的生日。”身后的人低声说，摩挲了下人的手指。 　　算是今天的第一句话。 　　店家看到还略微惊奇了下，这个原来不是傻子。 　　顾青时略微愣了下，随即输了一段数字，把钱付了。 　　然后带人找了个小桌子坐下，老板很快就把东西端上来了，小米粥热气腾腾，香味扑面而来。 　　好久没有吃过这种饭了…… 　　“吃吧。”顾青时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对方只是看着他。 　　“耳朵里还有别的声音吗？” 　　霍尘的视线粘腻又专注，黑色漩涡里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只是乖顺地说，“现在没有了。” 　　“没有就吃饭。” 　　对方似乎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啧，快点。”顾青时又重复了一句。 　　“烫……” 　　顾青时只好起身去给他找了个空碗，倒出来一半，方便晾凉。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顾青时从来不记自己的生日，因为也不太重要。 　　上个世界是本来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 　　这个世界是系统随便给的身份。 　　都是假的。 　　但霍尘倒是记得很清楚，他似乎是年年会来给他过生日的，只不过顾青时一直没放在心上。 　　小学那会确实挺可爱的。 　　会拉琴给他听。 　　0422 　　顾青时觉得这个密码不是很难的样子，回去得让他改了…… 　　思绪堪堪拉回。 　　他伸手拭了下碗壁的温度，平和道，“好了，不烫了，快点喝。” 　　霍尘眼眸微垂，看着那两个碗，只是想着，他果然还是只把他当孩子。 　　“快点。” 　　又催促了下。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 　　顾青时看着人把药吃了。 　　顺便看了看咬伤的右手，包扎得其实挺好的，没有再渗血。 　　“我——”霍尘想要说什么。 　　“先闭嘴。” 　　顾青时带人打了个出租，一路上都在看人的手机，时不时会问几句话。 　　霍尘想拉手，但每次都被用力地打开。 　　“现在住哪里？” 　　霍尘说了个位置，眼眸黑沉沉的，盯着自己手背被打出来的红印，青筋凸了凸。 　　“和同学有联系么？” 　　“以前有。” 　　顾青时皱眉，只是道，“现在也要有。” 　　霍尘并不说话。 　　暂时没看出来个什么名堂，手机里大多都是些办公的东西，顾青时刚想递过去，但指腹蹭过屏幕，一不小心点开了录音。 　　一连串误触…… 　　开启了播放。 　　——做什么？呼吸那么急促？ 　　——不要憋气。 　　——怎么不说话？ 　　那是顾青时十多年前的声音，甚至有点轻微的电流声，录制设备有些老旧。 　　——没有……你还没睡…… 　　瑟缩、紧张、又稚嫩的嗓音。 　　霍尘一把把手机拿了过来，关掉了。 　　面色仍旧很平稳。 　　顾青时没说什么，只是对前面司机说了个位置。 　　湖心医院的旧址。 　　这里现在居然是一片空地。 　　顾青时有些意外，拆得倒是很快，但是建新的却这么慢。 　　不像是有城市规划的样子。 　　“为什么要关注这个？”霍尘低声询问，跟在人后面。 　　顾青时略微皱了下眉，转身去看人，“996没有给你说这件事？” 　　他现在已经默认霍尘知道996的存在了。 　　霍尘神色略微一变，但很快调整过来，只是说，“说什么？” 　　“当年我带你回来并不容易，阳光福利院和一个区医院有违法交易，档案我倒是全部提交了，不过我记得那个医院和另外一个医院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所有高级的检查项目都是移交到那里的。” 　　顾青时对当年霍尘的事记得很清楚，直至现在留有印象，“就叫湖心医院。” 　　“这种事情我认为官方机构会管，但没想到九年后那个医院出现了，甚至是在Z市新建没多久。但现在，居然又被拆了。” 　　顾青时有种敏锐的直觉。 　　总觉得不能错过这里。 　　霍尘的早年的人生过于草率，书里的设定总是寥寥几笔，和真实世界的发展完全不同。 　　他只是想知道，什么情况下，港城首富的独子会那么轻易地被丢到内陆的一个郊区福利院。 　　然后不管不顾了九年。 　　是真的是找不到吗？ 　　霍尘微微皱眉，低声道，“湖心医院是霍家控股的。” 　　顾青时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个，只是顺着人的话头问，“具体是谁？” 　　“我名义上的姑姑。” 　　“霍盛丽。” 　　* 　　996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它被主系统修理了一顿。 　　是字面意义上的修理。 　　身体都酸酸的，据说是把数据启动顺序改了改，防止冒烟。 　　可996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选的结局线不好吗？】 　　【你要不别选了。】主系统只是建议。 　　996还是很喜欢自己挑选的线，主角不换，前期剧情就都还奏效，它改个结局不就成了。 　　大差不差多好啊。 　　主系统没品。 　　不过这个事暂时被搁置了，因为256世界的各项任务指标都没有达满。 　　主角当年走得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导致一些事留下了一堆bug。 　　现在还得修修。 　　996刚回到顾青时身边，就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宿主，我回来啦。】 　　顾青时坐在一个会所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在看手里的资料，霍尘站在他旁边，对面是一个同龄的男生。 　　【回来就好，把我的身份情况说一下。】 　　“湖心医院被拆在上面不是个小的新闻，理由也不是城市规划。”对面的男生这么说道，他身形略微消瘦，但鼻梁上又夹着一副眼镜，像个常年泡图书馆的。 　　陈书看了一眼霍尘，又扫了一眼那个陌生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么？ 　　顾青时翻了两页，996在脑海里还在播报。 　　【前期‘顾青时’角色在路人、其他角色心中已被清除，为保证256世界前后连贯，会在一个月内渐渐恢复，随身财富也会逐步插入256世界。】 　　“所以其实是——”顾青时把手里的复印件递了过去。 　　这里的东西很明显是卷宗。 　　应当不是很合法。 　　陈书：“是违法的造血厂，以及……怎么说，电影里的那种新鲜器官输送地。” 　　顾青时微微皱眉，“那影响不应该——” 　　“跑得太快，也就没有证据嘛。”青年甚至笑了下，有几分调侃的语气。 　　“霍家一向是这样。”陈书很冷淡地说道。 　　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对，又补了句，“哦，霍尘除外。” 　　顾青时知道陈书是书里的助力之一，他父亲好像是z市的公安局局长。 　　怎么卷宗也可以随意复印。 　　或许不太合规。 　　“你以后还是别这样做，霍尘他叫你的时候我不知道……” 　　陈书权当没听到，只是定定地看着人，“你长得这么年轻，怎么说起话来一股家长的味道？” 　　顾青时对此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平和反驳道，“我年纪很大。” 　　他的相貌确实没有什么变化。 　　但年龄却并不如此，这个世界里他虽然消失了六年，但按道理应该也得加上去。 　　这样才符合正常规律。 　　顾青时算了算，于是同对面的孩子说，“你可以叫我叔叔。” 　　陈书：“……” 　　开玩笑呢。 　　年龄之论很快就跳过去了。 　　顾青时并没有带人回江湾林那里，毕竟的确造成了一定的阴影，他不确定会不会再给人带来刺激。 　　“林园府。” 　　前面的司机很和气地说好，顾青时突然想起了小李，手指在膝上敲了敲。 　　路程不算太慢，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是顾青时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另外一个家，且没有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不过以前不在这里常过夜就是了。 　　走到走廊的时候，顾青时看向了侧对面的那个房子，问了句，“705有人吗？” 　　他回来的太匆忙，再加上霍尘实在出了太多问题。 　　差点忘了傅敛。 　　或者说已经忘了有两天了。 　　霍尘面色略微不郁，只是道，“不知道。” 　　“你先进去。”他穿得好薄。 　　顾青时其实是打算去看看的，陈霖……见他的最后一面似乎是在医院，不知道后来怎么样。 　　兴许是停留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旁边的人呼吸都有点变重，以为对方是在怀念什么人。 　　索性打开门，直接抬手拦腰把人抱进去了，脚尖都离了地。 　　顾青时上去就扇了一巴掌。 　　“不长记性是不是？” 第70章 　　霍尘被扇了也不恼，只是觉得脸颊麻麻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挠了过去。 　　顾青时蹙了下眉，扇完就往屋内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面色平静。 　　这边房子是个平层，有一扇落地窗，看着倒是亮堂些。 　　“后来是一直在这里住？”顾青时问了下。 　　霍尘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侧脸，舌尖顶了顶腮，安分了一会。 　　走过去说，“嗯，但前些年不在Z市。” 　　顾青时今天下午走了不少路，拉了把餐桌椅子坐下，闲适地交叠着双腿，仰头去问，“去的哪个国家读书？” 　　霍尘至上而下地去看人，眼眸微垂，扫过那个略开的领口，平和道： 　　“英国。” 　　青年微微蹙了下眉，纤长的手指敲了下桌面，接着问，“没有染上什么恶习吧？” 　　霍尘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两步，低声道，“你指哪种？” 　　顾青时动作一顿，直接抬脚轻踹了一下，淡声道，“退回去。” 　　人宛若个雕像，不动。 　　“要我说第二遍？” 　　霍尘膝盖上其实没什么痕迹，因为进门顾青时就换了拖鞋，力道也不是很重。 　　就是警告。 　　他喉结滚动了下，但还是走到了原来的位置。 　　顾青时脸色这才好了些，接着说，“恶习就是抽烟酗酒，约炮、开淫|趴、不洁身自好，国外对药品的管控很低，有没有碰？” 　　他神情很淡漠，但问得又很直白，但不可能是不在意。 　　霍尘只是垂眸看着人，“没有。” 　　顾青时松了口气，肩背略微松弛了下，这是细微的小动作。 　　“行了，去睡会吧。给我手机。” 　　霍尘上前几步给人拿过来，垂眸看着人，距离又拉近了些。 　　“去睡觉，晚上七点我叫你，过会吃晚饭。”这人头也不抬，只是吩咐道。 　　霍尘不想去。 　　“快点。”顾青时催促道。 　　人还是无动于衷。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直到青年说了句，“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我不走，去吧，你可以验证一下。” 　　顾青时抬眸看人，霍尘是真的长大了很多，睫毛根根分明，下面是宛若深潭一般的眼睛。 　　“就一个小时。” 　　“看看我会不会消失？” 　　语调很轻快，说话的人似乎把这当成个小游戏，甚至眼神都温和了些。 　　但把霍尘哄走了之后，顾青时笑意就散了，脸上恢复了那种疏离与淡漠。 　　他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小时候安全感就差，大了又这样…… 　　终归是他没养好。 　　顾青时在网页上搜索了几个问题—— 　　【恋父情节如何纠正？】996伸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手机咣当掉地上。 　　顾青时闭了闭眼，呼吸有些不顺畅，心悸都被吓出来了。 　　【宿主宿主，你让我帮你检索啊，我比它们快！】996扭了扭身子，毛遂自荐。 　　顾青时尾指略微颤了下，冷声道，“不用。” 　　他弯腰把手机捡回来，又换了个页面，点了晚饭就放回去了。 　　顾青时出了屋门，走廊没什么人，有些空荡荡的，他看着705的门牌好一会。 　　最终前去敲了敲门。 　　“咚咚咚——”叩门声很沉闷。 　　里面没有脚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门上的灰尘簌簌地掉，顾青时的指关节蹭上了点。 　　996飘过来蹭了蹭，把灰沾走了，黏哒哒的。 　　顾青时：“……” 　　这里没人，陈霖估计不在。 　　顾青时只好又回了家，顺带把996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 　　【咕噜咕噜……】 　　大约洗干净了，他就把人放回一个毛巾上了，【自己擦擦。】 　　996在毛巾里拱来拱去的，像个毛毛虫。 　　六点五十八—— 　　霍尘根本就没有睡，他坐在床边，看着墙上的一个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往前走。 　　窗帘被外面的风吹了一个起伏不平的包，时不时发出摩擦的声音。 　　验证一下。 　　验证一下…… 　　咔哒，时针往前进了一格，到了整点。 　　霍尘冷脸看着门口，静静地等着。 　　没有人来。 　　每一秒像是被拉的很长，一点点将人拉到绝望中。 　　直到—— 　　“起了没？”顾青时敲了下门。 　　霍尘在心里阴暗地记下一笔，他慢了至少有三十秒，瞳孔微微转了一下，像是终于活了。 　　顾青时没什么耐心，见里面没有动静直接推开了门，顺便打开了灯。 　　发现人没关窗户说了两句，抬手过去关上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这像是一场考试，结束了，来收卷了。 　　顾青时弯腰把他的手拿起来看了看，当时咬得太重，还缝了一下针。 　　996将节点定在这里，那活在当下里的人就都是肉体凡胎。 　　磕了碰了，都需要时间恢复。 　　“七点零二十七分。” 　　顾青时一开始还愣了下，抬眼去看床上的人，眼尾泛红，眼白有丝丝血丝。 　　他就没睡。 　　估计盯着钟表看了一个小时。 　　顾青时沉默半响，松开了人的手腕，不咸不淡地道，“那你报警吧。” 　　“……” 　　“吃饭不吃？” 　　青年停顿了一会，面色泛白，但莫名有些紧张，“吃。” 　　“那就起来。” 　　阴郁的气氛被打破的支离破碎，像是糖葫芦上面的糖衣，看着很扎嘴，但味道还是甜的。 　　并不可怕。 　　第二天—— 　　顾青时需要去看一下霍尘工作的事，于是也就跟着出门了。 　　705室和昨天一样，没有什么动静，但差异就在于门上新贴了几张催缴单。 　　顾青时走上前去看了下，手指抚平了那个翘边的地方，快速地扫了一眼。 　　水费，电费，还有物业费。 　　都没交。 　　三个月的……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霍尘把门关了，臂弯里挂着件衣服，走到人跟前，“我后来没有见过他。” 　　顾青时朝后伸了下手，把衣服拿了过来，穿到了身上。 　　“我知道了。” 　　顾青时迈步往电梯那里走，但是好一会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霍尘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越过长河在回溯—— 　　当年在小学走廊里也是这么个场景。 　　不过区别在于，当年霍尘是小跑着跟过去的。 　　现在是顾青时又走了回来，平和道，“你是小孩子吗？” 　　“我是。” 　　“……” 　　因为剧情节点处在还没有结婚的一环，再加上这几天也算是稳定了一些。 　　顾青时也逐步发现了霍尘身份的转变。 　　他确实很有钱，楼下停着一辆黑车，牌子暂且不去评估，就是这个车牌号。 　　这么招摇做什么？ 　　顾青时觉得不好，微微皱了下眉。 　　霍尘拉住人的手，凑近解释道，“不是我要求的。” 　　离得太近—— 　　“啪。” 　　手背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霍家的集团总部是在港城没错，但前些年一直是在南方有产业，最近这几年才到了Z市。 　　顾青时坐在车座后面看了下窗外，发现的确有些交通路线不一样了。 　　六年这么快—— 　　霍尘又伸着手去摸，不出意外又被打了下。 　　但是用的是受伤的手。 　　他发出点轻微的嘶声。 　　顾青时皱眉回头看了下，抬眸去看人，霍尘避开了眼神，面容沉静。 　　“……” 　　故意的是不是？ 　　疼是肯定疼的。 　　但霍尘之后再去拉，手背便不会再被打了。 　　公司很快就到了。 　　顾青时原先只去过金元和万众那样子的大楼，对于非娱乐公司的办公地还是不甚了解的。 　　但看着也还好，一路被引着到了私人通道。 　　最后坐电梯上了顶层。 　　“你姑姑上班吗？”顾青时进了办公室，有些略微的口渴，摸了下喉咙。 　　霍尘试图去给人倒水，但是被旁边的助理抢先一步，那人立马将水杯递到了顾青时跟前。 　　“您喝水。”职业着装的人很体贴地说道，全然没看到自家老板冷冰冰的眼神。 　　“于朔，你先出去。” 　　顾青时对此不解，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人走了才问，“你手这样，待会工作不需要人帮忙吗？” 　　霍尘冷静道，“不需要。” 　　顾青时没在问其他的事，只是重新把往杯子里倒了些水，递了过去。 　　“那顺便把药吃了。” 　　霍尘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但顾青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透明盒子，里面放着白色的药片，是一天的量。 　　“吃吧。” 　　霍尘看着那个杯子，皮肤下面的血管有些鼓涨，他用过的。 　　那不就是…… 　　“喝不喝？怎么这么磨蹭呢？” 　　霍尘听话地把药咽了进去，喝完了所有的水，抬眸去看着人。 　　顾青时当没看到那个目光，只是弯腰抽了张纸巾擦自己的手上的水渍，动作不紧不慢。 　　他想了想，似乎是思索事情的先后顺序。 　　“先把你姑姑叫来。” 　　顾青时环顾了一下这个办公室，低声道，“没小房间吗？我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霍尘，“我没有那种东西。” 　　“傅敛的就有啊……”顾青时略微困惑，他以为这个是通用的。 　　霍尘气笑了，“办公室是办公的地方，放张床在里面是做什么？” 　　“顾青时，你怎么知道的。” 　　他微微往前走了几步，隐隐有发疯之兆。 　　顾青时拧眉，按住人的肩头道，“我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过，小房间不就是休息的吗。” 　　霍尘冷脸，仍旧怄气道，“只有你会这么觉得。” 　　顾青时看了下人，心想果然喂了药好一点，情绪没想象中那么不稳定。 　　“那你这里没什么可以藏的地方？” 　　霍尘目光游移，微微往人那边撇了一眼，“有。” 　　“哪里？” 　　“办公桌下面。” 　　* 　　霍盛丽进来的时候高跟鞋哒哒作响，身着职业正装进来，红唇大波浪，看着很有气势。 　　“怎么了大侄子，今年的产业线我看没问题，之后随便从娱乐圈挑几个过来站站台就成了。” 　　语气很是亲和又自然，倒看不出来什么别的东西。 　　霍尘坐在办公室上，神色很是平和，只是问了句，“姑姑知道湖心医院吗？” 　　他向来不喜欢打太极。 　　霍盛丽神色微变，蹙眉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前些日子管的太松散，不是忘了这么一事么……我当年不是还在那医院里住过一段时日，拆了难免有些怀念。” 　　霍盛丽眼皮一抖，心说你确定是怀念而不是憎恨。 　　那破地方……简直就是个隐患。 　　“没事，处理好了，不会有问题。”女人只是摆摆手说，没放在心上。 　　霍尘脸色回归了平淡，他觉得古怪，他这个姑姑虽说不是很亲近，但回顾那几年。 　　倒是也没有和他添什么麻烦。 　　“你确定？”霍尘冷声问。 　　霍盛丽不答反问，“出岔子了？” 　　“有个姓陈的人失踪了，警方所能查到的行踪断在湖心医院，他曾带他的奶奶住在那里，你说Z市的人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来查。”霍尘神情很淡漠，只是客观地将现实同人剖析了一番。 　　至于人如何选择，全看对方。 　　霍盛丽不可思议道，“你觉得是我？” 　　对面的青年并不作答。 　　霍盛丽觉得莫名其妙，本来想一股脑说出来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似乎觉得有几分悲哀。 　　“算了，你自己查吧。” 　　“警方来找人的时候你知会我一声。”霍盛丽随口说了句，然后就踩着恨天高往门外走。 　　不过走到一半，她又转身回来。 　　“今年中秋得回老宅过，你记得把那老东西接回来……” 　　霍尘神色有轻微的不自在，眼眸微微垂着，食指有些不自在地痉挛。 　　大约过了一会。 　　顾青时从门外进来，手里有秘书给的一瓶果汁，约莫是喝了一半。 　　霍尘：“……” 　　他起身把那东西扔到了垃圾桶，“不健康。” 　　“无公害的，有绿色产品的标，你扔了做什么。”顾青时皱眉。 　　霍尘：“那也有添加剂。” 　　顾青时笑了，直接说，“是不是只有你打的果汁最健康？” 　　“……” 　　霍尘没说话。 　　顾青时略微无语，“你姑姑说了什么？” 　　给了个台阶。 　　“她并没有透露出太多信息，让我自己查。” 　　顾青时并不意外，只是他唯一担心的是，陈霖为什么会失踪？ 　　这其实是三十分钟之前得到的消息。 　　陈书接到了报案，说来人是万众娱乐的人，似乎是个小明星，但他搜了网站，发现粉丝就十万出头，估摸是个糊糊。 　　估计是失踪人的朋友。 　　“说是联系不上，看着比较担心，局里确实去查了，那人的直觉倒是对，的确凭空消失了。”陈书当时打了个电话过来。 　　顾青时当时其实还是有些疑惑，陈书毕竟也不大，这么传消息会不会违反规定。 　　“他是警察，入职了。” 　　“你怎么不几年之后再说？” 　　“你没问啊。”青年伸出手指去勾人的尾指。 　　“……” 　　顾青时觉得霍尘又烦起来了，不过他又想起来点事，但是没管那根手指。 　　只是问，“田村是被拆迁了吗？” 　　“是，那边被开发了。” 　　“那你奶奶的坟呢？” 　　霍尘动作一顿。 第71章 　　“迁走了。”霍尘神色很是平和，低声说道。 　　顾青时对此并不意外，只是随口说了句，“迁了就好，今年有空记得多去祭拜下。” 　　他抬眼看了下霍尘。 　　对方肩颈都是微微朝下斜着的，颇有一种顺从的样子，乍一看没什么攻击力。 　　霍尘：“嗯。” 　　“行，那你先工作，我走了。”顾青时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但是刚准备走，手腕就被扯住了。 　　他眉心一跳。 　　“去哪里？做什么？”青年钝钝地说。 　　顾青时平和道：“田村社区，龙丰街道旁边。” 　　“我跟你去。” 　　“不行。” 　　霍尘面色变得极差，抬手把人拉了过来，收了下圈着人腕骨的力道。 　　默不作声。 　　“你吃过药了。” 　　“我知道。” 　　“我一直在你身边并不利于你恢复。”语气甚至很耐心。 　　青年微微抬眼，黑沉又执拗，“你嫌弃我。” 　　顾青时神色冷淡，抬手直接扇了一下人，力道不轻不重，“你再给我扣帽子试试？” 　　霍尘眼睫微微垂着，皮下的血液有点回温，情绪一下子被拉回来了。 　　只是低声辩解道，“我没有。” 　　“没有就松手。” 　　似乎有些不甘，但又没有正当的理由。 　　霍尘盯着人松开了。 　　顾青时手腕被捏得有些酸，抬手揉了下，不咸不淡道，“上午九点半到十一点半，不要给我打电话。” 　　“中午可以过来找我，我就在田村社区那边。” 　　“不长的。” 　　霍尘脖子上的脉搏在一鼓一鼓地跳，精神在压抑着自己，他听到自己说，“好。” 　　又是一场考试。 　　顾青时原本都要出办公室门了，但想到什么，又绕了回来，“让你助理帮我买个手机。” 　　霍尘默不作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你工作不用的吗？” 　　“私人手机。” 　　顾青时还是蹙眉，“那有电话找你怎么办？” 　　回答他的只是一双沉甸甸的目光。 　　不怎么办，所以最好你就别离开我，霍尘只是这么想。 　　顾青时把手机带走了。 　　走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 　　霍尘心里有几分阴郁，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 　　其实关于“恋父情节”主要多发于传统模式的家庭中，也就是女孩会嫉妒母亲的身份，对父亲产生错位的情感。 　　这不适合当下的情况。 　　顾青时看了下弗洛伊德的著作，也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经验。 　　遂转而去看同性恋相关书籍…… 　　但完全看不下去。 　　同性恋不是疾病，这点他没有什么异议。 　　问题是……为什么会和…… 　　顾青时心烦意乱，觉得还是需要纠正他，无论如何不能走上歪路。 　　修长的指节轻微地摩挲着，关节处被蹭红了都无所知。 　　“到了，先生。”前面的司机温和提醒道。 　　顾青时下了车，礼貌道了谢，这是霍尘配的车，方便归方便，但给他一种公权私用的感觉。 　　不太合适。 　　“您先走吧，待会我有其他的安排。” 　　司机有些犹豫，“可是……” 　　“我会跟他打电话。” 　　对方这才妥协了，驱车驶离了这个地方。 　　顾青时看了下周遭的环境，这里并不是原来田村的所在地，而是城市的另外一个方向。 　　虽说不是什么郊区，但也到不了四环。 　　基本上被开发的乡村、城中村，安置地都是集合式的小区，名称也多按照原来的村落命名，后面加以“社区”。 　　算是城镇化的一种方式。 　　顾青时看了下这附近的环境，各种商铺、门面林立，倒是也的确热闹些。 　　只不过……当年张家那个新盖的楼房恐怕有些亏。 　　刚建成没几年就被拆了。 　　【是13号楼三单元，6楼东户。】996飘在半空中，嘴里塞着一根棒棒糖，很认真地说道。 　　顾青时给它买的，但说实话它也吃不了，就纯增加功耗，现在身体已经逐步发烫。 　　【你要不就别吃了。】 　　主要是有点烫手。 　　996豆豆眼一眨一眨的，含糊道，【没事没事，别人不会看到我的棒棒糖的。】 　　【不是这个意思。】 　　996又理解了一下，【噢，主系统给我修过一次，放心这次不会冒烟的。】 　　顾青时微微一愣。 　　怎么还冒过烟…… 　　但思考这个也没用，顾青时拿了一会996嫌累，让它自己飘了。 　　面前是一扇普通的小区门，门上还贴着去年的对联，还有一个倒了的“福”字。 　　青年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女声来，“谁啊！” 　　似乎是在看猫眼。 　　顾青时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让自己全身露了出来，随后说了自己的名字。 　　996把这段剧情的恢复程序拉快了点。 　　对方应该是能想起来自己的。 　　门开了。 　　女人名叫林思榆，六年前顾青时去田村找过她，当时是为了知晓霍尘的少年的经历。 　　也算有些缘分。 　　但顾青时并不确定对方是否记得自己，在他的时间流速看来，只过了一年。 　　可是256世界，已经过了六年。 　　即使情节在恢复，也不能完全保证对方还记得自己。 　　“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顾青时蹙了蹙眉，心想不是这样的，于是解释道，“现在已经不——” 　　“我知道你，你来找我有事吗？我待会要去接孩子放学，可能没什么时间。”林思榆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头发用鲨鱼夹束着，显得慵懒又随性。 　　面容饱满而又光泽，比之于六年前更有血色和健康了。 　　顾青时很礼貌道，“那我改天再——” 　　“你和我一起去吧。”女人直接敲定注意，似乎方才警戒看猫眼的人不是她一样，简单收拾好挎包就出了门。 　　顾青时跟在人身后，从对方简单的交谈中才知道，政策体贴最近几年家庭人员有丧生的情况，所以分楼房是按照占地面积来算的。 　　好在张家面积不算小，她们母女直接分了两套一百二十平的。 　　也算不亏。 　　“后来我为了养闺女，一边做直播，一边在家里带孩子，看情况好些了，我就去考了个成人本科，之后学习做电商，现在也算过了好起来了。”林思榆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 　　顾青时依然是个良好的聆听者。 　　“说明您本来就有这样的能力。” 　　林思榆将车子听到了一家奶茶店的门口，把钥匙一拔，车子也熄火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我和你素不相识，但我却莫名其妙和你说那么多。” 　　当时自己像个疯婆子一样在家带没一岁的小孩，还要提防有人半夜来讨债，精神压力简直要把她压垮。 　　一个陌生人来找她。 　　她居然说了那么多。 　　现在想想，似乎也是从那年之后才慢慢变好的…… 　　“您放心，我从未往外乱说过。” 　　林思榆摆摆手道，“没怀疑过这个，毕竟你的事也挺离奇，我也不算光输出。” 　　“……” 　　二人来了奶茶店，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林思榆抱歉道，“我经济能力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地方来说话，不好意思。” 　　但顾青时并没有丝毫不适，只是道，“我现在并没有工作。” 　　“失业了？” 　　“算是。” 　　“啊，那确实不行……回头找一份吧。” 　　顾青时想了想，应了好。 　　“你那个孩子……最后抢回来了吗？”林思榆吸了口奶茶，还是没忍住问道。 　　过去的记忆灰败而又支离破碎。 　　但那毕竟是过去走过来的路，她还是可以直面面对的。 　　顾青时沉默片刻，“我把还给他父母了。” 　　“你没抢？” 　　“没有。” 　　对面的人神色很是同情。 　　这种场面实在诡异，像是两个成熟的家长，一见面只能聊孩子。 　　“你找我做什么？当年的事我已经不能再说出些有用的东西了，毕竟我是后嫁过来的，多是从那个死了的前夫那边听到的。” 　　漫长的对话终于切到正题。 　　顾青时温和道，“那也很有用。六年前我记得您说老太太是在居委会登记的“霍尘”这个名字。” 　　“当时我时间太赶，没有时间去接着查，导致再回Z市已经是六年后了，没想到田村已经被开发了，居委会恐怕也有换人的情况。” 　　“我没有认识的人，于是只能来找您。”顾青时言辞非常恳切。 　　但林思榆只是定定道，“霍尘……也就是你那孩子，不已经不是你儿子了，还管他做什么？” 　　“他不已经认祖归宗了？” 　　顾青时微微一愣，这在林思榆眼里又是一个悲情画面，已经不是父亲了，人家都飞黄腾达了，你还停留在原地。 　　“是。”顾青时不能否认。 　　林思榆皱眉道，“我婆婆当年那一辈的人肯定是死了，眼下村长那里都第三代了，不一定能记得当时的事了。” 　　“还有就是你一直找以前的事是做什么？怀疑有人把那孩子故意扔到这了？” 　　“要我说你就是瞎揽活，要是当年是他亲生父母给扔了的，你现在查出来，那不纯里外不是人？” 　　女人很是理智地分析，“那小孩认祖归宗的家庭肯定不错吧？都快十八了才认回去，以前没找到姑且不论，可能是线索不够。但找到了，如果真是大门大户，那不会查查以前的，起诉起诉，把拐卖的什么人绳之以法？” 　　“要是什么都没做，那就是没有这个想法。” 　　顾青时无法反驳，他只是说，“我知道，但我还是……” 　　林思榆撑着下巴去看对面的男人，心里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三十多岁了，不结婚，不开展新的恋情。 　　全心全意想要查当年的真相。 　　甚至那孩子已经不是他的了。 　　“我替你联系一下，我婆婆当时在村里非议很多，她死了很多年我在街上也能听到村里人说她的闲话，他们应该会记得。”林思榆还是这么说。 　　同样是吃力不讨好。 　　顾青时对此很是感谢，但刚想说什么，对面的人道，“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系？” 　　青年略微迟疑，但还是说，“好。” 　　这是霍尘的手机…… 　　今天回去就得买个新的了。 　　顾青时觉得果然不是很方便。 　　大约到了十一点。 　　林思榆道，“那我去接孩子了，回见啊。” 　　女人朝人温和一笑，顺道去了奶茶吧台那里又点了被杯果茶，准备给孩子带过去。 　　顾青时走了过去，看了下上面的品类。 　　“你也要点？我给孩子买的啊。”林思榆笑了笑。 　　“孩子都喜欢喝什么？” 　　林思榆随口一答，“能爱喝什么啊，甜的，凉的，名字花里胡哨的新品。” 　　顾青时微微颔首。 　　* 　　霍尘眉心一直在跳，他就出去了一上午，就给他加了个女人。 　　才两个小时。 　　他怎么不知道他的社交能力这么强？ 　　低调的黑车驶入热闹的巷子里，穿着正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他个子很高，眉眼有几分不郁，仿佛是在找什么人。 　　中午的奶茶店都是学生，里面拥挤又嘈杂，店员一直在报号。 　　生活气息像是一种看不见的物质，弥漫开来了。 　　霍尘进去视线环视一圈，难得有点闷气，出来就待这种地方。 　　人挤人，干净不干净还说不准。 　　视线锁定到一处。 　　那是个小桌子，靠窗，由于阳光洒在那里，正午会有些热，所以没人去那里拼桌。 　　顾青时坐在那里，倚靠在椅背上，交叠着双腿，低头看手里的手机。 　　宛若一幅画。 　　游离在世界之外。 　　霍尘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人面前，顾青时感到一道阴影打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仰头去看人。 　　“来了？” 　　霍尘闷声道，“为什么在我手机上加女的微信？” 　　“你到底见谁——” 　　顾青时只是打断道，“果葡芝士……啊香香？” 　　青年似乎又想不起来了，倾身把桌子上的饮品又拿过来看了看，噢了一声。 　　又仰头去看人，“给，是果葡椰果芝士香香。” 　　霍尘：“……” 　　“你用这个哄我？”霍尘低声道，语调后面有些微扬。 　　顾青时抬眸看人：“嗯，所以喝不喝？” 　　来人沉默半响，硬生生道，“喝。” 第72章 　　虽说是妥协了一会，但是霍尘还是忍受不了有人在看顾青时，他最后还是把人带回了车上。 　　只不过又挨了一巴掌。 　　理由是他上车的时候抱住他的腰了。 　　这也能被打。 　　反正横竖都是要被打，下次倒不如做得更过分些。 　　霍尘掌心捏着那杯廉价的奶茶，冰水渗得他指腹变凉，手背略微变红。 　　“不要玩。要喝就喝。”旁边传来略微不满的声线。 　　又教训他。 　　霍尘看了杯壁的标价，发现只有九块九，顾青时就这么敷衍地来哄他。 　　他就值这个价。 　　真贱啊自己。 　　下巴有冰凉的触感传来，霍尘脸被扳了回去，眼眸像是黑曜石一样。 　　顺从地看着顾青时。 　　“打你生气了？”这人问了句。 　　霍尘的脸微微被人扳到了侧面，耳边有心上人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没用多大劲。很疼吗？” 　　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霍尘满不在乎地想。 　　但他没摸。 　　顾青时只是又把他的脸扳回来了，眉毛轻轻蹙着，“怎么不说话？我不是和你说了那个人是张正的前妻吗？我来问事情的。” 　　霍尘垂着眼眸看人，心想你这不是会凑近来哄我么。 　　他情不自禁地往那边靠近了些。 　　发丝缠在了一起。 　　呼吸略微放慢了…… 　　顾青时一把又将霍尘的脸扳了回去，这次居然有点不顺畅，但是他没怎么在意，只是看了下。 　　其实打顺手了。 　　很难改回来。 　　“不疼的。”他最后只是这么说。 　　颇有点尴尬。 　　霍尘垂眸去看人，“我疼。” 　　“……” 　　顾青时当没听到，只是让前面司机开车，说了个目的地。 　　“我说我疼。”耳边还有悠悠的声音，像是什么蛇的信子一样，时不时在你耳蜗上舔一下。 　　不依不饶的。 　　顾青时一路上被烦得要死，最后只能说，“到底要怎样？” 　　视线交错—— 　　霍尘凑得很近，低头看着人，嘴里似乎说了几个字，很含糊的样子。 　　顾青时没听清，刚想问一下。 　　冰凉的唇瓣就贴了过来，带着甜腻的葡萄香味，舌尖快速地戳弄了下。 　　他说的是： 　　亲一口就好了。 　　“啪！” 　　声音极其大，打得相当用力，以至于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车子都歪了下。 　　顾青时越想越气不过，抬脚又踹了一下。 　　后座发出闷的咚声。 　　司机心率直速上升，吞了好几口口水，心说要不升起来隔板吧。 　　但是…… 　　他又忍不住往后视镜那里撇了一眼。 　　老板右半张脸被打得微肿，但笑得很痞气，膝盖上搁着另外的人的腿。 　　因为那人的脚踝被攥住了。 　　正装被弄得歪歪扭扭，西装扣子也散了几颗，霍尘舌尖抵了抵腮，顿觉有点痛。 　　但…… 　　真值。 　　下次还要。 　　车子原本是开到了公司的，但是顾青时没能成功把霍尘赶走，扇也没扇动。 　　“上午已经离开了两个小时了，中间我才和你待多久，我不可能走。你想都别想。”霍尘垂着头，膝上有明显的灰尘，发丝有些微乱。 　　但掌心还攥着人的手腕，直接抵着顺开人的指缝了，贴着软肉彼此感受温度。 　　像是在打破什么冷硬的壳一样。 　　顾青时扇得也累，面色被气得一片冷白，胸膛也像是没顺过来气。 　　只是抿出来几个字，“随便。” 　　生气了。 　　霍尘闻言眼尾有些下垂，泄出来一点落寞的情绪。 　　“就因为我亲了你？”语调是下降的调。 　　司机吓得战战兢兢，立马找了个借口下车了，他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顾青时闭了闭眼，刚回头想要说他—— 　　就见青年眼尾泛红，垂头看着膝上彼此交握的两只手，眼泪啪嗒掉下来一滴。 　　手指渐渐抽离开来。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原来这么讨厌我……” 　　霍尘起身准备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手腕如愿以偿地被拉住了，车内传来很冷的语气。 　　“回来。” 　　霍尘眼眸微垂，脉搏在有力地跳着，他的睫毛扑簌地抖了几下，像是在展露主人的得意。 　　“听不到话吗？”顾青时烦得受不了。 　　青年又坐回了椅子上，十分自如地把那个手腕牵在了手里，低头又撑开了手指。 　　十指扣住了。 　　但眼睛还是潮湿一片。 　　像模像样的。 　　顾青时抽也抽不出来，最后只能放弃，冷声教训道，“你多大了？说哭就哭？” 　　“让别人看到像什么话！” 　　霍尘视线沉甸甸的，只是摩挲着人的手，并不反驳。 　　只是在回味刚才的吻。 　　葡萄味的。 　　没必要逞口舌之快。 　　不划算。 　　顾青时见不得他哭，小时候跟个水龙头一样，大了好不容易不哭了。 　　现在六年过去，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去下墓地吧，祭拜下你奶奶。” 　　* 　　当年离开的时候其实就没有来得及在重阳的时候去祭拜，顾青时心里是觉得过意不去的。 　　毕竟没有老人家带霍尘的五年，后面可能一切都不会发生。 　　霍尘最后去开了车，顾青时最后坐到了副驾驶，不然他能站在车门外一直看着他。 　　他丢不起这个人。 　　Z市东侧郊区，那里是一大片风景区，墓碑错落在山坡之上，显得幽静而又深远。 　　但与此相对的是，价格尤其昂贵。 　　可以称得上寸土寸金了。 　　青山墓园服务大厅—— 　　顾青时刚跟着人进去，就发现有个服务人员迎了上来，引着他们去了……VIP区。 　　墓园也有这种东西。 　　倒是很前沿。 　　“是办理先前的业务，还是——” 　　霍尘只是道，“只是来祭拜。” 　　服务员顿时了然，温和解释道，“现在是正午，日头比较高，可能出去会热，您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然后我们这里提供堂食，前面的走廊右拐就是餐厅，您还可以选择外卖。” 　　“贡品就在B区附近，您可以直接选购，到时候会有专人为您带上去。” 　　“好谢谢。” 　　服务员这才离开了原地，将手中的茶点放在了桌上。 　　顾青时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在十多年前，自己是带着霍尘一步一步往地里走的，当时风也很大，鞋子还沾了泥。 　　一晃……这么年了。 　　“为什么去找张正的家属？”霍尘给人倒水，倾身递过去的时候，膝盖碰了下对方。 　　顾青时没察觉这个，只是说，“我不渴。” 　　“噢。” 　　放下了。 　　顾青时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就说了之前的事，但是霍尘只是沉默地听着，最后冷不丁地问，“几年前去的？” 　　“……六年前。” 　　霍尘只是看着他。 　　“为什么当时不要——” 　　顾青时移开了目光，有些不自在，打断道，“去给我拿瓶水。” 　　“……” 　　桌子上放着一个杯子， 　　霍尘神色不明，只是盯着人看，还是道，“好，我去给你拿。” 　　他起身走了。 　　顾青时心烦意乱的，他还是无法彻底去面对当年的事，无论是因为什么苦衷和理由。 　　他就是抛弃了霍尘。 　　思绪像是陈年乱麻，但就在这时，另外一位服务员走了过来，似乎和刚才不是一个人。 　　对方弯腰询问，“您和那位先生是一起的吧？” 　　顾青时回答了是。 　　服务员很体贴地说道，“霍先生三年前购置的双人墓地还在空闲着，目前青山这边也有相关的福利活动，可以免费为客户扩大墓地空间和……” 　　顾青时只是打断道，“双人墓地？” 　　服务员愣了一下，“对啊，您难道不是霍先生的……” 　　顾青时心口又被扯了一下，“我是他——” 　　似乎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身份。 　　一点伦理上的关系都没有了。 　　他甚至没有资格去教育他。 　　“没事，您先走吧，我们不是来办理这个业务的。”顾青时最后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坐在休息区愣神了很久。 　　墓地都买好了。 　　996来让他回来不是什么随便的举动。 　　真的自杀了…… 　　他不疼么。 　　霍尘给人带了果汁，特地买了当时在办公室里顾青时喝的那个牌子，有种隐隐的比较之意。 　　站在人背后，垂眸用瓶子抵了下人的脸。 　　视线越过那个规整的领子，很不道德地往里撇。 　　“回来了？” 　　霍尘轻声嗯了下。 　　顾青时起身拿过果汁，直接道，“走吧，先去祭拜。” 　　变故出现在下午临走的时候。 　　霍尘接到了电话，是公安局的，没有任何意外。 　　警方在调查一起失踪案件，最后线索是霍家控股的湖心医院，尽管已经提前拆除，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很为古怪。 　　“好，我们会配合调查。”霍尘神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陈霖失踪了，那陈霖有亲人么？”语气很平静。 　　顾青时不假思索道，“当时肯定有，他奶奶在湖心医院接受过治疗。”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霍尘就没有再问了。 　　空气陷入了一丝微妙的安静。 　　霍尘往前走了几步，眼眸微垂，“警方同我说，他奶奶确实在那里治疗过，但那是六年前，这次他失踪是因为他自己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六年前湖心医院的事？” 　　顾青时并不言语。 　　“你去看过我对不对？”霍尘声音有点哑，牵着人的手指，眼尾略红。 　　顾青时视线有些闪躲，往后退了一步。 　　但人又更进一步，“你当时根本不舍得是不是？” 　　“你有苦衷。” 　　“你不愿意不要我的。” 　　“对不对？” 　　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顾青时背后都贴着墙了，身形很是狼狈。 　　他恍惚地想…… 　　中午是不是没喂药。 　　“你喜欢我的。”青年直勾勾道。 　　顾青时眉心微跳，耐心道，“不是那种喜欢。” 　　“有什么区别吗？”霍尘抓住人的手腕，低声反驳道。 　　“喜欢就是喜欢。” 　　霍尘低声道，“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们合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我把你当孩子！” 　　“我不是你生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好，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养的你！”顾青时气得话都捋不顺了。 　　霍尘又搬出来歪理了，把人扣在怀里，反而很平静，低声喃喃道，“对啊，你养的我，我就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们就应该在一起。” 　　肩胛骨被勒得很紧，以至于到了有点疼得地步。 　　顾青时感觉自己的耳廓湿湿的，霍尘偷偷咬了一口。 　　等到晚上回到家的时候—— 　　霍尘脸上微肿，腿有些略微的瘸，嘴唇也破了。 　　手里提着诊所开的药。 　　顾青时一言不发地把人扔到了客厅，顺带把街上买的饭放到了茶几上，起身就准备走。 　　“我不吃。” 　　顾青时闭了闭眼，冷声道，“你爱吃不吃！” 　　霍尘坐在沙发上，低声说，“我右手还疼着……” 　　“白天开车握方向盘的时候不疼，现在疼了是吧？”顾青时回头冷淡地说。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伤口早好得差不多了。 　　霍尘见没骗到，眼眸微垂，也不觉得丢人，只是在人离开之前道，“我看到你在我手机上的搜索记录了。” 　　顾青时脚步一顿。 　　“你治不好我的。” 　　“不过可以试着把我送进戒同所。” 　　顾青时心一窒，“我怎么会那么做？” 　　霍尘头也不抬道，“我知道你为难。” 　　“你养我养了九年，养条狗也算有感情了，现在看我这副样子觉得不好走开，本来也是那个东西把你带回来的。” 　　“我原本是找不到你的。” 　　像是轻轻地把伤口给撕开了，以不在意的方式说出来，维持那点碎掉的自尊。 　　霍尘坐在原地，语调生硬又冷漠，“对了，今天那个服务员跟你说了双人墓的事……我知道，不过你后来没提这件事。” 　　“被我恶心到了吧。” 　　顾青时不想再听了，他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我小时候就自杀过，死亡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青年自言自语道。 　　霍尘思绪有些混乱，“当时有很多人来领养我，他们把我当工具，我受不了，我想去看奶奶，可是她死了，我就想，我死了就好了，我们就能见到了。” 　　“后来确实遂我愿了，我每次自杀都会回到快要被送到福利院的那段日子。” 　　“但回去也没有用，她还是会以各种方式被人打死在路边。” 　　顾青时并不知道这些事，心口微震。 　　“我死了很多次，又活了很多次。” 　　“我不是故意以死来道德绑架你的，我只是想像小时候那样，回去看看你。” 　　顾青时手刚想碰人的脸，霍尘躲开了。 　　“你别同情我。我喜欢你，你做出这种怜爱我的行为，我会高兴的像条狗一样，恨不得舔你的手指。” 　　语言尖锐而直白。 　　“你要么别管我，离开这里。” 　　“要么就接受我是个神经病的准备。” 　　顾青时哑口无言，一时半会都难以回神，怎么就成这样了…… 　　“你、你只是年少的时候离开了我，觉得难以接受，把亲情和……和爱情混淆了。” 　　霍尘抬眸去看人，“你还在试着纠正我。” 　　“你不离开我吗？” 　　顾青时没有作答，他没有建立过亲密关系，当初选择回去只是回避反应，802世界本身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 　　尤其是后来知道那也只是个……修复过的世界壳子而已。 　　“你不离开我，我就会觉得你爱我，我会燃起来希望，会做出来很多出格的事。” 　　“我不止想亲，我还想和你上——” 　　嘴巴被捂住了，霍尘定定地望着人，瞳孔都在颤，兴奋得肾上腺素狂飙。 　　“是我把你养歪了，我会把你带到正路上的。”顾青时沉声道，似乎也算下定了决心。 　　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怎么能不管呢。 　　“一年，我们约定一年好不好？” 　　等他把傅敛那个隐患处理掉…… 　　回答得他只有掌心湿滑的痕迹。 　　霍尘在舔他的手。 　　湿漉漉的。 第73章 　　警方第二天就到了霍式大楼，偶尔见到熟人还是难免有所交谈。 　　不过来的不是陈书。 　　“这次失踪案原本并不算太大，因为陈霖本就是个普通人，据我所知他已经连续五年没有再接过商演了，收入来源不明。” 　　苏临拿着手上的资料，沉声和自己头汇报，“但是万众娱乐的老板似乎很关心这件事，并承诺会全力提供物资支持，一定要给他的职工讨回公道。” 　　郑志文听了几句，给出了评价，“这年头资本家还有好的？” 　　苏临皱了皱眉，“跟在人后头，不过这种也算情有可原吧，毕竟算是他们公司的职员，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 　　案子原本不由他们经受，但是湖心医院被卡着了，现在正好有个线头摆在这里，简直雪中送炭不为过。 　　郑志文自己要来看看。 　　“资本家怎么可能是好心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说的那种情况有，但失踪案这么明显地和湖心医院串在一起，万众的人有些蹊跷。” 　　视线不断地往前移动，场景也随之改变，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地产项目部那里。 　　房间里面早就候着人，见人一过来，霍司裕就起身朝那边伸出手。 　　礼节倒是很好。 　　但郑志文没握，他对霍家没有任何好印象，只是说，“现在人是在你们所建的医院失踪的，春锦路的摄像头明确地拍到了人员往来的痕迹，无论如何诚联这边都需要配合调查。” 　　“瞧您说的，我们一向是配合公职人员办案的，湖心医院当时实在是由于资金周转不开，再加上政府那边隐隐有地产规划的新方向，我们也不敢忤逆上面的意思，这才折损撤离了，实际上公司是赔了个小数目的。”霍司裕起身给人倒了一杯茶，笑眼眯了眯，颇有种亲和的样子。 　　话说得倒是动听，但全是废话。 　　苏临站在旁边，细微地观察了下附近的人，发现并没有那个财经杂志上的人。 　　这边的总裁呢？ 　　今年好像才二十多岁，小书和他是同学。 　　改名了吧，叫什么霍……司明？ 　　* 　　“联系方式我给你找到了，你打电话或者去找都行，是张兴业的孙子，现在是考公务员回来当村长了，他爷爷当年算有些文化，家里一堆泛黄的账本什么的，你可以去问问。”林思榆打了电话去说。 　　对面那边似乎是刚起还是怎么样，总之有点低沉，感觉不太像那个人。 　　“嗯，那挂了。”女人着急去送孩子上学了。 　　霍尘裸着上身，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随后听到客厅的动静，转而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 　　顾青时手里拿了杯温水，手里拿了几个药盒。 　　他身形修长，穿的是简单的家居服，皮肤很白，但又不显得弱，像是一棵冷漠的树。 　　“把药吃了。” 　　仅仅是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那里。 　　他似乎决心要纠正自己。 　　昨晚—— 　　顾青时抽了张纸擦自己的手，低声道，“你是我养大的，做出这些行为我可以姑且不计较，以后……” 　　“你在放纵我。我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顾青时额角一跳。 　　“一年内你要是喜欢上我了怎么办？” 　　不知悔改的人仰头看着人，眼眸里有着极深的漩涡。 　　“不可能。” 　　时间线回到现在—— 　　霍尘仰头吞了药，起身找了下衣服套了下，早上的阳光很是刺眼，但青春的□□依然鲜活。 　　肩宽腰窄，他生了一张美人脸，眼尾微微上翘，情绪一动就容易红。 　　早上额发比较散，盖住一点眼睛。 　　他低声说了今早的事，倒是也不隐瞒，只是把手机又递了过去。 　　“我不用你的，今天就买。”顾青时说一句。 　　霍尘只是收了回来，也没在试着拉扯什么，只是退一步道，“那我送你去。” 　　正常了不少。 　　顾青时思考了下，“不用。” 　　“你给我留辆车就好。” 　　霍尘默不作声了许久，只是定定地说，“那我给你叫司机。” 　　“也行。” 　　握紧的手腕微微松了下来。 　　他没有再拒绝。 　　顾青时在客厅看着人安分地吃完了早饭，又去漱口，最后走到门口的时候。 　　“走吧。” 　　像是什么孩子去上学的场景。 　　但要是真是六年前那种简单的生活倒还好了。 　　霍尘低声道，“那我走了。” 　　他的手腕微微在颤，出门不都得亲一下的。 　　好想亲。 　　亲一口吧。 　　空气都扭曲了起来，颤颤巍巍的。 　　直到门被关上。 　　霍司裕大约应付了有两个钟头，给了一堆提前备好的资料就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顺道给他哥打电话。 　　现在九点，上一个通话记录是三点，再上一个通话记录是两点。 　　谁顶得住他这么阴间的作息啊。 　　霍司裕对于这个表哥，其实一直是有点好奇的，毕竟能把舅舅舅妈给关在精神病院里，也算有点本事。 　　不过听说找到个美人，为情所困了？ 　　回头去瞅瞅。 　　“处理好了么？”终于接通了。 　　霍司裕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来，“我把先前你准备好的材料给上去了，不过这个湖心建的太早了，就算撤得再及时也难免留下痕迹。” 　　“我知道。” 　　青年吊儿郎当薅了一下茶几上的绿植，仿佛是在商量一个小问题一样。 　　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对警察放尊重点，招待好，按以前的计划走。” 　　霍司裕扯叶子的动作一顿，的确有些意外，“我们家什么时候这么遵纪守法了？” 　　电话挂了。 　　只余一串嘟嘟嘟声。 　　青年似乎也不意外，只是身子往后一靠，手腕撑着下巴。 　　今年中秋怎么过呢…… 　　一场大戏。 　　田村社区2号楼内。 　　“真难得还有人找这个，我爷爷倒是记得张奶奶，当年就登记了这个名字。”男人在桌子上拿出一叠泛黄的档案，脚下有个木头盒子。 　　“我爷爷生平爱写东西，是个文艺青年，但东西在搬家的时候零零散散掉了一些。” 　　顾青时扫了下那叠出生登记汇总表，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霍尘”，是用圆珠笔写的。 　　潦草，但可以辨认出来。 　　“你看着二十多吧？” 　　“没有，我三十多。” 　　男人自己算了算，“那你收养得也太早了吧？你倒是的确关心那孩子。” 　　顾青时并不解释这个问题，只是问了下自己可以翻翻那日记吗。 　　男人摆摆手，“你随便翻，老爷子这点东西我原先是准备清理掉的，实在没想到还有人回来找，我心说他顶多当年做过文艺兵，也没什么笔墨文宝值得人惦记。” 　　“确实不姓张，我爷爷退休了会说两句，但大概就是那孩子可能是被扔到了这里来的。拐卖……也不像。” 　　顾青时翻了许久，眉头微微蹙着，直到翻到一页。 　　——张素萍又捡了个孩子，她真是会给自己添麻烦，原先捡的那个就猪狗不入********** 　　男人低头看了下，顿时闭了闭眼，很尴尬地解释，“我爷爷以前真是文艺兵……” 　　——不过这次她眼神好点，这个长得好看点，一个女人，又没文化，还都是捡别人的孩子，这以后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啊。 　　顾青时蹙眉去翻，直到看到一页。 　　——取得都什么名！姓都不跟自己姓，说什么怀疑是别人不要的，所以就取了那个人的名！怎么替别人养啊！蠢女人！ 　　——也真是悲哀。 　　戛然而止。 　　最后一句收尾，再也没有说什么。 　　顾青时并不意外，只是在想为什么会取“尘”这个字，但似乎不小心说出来了。 　　男人随口道，“贱名好养活啊，尘啊，土啊，这总比原先的狗啊、球的啥好吧。” 　　顾青时是有一瞬间的愣神的。 　　这么简单的理由。 　　顾青时告谢之后就离开了，线索到这里就大致断了。 　　但在出小区门口的时候，门前的车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辆车。 　　天阴了下来。 　　傅敛推开了车门，好整以暇地往这边看。 　　“你怎么不来找我？” 　　顾青时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对方似乎遭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大步走到人面前。 　　“我等了足足一周……” 　　顾青时神色冷漠，“忘了。” 　　他只是视线扫了一周，有些好奇对方是怎么把司机给弄走的。 　　不应该直接消失的。 　　有急事走了？ 　　“你在找谁？找司机？他死了。”傅敛笑吟吟地说。 　　顾青时顿时脸色变了，“你胡说什么？” 　　“这么在意啊……”他低头看着人的脸，若有所思道。 　　顾青时闭了闭眼，觉得不能和这个疯子讲话，起身就要走。 　　但没走出几步远，身后又传来不咸不淡的声音。 　　“真死了，我把他扔到空间裂缝去了。” 　　“回不来的。” 　　顾青时脚步一停，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你去问问你身边的系统啊。”傅敛笑了下。 　　996有些犹豫地说：【宿主，目前我在方圆十里没有搜索到刚才的司机……】 　　顾青时顿时愣住了。 　　他直接朝那人走去。 　　996还在说：【不过我可以去找一下，这种干涉世界人物的做法明显是消耗能量的，他自己也活不长的，除非——】 　　顾青时一拳挥了过去，傅敛根本没躲，脸颊微微侧了下，牙齿有些松动。 　　男人吐了口血沫，垂眸看人。 　　“解气了，舍得给我正眼了？” 　　顾青时匪夷所思，面前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同理心，他像个疯子。 　　“傅敛！那是个人！” 　　“那是个NPC，你那么在意做什么，嗯。”傅敛抬手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眼眸透出几分薄凉。 　　顾青时看着他，喉咙口有些厌恶，他冷声道，“你把这里当什么？” 　　傅敛神色平稳道：“我给你选的世界，这里处在第九区，是管辖最宽松的地方，有什么不好的？” 　　他身子靠前，低声说道，最后一把抓住顾青时，“我原本是打算处理完这里去接你的。” 　　“你回来是为了谁？” 　　“说啊。” 　　就在这时，街道那里传来剧烈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霍尘下来就看到的是顾青时手腕被那个人攥着的画面。 第74章 　　顾青时听到声音就往后看，见到霍尘难免蹙了下眉。 　　怎么来找他了…… 　　他本能地想要甩开傅敛的桎梏，但奈何身边是个疯子，死死地拽着他。 　　顾青时抬眼冷声道，“放开我。” 　　傅敛垂眸道，“怎么，你真的喜欢他？顾青时，他比你小多少你知道么？” 　　视线微微扫了一下面前的人。 　　“你年纪大了，和我才最相配——” 　　顾青时一拳又挥了过去，将人打得微微后退，扭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就往后走。 　　反胃。 　　他小时候在校内被欺凌多的去了，现在想想无外乎拜傅敛所赐。 　　工作的时候，又时常遇到户外威亚的细分，身子不锻炼都不行。 　　现在想想。 　　好坏参半。 　　霍尘的视线拉得很慢，他一开始见到顾青时和那个人站在一起，心大抵是被撕成了两半。 　　他什么也不能做。 　　但现在，顾青时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风衣微微飘起，眉毛微蹙。 　　腕骨都是红的。 　　“碰到神经病了。”顾青时拉着人就准备走，“回家。” 　　他手指有些神经地颤。 　　傅敛怎么会能力这么大—— 　　不安全。 　　太不安全了。 　　但霍尘始终都是沉默的，只是反手把人一拉，抱着人的腰塞进了车里，锁住车门了。 　　动作极为连贯，甚至结束的也很快。 　　顾青时话都没说全，人就被关进去了。 　　车门外响起肉搏的声音。 　　【996！】 　　顾青时伸手拉了了车门，完全打不开，他出不去。 　　他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霍尘的手才好几天…… 　　【996你去哪了！】 　　顾青时气得手指节都泛白了，该出来的时候不出来，它一天天都在—— 　　视线扫到车门外。 　　蓝色史莱姆踩着一团乌鸦，那东西已然成了死状，然后手里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红旗。 　　在相当认真地喊： 　　“加油加油！” 　　“打死他，打死他！” 　　顾青时闭了闭眼，觉得这一幕实在荒谬，但又不自觉地放松了下肩背。 　　996在他身边就好，起码它是个高维生物…… 　　霍尘毕竟年轻十多岁，在高中时期又学了那么久的格斗，招式又快又猛，不一会就拳拳到肉。 　　血溅了出来。 　　他一言不发，只是往死里打。 　　傅敛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反击能力，他被压在地上也不落魄，只是一直在阴沉地笑。 　　“你咳咳……你最好把我打死，这里有摄像，霍式的股份只会一跌再跌……” 　　话音刚落。 　　滋拉滋拉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的摄像头直接掉了下来。 　　冒着徐徐地烟。 　　996扭头吹了一段口哨。 　　傅敛仿佛是像吞了口苍蝇一样难受，直接翻身扭打了起来，动作凌厉了许多。 　　996挥红旗挥累了，从那坨尸体上下来了，用脚踹了两下。 　　大概还是个分身。 　　它都杀了两百多个了，怎么这么会克隆！ 　　996这段时间是真的很忙，它不仅要和主角商量之后的动向，还要和亲亲宿主商量细节的东西。 　　还要全天检测那个异常登录。 　　好累啊啊啊—— 　　996需要找精神抚慰。 　　它慢吞吞地扭头……顾青时正抿着唇看它。 　　【！！】 　　【给我开车门。】 　　996蹭得一下飞过去，刚准备给人打开车门，就感觉后面有些不对劲。 　　回头一看。 　　人没了。 　　异生物没了？ 　　它蹭得一下又瞬移了回去，霍尘站在空地上，脸上有轻微的擦伤，原来缝针的手在往地上滴血。 　　滴答滴答—— 　　一片死寂。 　　顾青时气得不想说话，沉默地坐在车里，直到霍尘打开车门，弯腰蹲在路边，闷声道： 　　“打吧。” 　　青年甚至很贴心地侧过去了头，眼眸微微垂着。 　　顾青时：“……” 　　他最终只是伸手将人的脸掰了回来，手指刚要松开，就被霍尘抓住了，贴在自己脸上。 　　黑漆漆的眼眸倒映着顾青时的脸。 　　“不打我？” 　　顾青时皱眉，只是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不打我就是我做得好，那做得好就应该有奖励。”霍尘自顾自地说。 　　顾青时一点也不想听他的歪理邪说，只是深吸一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把人的右手拿了起来。 　　倒是不渗血了。 　　但是怎么可能不疼—— 　　“上来，我们去医院。”顾青时低声道。 　　霍尘没有动作，只是望着车上的人，眼神沉甸甸的。 　　他心疼他…… 　　顾青时察觉到人没有回话，抬眸去看了下霍尘，刚想说他两句，掌心就被人色|情地舔了下。 　　湿漉漉的。 　　霍尘做完就走，顾青时扇都来不及。 　　“……” 　　关于那个消失的司机和那辆车，顾青时特地问了下，996说后来它用程序去全力搜索了，最后…… 　　【到底找到没有？】顾青时很着急地问。 　　996：【车子已经被腐蚀成残骸了……】 　　顾青时心情顿时很沉重，脸色有些泛白，指节微微陷进肉里。 　　996：【但是人没事！！嘿嘿！】 　　顾青时：【……】 　　【也幸亏异生物脑残把车也扔进裂缝了，不然绝对没了。不过那个人衣服没了光溜溜的，我得清除他的记忆并且重新找个合适节点将其在插入进去。好麻烦的……】 　　其实促使996去找的动力根本不是对于人类的怜悯，只是它看到顾青时很在意的样子。 　　于是才去找了。 　　高纬对低纬本就没有多少同理心。 　　【谢谢你，996】 　　蓝色史莱姆翘起来了小尾巴。 　　悠哉悠哉地走了。 　　* 　　最后去医院也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随后就准备绕道回林园府。 　　霍尘手又被缠上了绷带，没办法开车了。 　　“刚刚就不应该让你开，你是想让你的手残废么！”顾青时拉开副驾的门，把人关了进去，顺便把医生开的消炎药扔进了霍尘怀里。 　　他倒是不吭声，顺从得很。 　　直到顾青时准备开车—— 　　“你要开车？”霍尘神色变了，没有再接着卖乖，而是道，“我叫了司机，我们等十五分钟就可以。” 　　顾青时回头看了下人，对方的相貌已经从当年的少年感逐步向沉稳的成年人靠拢，只是他时常意识不到这一点。 　　“问过小李？”顾青时平和地问了下，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霍尘没道理不承认，盯着人道，“你从来不开车，他说你去看过医生，有创伤应激，但我查过了，你在这里没有出过车祸。” 　　“我好了。”顾青时言简意赅地说，食指敲了下方向盘。 　　霍尘立马接住话头，“怎么好的？” 　　手指一寸一寸地摸着人的腕骨，从刚开始到现在都没松开。 　　顾青时：“以后跟你说好不好？” 　　“那什么时候好的？” 　　听话又不听话，见人不愿意回答就立马换了个问题。 　　霍尘望着人，眼神漆黑一片。 　　“最近。” 　　是个模糊词。 　　“行了，你是查户口的么？坐回去，手乱放什么？”顾青时有时候会不自觉地被他带进去，再反应过来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修长的手指从掌心抽了出去，霍尘觉得空落落的。 　　“你载过其他人么？”车子都要启动了，顾青时耳边又冷不丁地传来这个问话。 　　“不愿意说可以不说。”人又故作遮掩地补充了一句。 　　顾青时觉得一天要哄他八百遍，“就载过你一个。” 　　好了，满意了。 　　* 　　996处理完那个司机的事之后，就钻进了玻璃罐子里，满满当当一坨史莱姆，豆豆眼围着罐子壁转来转去的。 　　贼兮兮的。 　　【你当时做什么去了，我叫你怎么没反应？】 　　996才不会说自己去和主角通风报信去了。 　　【我去抓乌鸦了。】 　　【乌鸦？】顾青时坐在书桌上，叠着双腿看那个玻璃罐子，心想这也不知道是学了谁。 　　一个个的，他又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倒是会自己先摆出来认错的样子。 　　它好好地选这个罐头瓶做什么，里面的甜水都还没倒，一不留神它就钻进去了。 　　还得洗…… 　　【就是异生物的系统，我查到了，是444，它的实体形式是个乌鸦。】996豆豆眼眨巴了下。 　　顾青时蹙眉，【你不是说傅敛已经结束任务，256被错误发放给他当为奖励世界了？怎么还会有系统？】 　　996觉得有点闷，用头顶开了自己拧好的盖子，愤愤道，【所以那个编号444的，它违规了，据我所知，它已经被通缉过一次，就是因为暗箱操作世界，现在是想把256世界给当成任务攻略了，用任务盖住错误痕迹，简直恬不知耻！】 　　顾青时脸色微微白了些，【和802世界的情况一样么？】 　　996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偷偷又把盖子给旋上了。 　　【是……】宿主原来已经知道了。 　　顾青时皱眉，【你为什么不能驱逐它？】 　　996顿时萎靡不振，【其实呢，原本是没有驱逐这一说法的，因为异生物没有原世界，我们这边说驱逐就是杀抹杀，类似于常规攻略者的登出。】 　　【如果256世界不是处在第九区，我是可以控制住稳定度的，可是可是……】 　　【主角累积已经自杀了七百多次，世界稳定度再最低值，防御系统极其差，所以异生物才窜来窜去的。】 　　【我逮了很多次了，也杀了不少了，但是那东西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它会复制。】 　　顾青时思绪乱成一团，他只是提取了一个关键信息，【第九区，傅敛也说过这个，到底是什么地方？和802不一样吗？】 　　996迟疑了一下，又自己把玻璃罐子的盖子旋开，拔出自己的身体，抖了一抖。 　　迟疑地说：【第九区……有个别名。】 　　【叫“回收站”。】 　　…… 　　书房门被有节奏的敲了敲。 　　顾青时回了回神，让996去冲一冲，【把自己洗干净。】 　　【噢噢。】 　　他打开门，霍尘眼眸微抬，不经意地拉住面前人的胳膊，从门外挪了进来。 　　顾青时没在意他这个动作，只是问，“写完了？” 　　“嗯。” 　　一沓纸被递了过来。 　　是练字。 　　霍尘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这是在第二次复查的时候说的，顾青时原先其实并不了解这个病。 　　只是隐约在养宠频道里看到过。 　　没想到人也有。 　　顾青时之前规定过离开的时间，但那显然不是很管用，上次只是离开了两个小时，他就不能接受下午自己单独离开。 　　这其实很难办，他不可能让霍尘二十四小时待在自己身边。 　　每个人都需要隐私。 　　“成人的分离焦虑在现在也挺常见的，主要是害怕伴侣会一去不复返，出现难以预见的意外，甚至会促使神经性的胃痛、头痛、身体平衡能力下降，呼吸困难……” 　　顾青时仍然还记得自己听到这种话后深深的担忧感。 　　“由于他本身就有心理疾病，吃那么多药对身体负担比较大，建议还是用温和的治疗方式。” 　　“比如……每次离开后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给一些奖励，从害怕分离，但逐步接受分离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彼此信任……建立良好的亲密关系。” 　　顾青时看了看手上的字帖，霍尘用左手写的，其实不大好看。 　　但这是他从小时候在孤儿院带孩子的经验，一直缠着自己的话就给他找点事做…… 　　也不知道这个在霍尘身上管用不管用。 　　他都这么大了。 　　越想越是一团乱麻。 　　“嗯，写的挺好的。”顾青时昧着良心夸了几句。 　　霍尘垂着眼眸看人，慢慢地凑近，“我的奖励是什么，我今天上午没跟着你去那个社区。” 　　顾青时头皮发麻，推开了霍尘，起身去书房里的抽屉里找。 　　林园府的东西并不多，因为当年这里就是个备用房子，所以没什么好玩的旧东西。 　　翻了半天只有一本书。 　　顾青时皱了皱眉，当没看到那本书。 　　霍尘犹如鬼一样，无知无觉地跟到了他身后，“你没和我准备吗？” 　　语气乖顺地像是当年那样。 　　顾青时一听就愧疚了，本能地就开始道歉，还把他当孩子，“对不起，我本来是打算晚上买的，但是下午只记得带你去医院了，忘了。” 　　“我下次补两份可以么？” 　　霍尘黑眼珠一眨不眨，他知道一开始的古怪感在哪里了。 　　从顾青时回来开始就这样…… 　　他习惯性地把他当成六年前的自己，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顾青时没有任何变化。 　　对方像是……出了一个短差一样。 　　“好。”霍尘微微垂着眼皮，轻声应道，但心里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 　　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那抱一抱可以么？”霍尘往前走了一步，讨好似地垂眸看人。 　　甚至做出点忐忑的神色。 　　他生得本来就出众，这么一望就容易把人勾到漩涡似的深潭里。 　　“不能就算了……” 　　顾青时心里犹豫，但又念着他生病了，害怕一次没答应会导致他恶化病情，那个焦虑……是有可能再加重的。 　　“可以。”话刚说出来。 　　霍尘眼眸里有暗光流转，一把拽住人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埋在人的颈窝，掌心略微地发抖。 　　好香—— 　　他不止一次觉得顾青时香。 　　小时候他刚被抱回别墅，心里总是想着和他一起睡觉，没有别的原因。 　　顾青时干净又好闻。 　　陈姨总是和他说那是洗衣液的味道，干洗店的味道，衣服的编织味道…… 　　都不是。 　　那是顾青时的味道。 　　小学他不常回家，他太想他了，只能偷偷去他的卧室里睡觉。 　　那时单纯又蠢笨。 　　他只会偷偷地把自己的枕头、衣服塞进主卧的边边角角，希望能够染上点“干净”的味道。 　　因为他是脏的。 　　顾青时只觉得他喜欢他的卧室。 　　我不喜欢你的卧室，我小时候就喜欢的是你。 　　抱得太紧了。 　　顾青时不喜欢这个抱法，霍尘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习惯性地把他的身子勒过去。 　　重心就全被带走了。 　　他使力都没处使。 　　“好了。松开吧。” 　　霍尘乖顺地放开了，垂眸看他，额发是散着的，有些少年气。 　　顾青时恍惚了一下。 　　太像十七岁那年了…… 　　“好了好了，去睡吧，明天再处理那些事。”顾青时回了下神，把人关到门外。 　　他脊背抵着木门，视线有些难以聚焦。 　　顾青时抬手揉了揉眼睛，自己待了一会。 　　大约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 　　顾青时去拧开了霍尘卧室的房门，在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人上床睡了，心里才踏实起来。 　　像个关爱孩子的家长。 　　但问题是孩子已经不是孩子了。 　　顾青时从未发觉。 　　他觉得口干舌燥，走到餐厅拿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回到了自己卧室。 　　顾青时在看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心理学》，他需要判断霍尘对他的感情是从何而滋生的。 　　又如何纠正这种错误的情感。 　　但什么书似乎都没有参考价值…… 　　不知道为什么，顾青时觉得很困，看也没看几页，就忍不住打哈欠。 　　效率太低了。 　　顾青时在意识到书已经掉在地上三次了，就把屋内的灯关了，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滴答，滴答。 　　客厅的挂钟发出点动静。 　　霍尘从床上起来，他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先去接了个电话，然后走到餐桌旁边。 　　看着那杯空掉的水杯。 　　他喝了，他喝了。 　　手臂青筋凸起，显得出几分偏执意味来。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夜色时分—— 　　主卧门被推开，霍尘半跪在人床前，捏着人的手，顺着指头的缝隙穿插过去。 　　轻轻的摇了一下。 　　“顾青时……你喂了我那么多次药。” 　　“我就喂了你一次。” 　　“但那是你自己喝的，我只是放在了那里。” 　　青年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是说服了自己。 　　“我可以亲亲你么？” 　　手腕摇动的动作一顿。 　　似乎是装不下去了。 　　他弯腰欺身上去，舌尖探了进去，似乎是薄荷味太重了，床上的人发出了轻微的嗯声，眉毛都蹙着了。 　　但药效在。 　　对方醒不了。 　　霍尘把人的唇瓣舔得湿漉漉的，越看床上的人越喜欢，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你做什么来看我……你不来看我我就不来找你了。”他俯身摸了摸顾青时的脸，低声喃喃道。 　　“我一哭你就妥协，摆出点弱势的样子你就同情我。” 　　“道德标准这么高……” 　　霍尘眉眼先是温和从容，然后又突然变得冷淡，“你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吧？” 　　“不可以，顾青时！” 　　他神经质地说道，“只能是我。” 　　“我生的好看，我是你养的，我多好用啊，顾青时，你招招手，我就过来了。” 　　霍尘低声喃喃了许久。 　　最后看着那个水光的唇，没忍住又吻了过去。 　　六年前的对话似乎历历在目—— 　　“可亲一下又没什么事，我偷偷亲不行吗？” 　　“并不道德。” 　　“但不违法。” 　　霍尘俨然是个没有道德的人，他吻了好一会人，松开后委屈地看着人。 　　“我想和你舌吻。” 　　青年捻着床上人的指腹，将血液堆积到一处，再缓缓松开。 　　“可以吗？” 　　他道貌岸然地问了句，然后微微地掐着人的下巴，将牙齿一点点撬开，舌头一遍遍地舔人的上颚。 　　像条饥渴的狗。 　　* 　　第二天—— 　　顾青时睡得很沉，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餐桌上甚至摆好了饭菜。 　　霍尘看着似乎好了很多，看着情绪稳定了许多。 　　“你买的饭？” 　　他抽了张纸巾擦自己的手上的水珠，垂眼扫了一下桌上的东西。 　　顾青时不会做饭，当年又试着改变现状，但能力水平依然停留在打蛋要在碗里挑鸡蛋壳的程度。 　　遂放弃了。 　　“我做的。” 　　顾青时顿时蹙眉，“你手受伤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走上前去，直接抓住人的手去看，绷带还是缠着的，看不出来什么情况。 　　“左手炒的。”霍尘垂眸去看人，将语调放得委屈了点。 　　顾青时果然回头看了下菜色，低声道，“以后不许再做了。” 　　“好。” 　　但是这种温情的时刻也就维持了半个小时 　　因为顾青时在出门的时候，想要将楼上的垃圾收拾一下，正好去了空置的客房，然后在垃圾桶里发现了整盒整盒的药。 　　甚至都是崭新的。 　　他愣了一下。 　　霍尘正在玄关打电话，“我知道，我昨晚不是和你说了，把准备好的资料给他们。把方向转移过去。” 　　顾青时没注意到人拿着手机，只是面色发白地扇了人一巴掌。 　　霍尘没觉得他多用力，只是抓住人的手，检查了下他手打红了没。 　　视线略微一扫，垂眸看见了那个塑料袋，明白了。 　　电话那边的人：“……” 　　额，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别生气。” 　　——“霍尘——” 　　电话被突然挂断了。 　　噢，被发现了。 　　不过，怎么是叫的那个名字啊？ 第75章 　　霍司裕好奇归好奇，但还没忘记了正事，他照旧代表诚联接待了Z市的警方，顺带拿出了一些提前备好的资料。 　　这次只有苏临来，青年穿着一身警服，低头看了下这些图片、房产信息、不明的转账记录…… 　　“诚联集团总部虽然在港城，但我们的企业核心已经在这里六年内迁移到了内地，向来都是认真对待Z市的行政条规的，湖心医院毕竟是私立，且占地生态文化区，拆移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至于失踪案一事，我们霍式尽全力配合调查，正好也找出了一些东西，还希望警官参考一二，也好为我们洗清嫌疑。”霍司裕眉眼弯弯，垂眸看着面前的警官。 　　他说了个题外话。 　　“郑队怎么没来？” 　　苏临皱眉，把东西收了起来，正色道，“霍先生，我没有义务告知你这个问题，这是——” 　　“规定嘛。” 　　对方接了个话茬，照旧是温和的模样。 　　“于朔，送警官下楼。”霍司裕吩咐道，对苏临做了个“请”的动作，散漫又不正经。 　　档案很快就被带到了警局那里。 　　郑志文忙得很，Z市经济这些年不断发展，吸引了不少资本入驻，上头倒是大赚特赚，下面百姓却是越来越买不起东西了。 　　光是药……就问题大的很。 　　宏达制药就是前些年搬到Z市的，似乎是南方来的，但是旗下生产的一款安定类药物流通量过高。 　　甚至出现中学生购买的情况。 　　这很不正常—— 　　“头儿，我回来了。”苏临将办公室的门关上，起身朝这边走。 　　郑志文叼着个烟，对于制药这里的敏感度很高，头也不抬道，“霍式能配合什么东西，扔了什么垃圾给你？” 　　苏临将资料给人放在桌上，犹豫地道，“好像……还是有些用的。” 　　郑志文微微蹙了下眉，将口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抬手拿过来了那堆档案。 　　照片上是不堪入目的床照，多是酒店流出的，主要角色就是失踪人陈霖。 　　登记入住的另一位好巧不巧是万众公司的老板。 　　——傅敛。 　　苏临在旁边说道，“他们应该是娱乐圈里的包|养关系，下面还有一份房产的资料，显示是林园府那个高档小区，是十五号楼的705室，我让小林去了，刚上来给我打电话了，没人，门上还贴着缴费单。” 　　郑志文蹙眉，他们之前只是关注于湖心医院，毕竟那里的血浆来源大有问题，且撤离的如此匆忙，很难不怀疑失踪已经被灭口了。 　　但现在…… 　　怎么看起来又像是一桩情|色为因子的案子。 　　原因无他，图片上的床照是明显的S|M。 　　“这个房产之前没有查明么？为什么先前没有发现。” 　　苏临被这么一问，突然想起来点事，“因为报案人说是许久没有在出租屋里见到他的朋友了，没有提这个房产，我们最近都在霍式找突破口。” 　　“偏了。” 　　郑志文又点了根烟，蹙眉看着底下的一些东西。 　　“你刚说缴费单是不是？” 　　苏临点了点头。 　　“几个月的？” 　　“有半年了……”苏临刚说完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常住的居所是这个高档小区，根本不是出租屋，报案人有问题。” 　　郑志文把东西收拾了下，暂时搁置了没有证据的制药的事，而是道，“去下万众娱乐。” 　　“看看是谁在拉皮条。” 　　* 　　霍尘刚刚被人看着吃了药，眼下正在洗手间。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青年相貌出众，但眼睛却阴冷无比。 　　霍尘用手压自己的舌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生生的把那几个白色药片给吐了出来。 　　胃里甚至在泛酸水。 　　“好了没？你不去上班了？”顾青时的声音在外面响。 　　霍尘在冲自己的手，面色平静地用纸巾擦干水渍，推门走了出去，“去的。” 　　顾青时还是很不满意，“你是嫌苦还是怎么？不吃药怎么会好？” 　　霍尘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垂着湿漉漉的眼睛去看他，低声道，“我脸疼……” 　　青年果然愣了下。 　　“真的疼？” 　　霍尘微微垂着头，找出一个最好的角度，发丝都是在镜子里调整过的，他往前走了几步。 　　“嗯。” 　　“那长长记性。”语调很是冷淡。 　　顾青时不想理他。 　　“……” 　　万众娱乐—— 　　郑志文一行人果不其然被拦住了，前台给出的说辞是：“傅总不在，需要通报，烦请等候。” 　　真是草了，解放都多少年了，真有人当自己是皇帝啊。 　　通报，居然还需要通报。 　　天杀的，衬得霍家都礼貌了起来。 　　苏临跟在后头，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头儿，他十分担心对方这个时候爆粗口。 　　毕竟这是个娱乐公司，鬼知道会不会有违法的拍照和录像传出。 　　“各位警官好，真是不好意思，前台不懂事让您等了这么久，请跟我来——”许云不动神色地把锅甩到了前台身上，尽可能地维持住体面。 　　事实情况就是一派紧张。 　　傅总根本就不在，也联系不上，警方为什么会突然来。 　　许云自从六年前处理了一个手下的解约艺人之后，就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了幕后资本人之一，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她只能出面处理。 　　“傅敛什么时候会来？”郑志文冷声问。 　　许云礼貌道，“我们已经在联系了，但实在是赶不回来，警方这边有什么工作我们都可以配合，是原先的失踪案么？” 　　“你倒是猜得准。” 　　许云做出担忧的神色来，解释道，“毕竟都是公司培养的艺人，这个时候不论什么负面影响不影响的了，艺人的生命健康最重要。” 　　“你们还真是好公司。” 　　“这个倒是不敢当。”许云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搐，自然意识到了这是阴阳怪气。 　　郑志文并不想浪费时间，利索地站起身来，重新出示了下证件，“我们需要要个人，配合失踪案的调查，名字是张烁飞。” 　　十八线小糊糊。 　　找到人的时候，那选秀出来的小爱豆正在夜店里肆意摇摆，上衣穿的破破烂烂，胸前两块布不翼而飞，估计是什么新潮的设计。 　　摇得挺欢快的，倒是不担心自己失踪的“朋友”。 　　见到警方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见到了阎罗王一般。 　　苏临将人带到了车上，顺便找了件衣服挡住那两个鲜艳的豆子，觉得有碍观瞻。 　　时间线大致移到中午—— 　　霍尘那边接到了电话，“行了，人带回来，大概会审一审，不会再往你那边走。” 　　“不过我提醒你，湖心医院的事绕不开，郑局此人最为嫉恶如仇，最后肯定还是会——” 　　“我知道。”霍尘只是这么说。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会，随后笑了，“那好，我会接着盯这里。” 　　正当要挂断之际。 　　陈书问了句，“我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你养父么？我先前没认出来。” 　　“他回来了啊。” 　　身份果然恢复了。 　　顾青时对此事并不关心，他只是布置了几个作业，放在了霍尘的办公桌上。 　　“谁打的？” 　　霍尘放下手机，“陈书。” 　　顾青时倒是不意外，只是问了句打算怎么处理湖心医院的事，这件事他当初以为和阳光福利院有所关联，所以一直关注。 　　但现在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了。 　　霍式和湖心医院挂钩，妥当的处理变得有些棘手。 　　“按规定处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顾青时垂眸思索了一番，“我今天也有事，晚上再过来接过吧，你要是没事做就把这几张字练了，用左手，我回来看。 　　“几个小时？” 　　“大概四个。” 　　“好。” 　　简短的沟通，并没有什么不顺畅的。 　　顾青时认为还是吃了药的缘故，以后好好治疗就会好的。 　　霍尘只是在原地坐着，打开了电脑，看着屏幕上移动的红点，手指捏瘪了一个铁盒子。 　　最经典版本的薄荷糖…… 　　顾青时被秘书引着去绿色通道，但走到一半迎面有个人走了过来，他不由得抬眼看了下。 　　“裕总好。”秘书打了个招呼。 　　霍司裕顿时有些黑线，“说实话，你这样叫我土土的。” 　　“小霍总？” 　　“别了吧，那原先是叫二舅舅的。” 　　于朔汗颜，心说谁让你们搞继承制，一个个的都姓霍，让我怎么叫！ 　　“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霍司裕摆摆手，做出体贴人的样子，视线转到了最初的目标上。 　　他故作惊讶地道，“这位是谁啊？我原先没见过的呀？” 　　于朔心想原来这就是您特地从上行电梯绕到下行电梯的目的…… 　　“这是霍总——” 　　“顾青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霍司裕愣了一下，随后道，“我是霍司裕，你好。” 　　似乎还想再寒暄几句。 　　但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过来。 　　霍尘走过来，臂弯上搭着一件风衣，神色平静，只是在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撇了一下霍司裕。 　　“……” 　　顾青时：“晚上降温吗？” 　　“可能会冷，你还是拿着吧。”霍尘把衣服递给人。 　　“那你也别把冷气开那么大，秋天了。” 　　霍尘垂眸看着人，轻声，“嗯。” 　　这种旁若无人的气氛实在有些刺眼。 　　霍司裕：“……” 　　不是，他哥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没见过啊。 　　这谁啊！ 　　“这是我二表弟。”霍尘最后介绍了下，很简短。 　　顾青时大概知道了，中学时期那个挑刺的是霍司晨，面前这个叫霍司裕。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好。” 　　霍司裕：“你好你好。” 　　“走吧。” 　　顾青时拿着衣服走了，于朔跟在后面，停留的时间总共不到五分钟。 　　霍司裕纳闷了，他就才刚知道个名字，对方就立马从办公室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不是要说湖心医院的事，进来。”霍尘那点子耐心消失的无影无踪，抬步就往办公室里走。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感觉还是比较危险的，因为港城那边的医院拆得不是很及时，肯定有和湖心互通的地方，到时候可能会被抓到马脚。”霍司裕眼皮闲散地耷拉着，随口说道。 　　“不过另外一件事就是，舅妈病情不是很好，听说被转院出去了，说是自杀过一次，没来得及拦下，我妈已经去了，你要不要去？” 　　霍尘身形一顿。 　　B市第一中心医院—— 　　ICU里很是嘈杂，有个病人手腕上被缠了层层叠叠的绷带，脸色泛白，监护器械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 　　“18床血已经输完了，让外科来人，分到普通病房去。” 　　秦之瑶脸色泛白，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但视线仍是难以聚焦。 　　后面有医生过来。 　　“外科那边不收，说这是南山精神病院转过来的，应该先移到神经科……对了，这个病号家属给她申请了单人病房，让个护士先带过去……小秦……”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水上的东西在响。 　　秦之瑶眼神呆滞无比，耳边似乎还有那种肉|体拍打的声音，彻夜彻夜地响，恶心至极。 　　“呕……” 　　“18床呕吐了，快来人！” 第76章 　　【的确找不到，宿主，可能那个人类被屏蔽了。】996窝在顾青时手里，瓮声瓮气地回答。 　　顾青时对此倒是没有很意外，毕竟陈霖失踪得太突兀了，又恰巧和湖心医院牵上了线，明里暗里都太像个钩子了。 　　似乎是引着警方去给霍尘找麻烦。 　　再者，他和傅敛的关系摆在那里—— 　　【我知道了。】 　　顾青时只能准备另寻办法，他让司机将自己送到了佳鑫小区，是陈霖曾经住过的公租房。 　　996像个小废物一样溜溜地转着自己的豆豆眼。 　　【宿主，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定位异生物，这样直接去逼问不就行了？444系统设立了多个锚点，我捕捉得可能不准，不如直接威胁那个姓傅的。】 　　顾青时面不改色，【我的身份恢复了么？】 　　996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检查了下进度条，【已经到百分之九十多，基本上已经恢复了。】 　　【那你觉得我杀人会不会被抓走？】 　　996宕机，【应该……会吧。】 　　【身份恢复了，那就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这里是法治社会。】 　　世界是完整的世界，违反规则行事终究会埋下隐患。 　　以合理的方式扳倒对方才能一劳永逸。 　　“先生，到了。”司机将车子停好，对后面的人说。 　　顾青时应了声好，就起身向小区内部走了，打眼看过去，佳鑫小区的大门破破烂烂。 　　这里的物业基本等同于无，门卫小房子里只有个大爷躺在包浆的竹椅上听戏。 　　咿呀咿呀的。 　　眼神都没往路上撇一下。 　　小区地段也不是市中心，比较偏，建了有二十多年了，楼房墙皮簌簌地掉了一大半，防盗窗也在风吹雨打的环境中生锈了。 　　由于不是正规的房地产开发的小区，再加上产权存在争议，佳鑫小区的价位比寻常的楼房便宜很多。 　　也正因如此，这里的租房价格也十分低廉，几乎游走着Z市底层各行各业的人们。 　　【宿主宿主，前面就是十二号楼。】996飘在前头，充当一个导航的作用。 　　但就在这时，996一下子被撞歪，啪唧栽倒在地。 　　一群小孩嬉闹地窜了过去。 　　嘻嘻哈哈的。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弯腰把996捡了起来，对这种事倒是始料不及。 　　不过视线微微一扫…… 　　地面上有几个散落的奶片。 　　他抬眼往那边看去，似乎是小学和初中混杂的人群，咧着嘴看向这边。 　　大的直接狠给撞人的小孩一个肘击。 　　“你他|妈撞到空气墙了还是怎么的，东西都给老子弄掉了！” 　　脏字不断，语气粗鲁不堪。 　　顾青时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只是扫了一眼地面，奶片？ 　　就在这时—— 　　那较小的小孩又窜了过来，趴在地上把沾了土的“奶片”拿走了，用衣服擦了擦，递给身旁的“老大”。 　　整个场面光怪陆离，让人频频皱眉。 　　“都脏了你给老子做什么！草，真晦气，一盒七十呢！”大的孩童一脚踹向了小孩。 　　顾青时抬眸看向了那处。 　　初中生立马朝这边看过来，警惕道，“你看什么看！我们打着玩的。” 　　这个人穿得这么好，他|妈的，不会多管闲事吧。 　　小学生小孩又被踹了一脚。 　　“站起来啊，没腿啊！” 　　小学生也不反抗，只是用手搓了搓那个“奶片”，“这个脏了，可以给我吃吗？” 　　初中生摆摆手，“吃吧吃吧，恶心死了，浪费老子的钱。” 　　人群乌泱泱散开了。 　　留在原地那个孩童也不嫌灰尘，仰头吞了那个“奶片”，嘎嘣嘎嘣咬碎吞肚子里去了。 　　又追着大部队跑去了。 　　但兴许是外套口袋漏风，掉下来个盒子 　　996跑上去看了看，念道： 　　【安神补脑片？】 　　顾青时神色不明，只是弯腰将那个盒子捡了起来，“原来是药片。” 　　盒子左上方标着“宏达制药”的字样。 　　像是一场闹剧—— 　　十五号楼就在面前，顾青时侧眸去看，单元门口出来的人多是青年男女，呈现醉酒熏熏的模样。 　　群租房向来是鱼龙混杂的。 　　403门被敲响了，里面的住户是个烫着自来卷的雀斑男生，撇顾青时一眼，不自觉地笑了。 　　“来约|炮的？” 　　顾青时蹙眉，只是问，“陈霖是曾经住在这里么？” 　　“切，没劲。”男生说完就打算关门，但意识到门外的人没有要挽留的意思，顿时有点兴趣。 　　气质这么冷，不多见啊。 　　多搭讪一下吧。 　　“以前是住在这里，不过他搬走了。”男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人。 　　顾青时：“他失踪了你知道吗？” 　　“是吗？我该知道嘛？警察也没通知我啊！”语气十分阴阳怪气，但也确实得出一个结论。 　　陈霖住过的地方很多，警方还没查到这里—— 　　“您能和我说一下他的事吗？我是他朋友，我很担心他。”顾青时站在门外问，神色平稳。 　　男生朝里拉了拉门，示意人进去。 　　“他长得挺好看的，是个清纯小零，在我们楼上还是挺受欢迎的，就是清高的很，好像是在躲什么人，但身上的衣服和东西又看着贵得很，不知道为什么住我们这里？” 　　“一开始大家并不嫌弃他，因为他身上好东西实在很多，偷个一两件衣服倒卖一下就能赚不少钱，但问题是——” 　　“他把他奶带过来了。” 　　男生似乎是越想越愤愤不平，“他那么有钱不把自己奶奶送进医院，反而整天待在身边，关键他奶是个老年痴呆啊，吃喝拉撒都控制不住，我们在客厅都能闻到屎尿味，谁他|妈受得了啊！” 　　“要我说都老年痴呆了，做什么非要从老家带到城里，直接不管饿死算了，给活着的人一个解脱不行吗！” 　　雀斑男对于陈霖印象过于深刻才会把人放进来，方才听到他的名字确实恶心居多，知道人失踪了一开始的确有些幸灾乐祸。 　　但也就开心了不到几秒。 　　又觉得没意思的很。 　　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还真和面前这个人唠嗑来了。 　　草。 　　“他奶奶后来怎么样了？” 　　雀斑男翻了个白眼，“当然死了。” 　　公安局闻讯室内—— 　　“死了啊！陈霖的奶奶本来就八十多了，他跟我借钱我也实在拿不出来啊！再说了，他穿的衣服可比我贵多了，不能自己倒卖嘛！纯卖惨！”张烁飞自暴自弃地说道。 　　苏临皱了皱眉，在电脑上打完了几个字，在做闻讯记录。 　　“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他生病去医院你都不知道？”郑志文敲了敲桌面，叼着烟去问。 　　张烁飞目光有些躲闪，只是说，“朋友也是需要隐私的，我也需要自己社交的，再说了，我又不像他那么——” 　　“像他什么？” 　　房间里一片寂静。 　　苏临重复道，“请配合调查。” 　　“像他那么会卖弄风骚！” 　　…… 　　大约半个小时后—— 　　苏临在办公室整理档案，有些沮丧，他总觉得最近的案子都是浮于表面。 　　乱糟糟的。 　　人确实是从湖心医院消失的，但是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害却又给了一个新的方向。 　　包养关系会产生爱吗？ 　　照片上并不能看到万众娱乐老板的正脸，诚联集团那边给的证据也多是酒店的摄像，其多是拍摄的走廊入门画面，床上的几乎没有另外一个主人公。 　　因爱生狠？ 　　苏临在帮郑队整理档案，但就在这时，陈书走了过来，递过来一杯茶。 　　“啊小书，你怎么来了？” 　　陈局似乎一直对他儿子不是很放心，调到自己手下就算了，但却一直干的都是皮毛的事。 　　甚至外勤都不怎么出，干的都是端茶倒水的活。 　　不过小书倒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 　　“案子不好处理吗？” 　　苏临抬头把茶水灌肚子里了，“就是原来那个失踪案啊，原本是想彻查湖心医院的，但是归根结底失踪案是引子，这个不解决没办法去撬湖心的事。” 　　“郑队对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呢……” 　　六年前的新型毒|品，是以烟支方式流通的。 　　当时几乎是不了了之。 　　“噢，那确实，不过之后一定会处理好的。” 　　陈书并不关心这个失踪案，他只是从桌面上拿了几份档案在看，神色平平。 　　苏临撇了一眼解释道，“噢，这个是前几天有家长反映孩子老是吃安神补脑片，怀疑药里有成瘾物质，就报警了。” 　　“我估计和先前那种止咳糖浆一回事。” 　　“现在药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病不好好治，副作用倒是一大堆啊。” 　　陈书伸手拨弄了一下，只是说，“南方的药企啊……” 　　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 　　* 　　顾青时问完之后就离开了佳鑫小区，付了大额的咨询费，雀斑男是有些受伤的，但还是收了。 　　【宿主，我们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啊？】996真诚地发问。 　　顾青时心情不算很好，他不明白傅敛为什么要从自己的枕边人下手，人不是工具。 　　【陈霖的奶奶是最近去世的，老人家被葬在哪里了？】顾青时没有回答996，只是询问起这件事来。 　　996查询了下，【在……五十米外。】 　　顾青时愣了一下。 　　原因无他，这里是住宅区，不可能有公墓。 　　唯一的可能性是—— 　　霍尘在办公室里接了个电话：“我中秋会去，麻烦姑姑了。” 　　那边的人只是说，“这倒没什么，大嫂又没有错，只是她的病估计一时半会好不了，还是会有幻听和幻象。” 　　“湖心医院的事你最好压下来，以及……” 　　“我知道。”霍尘只是这么说。 　　电话挂断了，办公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但另外一个备用机上有源源不断地电话打入，号码都是同一个。 　　短信频繁地弹出来。 　　——司明，我们谈谈。 　　——当年是我做错了，但你不能这么对我家。 　　——上面已经有人在查我家了，是不是你！ 　　——我喜欢你有错吗！我知道霍式在为湖心医院的事烦忧，你和我结婚，宏达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 　　霍尘神色淡漠，只是看着电脑上的红点，以及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十七点五十六分。 　　快六点了。 　　他字都练好了。 　　就在这时，电话打过来了。 　　“霍尘？” 　　顾青时穿着风衣外套，冷风直往袖管里吹，他站在小区后面的一片荒地上，神色不明。 　　“霍尘？”他又叫了一声。 　　顾青时以为是没打通，还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在通话中，“啧，说话。” 　　“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司机没找到你。”霍尘垂眸这么说着，语调很平缓，但指甲正在不断剐蹭自己的掌心。 　　一道道血痕被弄出来了。 　　他不吃药也能好。 　　顾青时解释道，“刚有急事我忘了。” 　　“什么急事？” 　　居然让你都忘了回家。 　　“关于陈霖的。” 　　提别人做什么？我不想听。 　　“你现在有空吗？没空也行，帮我找个专业的顾问也行……我自己处理不了——” 　　“你说这么长，我听不清，求我做什么？”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磁性。 　　顾青时有一瞬间觉得对方是故意的，他蹙了蹙眉，但又确实无法反驳。 　　最后只是说： 　　“快点过来找我。” 　　语气虽然硬邦邦的，但的确是需要人的时候。 第77章 　　大约半个小时，霍尘就过来了。 　　臂弯上挂着一件新的大衣，羊毛的，吊牌都还没摘，一看就是新买的。 　　顾青时见人过来，视线扫了一下，“怎么买了件衣服？” 　　眼下二人站的位置其实有点偏僻，是小区楼房后面的一块荒地，枯枝一大片，夜色也模糊不清。 　　按道理来说霍尘不可能找的这么快，但顾青时一直在等，也没在意这个事。 　　“过来。” 　　霍尘蹙眉看着周遭的环境，实在不知道他怎么会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方，抬手拉住人的手腕拉下来了。 　　顾青时刚刚站在一个小坡上，被这么一拽就下来了。 　　他刚拧眉想问怎么了。 　　霍尘就冷声道，“你手好凉，你非得在这里等？” 　　顾青时心想这不是主要的问题，只是认真道，“陈霖的奶奶没有下葬，尸体被扔到树林里去了。” 　　“他失踪这件事——” 　　手腕被莫名地一拽。 　　顾青时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带了下，撞到了霍尘的肩膀，显得有些亲密。 　　“等会再说。” 　　车子被开到了小区里面，出了林子，顾青时就被塞进了后座。 　　暖气打得很大。 　　霍尘从另一侧进来，不知道何时手里有多了一杯姜茶，朝人递了过来。 　　顾青时莫名有种被照顾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古怪。 　　分明走的时候他还上着学…… 　　“说吧。”霍尘很自然地把顾青时单着的一只手拿了过来，用自己的掌心在捂暖。 　　顾青时：“……” 　　他抬脚踹了下人的膝盖，力道不轻。 　　“放开。” 　　抽了两下没抽动。 　　顾青时没空在这种小事情上和他掰扯，最后还是由他去了，只是道，“应该是傅敛把他带走了，他可能用了些手段，这里的警方找到的可能性很低。” 　　身子慢慢地暖了起来。 　　“嗯。” 　　“陈霖奶奶去世了，但并没有安葬，现在就在那个树林里。” 　　霍尘动作微微一顿，随后还是用食指蹭了蹭人的手背，“要我做什么” 　　“先安葬了吧。” 　　其实这种事情还是要报备警方的，毕竟和案子相关，再者，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怎么就突然去世在这种地方。 　　还存在很多疑点。 　　事情得到妥善处理之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中秋也快到了。 　　“基本排除他杀的可能性，根据痕检那边的说法，以及周遭的监控来看，老人是一个人走进那个树林的。尸检上腿部有磕伤，初步判断为碎石已经楼梯所致。”苏临合上了资料本，神色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同情。 　　或许是找什么人。 　　胃部基本是空的状态，是饿死的。 　　佳鑫小区本来就乱，物业基本等同于没有，所以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往小区里面巡逻什么的。 　　楼房多是群租房，人走了又换，基本上都形色匆匆，不存在邻居互相照拂的可能性。 　　由此一来，便酿成了惨剧。 　　顾青时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还是有些震动，因为他走之前在湖心医院见过陈霖，彼时他还和奶奶好好的在一起。 　　“总之，警方还是很感谢你帮忙安葬这件事，这确实减少了我们的负担。 ” 　　苏临想了想，“当然也感谢霍氏的配合。” 　　算是捎带补充的。 　　失踪案其实拖沓这么久是不应该的，但是碍于万众娱乐那里的老板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活像是也失踪了。 　　人找不到，就没有突破口。 　　Z市所有的街道摄像几乎都加班加点排查完了，但就是不见那个叫陈霖的身影。 　　他最后一次是去的湖心医院，但却没有走出来。 　　警方自然而然会将关注点放在霍氏身上。 　　但离奇的是，经由这次露尸事件，监控却捕捉到了陈霖在该楼层的出入影响，是晚于湖心医院的。 　　甚至这次查监控是为了找老人生前的行动轨迹，目的根本不是找陈霖。 　　一下子反转了。 　　郑志文在局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觉得警局就是个摆设，一个失踪案找到现在没找到，分明佳鑫小区都排查过了，结果出现这种遗漏。 　　任谁都会觉得警局废物。 　　他自己也生气，直到他打算去复盘佳鑫小区的那段监控时，发现陈霖的身影再度消失了—— 　　顾青时对于傅敛的消失其实是有些戒备的，对方并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因为这件事躲起来不像他的做派。 　　“写完了。”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青时这才微微回神，将身后那张练字纸拿了过来，低头看了看。 　　一共三张。 　　霍尘左手写字进步的速度飞快，纸上的字迹已经变成了端正的楷书。 　　规矩得很。 　　顾青时垂眸翻了翻，像是老师检查作业一样，“嗯，写得挺好的。” 　　耳廓处有轻微的气流声，微微掀动了发丝。 　　“中秋了。”霍尘提醒人。 　　顾青时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冰箱贴，递给沙发后面的人，这是奖励。 　　霍尘伸手拿了过来，想也知道他从公司楼下地铁口买的，十块钱三个。 　　就给一个。 　　“……” 　　顾青时这段时间就只是陪着霍尘上班，别的也没事，主要是看着他。 　　傅敛没有下一步动作，又在暗处，盲目行动其实不理智。 　　“我知道，晚上给你买月饼。”顾青时头也不抬地继续看膝上的书，随口说道。 　　简直敷衍极了。 　　霍尘只能越过人的肩膀去把书拿走了，占了顾青时身体一大半的空间。 　　“看什么？” 　　书籍被合上，封面写着几个字： 　　——《亲密关系》罗兰·米勒著 　　顾青时其实是有些反应慢半拍的，愣了好一会，随后略不自在地从沙发上起来了。 　　走到办公室桌子那里拿了杯水喝了口。 　　“我在这也没事，你先忙吧，我回家了。” 　　顾青时揉了揉自己喉咙，他总觉得不太舒服，有点黏，早上起来尤甚。 　　霍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过来了，挡住了人的去路，眼眸沉沉的，“中秋你能陪我过么？” 　　顾青时觉得这简直是废话。 　　“陪。” 　　他回来不就是因为他。 　　从小到大试探个没玩。 　　顾青时抬手试图把挡路石挪一挪，但不知年月几何，人已经长得具有压迫感了，没拍动。 　　只好自己准备去绕。 　　“要去港城霍家。” 　　顾青时愣了下。 　　霍尘看了下人的表情，低声道，“是不愿意么？” 　　语调看着没什么，但顾青时抬眼看了下他，已经委屈到太平洋去了。 　　但脸还是那个冷冷的脸。 　　倒是会装。 　　顾青时皱眉，“去。” 　　随后就出门往外走，顺便道，“不要送我了，自己上班。” 　　总不能天天陪。 　　霍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个背影，舌尖微微咬破了，口腔里抿出点血腥的味道。 　　他什么都答应。 　　于朔在自己工位认真工作着呢，结果没一会就发现霍总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不是，下班了？ 　　这就下班了？ 　　这不合适吧？ 　　但是牛马是没资格问的。 　　直到霍尘走到他面前，于朔故作镇定地问，“霍总，刚才获批的项目已经转接过了，大约一个礼拜之后才能给到回复。” 　　对方没有回应，但脸色不算好。 　　于朔只能又说，“您昨天处理的文件我已经交给林董了。” 　　还不对？ 　　“诚联的负面新闻已经处理了，法务部已经跟进了。” 　　但霍尘只是说，“这个哪里来的？” 　　一个兔子样式的冰箱贴。 　　于朔看了下，顿时有些乐，霍总也喜欢啊。 　　“我冲顾先生要的，他买了三个呢，他人可好了。小裕总拿走一个，我也拿了一个。都好可爱。” 　　“小裕总的是个笑面虎，我的是兔斯基，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霍尘冷冰冰地想，是恰巴狗。 　　于朔本能地伸手想要捞回来自己的，不是工作上的问题就好。 　　但是没碰着。 　　“呃。”于朔有点子疑惑。 　　霍尘冷声道，“上班的时候不务正业，公司员工培训你缺席了么？” 　　于朔顿时低下了头。 　　然后在半个小时后收到了财务部的罚款通知—— 　　但……是四块。 　　额。 　　老板你喜欢就直说。 　　地铁口十块钱三个我是知道的。 　　* 　　顾青时其实一直都有避开霍家的这个话题，尽可能的不去问霍尘的父母在做什么，所以在得知他要回港城过中秋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关系是处好了吗？ 　　顾青时当时是答应和他一起去，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曾经的……监护人么。 　　好像不是很合适。 　　“要不——我别去了？”顾青时在临行的前几天这么说道，在饭桌上提的。 　　霍尘给人挑香菜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很随意地说，“不想去就不去。” 　　倒是没再说什么。 　　顾青时心里有点不舒服了，这个反应是不高兴还是怎么，霍尘长大了，他越来越看不透对方。 　　“那你把我的礼物带过去吧……我的身份不太合适……你送礼物也不要说是我，在那边记得要——” 　　霍尘头也不抬地问，“你什么身份？” 　　语调直接又尖锐。 　　顾青时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指尖微微泛白，莫名觉得气氛沉闷了起来。 　　呼吸都变得艰难。 　　亲密关系，这么难么。 　　霍尘没有等到答案，因为顾青时起身准备走了，他甚至不愿意为自己辩解。 　　他一把拽住人的手腕，低声道： 　　“你就非要剜我的心吗？” 　　顾青时人被拉得偏了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摩擦的动静，他用手撑住餐桌，有些略微狼狈。 　　再垂眸去看。 　　发现人哭了。 　　顾青时一下子就没办法了，心想这又怎么了，刚想伸手去看看霍尘的脸，那只手也被攥住了。 　　被用力地一扯。 　　几乎要栽倒他身上去了。 　　“身份，你跟我提身份，是你不要我的。”霍尘眼角通红，扯着人的手不松，一张美人面全是泪痕。 　　水龙头，顾青时一下子就被牵住了思绪。 　　当时—— 　　本来也不是父子。 　　“那现在确实……” 　　霍尘低声道：“那不是你不给我么？” 　　话音落下，顾青时小腿被硬生生别开了，人的平衡一下子失掉了。 　　霍尘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很依恋地困住人，反手将人的手锁在背后，下巴搁在人肩窝。 　　“我喜欢你，你是老忘记吗？” 　　他哭得快，也收得快，仿佛眼泪是工具一样，达到目的就不流了。 　　青年舔了下怀里人的耳垂。 　　“你不去，我也不去。” 第78章 　　霍尘脸上挨了一巴掌，同时也解决了那个复杂问题。 　　次日顾青时陪着人去了港城，不过到了地方才发现礼物没有带，临走前分明已经确认过了。 　　他只能去问霍尘。 　　但青年只是替人拉开车门，“我又不是让你来讨好他们的。” 　　“你不需要和他们见面。” 　　顾青时站在车门外面，神色有些困惑，“那你让我过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是陪我。” 　　“……” 　　礼物是不可能给他们的，霍尘连十块钱的冰箱贴都没有集齐，他冷淡的面上没有丝毫做作的神情。 　　顾青时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人去了老宅。 　　霍家毕竟是老底子的家业，乃至于在寸土寸金的港城有一座临山而建的别墅，车子走了许久才到了目的地。 　　顾青时看着外面风景没有什么实感，只是觉得这种打车十五分钟才能出家门口的地方会有邻居么。 　　事实是没有。 　　简直是荒郊野岭的豪宅。 　　霍尘将人带了回去，这里的阿姨倒是也不多嘴，见人来了，也只是帮忙拿行李与外套，中央还立着一个穿着正装的管家。 　　别墅里侧是暗色调，几乎全部都是木家具，多少钱并不知道，但发财树倒是有好几颗。 　　甚至庭院中间还有人造的景。 　　沉闷，只是沉闷。 　　顾青时去了他的房间，问了一个紧要的问题，“你家里人不在家？” 　　霍尘只是把人带到了床边，低声道，“你先休息，我有些忙，回头我再带你出去逛。” 　　顾青时皱眉，“问你话呢。” 　　怎么越大越会装耳聋？ 　　霍尘面容冷淡，但眉心却又轻蹙，内心似乎是在想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最后只是望向人，仿佛终于回到了现实。 　　只是说。 　　“中秋那天会到的。” 　　顾青时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霍尘当天下午就走了，带着他去家里转了一圈，最后说了点废话。 　　“有事给我打电话。” 　　牵着人的手吻了吻手指，喜提一个巴掌。 　　霍尘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点亏，算了，晚上再补回来。 　　顾青时有种被安置在家的感觉，这种颠倒的怪异感一直持续到晚上，他也没别的事。 　　只是等人而已。 　　家里实在无趣得很，他只能在卧室里翻翻霍尘的东西，这毕竟是错过的六年，顾青时难免会好奇。 　　床、书柜、桌子、拳击用的沙袋…… 　　没什么特殊的。 　　顾青时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等人，此时此刻他还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他准备出门。 　　管家拦住了他，阿姨也为难地看着他，“先生还没回家，您先稍作等候可以吗？或者由我带您逛一逛花园？” 　　顾青时很难不生气，他这是把自己困在这里么？ 　　电话打通了。 　　霍尘那边似乎在忙，他听到顾青时的斥责之后也不恼，只是说，“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是因为单纯的想我。” 　　“……” 　　顾青时有时候真的会被他的话堵住。 　　霍尘能抓住一丝一毫的机会来找他说委屈，越大越明显。 　　“出去做什么？”霍尘最后还是问。 　　顾青时冷声道，“不做什么，想出去透气而已。” 　　“那是座山，外面有野狼，不安全，你等我回去好不好？”那边的语气很是耐心与缱绻。 　　顾青时最后只能把电话挂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霍尘在医院，他只是垂眸看着病床上自己的母亲，对方面颊消瘦，身形犹如枯木。 　　完全看不出几年前的窈窕模样。 　　医生：“秦夫人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认人，以后保守治疗的话应当还有恢复的可能。” 　　“多少可能？”霍尘轻声问。 　　“百分之三十。”医生客观地评估。 　　霍盛丽出去买饭去了，病房里空落落的，霍尘立在人病床前，垂眸看着秦之瑶。 　　“可能我们的确是母子，毕竟选择了结自己的方式都一样。” 　　病床上的人不能回答她，但腕骨确实缠了很多层的绷带，足以显现伤势之惨重。 　　人最终离开了病房。 　　* 　　顾青时等人等得昏昏欲睡，手腕撑着的额角渐渐下滑，掌心的书也翻不动了。 　　四周阿姨走动都变得慢了起来。 　　门外有轻轻的开门声，一缕冷风穿过过堂，吹到了顾青时面上，暖黄色的吊灯给人一种在陈旧的梦里的感觉。 　　在睁开眼，有个人靠得很近。 　　顾青时有一瞬间的困惑…… 　　直到霍尘试图把他抱起来。 　　“做什么！” 　　他清醒得很快，甚至还能听到霍尘的轻笑。 　　“我把你吵醒了？” 　　最后把衣服都弄皱了。 　　“上来，我问你话。”顾青时把书放到了茶几上，起身朝楼上走，甚至没有多分给风尘仆仆的人一个眼神。 　　阿姨和管家难免有些意外，即便是贵客，也不能这样—— 　　霍尘很听话地跟了上去。 　　“……” 　　卧室—— 　　“是不是故意的？”顾青时坐在床边，抬头去看立在他面前的人。 　　霍尘倒是不避讳，“是。” 　　顾青时有时候很难理解他的诚实，只是说，“是为了发泄小时候把你放在家里的不满吗？” 　　霍尘巧舌如簧，往前走了两步，膝盖抵开人的腿，插进了中间，“我小时候每天都在想你，如果你觉得一样，那你今天也在想我吗？” 　　顾青时说不出话来。 　　只是冷声辩解道，“你以为养你很容易么，我不需要工作吗？” 　　吞金兽。 　　霍尘看着人手指微微蜷起来，脑中想到人攥床单的可爱画面，他只是依恋地拦腰把人往床中间提了一下，像抱宝宝一样。 　　做完又退回了安全距离。 　　仿佛刚才只是试探。 　　试探够了，就暂且退一步，循序渐进。 　　顾青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在做什么？ 　　“那以后换我来养你。”霍尘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戒指盒。 　　顾青时顿时脸变得很白，他一把攥住人的手腕。 　　霍尘眼眸微动，喉咙里发出几声闷笑，打开了盒子，“你在害怕什么啊？” 　　他唇角微扬，示意人去看里面。 　　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胸针。 　　精巧的梅子样式，做得栩栩如生，但又亮晶晶的。 　　很明显的休闲款式，用来讨人欢的。 　　顾青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冒了一层冷汗，只是松开了手，“没什么。” 　　他整个人都失心落魄的。 　　连霍尘在他衣服上戴上胸针了都不知道，有手指抿过他脸上的冷汗。 　　“出汗了，我下楼给你拿水。”语调很沉，几乎没什么情绪了。 　　顾青时看着人走了，他只是觉得心脏跳的过快了，甚至像是以前生病那样。 　　青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又直觉不可能。 　　他已经健康了…… 　　霍尘走的时候手指都在抖，走到一楼的背风口，忍着不适往嘴里扔了一堆薄荷糖。 　　手背泛起青筋来。 　　他几乎要打开盒子的第二个开关了，戒指怎么了，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害怕成那个样子。 　　他见不得人么。 　　顾青时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人，问了几句阿姨也只是说先生出去了，这个称呼其实让他有种颠倒感。 　　极为怪异。 　　好像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狗，突然翻身做主人了。 　　顾青时没空去思索这个，他疲惫得很，最后也只是匆匆上楼休息了。 　　阿姨在看人进门的其实是有些犹豫，那个房间……并不是原先安排的客房，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没说。 　　到了夜晚时分。 　　霍尘带着一身潮气走了进来，他宛若什么精神紧绷的患者一样，扳开床上人的肩膀，扒开人的衣服。 　　里里外外的摸了一遍。 　　确认了好几次。 　　顾青时没有离开，他还在这里，在他床上。 　　“摘下来了啊……胸针也不喜欢……什么也不喜欢。”霍尘把人放到自己怀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他顺着人的指缝插进去，低头循着人的唇瓣去亲，动作颤抖又放肆。 　　像是在不断地找安慰。 　　顾青时第二天醒过来觉得腰酸背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了一夜一样，喉咙也凉凉的。 　　他起身下楼去了，没见到霍尘，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些闷。 　　睡到九点多了，他走了么…… 　　顾青时转身打算回去，不打算吃饭了，但一转头人就在他背后，霍尘也不觉得这种行为吓人。 　　只是自然地拉过他的手，温声道，“找我吗？” 　　顾青时又说不出来不是的话，他并不擅长撒谎。 　　他就这么被牵着下了楼，思绪一直是断的。 　　霍尘也就只舍得那么一天不带着顾青时，今天直接把人带走了，理由是中秋了，要带人出去逛逛。 　　但说实话，顾青时真的不喜欢逛街，主要是累，再者，可以网购。 　　他委婉地提出了拒绝。 　　霍尘垂着那双眸子去看他，“你欠我一次，你记不记得。” 　　“六年前。” 　　“你觉得我有病，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以为你是带我出去玩——” 　　一句一句接着来，最会剜面前人的心。 　　他们再熟悉不过彼此了。 　　当年顾青时确实带人去看心理医生了，不过他自己也去了，偶然知道自己有情感回避的症状。 　　霍尘当时也就是个高中生，再怎么不高兴，下午说了要陪他，就立马哄好了。 　　可这也没陪完，因为晚上顾青时就要带他去学校见秦之瑶了，他又委屈了。 　　“我回头补给你。” 　　“真的？” 　　“真的。” 　　一拖拖了六年。 　　顾青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就是亏欠他太多。 　　霍尘现在要一件件讨回来，也不过分。 　　港城面积不算大，因而建筑都很密集，高楼很多，广告牌也很巨大。 　　顾青时一开始是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拉着霍尘的，但人又实在多，他怕人走丢，就又拉着了。 　　可即便是这样—— 　　在某一个时间点里，他还是找不到霍尘了。 　　像是突然散开了。 　　顾青时被挤得肩膀微微斜了下，人面色有些茫然，嘴唇张了张，只冒出来两个字样，没有出声。 　　他低头去拿手机打电话，但那边始终是没有接。 　　人潮这么密，听不到铃声也正常。 　　但就在这时，夜色初登，大厦的广告牌开始自动切换，变成一些新闻头条，人群中似乎有些惊呼。 　　顾青时顺着人们的方向去看。 　　彩灯交错之间，广告牌上写着：霍式或将再与宏达制药联姻，喜上加囍…… 　　后面一连串字他看不太清。 　　顾青时觉得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到身体之外了，他只是困惑地看着那个广告牌。 　　自言自语地道： 　　“霍司明是谁？” 　　或许是内地口音过于明显，旁边有位阿嬷看到了，大声解释道：“欸，这你都不知道，前些年大张旗鼓认回来的那个霍家独子啊！” 　　“长得俊得嘞。” 　　周围喧嚣得很，顾青时朝人潮深处走了。 第79章 　　顾青时找了个街角的椅子坐下来了，手指尖有些凉，他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城市，街道人群如织。 　　偶尔还有抱着玫瑰跑来跑去的小孩。 　　节日还没到，氛围就已经提早营造起来了。 　　他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寂寞。 　　无论在哪个地方，自己总是一个人。 　　从来如此，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改变。 　　【996？】 　　顾青时想要找一找那团史莱姆，但是在脑海里唤了几次也没出现。 　　它最近似乎也很忙。 　　失落的情绪宛若潮水般袭来。 　　与此同时—— 　　霍尘在不远处跟着他，视线清明又冷淡，手臂上显露出一条条青筋。 　　996总觉得对方没有认真听，于是严肃道： 　　“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我说的解决办法你听到了没有？咱们起码是达成……” 　　霍尘没空理他，只是越过人群去找人。 　　三分五十四秒。 　　他自己在那里放空了那么久。 　　996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挤过来的人群怼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呱呱抗议，又被一个小孩踩了一脚。 　　啊啊啊啊—— 　　士可忍熟不可忍。 　　996蹭得窜起来，刚想大显神威就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迅速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顾青时其实不认识路，也就随便走，不想找霍尘了。 　　他这么大了，理应不会走丢。 　　直到这个时候，顾青时也觉得丢的不是自己，他是大人，大人怎么会迷路呢。 　　顶多就是不太熟悉。 　　“不好意思。”顾青时被人撞了一下，却本能地开口道歉。 　　那人也条件反射了一句，“没关系。” 　　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直到看到三步之外的霍尘。 　　顾青时头也不回地掉头走，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手腕被轻轻拉起来的时候。 　　“啪！” 　　巴掌声特别大，以至于周遭不少人停下来驻足观看。 　　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顾青时不喜欢自己成为什么谈资的对象，扇完就往前面走，掌心微微发麻，他心脏有点略微的抽痛。 　　兴许是走的太快，人又挤，他被绊了一下。 　　到底有什么好逛的！ 　　积压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宣泄了出来，古板无趣的人像是脱离了既定轨道，有种隐隐的破裂感。 　　顾青时感觉自己身边有个手扶了一下，直接抬手打开了，“滚，别碰我。” 　　后面的人微微一僵。 　　霍尘抬眸看着人的背影，右脸有几道红痕，有轻微指甲蹭过的样子。 　　他真生气了。 　　但那又怎样？ 　　霍尘眼眸里又藏不住的暗色，他快步赶上去，强硬地揽住人的腰，没几步把人就塞到了一旁等着的黑车里。 　　动作简直像是绑匪，引得人频频侧目。 　　顾青时最破格的行为也就是当街扇巴掌，再拉拉扯扯他是做不出来的，被按进去之后他面色白得厉害。 　　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车门被关上了，霍尘从侧边坐了进来，说了几句他听不太懂的方言，总之司机是开走了车。 　　顾青时后知后觉手指很疼，低头看了一下才发现指甲劈开了点，有点血渗出来。 　　太用力了。 　　顾青时有点想看看他的脸，但也就下巴微微动了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直到车子驶到了一个空地，司机打开车门下去了。 　　顾青时蹙了下眉，为什么没有直接回霍家。 　　思绪刚起，手腕就传来冷硬的触感，霍尘直接把他扯了过来。 　　顾青时抬脚就想踹。 　　霍尘动作倒是利索，直接将人脚腕用腿锁住了，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他用蛮力弄开人的掌心，一根一根地检查。 　　“痛不痛？” 　　顾青时呼吸一直都有点不稳，他这样子是在做什么，只是厉声问，“你要结婚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打就打，那么用力还不是伤了你自己。”霍尘神色平稳，眼眸微垂，只是一寸寸地检查人掌心的皮肤。 　　仿佛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顾青时挣不开，最后只能慢慢平复心情，但脸色还是很白，只是慢慢说，“我没教过你这样子。” 　　霍尘动作一顿。 　　“感情讲究你情我愿，结婚是很重大的事，我以为我养了你这么久，能够在你心里算一个长辈，你应该告诉我。” 　　“你不能骗婚，不能在没有清除对我错误的感情之前，就和别人——” 　　“唔嗯……”话被打断了。 　　霍尘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强硬地吻了过去，怀里人反抗是必然的，舌头都被咬烂了。 　　甜腥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 　　唇齿磕磕碰碰，狼狈得不能行。 　　霍尘撤离也不是因为疼，纯粹是顾青时呼吸不上来了。 　　“咳咳咳……”怀里人不能自已地开始咳嗽，唇瓣湿漉漉的，话都没办法说。 　　霍尘没立马给他拿水，尽管车里有，他看着人咳嗽的样子，很变态地回想起了他年少之时顾青时做雾化的样子。 　　口水都含不住。 　　顾青时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咳嗽，眼泪都漫出了泪花，他来不及生气，只是想要喝水。 　　霍尘给他拧开了瓶盖，他想要抬手去拿过来。 　　对方恰好往后挪了一下。 　　“咳咳……” 　　顾青时抬手又扇了他一下，眼眸里有隐隐的怒气。 　　瓶口被放到了唇边，霍尘垂眸给人喂水。 　　顾青时吞咽得很性感，他脸长得冷清，在日常生活中也做不出什么大的表情浮动，即便是遇到困难。 　　霍尘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只有他能看到对方这么生动的样子。 　　尽管脸侧火辣辣的疼。 　　顾青时也就缓了一会，刚想撇开人的手，腰间的手就往前推了下。 　　他难以自抑地往前挺了下，霍尘凑近低声道，“我也渴。” 　　兴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舌头上的伤没好，他就叼着人的唇往里探，色字头上一把刀。 　　顾青时最后还是带他去了医院。 　　不去不行，舌头上的伤口咬得太大了。 　　要打止血针。 　　顾青时找了个口罩给自己戴上，指尖都在抖，他坐在医院大厅的候诊椅子上，旁边的人手背上扎着针。 　　一瞬不瞬地望着顾青时。 　　仿佛只要他不回头，他就能这么一直看下去。 　　方才已经解释清楚了，联姻这个事早就在一年前就告吹了，宏达制药最近丑闻频出，便总是会时不时往外界释放出假消息。 　　毕竟蹭上霍氏，股票就不会跌得太猛。 　　顾青时只是问他，“那为什么带我过来。” 　　“这个是故意的。” 　　他倒是一点都不遮掩，黑沉沉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人。 　　“我就是想看看你生气不生气，你到底在乎我不在乎我。” 　　“我赌赢了不是么？” 　　顾青时最后什么也没做，到了医院了，他不可能再跟他一起丢人。 　　* 　　霍司裕是晚上赶回老宅的，他没别的原因，就是想来看热闹。 　　中秋本来就是个幌子，不来找点乐子实属没趣。 　　“出去了？逛街？”他是有点子失望的。 　　但是霍司裕刚摊在沙发上，就听到大门那里有动静，他的视线瞬间就精神了。 　　顾青时戴着口罩，进门也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霍司裕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人就直接上楼了。 　　后面那个才是他哥。 　　啊，这个脸…… 　　是打了一架么？ 　　霍尘往这边冷冷地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抬步就跟了上去。 　　“……” 　　霍司裕觉得自己有点子碍事，简直坐立难安，直到他母亲给他打了个电话。 　　“云山副院有警察来，你过来一趟。” 　　“我哥他呢？”霍司裕语调都上扬了几分，怎么又出事了。 　　“他知道，你先去。” 　　“……” 　　他忙着是吧。 　　赵阔在打拳，卷毛微微剪短了点，但还是有些碍眼，他坐在地上，抬手往上捋了捋发丝，露出清秀的下颌线。 　　旁边有人给他递毛巾。 　　青年微微一扭头，“不要你的。” 　　那只手倒是也没挪开，只是强硬地掰过来人的下巴，囫囵吞枣地给人擦了擦脸。 　　“呸！你把毛都弄我嘴巴里了！” 　　“……” 　　陈书只是说，“你能不能安分点？” 　　“霍尘到底打算怎么弄？湖心医院的事和先前毒——” 　　殷红的嘴巴被一双手给牢牢地盖住了。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毛病？” 　　赵阔牙齿好的很，不消片刻就给人啃出个豁来，“这里是我家的地盘，老子想说什么说什么！” 　　“清洁阿姨也是你家的？” 　　“……那倒是雇的。”他眼神有点飘忽，因为阿姨其实就在不远处打扫卫生。 　　倒是安分了些。 　　赵阔心里很烦，他不知道自己朋友到底该怎么处理，虽然自己后来一直在治病，但也确实在想这件事。 　　他小时候不清楚父母为什么不反对自己和霍尘一起玩。 　　后来才明白—— 　　整个Z市的上流圈，都知道福利院那里有个霍家的独子，只是在等而已。 　　看看霍家找不找而已，判断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变数是有人去领养了。 　　自己和陈书原来都是因为利益去交朋友的，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他自己有办法。” 　　赵阔听见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烦人，冠冕堂皇的，拧眉道，“我爸肯定是对霍家倒台乐见其成的，你家也是吧？” 　　他语调从小到大都没个正经，尖锐又讥讽，“你们这种戴帽子，肯定看不惯我们这种从小吃民膏民脂的纨绔子弟——” 　　话都没说完，下巴就被掐住，两颊的肉陷了进去，话都说不清楚了，含含糊糊的。 　　“你是永远学不会乖一点吗？”陈书冷声道。 　　“霍家必须倒台。” 　　赵阔只是觉得陈书长大了变得很阴沉，他只是有点担心他兄弟没钱怎么办，毕竟他以前也被断掉过银行卡。 　　卷毛想了想，觉得很悲催。 　　三人小队。 　　一个无业游民，只吃家里分红；一个莫名去混编制了，月入三千块；一个可能家里即将破产。 　　搞不好最后只有他有钱点。 　　赵阔认认真真地想着，觉得自己一份钱要掰成三份花。 　　“你到底在想什么？” 　　赵阔闷声把人的手拿开，“没有。” 　　他突然想起点什么，“噢，我想起来了，我今天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陈渝我盯没了，下午发现她坐了飞机走了，航班还在查。” 　　陈书：“你怎么不明年再告诉我？” 　　坐在地上的人眼睛是浅褐色的，只是望着他，有点尴尬地说。 　　“我忘了嘛。” 　　* 　　陈渝就是宏达制药的千金，这是顾青时后来又问996才想起来的，当时他其实也没想到会那么快见到她。 　　霍尘后面几天都很安分，没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给他配了个司机。 　　顾青时出门打算去买礼物，他总觉得霍尘那种“不需要见面”的说辞有些古怪，他不希望自己是那个特殊的理由。 　　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港城特产其实也不少，中秋节的话，月饼最多。 　　顾青时其实不爱吃这个东西，但碍于节日气氛，他还是进了一家专卖店，里面的糕点都做得很精致，他其实也挑不出来个所以然。 　　“是外地的吗？看您这么拘谨的样子？”一个女生走了过来，臂弯提着包，柜台的专员看到了立马迎了上来。 　　“陈小姐，是和家人买东西吗？里面有准备好的礼盒，我们可以直接给您送上门。” 　　顾青时这个时候还是不认识她的。 　　直到对方问道，“我看外面是司明的车，你就是他曾经的养父？” 　　声调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周遭的顾客和店员全部听到，似乎是诚心的。 　　引得人频频往这里看。 第80章 　　顾青时神情淡漠了起来，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不明白对方什么目的。 　　“我是。” 　　陈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保养的的确不错，但是岁数应当不小了吧。 　　就在这时，店员将礼盒递了过来。 　　“您也要买月饼么，不妨我将这个送给您。”陈渝转念一想，将东西提着过来，很是大气体贴的模样。 　　顾青时：“不用。” 　　买东西的兴致也没了，他转身就打算离开。 　　但是就在这时—— 　　陈渝突然又说，“你见过他爸妈吗？没有吧？” 　　顾青时微微蹙眉，脚步停了一下，说这个做什么？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陈渝语气变得轻巧了起来，抬手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发丝。 　　司机在门外等了很久，但迟迟不见顾先生出来，最终还是打了电话。 　　但那边的人只是说，“我换了家店逛，先不要和他说。” 　　这其实有些为难。 　　“待会我自己给他打。” 　　司机只能说好。 　　港城不是什么很大的地方，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顾青时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怔了一会。 　　陈渝：“他父母被他关在了这种地方，没想到吧。” 　　语调讽刺又刺耳。 　　面前的医院是一座精神病院，算是比较偏远，门口没什么人。 　　显得有些凄凉。 　　顾青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喉咙堵得慌，视线微微垂着，是因为他吗。 　　“我一直不明白，你只是个养父，霍家才是真正给他资源与平台的地方，霍叔叔和秦阿姨是那么好的人，结果却落得这种下场。” 　　“我听说他特地去内陆找你，找了这么些年，倒是真的找到了。” 　　陈渝盯着人道，“你可真会藏。” 　　顾青时无意与一个小姑娘多争议，只是说，“我能进去看看么。” 　　陈渝讥讽道，“你还要去打扰叔叔阿姨——” 　　顾青时有些不耐烦了，冷淡地回头道，“我不去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何况你非要我从后门跟你走，你是怕什么呢？” 　　多说无益，实在累。 　　车门被打开了，陈渝脸色有些白，但仍旧维持着镇定，她只是说，“你自己亲眼看了就知道真相了。” 　　“你将他的家庭弄成一盘散沙！” 　　顾青时跟着下去了，神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蹙眉望了望这个地方。 　　随即抬步往里面走。 　　与此同时—— 　　云山副院被查出不明来源血库，基本都是罕见的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 　　霍司裕有些焦头烂额，仍旧坚持说，“这些全部都有基础的备案，只不过调取资料需要时间。” 　　警方并不会给人时间，只是冷声道，“备案找不到是你们的问题，不明的血浆来源渠道涉及民间卖血的问题，云山副院即日起无限期查封！” 　　大批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进了血库，十分谨慎地处理了那一批不明血浆。 　　霍司裕等到人彻底送走之后，仿佛虚脱一般坐在院长的办公椅上，额上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 　　霍盛丽去烫了个新的卷发，顺便把手上的美甲补了颗钻，心情很美好。 　　“送走人没有？” 　　霍司裕见人来了，一脸崩溃，“你让我过来，你人呢？我到处找不到，紧急备案呢？怎么什么都没有！湖心当时都有，怎么到了老家还被人端了老巢！” 　　他妈只是自顾自地从包里拿出来一块月饼，扔到了人怀里。 　　青年低头一看，呦，椰蓉的。 　　霍司裕低头拆开塞嘴里一块，果不其然齁甜，但是他还是冷静了一会。 　　咽下去之后问他妈。 　　“为什么什么备案都没有？我记得先前是有的啊，当初大舅他们不是都准备的很妥——” 　　霍盛丽只是打断，“现在谁当家？” 　　“……” 　　“我侄子，你表哥。” 　　霍司裕觉得口干的不行，去拿了杯水顺了顺，还是说，“对啊，我知道啊！不是他，咱们表亲也拿不到权。” 　　“可是现在云山和湖心确实是很大的——” 　　霍盛丽觉得儿子是个榆木脑袋，只是起身打算离开，神情很是放松。 　　全然不在意今天的事端。 　　霍司裕着急道，“所以原来的备案去哪里了？” 　　女人踩着高跟鞋往外走，仔仔细细地借着日光看自己的美甲，不咸不淡地说，“当然早交给警方了。” 　　啊？ 　　那让他来干什么？ 　　霍司裕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蛋，一个两个的，拿他当工具人使。 　　不过走后他又细致地想了想。 　　湖心和云山，原本就是霍氏的死局，一旦被查明，告知于众。 　　基本上就完了。 　　如何起死回生，似乎只有一条路。 　　* 　　病房中间的人的确是秦之瑶，顾青时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 　　对方坐在病床上，鬓边的发丝已经全白，只是盯着一个水壶久久不能回神。 　　仿佛退化成了一个孩童。 　　陈渝没骗他。 　　“自从司明从英国回来之后，性情就突然大变，不仅毁了我们自小的婚约，还将叔叔阿姨气成这样……” 　　顾青时没有心思去理解这些话，他只是转身去问，“霍先生呢？” 　　陈渝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还是接着说，“阿姨尚且如此，叔叔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一个外人，也没什么资格来这里看。” 　　顾青时微微点头，“嗯，那我就先走了。” 　　语气很平和，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挑衅而恼怒。 　　陈渝有些慌了。 　　顾青时打电话给司机，但出乎意料的没人接了，他有些奇怪。 　　这个地方离霍家还是有些远的，自己恐怕打不到车。 　　陈渝气急败坏，“你看了就走？” 　　“霍家都是因为你才成了这个分崩离析的模样！”语调甚至都放高了，显然有些着急。 　　顾青时皱了皱眉，这么大声做什么，里面都是病人。 　　“那你要我怎么样？” 　　他抛出一个对方可能会喜欢的问题。 　　陈渝吸了口气，神色终于有些平稳了，她冷声道：“我要你离开他。” 　　等到把陈渝送走，顾青时一个人在路边等司机，他穿得不厚，下午的风吹的袖口略微鼓了起来。 　　背后那座医院显得阴森又冷。 　　司机没等到。 　　等到了霍尘。 　　“出去玩了？”霍尘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也没有问顾青时怎么在这里，他只是把衣服给人带过来了，推开车门给人穿上，“入秋了会很冷。” 　　顾青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脸色被冻得泛白，唇瓣也破了个口，还没好。 　　他只是低头看着给自己系扣子的人的手。 　　上面有一道疤痕。 　　那是霍尘自残的行为。 　　“怎么不早点来？”顾青时问。 　　霍尘动作微微一顿，垂眸去看人，隐约有些亮光。 　　他掌心微微发热。 　　顾青时推开霍尘的手，自己拉开车门上车了，睫毛微微垂着，也不说什么话。 　　但就是能让人感受到他不太开心。 　　回家之后，也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消息，顾青时在听到傅敛也失踪了之后，神色更为凝重。 　　肩膀上还披着大衣，只是站在客厅里沉思。 　　霍尘从茶几上到了杯热水塞进人手里，“没事，会解决的。” 　　顾青时蹙着眉看人，没说什么话，转身就要走。 　　他知道什么！ 　　霍尘被瞪得心里痒痒的，跟着人上了楼，不止一次想要够人的手。 　　又担心把他惹生气了。 　　舌头上的伤还没好。 　　顾青时去了卧室，身后又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 　　“我知道你给我安了定位。” 　　霍尘也不否认，“是。” 　　顾青时把水杯拿着，想要把衣服拿下来，但不太方便，抬眸看了下霍尘。 　　“我给你拿。” 　　霍尘垂着眼皮，端得一副孝顺模样，只是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顾青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说，“你知道陈渝带我离开了，为什么不拦着？” 　　“是故意让我知道医院的事么？” 　　霍尘收好衣服，转身走了过来，也不瞒着，“一开始确实没有，我只是想看你买什么口味的月饼。” 　　“……” 　　顾青时抿了下唇，唇角的伤口让他有点轻微不适，有点疼，他喝了口水。 　　唇色被润了润。 　　“我跟着去了，但你母亲到底是怎么生的病？”顾青时有些累，坐在床边抬眼问人。 　　霍尘又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她不是带你去了么，怎么问我？” 　　语气缱绻又耐心。 　　顾青时只是望着他。 　　霍尘被这么看爽了，他轻微歪了歪头，直接蹲下身子，圈住人的膝盖，仰头道，“你知道我就是爱试探的，我从小就这样。” 　　顾青时没什么动作，只是觉得霍尘像个狗。 　　淡声道，“我知道。” 　　从小就没有安全感，他能一直来回试探。 　　现在是高兴了。 　　霍尘眼底有几分暗色，下巴放在人腿上，低声道：“我从英国回来后，我母亲就精神变得有些紧张，她毕竟有过旧疾，情况有些特殊。” 　　“后来她提出要和霍盛东分居，我同意了，之后精神疾病愈演愈烈，到了自残的境地。我只能带她去治疗。” 　　顾青时思绪有有些放空，倒是想起了996曾经说过秦之瑶原本就有精神疾病的，当年似乎是彻底忘记了自己生育过一个孩子。 　　分居？ 　　他们情感破裂了？ 　　掌心有湿漉漉的痕迹。 　　顾青时回神给了人一巴掌，低声道：“你不嫌脏？” 　　霍尘心想我恨不得舔遍你全身。 　　反正被打习惯了，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心里很得意。 　　顾青时才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他，他有事向来都是直接问自己的。 　　他们才是最亲最近的人。 　　“你父亲和你叔叔呢？我怎么没见过他们？”顾青时想到这个问题，神色有几分不解，开口问了下。 　　霍尘只是捏着人的手腕，揉了揉人的掌骨，低声道，“过两天你就见到了。” 　　* 　　陈渝当时走得实在匆忙，她的确担心霍司明会提前赶过来，因而也只是仓促离开了。 　　没办法。 　　宏达制药的股市已经稳不住了，联姻消息根本没人信。 　　她只能和手机上的人发短信。 　　——我约他见面了，但他看到之后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陈渝其实一开始不明白，那只是霍司明的一个养父，至于要专门从内地带到港城来么，一步都舍不得放开。 　　这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拐过来了。 　　看来也不是很在乎么。 　　手机那头回了短信。 　　——没什么反应？ 　　陈渝心想这有什么好重复说的，她只是着急地打字： 　　——我家已经再被查了，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做。 　　那边只是说： 　　——实施B计划。 　　陈渝顿时心一凉，后脖子泛起来一层鸡皮疙瘩，但还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没有退路了。 第81章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顾青时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打开手机一看刷到了宏达制药被调查的消息，甚至是官号发的。 　　几乎到了板上钉钉的地步。 　　原因就是精神药品管控不严，存在成瘾性问题。 　　这几乎和毒|品没什么两样。 　　他早上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也听到人们在议论，说那种“安神补脑片”看着就就奇怪，孩子吃了就会飘飘然的，变得乖乖的。 　　但也就持续一下午，之后还要闹着吃，说是效果好。 　　顾青时很难不联想到那次去佳鑫小区的经历，当时的“奶片”恐怕就是这种东西。 　　不过宏达怎么敢的？ 　　原书剧情当中似乎也没有出现这个桥段，还是说，这件事没有被曝出来？ 　　顾青时不得而知，996最近真的很忙，它基本每次回来都会泡进水杯里，一会水就烧开了。 　　冒烟了好几回。 　　今天也是如此，996豆豆眼在杯子里眨巴眨巴，扭了扭身子，觉得不是很凉快。 　　顾青时伸手把它拿出来，又去浴室接了一杯凉水，把它放了进去。 　　【呼……】 　　整天都在过载。 　　【你之后跟着霍尘吧，不用再来我这里。】顾青时沉声交代。 　　996本来就在杯子里，豆豆眼映出来的世界是弯曲的，清冷的嗓音隔着水传了过来。 　　【为什么呀？】 　　顾青时只是客观地和自己的系统分析了一下情况，傅敛很可能是想要如法炮制在802世界的事，以各种手段抢走主角的光环。 　　但明着来，其实还好防范。 　　暗着走，就有些困难了。 　　傅敛不知道走过多少世界，有又高维助力，从认知角度就高出一层。 　　他担心对方会采取极端的方式。 　　996把头放进杯子里，冒了个泡，只是说，【可是主角他看着也不是很好欺负——】 　　【你先跟着他吧。】 　　房间里的青年只是略微蹙着眉，身形单薄又理智，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 　　996有点嫉妒。 　　霍尘回来的很早，中午就从公司回来了，衣服都没换，直接就上楼了。 　　门也不敲，抬脚就往里面走。 　　顾青时穿着家居服，回头看了人一眼，“回来了？” 　　霍尘呼吸都放轻了点，对面的人身形如松，衣服宽松又顺滑，稍稍一抬手袖子就能滑到肘间，白皙的皮肤宛若莹润的玉，眼眸冷淡中带着点温和，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血液发烫。 　　顾青时蹙了下眉，“说话。” 　　对面的人这才往这边走了过来，神情微微放松，垂眸看过来，“你早上出去了？” 　　顾青时一怔，心想他是很闲么，定位在他这里是安全工具，毕竟自己也给小时候的霍尘设过，主要是怕他走丢。 　　但也不会二十四小时一直去看。 　　有点奇怪。 　　“嗯。” 　　霍尘属于是没话找话，说了两句就开始动手，抓住了顾青时的手腕。 　　这种动作突兀得很。 　　直到人开始顺着指缝往里挤。 　　想要十指相扣。 　　顾青时挣了下，“我现在没空和你闹，你能不能上点心，傅敛失踪了你不知道吗？” 　　霍尘心想我当然知道。 　　“他身份特殊，难免会动阴招，你最近要小心点。” 　　霍尘只是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能接受我？” 　　顾青时愣了一下，抬手就想扇，但手腕被人十分敏捷地接住了。 　　“今天先不打好不好？我下午要见人。”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Ｓ _Η _Ｕ_ 九_⑨_ ._ ℃_ o _Μ 　　霍尘低声和人打着商量。 　　顾青时只是觉得手腕烫得很，一把给人甩开了，耳根有些泛红。 　　他又不是天天打。 　　“出去。”语调有些冷。 　　霍尘好整以暇地退了出去，在门口等人。 　　顾青时倒不是有意拖沓这件事，他只是自己也想不通，说到底他唯一建立过的亲密关系也只有霍尘，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 　　亲情与爱情的边界线到底是厚还是薄？ 　　他无从而知。 　　先把傅敛的事处理完了再说。 　　顾青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回避，只是抬手把家居服的扣子给解开了，这里毕竟不是家里，出了卧室的门就得换衣服。 　　门发出了嘎吱的动静。 　　顾青时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下，手上动作不自觉地快了点。 　　他走过去，推门去看，果不其然发现门口的霍尘，有些无言。 　　“不是让你走？” 　　“我出去了啊。” 　　顾青时一阵沉默，但又平白无故安心了些，是他在门口就好。 　　但思绪回档两秒，又觉得哪里不对。 　　“门坏了？”顾青时问了下。 　　霍尘神色平静地握住门把手，来回开合了一下，发出了熟悉的嘎吱声。 　　“没坏啊。” 　　说话的人一脸真诚，让人挑不出错来。 　　* 　　老宅大厅有个钟，一到整点就会响，沉闷的声音能从一楼传到二楼的走廊。 　　显得压迫感很重。 　　顾青时其实对霍尘那晚说的话半信半疑，秦之瑶毕竟是霍尘的生母，按道理记忆恢复、亲生子找回，这对她而言都是喜事。 　　没道理只因为感情不和就复发了精神疾病。 　　这有些牵强。 　　但霍尘也没说其他的，他当时也不好多问。 　　“你怎么在这啊？”身后有个懒懒散散的嗓音响起，霍司裕有些好奇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做出一个美猴王的标准动作，开玩笑指着楼下的管家道，“你说他们这么搞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青时蹙眉，“什么意思？” 　　霍司裕笑得放松，反身倚靠在栏杆上，身子往后仰，也不怕掉下去，只是说，“我猜我大舅二舅都不会来。” 　　霍盛东和霍盛齐。 　　“为什么？”顾青时面容平和，始终都是一个样子，只是询问。 　　霍司裕看向身旁的人，打量了一下，心想确实漂亮，思绪微微跑偏。 　　“你居然还不知道？”他又放出来一个钩子。 　　顾青时抬眸看过去，直直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当然是霍家的秘——” 　　闲聊就在这里突然断了。 　　原因无他，霍尘过来了。 　　霍司裕走得很快，但临跑之前还对顾青时做了个口型。 　　——我们打赌。 　　霍尘眉眼微微不郁，只是拉着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低声道，“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顾青时没空哄他，视线扫向楼下，“你家里人什么时候到？” 　　“九点。” 　　嗓音沉稳中带着一点游刃有余。 　　八点五十左右，饭菜已经被端上桌了，顾青时原本是想去门口等一下的。 　　但是霍尘拦住他了。 　　只是在楼梯附近的角落里替他挽袖口。 　　动作认真到了变态的程度。 　　“没有褶皱了。”顾青时提醒了下。 　　霍尘恍若未闻，只是顺着的袖口往下摸，碰到了人的手指。 　　轻轻地勾。 　　顾青时疑心他没吃药，但就在这时，门口有了动静。 　　“看别人做什么？” 　　霍尘挡住了他的视线，垂眸看顾青时的脸，一寸一寸扫过去。 　　“不去迎接吗？” 　　“不去。” 　　顾青时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秦之瑶被推着轮椅进来了，后面的人是霍盛丽，走近后还弯腰和轮椅上的人附耳说话。 　　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女人空洞的视线往这边看…… 　　顾青时心口一窒，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霍尘带着走了，一步一步地靠近主桌。 　　椅子被拉开了，发出不小的动静。 　　头顶的吊灯明晃晃地映着这里的人。 　　霍尘眼睫映出一道阴影，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坐这里。” 　　顾青时手腕被扯得生疼，他没精力去看秦之瑶了，只是慌张地望着霍尘，小声说，“这是你爸妈的位置……我……” 　　霍尘抬步往前走了几步，距离一下子缩短。 　　顾青时冷汗都沁出来了，偏开了脸。 　　他肩膀被微微按住，被一点一点地困在椅子上，耳廓处有潮湿的气流。 　　“离我近一些。” 　　“听话。” 　　顾青时有种颠倒的错感，腕骨都在发烫。 　　他怔怔然地看着霍尘坐到那个主位，笑着对霍盛丽说，“母亲好些了吗？” 　　“医生说今天的状态还行，我就给接回来了，”霍盛丽似乎也有些疲倦，挥手让管家帮忙推了过去。 　　秦之瑶即便是神志不清，但面色仍旧是淡雅的，曾经作为舞蹈首席的身份依旧没有淡去。 　　她还是体面的。 　　顾青时不可能不往那边看，六年前的冲突似乎还在昨日，一瞬间就全变了。 　　视线突然交错—— 　　顾青时以为秦之瑶会愤恨，厌恶，甚至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毕竟当年自己在她心里恐怕不是个好人。 　　但是没有。 　　她只是礼貌地看了自己一下，似乎还和善地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陌生人的那种。 　　霍司裕拉开顾青时身边的椅子，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刚想和人说几句话就感到后背有些隐隐发凉。 　　不是吧，至于看这么紧么…… 　　顾青时思绪一直是断的，其实根本意识不到旁边的人是谁，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霍司裕已经坐到对面去了。 　　这就形成一个很古怪的格局。 　　霍家人都在右边那一侧，且与主位空了一个，其实有些远。 　　顾青时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霍尘要做什么。 　　“叔叔和父亲怎么还没来？”霍尘淡漠地问了下。 　　霍盛丽蹙了下眉，觉得也有些问题，起身打了个电话，最后解释道，“可能来不了了。” 　　顾青时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霍司裕在对面给人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自己赌赢了。 　　“我那弟弟又摔断腿了，那边不愿意送。”霍盛丽随口说道，顺便抬手给轮椅上的秦之瑶盛了点羹汤，让人小口喝。 　　霍司裕还在洋洋得意，但下一秒。 　　“不过运回来还是可以的。” 　　“中秋嘛。” 　　霍盛丽伺候好自己大嫂，就又拉着椅子坐回去了，交叠着双腿，眉眼有几分张扬。 　　“还是要聚一聚的。” 　　霍司裕的确愣了一下。 　　大约十点钟，门口传来了动静。 　　顾青时血液都是凉的，他看到了同样是坐在轮椅上的霍盛齐，以及后面苍老却没有意识的霍盛东。 　　前者还能忍着额角的冷汗对他阴阳怪气地说“好久不见”。 　　后者则是完全成了植物人。 　　霍盛齐的腿确实不能动弹，甚至被石膏固定着，但他脑子还是清醒的，讽刺道，“家宴啊，居然还没忘记你叔叔我，真是好孝顺。” 　　就在这时—— 　　秦之遥突然干呕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她精神有些崩溃，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些听不清楚的话。 　　霍盛齐脸色突然泛白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哥已经被你弄得半身不遂了，你还不满意！”霍盛齐手指都在颤抖，几乎是破防地骂道。 　　“啪！” 　　霍盛丽走到跟前就给了轮椅上的人一巴掌。 　　她冷笑了下，讽刺道，“少给人扣帽子，我侄子可没那么大本事，霍盛东自己气急攻心，脑梗复发才成了这副鬼样子。” 　　“真当大家处理你们的事不嫌恶心么？” 　　霍盛齐被打的头发凌乱，唇边有些死皮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主位上的人。 　　“你们现在成一家人了是吧……哈哈哈……” 　　“好好好。” 　　他甚至拍起了手，像个神经错乱的人。 　　霍盛齐笑到一半，突然指着顾青时，“你霍司明就是什么好东西了！你以为你的心思藏得很好吗？” 　　“他当年就是不要你了，这大家都知道。你在自作多情些什么呢？” 　　场面一时很是剑拔弩张—— 第82章 　　主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有真的不要他。”顾青时脸色泛白，手指微微攥紧，一字一句辩解道。 　　“当年我……迫不得已。” 　　这件事就像一把钝刀，横贯在两人中间，时不时被旁人拿出来，割掉他们连在一起的血肉，嘲弄你们是陌路人。 　　不解决，不行。 　　霍盛齐腿上绑着绷带，暂且动不了什么，但听到这话面色变得很古怪，大笑道：“哈哈哈迫不得已，好一个迫不得已！” 　　“所以你就是被他舍弃掉的那个啊。”霍盛齐笑吟吟地看着主桌的人，屈起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 　　仿佛是占了上风一般。 　　顾青时尾指都在颤，他过往总是被教养约束自身，不善与人争口舌之利，认为那极为没有必要。 　　但时至今日—— 　　顾青时控制不住地站起来，泛白的唇抿了下，他冷声道，“你以为当年我是养不起他么？还是觉得霍家在我眼里是什么好地方？” 　　霍司裕莫名觉得被骂了，但是尴尬地没有出声。 　　“我养了他九年，我就舍得吗？” 　　顾青时指尖都是凉的，气血翻涌，围绕在周身的疏离感散开了，留下的只是一个有情感的普通人。 　　养条小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霍尘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哭，会笑，会嫉妒，会捣乱。 　　他把他古井无波的生活弄得乱糟糟。 　　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可霍尘是他从福利院亲手抱回来的，那天下着雨，他抱着他的脖子闻来闻去的。 　　眼神都湿漉漉的。 　　时间回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不过是错信了霍家，以为这里起码有他的亲生父母。”后面的语气放得很淡，似乎是在自嘲。 　　霍司裕脸色变得很难看，秦之遥不知道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拿起盘子就往那边扔。 　　羹汤洒了一地，盘子的碎裂声很刺耳，轮椅上的人脸上流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咒骂声开始响起。 　　一切都像是被刻意放慢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耳膜之外。 　　顾青时沉静地站了一会，转身就去拉霍尘的手，他指尖都还在发颤。 　　“我们走。”嗓音都沙哑了。 　　霍尘反手扣住人的掌心，头也不抬地低声问，“去哪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几乎神经质地问，额发垂着，不敢去看人。 　　顾青时任由他牵着右手，用左手去摸人的脸，一寸一寸地游走，滑过唇角、鼻梁、眼窝…… 　　潮湿的。 　　“你都长这么大了。” 　　霍尘身体都顿了下，呼吸粗重了些，微微向前顶了下顾青时的掌心，像是亲了亲。 　　“你就是要什么都讨回来对不对？”顾青时用很轻的语气问。 　　“当年我在霍家人面前把你送回去，记到现在，要我把你当面带回去是不是？”手指滑倒了人的耳廓，轻轻地捏了一下。 　　霍尘控制不住地揽住顾青时的腰，脸颊紧紧地埋到了人腰腹处，手背上的青筋暴了出来。 　　他什么都知道。 　　顾青时什么都知道。 　　那边岁月静好，这边一片乱麻。 　　霍司裕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主桌那里人基本上就空了，留下来一个旧的户口本。 　　他走上前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端倪。 　　“留这个做什么？” 　　霍盛丽看都不用看，就直接说，“迁户口了，这个老的不要了。” 　　“为毛要迁——” 　　“啊……” 　　霍司裕有点不是滋味，原来人家真的什么都看不上。 　　走的干干净净的。 　　仿佛来老宅也就是做个了断。 　　* 　　车内—— 　　顾青时腿上有个沉重的脑袋，他手指搭在霍尘耳廓处，时不时地给他顺一下发丝。 　　其实今晚霍尘也没说几句话。 　　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唯一关注的，也只有顾青时而已。 　　汪洋中的一截浮木。 　　被他抓到了。 　　“我没钱，只能带你去住酒店，港城的房子买不起。”顾青时低头拍拍人的头，低声问了问。 　　说到底，放不下他。 　　这种情感很难去用亲情、爱情去定义，但它就是产生了。 　　霍尘脸颊贴着他的腰腹，呼吸热热的，时不时地还拱一拱，顾青时其实觉得有点奇怪。 　　小时候黏就算了，可现在—— 　　“那就住酒店。” 　　嗓音已经不再像少年那样闷闷的了，反而带着点成熟的磁性。 　　顾青时想了想，也行，反正过几天就走了。 　　酒店选的是中规中矩的，顾青时一开始是想要订两间房的，但是霍尘现在的情绪状态，他又不放心。 　　于是道： 　　“我们要家庭房。” 　　前台小姐姐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噢好的好的，身份证出示一下。” 　　顾青时轻声回头和人说了下，霍尘才慢慢地松开手，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只是盯着人的后颈。 　　顾青时的手这才得空，他不好意思地和人说了下稍等，随后拿出来二人的证件。 　　办理了一下入住。 　　十五分钟后。 　　“504。” 　　房卡被递了过来。 　　顾青时拿好东西就牵着霍尘往电梯那边走了，倒是也没注意到身后前台疯狂打电话的样子了。 　　霍尘神色平和，看着牵着的两只手，忍不住地摩挲对方的指节。 　　好软。 　　好滑。 　　“好了，松开吧。”顾青时推开门，灯自动地就亮了。 　　但是他还是很困惑，“这是家庭房？” 　　有个很大的客厅，还有沙发，甚至有个衣帽间，但……只有一个卧室。 　　虽然很豪华就是了。 　　顾青时只能把人安置到沙发边，“我下去问问，在这里等我。” 　　人还没走开两步，手腕就被轻巧地一拉。 　　直直地拽进了霍尘怀里。 　　“不问。” 　　顾青时皱眉，“不要闹。” 　　“你选了好久酒店，但很不巧，这里还是诚联旗下的，他们员工培训手册上有我的照片，他们认得我。” 　　“……” 　　霍尘整个人燥得很，环着人的腰，膝盖略微一顶就就将人腿分开了。 　　十分放肆的将下巴放在顾青时肩头。 　　“不为难他们好不好？”霍尘很善解人意地说。 　　顾青时皱眉，“你先把我放开。” 　　“你还没有接受我么？” 　　“我不会让你再走的，我们死都要死在一起。”霍尘的语调很是平静，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说话的气流轻轻地打在怀里人耳朵处，红了。 　　霍尘想舔一舔。 　　顾青时闻言久久没有出声，最后只是艰声道，“我……并不值得。” 　　霍尘含住了人的耳垂。 　　* 　　脸上还是多了一道巴掌印。 　　霍尘半跪着给人脱鞋，顾青时坐在床边，整个人都很恍惚，他既想弯腰看看人的脸有没有伤口，又想一脚踹开床边的人。 　　他仿佛怀里多了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放也不是。 　　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早年的亲情关系现在已然打成了一个死结，解不开，拆不散。 　　“不行，就是不行。” 　　霍尘眼眸微微亮了下，手顺着人裤腿往上摸，很讨巧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行。” 　　顾青时思绪是乱的，他甚至没注意到霍尘的行为，只是很茫然道： 　　“你是我养大的，我怎么能和你——” 　　霍尘眼神黑沉沉的，仰头看着人，循循善诱道，“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违反道德伦理的。” 　　“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顾青时觉得乱糟糟的，不想去看霍尘，他放不下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事情还没有解决完，他就宛若恶狼一样追着赶着要回应。 　　没有人是像他这样的。 　　“我对你并没有……” 　　“你以后不会结婚对不对？”霍尘握着人的手问。 　　顾青时愣了一下，“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也不会收养别的孩子” 　　顾青时蹙眉，“我光养你一个还不够？” 　　“那也不走了？” 　　霍尘把脸贴在人手上，一双眸子水润又虔诚，只是要一个承诺。 　　沉默了很久很久。 　　“先不走。” 　　“我等得起。” 　　手指被爱怜地亲了下，规矩又认真。 　　霍尘始终不愿意再去开一间房，宁愿选择去沙发上睡，最后顾青时也没拦。 　　他只是给人拿了被子、枕头，顺带补充了句，“不许偷进卧室。” 　　霍尘想象中的欲拒还迎全部没发生。 　　半夜去拧门把手还是死的，打不开。 　　他居然防着他。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顾青时发现自己无名指被咬了个豁，一圈牙印。 　　“……” 　　他不可思议地去看了看门，发现还是反锁的。 　　这里也没有阳台。 　　顾青时有点烦。 　　霍尘在外面接电话，另外一只手把送过来的私房菜给拆开，眉宇微微拧着。 　　“嗯。” 　　那边似乎一直在说，但霍尘回得很少。 　　顾青时推门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人讲，“让他不死就行。” 　　语调淡淡的，极为果决。 　　电话被挂断了。 　　霍尘熟练地伺候人吃饭，顾青时无名指上的牙豁十分明显，他洗完手甚至还红了一圈。 　　“……” 　　他到底怎么进来的？ 　　顾青时始终对霍尘有着滤镜，他自己甚至不清楚那是放纵，只是问了句，“刚刚和谁打电话？怎么那样说话？” 　　霍尘头也不抬道，“我还以为你不问。” 　　顾青时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你都不关心我的工作。” 　　“……” 　　但凡抓住点机会就要叫屈。 　　顾青时碗里有个白净的鸡蛋，耳边响起霍尘的话，“霍司晨，他后来从戒毒所逃出去了。” 　　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顾青时记得那个不了了之的案子，涉及了Z市流通的非法毒|品。 　　“等到再次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基本不成人形了，身上有不明来源的毒|品，这边的警方暂时扣留住了，霍家出钱提供治疗。” 　　碗里又多了个白净的鸡蛋。 　　霍尘接着说，“但每每他快要被治疗好，我说的是身体机能方面，他就会有意识地攻击医护人员，然后吞食不明药物，再不济就去跳楼。” 　　他语气很平淡，顺手又给顾青时碗里放了个剥好的鸡蛋。 　　顾青时受不了了，无语道，“我吃不了三个。” 　　“噢。”霍尘替人用筷子叉走一个，“两个总可以。” 　　“……” 　　“估计是怕警察。”话题又续上了。 　　顾青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宏达制药的“奶片”，那个丑闻目前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他不由得担心，毕竟现在诚联的负责人是霍尘，湖心医院的事、霍司晨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 　　顾青时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担心我破产？”霍尘侧头问人，他轮廓优越，眼眸微垂，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顾青时：“……不是。” 　　“可能真的会欸，顾青时你养我吧。” 　　“……” 　　霍尘等了几秒，看到顾青时真的点了点头之后，闷声笑了笑。 　　而后又觉得口干得很。 　　他多不要脸啊，这么大了还要他养。 　　霍尘舌尖抵了抵牙齿，突然想起点事来，“噢，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说昨天的事了。” 　　他轻飘飘地岔开了话题。 　　顾青时抬眼去看人，神色很平静。 　　霍家的秘闻，究竟是指—— 　　“霍司晨的亲生父亲……其实是霍盛东，你说奇怪不奇怪？” 第83章 　　顾青时闻言并不觉得奇怪，豪门里的事无非是绕着私生子打转的。 　　出轨、四处留情、简直是常有的事。 　　但是下一秒。 　　“霍盛东没有出轨。” 　　顾青时愣了一下，“霍司晨是秦之瑶生的？” 　　霍尘只是头也不抬，“当然不是，她只生了我一个。” 　　或许是种错觉，顾青时看到了霍尘手指微微颤了下，他抬手握住了。 　　“怎么了？” 　　霍尘抬眸看了过来，定定地看了许久，只是说，“你这样真的会让我分不清。” 　　“你到底是把我当孩子。” 　　“还是喜欢我。” 　　顾青时仿佛是被火燎了一下，立马就松开了手，脸微微侧开了些。 　　霍尘盯着人盯了一会。 　　“吃饱了没？” 　　顾青时困惑地看了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又突然转话题。 　　“还好。” 　　“那就是没好，吃完再说。” 　　霍尘低头看了下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神情冷淡又成熟，似乎是又不装了。 　　好似昨天抱着顾青时不松手的不是他。 　　也就十五分钟内，霍尘又接了几个电话，很短，但又说的很简洁。 　　顾青时并不清楚这种工作模式，他只是把用过的碗推了推，留出点干净的空地。 　　然后抬眼去看人。 　　“说吧。” 　　这种动作落入霍尘的眼里，显得又乖又认真，顾青时不喜欢刷碗，不喜欢早起，不喜欢收拾东西。 　　但他会收拾好自己，像个每天给自己打理毛发的猫。 　　至于桌面上的杂物，他是一根手指都不会动的。 　　“霍司晨是霍盛齐的前妻生的。” 　　“之所以说没有出轨，那是因为那个女人做得试管婴儿，但是用的是霍盛东的精|子。” 　　顾青时幸亏是吃完了饭。 　　霍尘起身把桌面上东西收拾了下，也没有叫钟点工，像是唠家常一样把这些事很随意地说了出来。 　　“她并不知道那不是她丈夫的精子，还满心欢喜和丈夫重修于好，噢，霍盛齐不碰她。” 　　顾青时还是觉得乱得很。 　　他接过霍尘递过来的湿巾，慢吞吞的擦自己的手指，脑海中闪回了昨晚的事，他动作一顿，抬眸去问，“霍盛东是和霍盛齐……” 　　迟疑中夹杂着不确定。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子，很早就开始了，在我母亲嫁过来之前。”霍尘眉眼微垂，给人换了一张新的湿巾，动手给他擦了擦。 　　顾青时本能地拧眉道，“那不就是骗婚？” 　　“你猜的真对。”霍尘握着人的手指擦了擦，语调平淡。 　　他似乎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讲，也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从始自终都没什么表情。 　　“结婚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是工具而已。” 　　顾青时突然想起前些天的事，不由得抽回自己的手，但也就松到一半，后面被人攥紧了。 　　对视了两秒。 　　倒是没说什么。 　　霍尘像是有洁癖一样，又抽了一张湿巾，慢慢地擦人的指缝，低声道，“可男人都是下贱的，他喜欢他弟弟，但还是要娶我母亲，在外人面前扮出情深模样。” 　　“最后有了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顾青时思绪都是混乱的，他不由得问，“可这和——” 　　“他弟弟嫉妒啊，嫉妒他的哥哥有了孩子，那怎么办呢？” 　　霍尘一字一句道，“所以他也娶了个女人做妻子，但他倒是没有霍盛东那么不要脸，他心里有障碍，碰不了女人。” 　　“你以为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霍盛东拿来哄他弟弟的。” 　　“猜也能猜道他怎么说的，用的是你的妻子，我的孩子，四舍五入是我们的孩子。” 　　“恶心不恶心？” 　　顾青时面色都白了，脊骨都像是发麻了一样。 　　怎么会这么疯—— 　　“你在Z市非要去调查我当时为什么丢了，其实我没有拦着。”霍尘换了一只手，垂眸去捏人的指腹，看血液堆积到指头，慢慢变粉的过程。 　　如此往来，像是在把玩。 　　“是霍盛齐把我扔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那个可怜的母亲不知道。” 　　顾青时几乎说不出来话，反手握住霍尘的手腕，指尖很凉。 　　霍尘不以为意，只是说，“因为孩子丢了，秦之瑶疯了一段时间，霍盛东骗她，说是流产了，以后也无法生育。” 　　“她也就不记得自己生下过孩子。” 　　这段往事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像是拂开一片羽毛而已。 　　“后来霍司晨就出生了，全家人都很欢喜。秦之瑶尤其喜欢那个孩子，她流产过，又不能生育。再者，那个孩子长得像霍盛东。她便像疼爱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一样疼爱她的侄子。” 　　顾青时有点想呕吐，他几乎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人刚想要起身，唇缝就被塞进去一颗薄荷糖。 　　很凉。 　　舌尖抿出一抹甜味。 　　顾青时坐在椅子上，还是觉得有问题，他刚想问一下，霍尘就抬手把他的袖子给捋平了。 　　这似乎是一个强迫性动作。 　　昨天晚上就有点。 　　“在英国的时候知道的，当时我还信那个东西的话，一心想着夺权，觉得你会回来。” 　　顾青时顿时就不挣了。 　　霍尘垂眸看了下人，不由得笑了，“顾青时，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我能一直拿那件事道德绑架你。” 　　顾青时手腕还被拉着，说实话是弄不开的。 　　他力气大了很多。 　　“我知道。” 　　霍尘沉默了一会，只是重复问，“你还把我当孩子吗？” 　　椅子上的人只是动了下嘴唇，微垂着头。 　　“是。你永远都是。” 　　霍尘喉结滚了下，眼眸有着暗光。 　　“即便我对你——” 　　“那能怎么办？我只能反思是不是自己教育出了问题，或者是小时候把你放在家里太久了，是不是让你没树立正确的感情观。”顾青时仰头去看人，唇色淡淡的，眼中有层层叠叠的雾气，平和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走？” 　　顾青时觉得很无力，手腕被抓着，他觉得可怕的不是霍尘没大没小的行为，可怕的是他有时候会习惯。 　　“疼。” 　　“松开。”语调放低了些。 　　霍尘立马放开了，面色有些潮红，但很快又蹲下身子给人揉手腕。 　　“可我已经错了，我改不过来。”他低声道。 　　顾青时：“……” 　　说了和白说一样。 　　* 　　傅敛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内地的公安似乎是将那个失踪案先暂时搁置，因为初步判断可能人员存活率已经很低了。 　　湖心医院的事已经在处理中了，通报显示，湖心与港城的云山医院存在联系，并且涉及了违法的人体买卖。 　　诚联集团正在被调查中。 　　霍尘也就带人住了一天那个酒店，随后就换了个新的住处，主要是方便做饭。 　　顾青时其实根本无法安心待在住所里，只是找过来996问了好几次。 　　【傅敛到底在哪里？】 　　【宿主，我在找啦，但是异生物一直没有出现。】 　　蓝色史莱姆还是很烫很烫，它这段时间确实忙的很，豆豆眼都是一圈一圈的波纹。 　　【但宿主你不必担心，大约不出一个月，256世界的剧情线就会收束，一切就会定格，不会再回溯了。】 　　顾青时微微蹙眉，心想不会回溯了，那不就是只有一次机会。 　　他很担心霍尘。 　　【我……】 　　996晕乎乎的，【宿主宿主，我要休眠，你放心，我和主角一定会成功——】 　　话还没说完，一坨蓝色不明物质就消失了。 　　顾青时都没有听清，只是觉得有些烦。 　　当时傅敛走的就是极端路线，他甚至敢撞人，难免不会出什么阴招。 　　现在这么安分。 　　门口有开门的动静，顾青时也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下，起身去看人。 　　“我看到新闻了。” 　　霍尘只是把衣服收了起来，微微抬眉，“嗯？” 　　“需要钱吗？我有。”顾青时很严肃地问。 　　湖心医院当初只是因为直觉和阳光福利院有干系，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事。 　　器官买卖。 　　但更令人恶寒的是，自己的孩子就在福利院里徘徊。 　　霍家的所有人都知道。 　　甚至Z市的名流也知道。 　　没人敢贸然去领养，因为谁知道霍家是不是故意的，出头鸟往往死得最快。 　　家族企业盘根错枝，一点点从港城侵蚀到内陆，商界名流自然是看不惯的。 　　被遗弃的亲生子。 　　被富养的侄子。 　　没人能看懂霍家的招数，也没人敢贸然去破局。 　　霍尘那天其实也说了，霍盛东其实本不想去管自己，变数在于校园霸凌这个事，恰好闹到了秦之瑶面前。 　　她回去后总是精神错乱，疑心自己生过孩子。 　　瞒不住了。 　　只能来找。 　　霍盛东本来的安排是将家产留给自己的弟弟，之后才是弟弟的孩子，其实也是自己的孩子。 　　没有去思考自己与发妻的孩子。 　　因为在他看来不需要。 　　顾青时现在看见霍家其他人就生理性厌恶。 　　“还没到那个地步。”霍尘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骗他。 　　还不到一个月。 　　顾青时只能暂时没问这个事，而是说，“霍盛东和霍盛齐……你们不用管吗？” 　　“还有那个霍司晨。” 　　似乎是说曹操曹操到。 　　霍尘在一分钟后，得知了霍司晨从病房凭空消失的事。 　　顾青时还在问霍尘，神色极为担忧，他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 　　“没什么。” 　　“那两个人不用管，之后会去牢里。”霍尘将人带回了餐桌，抬手倒了一杯水，眉眼之中有着轻微的冷意。 　　“你这段时间不需要出门。” 　　“你就在家里待着。” 　　顾青时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诚联集团很快就股市崩盘，街头巷尾都在传霍式要破产的消息。 　　但与之相对的是，云山副院与湖心医院的秘闻也在不胫而走。 　　那些血是专门供给霍家二公子的，就是那个瘸子。 　　霍家兄弟有一腿。 　　据说把自己亲嫂子给绿了，让自己嫂子替自己养孩子哈哈哈。 　　现在的当家也是惨，十七年流落在外，当家没几年家业就倒闭了。 　　说倒霉还是他倒霉。 　　…… 　　消息越传越广，甚至传到了内地一个沿海小城市里。 　　垃圾桶堆满的巷子里有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他眼珠里全是血丝，胳膊上全是针眼，手指夹着一根没有牌子的烟。 　　哆哆嗦嗦的看着环卫工人扔掉的报纸。 　　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操他|妈的，霍盛齐个贱东西原来和自己亲哥有一腿。 　　也是个卖屁股的贱人。 　　他一想到自己被关在戒毒所六年多的日子，就忍不住后怕，幸好逃出来了。 　　似乎是瘾又发作了，霍司晨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浑身的皮肉都变得青紫，脸颊也凹陷了进去。 　　显得可怖又诡异。 　　但他还在看那张报纸，倒闭了哈哈，倒闭了。 　　霍尘他也有今天！ 　　垃圾玩意，操|他|妈的，显着你了是吧！ 　　去死，去死！ 　　他开始痉挛着去踢垃圾桶，嘴角一直向上弯，像是僵直了一样。似乎在幻想着踢打什么人。 　　就在这时，沉闷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靠近。 　　垃圾桶的恶臭泛了起来，有苍蝇在四周萦绕着，嗡嗡个不停。 　　像是什么死寂的画面一般。 　　霍司晨还在神志不清地笑着，几乎再来晚一点，这个人就会彻底死掉。 　　傅敛抬脚就是一踹，阴冷的眸子里有些不耐烦。 　　“444，把他给我弄醒。” 第84章 　　顾青时这些天基本闭门不出，这是好听的说法。 　　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暂时被关在家里了。 　　霍尘顶多是挨了几巴掌，但根本就不改，他坚持锁门，并低声承诺道： 　　“一个月之后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顾青时自从回来之后，那种错乱的颠倒感就一直没有消减，他根本就不放心霍尘一个人出去。 　　也不清楚他到底怎么处理霍家现在的局面。 　　996把自己带回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剧情完善度它压根就忘了吧？ 　　顾青时抿了下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让人走了。 　　他年纪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好。 　　顾青时从始自终都是带着家长滤镜的，一时半会很难脱离出来。 　　996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公司里巡视，最后和身旁的主角道： 　　“异常登录不到你身边，还按照计划行事就可以。” 　　霍尘面不改色地交接文件，仿佛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一般，门外的助理打了内线电话。 　　“一位叫赵先生找您，说是您的旧友。” 　　霍尘蹙了蹙眉，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赵阔不远万里跑过来，卷毛一翘一翘的，脸仍然是几年前俊秀的模样。 　　几人之中，改变最少的就是他。 　　“是不是该我上场了？我要闪亮登场！” 　　霍尘没有被对方挑动起来情绪，只是把东西一合，抬眸问，“你过来和他说了么？” 　　赵阔：“谁？” 　　“……” 　　赵阔摆摆手，“放心，他被我骗得五迷三道的，绝对认为我是个小混子。” 　　霍尘心想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问题在于： 　　“你来的有点早。”霍尘嗓音平淡。 　　赵阔拉了把椅子坐下，丝毫不知道996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他的头顶，只是认真地说：“你记得时间呢，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不靠谱好不好？” 　　“提前来港城是因为我有一封邀请函。” 　　赵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烫金的信封，上面印有宏达制药&诚联的标识，规格算是中等。 　　霍尘眉心微皱。 　　“诚联现在不可能——” 　　赵阔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啊，但你说宏达好歹也是个大药企，虽然现在快沉船了是不错，但怎么还缠着霍家不放呢？” 　　“于是我就拆开这个婚帖看了看。” 　　霍尘神色不明，直到赵阔真的将东西递了过来。 　　新娘名字：陈渝。 　　新郎名字：霍司晨。 　　简直匪夷所思。 　　赵阔把东西又收了回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头头是道地说着，“所以我过来不全是为了你，我要看这个热闹。” 　　“霍司晨失踪了。”霍尘只是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赵阔抖腿的动作一顿，“啊？但游轮晚宴就是明天，我那神出鬼没的爸都过来了。” 　　赵梁音，南方集团的总理人。 　　几乎没有露面过。 　　霍尘神色不明，“那明天或许就找到了。” 　　赵阔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只是提前来送个消息，“对了，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内地的事，傅敛，就是你小爸的——额，反正就是这个人，他最近被查出来资金流有问题，他在很多年前在Z市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好像是叫圣达。” 　　霍尘手指微动，想起来顾青时当年找过来的借口。 　　圣达基金会。 　　“你猜怎么着？”赵阔身子微微前倾，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个基金会和当年的阳光福利院居然有干系。” 　　霍尘脸色变得不算好看，他只是担心顾青时当年没有彻底地撇清自己。 　　思绪快速地闪过，甚至将最糟糕的发展事项都预演出来了，他要保全他。 　　“是几年前？” 　　赵阔愣了一下，这问这个干什么，但他还是如实说了，“是二十年前。” 　　霍尘呼吸松了些。 　　二十年前，顾青时出现的时候是在十五年前。 　　时间对不上。 　　不是他。 　　996已经快睡着了。 　　但它听到还是解释了下，【宿主登入年份是在20XX年，主角不必担心，我可以随时带着宿主跑路。】 　　老神在在的豆豆眼眯了眯。 　　霍尘脸色瞬间就冷了起来，办公室的氛围一瞬间就变了。 　　996偷偷地抓着NPC的卷毛往下溜。 　　赵阔总觉得头皮有些疼，抬手抓了一下，很懵地说，“你冷气打得是不是有点大？” 　　霍尘把视线收回了，只是道，“你接着说。” 　　“噢噢，阳光福利院那个案子老早就结了，你当时在国外，国内的东西不是让我盯着么。我就发现傅敛这个人，似乎像是没有任何根基似的崛起了，简直像是时代东风全倾斜到他身上去了。” 　　“好巧不巧，圣达基金会是他产业最初的跳板，也就是在那五年内兴盛起来了的。”赵阔拿着那张请柬扇风，懒散中又有些严肃。 　　“他一个外乡人，至少从资料显示来看，他不是Z市本地人。居然一眼就看准了阳光福利院，不断地进行投资，直到第六年，突然不再管控了。我后面说的你别带情绪，我私下查找了五年内的收养人，就是顾青时之前的人。” 　　霍尘眼眸微垂，似乎猜到了一些端倪，摩挲了下指腹。 　　“他们无一例外全是圣达基金会的人，不是带有经济关系，就是带有私人情谊。” 　　赵阔还自顾自地说，“我就接着去调查，结果发现那些人呢，后来要么就直接出意外死了，要么就再无音讯了。后者按道理来说是失踪，但也没有相关的案子。” 　　“我想估计是没人报案。” 　　早上九点一刻，指针发出咔哒一声。 　　“我本来是打算等你从国外回来就告诉你的，但是你好像一直在找你养父，我就没有敢来打扰你，现在可算找到了。”赵阔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一靠。 　　“湖心的事基本不用管，不过没想到郑队最后直接放弃跟进失踪案，剑走偏锋地重启当年的‘阳光福利院’，找出来了圣达基金会这个漏洞。” 　　“所以傅敛在内地的产业基本算是受到了冲击，不必放在眼里。” 　　一环扣一环，但凡某个节点出错了，都不可能是现在的局面。 　　霍尘屈指扣了下桌面，很有节奏，他只是扯唇笑了下。 　　“原来是这样。” 　　赵阔很懵，“什么这样那样？” 　　但对面的人只是回过神来说，“你来港不是一个人，两张机票，你带谁过来了？” 　　“我说的不是你父亲。你父亲提早到了。” 　　赵阔心想这人是监控头吗，他刚落地就来找他了，怎么消息传的这么快。 　　“楚娴啊。” 　　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 　　顾青时在家等的很烦，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这么不受控过，霍尘把他当什么。 　　不能自理的对象么？ 　　就连午饭都是提前热好的。 　　顾青时自己和自己生了一天的闷气，直到霍尘从公司回来，对视两秒。 　　“去把碗刷了。” 　　“要不然就扔掉。” 　　顾青时是真的受不了，霍尘是有种什么别的癖好么，他说锁门就锁门，真的不打折扣的。 　　窗户都是死的。 　　顾青时连公寓门都出不去一步。 　　他穿着家居服倚靠在厨房，拧着眉去看人刷碗，气渐渐地消了一些。 　　顾青时看了一会霍尘，发现他神色还是很平稳的样子，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发生，于是转身就打算走。 　　“去哪里？” 　　霍尘像是背后长眼了一样，低声问道。 　　顾青时不想理他，自己多大他多大，越来越不听话。 　　等到过了这段时间—— 　　人穿着棉拖还是走了。 　　霍尘刷完碗就去找人，眼眸暗沉沉的，一把打开了卧室的门，像个饿兽一样。 　　顾青时正靠在床边看书，抬眸撇他一眼。 　　“做什么？”语气稍有困惑。 　　霍尘一言不发地往这边过来，顾青时皱了下眉，把手边的书放下了。 　　“你碗刷完了？” 　　他本能地想要说话岔开话题，但霍尘没回答。 　　“那、去把地也拖了吧。” 　　顾青时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他立马掀开被子打算下床，但来不及了，霍尘一把勾住人的腰，往上轻轻一提就放到了自己腿上。 　　霍尘坐在床边，把头埋在人颈窝处。 　　空余的一只手抓着顾青时的胳膊，很细，手指都还留有空余。 　　他原来这么细。 　　小时候挂在天边一样的人，原来抓到手里是这么舒服。 　　长大真好。 　　顾青时习惯性地推，但霍尘实在长得太大了，一点也打不动。 　　刚想扇巴掌，手腕就被锢着了，动弹不得。 　　顾青时脖子微微偏着，有呼吸打在皮肤上，泛起一阵潮意。 　　他甚至产生出自己是个食物的错觉。 　　“你别发疯！” 　　霍尘低声道：“我又没亲。” 　　“也没舔。” 　　仿佛已经退让很多了。 　　顾青时深吸一口气，“你把我放开。” 　　“不放。”慢条斯理的两个字。 　　一点也不松。 　　顾青时真生气了，这是什么谈情说爱的时候吗！他腰被勒着，手也发不出力，最后直接膝击了下对方的腰。 　　霍尘闷哼了一声，最后居然笑了。 　　“你就知道拿我撒气。”语调含混不清，带着点隐隐的疯劲。 　　顾青时直觉不对，实在是想问问他怎么回事。 　　但就在这时。 　　“你和傅敛到底什么关系。” 　　“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顾青时愣了一下，随即蹙眉冷声道，“你在想什么！仇人的关系。” 　　耳垂被撕咬了下。 　　“我下贱，我看得出来你讨厌他，可是我还是嫉妒，他喜欢你。但你从来不和我说你们的事。” 　　顾青时呼吸都重了点，他用力给了霍尘一个肘击。 　　霍尘闷哼了下，很燥地道： 　　“你打我都不愿意和我说。” 　　顾青时觉得热，霍尘一直抱着他，他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傅敛和你是一个地方的人对不对？” 　　“你们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你当初接近我……是为了离开我，这点我认了。”霍尘声音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可我今天才想通，对啊，他和你是一个地方的，你回去是找谁呢？” 　　思维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不能这样。 　　顾青时怎么可以这样？ 　　“没有要见——” 　　话还没说全，后颈就被捏着了，霍尘衔着人的唇就吻了过去。 　　舌尖戳弄开人的牙齿，一遍遍舔顾青时的上颚。 　　会痒。 　　他会受不了。 　　霍尘亲了很多次，知道怎么弄他|反应最明显。 　　“啪。” 　　亲了将近快半小时，刚松开就被扇了一巴掌，霍尘脸微微侧着，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 　　这次倒是不咬舌头了 　　他不是会长记性么…… 　　顾青时狼狈地站在床边，衣服边角都被揉皱了，他掌心都在发麻。 　　疯子。 　　怎么会这么疯。 　　“傅敛有段时间几乎我找不到，现在想想，他跟你回去了吧？”漆黑的眼眸映着单薄的人，语调甚至很平和。 　　“我在这里一个人过了六年。” 　　“你和他……” 　　顾青时抬手就要扇，不过这次被抓住了手腕，牢牢地往前一带，身子被动地往前一倾。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总是什么都瞒着我。”霍尘垂着头，胸膛一起一伏，似乎在忍什么。 　　顾青时的手指被一寸寸地顺着指缝碾开，牢牢地扣住。 　　“我说了难道就好了？”顾青时气得语句都在抖。 　　他扯也扯不开。 　　最后只是说道，“你性格那么敏感，还生着病，我告诉你图什么，图你发疯么！” 　　霍尘自嘲：“所以我在你心里根本就不可靠，永远要你操心。” 　　顾青时被他怼得转身就要走，但手腕一被拽就又绕到了原地。 　　非要吵是不是！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有安全感！”顾青时根本拿他没办法。 　　自己是离开了一年。 　　可这里过了六年。 　　昔日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青年，让他难以招架。 　　但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霍尘闷声说了几个字，揽着人的腰根本就不松，眼睫微微垂着。 　　顾青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想做|爱。” 第85章 　　顾青时垂眸看着人，霍尘抬眸看着他。 　　心脏的跳动仿佛如同鼓点一样。 　　霍尘抿了下唇，觉得反正打也是打，倒不如这几天让他尽兴了。 　　但顾青时的反应非比寻常，他只是问，“你跟谁学的？” 　　他面色认真，甚至到了一种严肃的地步。 　　像是某种发现孩子可能存在变坏的迹象的家长。 　　这很诡异。 　　也很不合时宜。 　　霍尘觉得对方可爱的令人无言。 　　他是不是哪天把顾青时衣服扒了，对方还要质问他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没跟谁学，你在问什么？” 　　顾青时也扯不开手，索性就随他了，周身的气息也渐渐地内敛起来。 　　“你早恋的事我是不是没问过你，你高中是和谁？叫楚娴的女孩子么？” 　　霍尘眉心都在挑，他抬眸去看人，顾青时唇色都是水润的，自己亲的。 　　他问他这个。 　　他是迟钝还是聪明？ 　　“谁跟你说我早恋过？我做梦梦的都是你。”语气直白又夹杂着点自暴自弃。 　　面前的人时而情绪会外泄，但时而又会恢复到木头人的状态。 　　让人奈何不了。 　　顾青时习惯性地掐了下自己的尾指，觉得不对，“你骗我。” 　　霍尘几乎要气得不行了，这比扇他巴掌还让人难受。 　　“陈书和我说你确实有女朋友的。”顾青时被困在不到三米处，神色温和又薄凉，背后的灯给他周身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显得圣洁又冷漠。 　　* 　　几乎是解释了一晚上。 　　但顾青时始终不信，他神情从容，似乎是找到了一切崩坏的理由。 　　并坚持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你错误地把我当成了对方是不是？” 　　“就像你小时候移情到我身上，但那其实你对你奶奶的眷恋。” 　　“不是我。” 　　霍尘也就是从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青时或许有些情感障碍。 　　他放不下他，但又理不清这种跨越了六年的感情。 　　是不是他吻他，他都觉得那是小孩子在舔舐他。 　　打闹而已，骂骂就算了。 　　不必放在心上。 　　顾青时坐在床边，看着腿边的青年，很客观地道，“你从十七岁长到二十四岁，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肯定有自己的经历，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一种执念而已。” 　　“现在回来了，强化了而已。” 　　霍尘抓着人的手腕，皮肤细腻又光滑，面色冷得像是一块冰。 　　“我喜欢你，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就是个败类，不是被旁人带坏的！” 　　顾青时表情这才变得不好看了起来，冷声道，“出去。” 　　霍尘抿着唇不作声。 　　顾青时抬脚就踹了过去，“出去！” 　　他呼吸都不匀称了，甚至开始闷咳起来。 　　霍尘不敢让他再生气，那天晚上也就不了了之，两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当中。 　　第二天—— 　　冷战归冷战，饭还是要做的。 　　霍尘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他老是咳嗽不是个事，需要带去好好看看。 　　还有。 　　陈书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话的！ 　　那个误会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 　　顾青时起的很早，因为也没睡什么觉，他胃口也不怎么好。 　　吃了没两口饭。 　　“不许锁门。”他语调冷淡地道。 　　霍尘没有阻拦，只是在出门的时候，问，“那手机你要拿着。” 　　有定位。 　　顾青时皱眉，“你也拿着。” 　　也有定位。 　　等到人走了，顾青时才有些混乱地抬手撑住自己的额角，整理自己的思绪。 　　霍尘这个……以后再说。 　　他微微倚靠在椅子上，【996？】 　　【怎么了？宿主？】 　　周遭并没有蓝色的身影，它很听话地一直待在主角身边。 　　顾青时只是道，【傅敛的情况跟我说一下。】 　　996如实地将最近的进展汇报了一下，并给出了一个成功率。 　　——百分之七十。 　　不算高。 　　顾青时交叠着双腿，低头看着那张崭新的请柬，垂眸总结道： 　　【也就是，他穷途末路了？】 　　996将这个成语给记在了光脑里。 　　【但444的系统能量不多了，无法支撑异生物再隐藏下去……】 　　顾青时定定道：【不太可能。】 　　【我要出门一趟，看好霍尘。】 　　他随便拿了件大衣，将里面的手机换了一下，随后不咸不淡地嘱咐了下996。 　　【不许告诉他。你是我的系统。】 　　【……】 　　宴会定在码头的一座豪华邮轮当中。 　　赵阔穿着高定西服，懒散地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吃上面摆着的马卡龙。 　　嘴里一直掉渣渣。 　　周围的人都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显然是不把赵家的这个浪荡子当回事。 　　宏达制药原先只是个小药企，但后来接着霍式不断发展进口药，最后甚至走上了自主研发的道路。 　　规模越来越大。 　　目前虽然出现了药物案件问题，但不少人还是认为它不会轻易倒台。 　　就像霍家。 　　屹立不倒这么些年，必然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商界名流几乎被邀请了个遍，甚至包含内地的，可以说是一场规模宏大的宴会了。 　　酒杯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窃窃私语，围绕主题无非是两个。 　　——联姻，怎么是和霍家的那个毒|虫联姻？宏达看样子是真走投无路了？ 　　——霍司晨据说是失踪了啊，难不成是逃了？ 　　——股市还在下跌吗？ 　　——没有，今早停了下。 　　——那是又翻盘的机会？ 　　——谁说得准呢哈哈哈…… 　　事关霍家的联姻，霍家不可能不到场，霍尘只是坐首桌的地方，冷眼看着舞会结束，司仪登场。 　　“感恩诸位来到这里，一同见证这对新人的订婚晚宴……” 　　这些套话几乎都是听惯了的，但下面的人罕见地没有继续交谈。 　　只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看台。 　　是真是假，露面便知。 　　“让我们有请这对佳偶。”司仪穿着白礼服，微微向旁边撤退。 　　光滑的白玫瑰墙之后，走出来的是一个扶着腰的年轻女人，她面色柔和，下巴尖尖，肚子却是十足的大。 　　打眼看过去，甚至有七八个月的样子。 　　霍尘微微一蹙眉。 　　下座的人一片哗然。 　　但更为反转的是旁边的青年，对方仪表堂堂，眉眼甚至和霍家现在的当家人极为相似。 　　脸色红润，满面春风。 　　看不出一丁点吸|毒过后的痕迹。 　　那张脸，的的确确是霍司晨。 　　“感谢诸位前来。”霍司晨笑了笑，携着自己的爱妻微微一鞠躬，举手投足，倒是很彬彬有礼。 　　他微微垂眸，扫向了主位的人。 　　遥遥相对，似是对峙。 　　霍尘脸色没有大变，只是说，“恭喜。” 　　周遭的人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各种含义的目光都投射了出来。 　　“同时在此，我也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宜。近日来，诚联集团陷入诸多丑闻当中，但霍司明却从未采取行动，使得公司陷入风云飘摇的地步。” 　　“公司上下已对他有诸多不满，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霍尘低头看了下手机，发现了那个红点始终不移动的事。 　　扯唇笑了下。 　　又去哪里了。 　　“……我才是目前持股最多的人，这还要感谢我的姑姑霍盛丽与弟弟霍盛裕，以及我最感恩的枕边人。” 　　“此次宴会本意是投商，其次才是我与爱人，大家尽兴就好。” 　　霍尘抬眸看了下身侧的霍家人，霍司裕很尴尬地笑了笑，朝他摆了摆手。 　　股份占比已经变了。 　　私下交易的这么快，甚至还来不及召开董事会。 　　新人下场，霍司晨刚要迈步撤离，却发现身旁的女人似乎是僵在了现场。 　　顺着目光看过去，陈渝在看霍尘，眼神中似有怨毒。 　　“该走了，要养胎。”霍司晨似笑非笑，扯着人的手臂往回拉。 　　他的面容有一些僵硬。 　　游轮本就豪华，新人撤离后就有钢琴师登场，悠扬的音乐荡漾在大厅，酒杯碰撞的声音像是伴奏曲一样。 　　赵梁音找到自己的儿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就直接离去了。 　　“不是，你这就要回去？” 　　声音有点大。 　　赵梁音有些愠怒，“……你小些声，我见个朋友。” 　　赵阔只能作罢，起身去找霍尘。 　　他做出同情的神色，“朋友，这一招反水你还是没有料到的吧，但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背刺你的。” 　　霍尘没空理会对方的调侃，只是低声问了几句话。 　　“那个啊，已经抄底了，你放心。” 　　“我爹？说是要见个朋友。” 　　霍尘手指敲了敲桌面，耐着性子继续待在这里。 　　要放长线，钓大鱼。 　　顾青时看到来人还有些不太确定，他并不敢保证对方还记得自己。 　　他站在甲板上，海风将袖子吹的略微鼓起，但面容还是和冷冽的。 　　“顾先生，好久不见，你当初消失的很彻底。” 　　256世界的bug之一。 　　赵梁音。 　　赵家毕竟是商人，独子和霍尘交好，并且允许自己孩子屈居人下，本就是反常行为。 　　顾青时很难去查明白那个叫做陈书的孩子的底细，毕竟社会身份有所限制。 　　但赵家，确实还真有几分渊源。 　　“我夫人对你念念不忘。” 　　“……” 　　顾青时只是说，“游轮来了多少人？” 　　“共计一百三十七位。不包含侍者。” 　　人数比想象的要多。 　　赵梁音至今仍记得对方六年前临走说过的话： 　　“霍尘很有用，请赵家不要放弃他。” 　　他知道的怎么会这么多。 　　另外，怎么会这么冷漠。 　　赵梁音：“我已经提前换过了请柬，邀请的人有变化，对方发现不了这种细节。” 　　顾青时微微点头，侧眸看了下晃荡的海面，那里有小船在拴着，是方便船上人运输小型货物的。 　　他想了想，“赵总不妨先走。” 　　“怎么，游轮上有炸弹？” 　　顾青时眉眼一抬，倒是露出几分张扬的神色来，道，“说不定真有呢？” 　　“……” 　　赵梁音风度翩翩地下了小船，礼服被蹭得一腿灰，仰头看向顾青时。 　　“不是说运输货物的吗？应该是电动的吧？你会开吗？” 　　顾青时：“我当然不会。” 　　赵梁音试了试，低声道，“我在加州玩过啊，怎么这边这船怎么不好弄？” 　　顾青时陷入了一丝沉默，最后困惑道，“你不管你儿子了？” 　　“他妈都不管，我才不管。” 　　莫名有点像骂人。 　　“我留着和他一起沉船啊，顾先生把我叫出来不就是信任我么，拿我当备案，不是么？”赵梁音笑得肆意，分明年岁已上，但仍旧带着几分少年劲。 　　顾青时没有否认，只是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 　　“我夫人说你和你养子在一起了，我还不信，你这都要过来找他，果然天地可鉴。” 　　顾青时面色泛白，一回头那小船已经开走了，速度很快。 　　不像是不会开船的样子。 　　* 　　霍尘猜都不用猜，顾青时把手机放家里了，自己出去了。 　　他面色很平静，但带着隐隐的不郁。 　　996好奇地问了下。 　　“那你的手机放在哪里了？” 　　它作为一个双面间谍，保持着非常专业的素养，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公司。” 　　996：【……】 第86章 　　悠扬的音乐流淌在偏厅之中，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人去欣赏这种纸醉金迷的场面。 　　霍尘周围其实没有多少人，因为他冷若冰霜的脸劝退了绝大多数看热闹的看客。 　　但与之相对的，霍司裕此刻正在津津乐道和别人碰杯，言谈之间都是自信从容。 　　“欸，可不是么，这毕竟他不是霍家养在跟前的，他不把我们当里人，我们也没辙啊。” 　　“司晨回来了自然是好的，诚联过往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这次没什么不同。” 　　“还得是仰仗各位的帮扶……” 　　话说得滴水不漏，尽可能八面玲珑，显得霍尘这里倒是有些冷清了。 　　赵阔端着酒杯走过来，抬眼朝那边睥了一眼，随后问了下霍尘。 　　“陈渝是假怀孕吧？”他这次声音倒是放的很低，松散的情绪微微收敛，神情中透露出一些认真。 　　霍尘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赵阔心想这不废话，“陈书让我盯着她两三个月，那时候肚子还平平的，没道理一来港就坏了吧？” 　　除非这里的海水是女儿国的水，一喝肚子就膨了起来。 　　赵阔很抽象想了想。 　　这是他能确定的事。 　　霍尘仍旧是面不改色，只是估摸着时间，钢琴师还在弹，船舱内的交际还没有结束。 　　被围在人群中的霍司裕嘴巴都要笑烂了，但还是不着痕迹地往霍尘这边看了一眼。 　　“……” 　　什么意思啊，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霍司晨呢？你不是一直关着他的么？怎么跑出来了？”赵阔附耳去问，神色是真的有些担忧。 　　怎么会出了岔子？ 　　霍司晨不是原先在戒|毒|所吗？怎么会这么顺利的出来，就算听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也没道理这么红光焕发吧。 　　“凭空消失了，监控查不到。”霍尘面色平稳，唇缝抿成自然的直线，目光只是在扫视周围。 　　似乎在找什么人。 　　赵阔震惊，“啊？什么魔法事件，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霍尘只是撂下一句，“或许是见鬼。” 　　就直接起身走了。 　　也就在这一刻，船舱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顶灯打在那位钢琴师身上。 　　对方穿着燕尾服起身，朝在座的诸位鞠了一躬。 　　有掌声响起。 　　赵阔意思地拍了两下，但等到灯光再度重启的时候，才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 　　他本能地去寻找，视线环顾了一圈，别的没看到。 　　倒是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冷淡眸子。 　　“！！” 　　赵阔光速地猫腰跑了。 　　顾青时当时让996提前跟着霍尘倒也不是只有表面意思，主要还是为了关注他接下来的动向。 　　诚联集团资产尚未彻底清算，当时他说要出资给他倒也不是开玩笑。 　　原书剧情中霍尘起码是“人生赢家”的角色，没道理半途破产，但奇怪的是，996也没有给他进一步的提示。 　　【目标在内置客房001号，直线距离53米。】996很兢兢业业地说。 　　顾青时面色很白，手腕关节被冻得通红，他翻身跃过了甲板，显露出几分洒脱来。 　　本来请柬就没有他。 　　更何况还要防着家里那个兔崽子。 　　傅敛本来就是个祸患，说到底也是他引过来的，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省得夜长梦多。 　　顾青时抬手拧开游轮的员工通道，这里人比较少，也方便行动。 　　门刚被打开，他的手腕就被里面的人扣住了。 　　顾青时上去就是一个肘击，对方倒是也不躲，只是扯着人往自己怀里扯。 　　登徒子？ 　　这里光线实在昏暗，似乎是后厨向前厅送餐品的通道，此刻时间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按道理来说应该没人才对。 　　顾青时手腕被扯着，不方便使力，索性直接抬腿膝击，反手拧过人的手腕，扯着人往墙壁上摔。 　　白色的舱门发出沉闷的动静。 　　“你原来这么能打。” 霍尘在拳风距离自己不到一寸的时候出声道。 　　语气有点肆意。 　　空闲的一只手顺着舱门边沿摸索，啪嗒一声按开了灯。 　　霍尘垂眸看人。 　　唇角弯了弯。 　　顾青时什么招式都松了，下巴略微瘦削，微微侧了侧脸，氛围有些莫名的尴尬。 　　两人之间只有缠绕的呼吸声。 　　平静只持续了半秒。 　　“啪。” 　　霍尘躲都不躲，脸微微侧着，眼睫微垂。 　　皮肤里的血液有些发烫。 　　顾青时觉得他有病，“知道是我不吭声？” 　　他转身就打算走。 　　但手腕又被拉着，扯回了原地。 　　最朴实的招式。 　　最朴实的拉扯。 　　顾青时转身去看他，“怎么找的我？” 　　视线微微交错。 　　【996！】 　　那东西又在装死。 　　它怎么也开始不听话了。 　　顾青时气得血色都有些上涌，但即便如此，手指还是有些冰凉。 　　霍尘拉着人往自己口袋里放，转而问，“你怎么穿这么薄？” 　　对面的人，只是穿了件衬衫，今天的海风有那么大，不冷是不可能的。 　　“松手。” 　　顾青时拧眉看人，见人没反应用脚背踢了下霍尘的小腿，给了个眼神。 　　识相一点。 　　霍尘松开了手，“你要找谁，傅敛？” 　　顾青时低声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噢。” 　　“噢什么噢？” 　　霍尘往前走了几步，反手脱下了衣服，顾青时微微蹙眉，后退了一下。 　　但他动作实在敏捷，抬手就把面前人罩住，直接单臂把人抗在了肩上。 　　顾青时本能地就像抬腿膝击，但脚踝却又被轻轻地拉着了。 　　“现在还打？” 　　“……” 　　“你把我——” 　　门开了。 　　通道没想到会这么短。 　　顾青时上半身几乎都在衣服里，显得有些狼狈，霍尘肩头都是骨头。 　　实在是硌得慌。 　　他几乎能听到周遭人的窃窃私语，华丽奢靡的灯光下是各种型号的鞋子。 　　顾青时被顶的难受，借着衣服的遮挡抓了抓霍尘的背。 　　快点走。 　　霍司裕在场内找了人半天，最后疑心对方已经回了客房，于是只能在这里游荡。 　　好巧不巧。 　　还真让他逮到了。 　　“霍——”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对面的人带着个人进了房间。 　　还是扛着。 　　跑这里寻欢？ 　　霍司裕在拐角处思索了半天，再回过神来却发现手机里已经多了一张照片。 　　瞧瞧他这卓越的本能。 　　一个小把柄，拿下。 　　顾青时浑浑噩噩的，船上本来就晃，再这么被罩着头走来走去的，不晕也要晕了。 　　霍尘顺着人的脊背摸下来，将人安稳地放在了床边，手指绕着人脖颈滑到人的下巴，轻轻地摸了下。 　　光速收手。 　　“恶心？喝点水。” 　　顾青时唇边被递过来一杯水，他也说不上来什么话，只是抬手拿着喝了。 　　霍尘倒是也没松。 　　只是垂眸看着床边的人喝。 　　事已至此。 　　“你先走。” 　　“你先走。” 　　两道异口同声的话。 　　顾青时最后也说不得什么，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人拿把椅子坐。 　　“我和傅敛的确认识。” 　　霍尘坐在人身前，垂眸抓住顾青时的手，抬手揉了一下。 　　因为舱门那里他太用力了，指关节都是红的。 　　“嗯。” 　　顾青时不自觉地去看霍尘的反应，发现他状态还好于是就接着说，“我当初能顺利把你带回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当时我并没有记起来他，现在想想并不完全是巧合。他和我有仇怨，再加上有前科的经历，是个危险分子，这个宴会很明显就是——” 　　霍尘神色从容，手指拨开人的掌心，往里穿插自己的手指。 　　“给我设的。” 　　顾青时意识到劝不走他了。 　　只是说，“不能再回溯了，你知道不知道？” 　　“你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好回去的。”霍尘抬眸看他，紧了紧相握的手。 　　姿态闲适。 　　“你是为我而来的对不对？”霍尘丝毫不觉得现在的场合紧张，只是定定地问。 　　顾青时沉默半响，明知这是一个指向性很强的问题，但他还是没办法违心去回答。 　　“本来就是。” 　　* 　　傅敛站在宽大的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袖口，脚边是个神志不清的青年，脸颊被摔得破破烂烂，身形消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不能用。 　　实在没办法。 　　他只能自己露面，虽然会因为先前吸|毒的事引起些麻烦，但这都可以处理。 　　傅敛低声问了下，“他是不是已经过来了。” 　　444只是用机械音说道：【检测失效，有屏障，无法判断目标处在何处。】 　　傅敛神色平静，“那就是来了。” 　　“他居然真的敢来。”傅敛莫名笑了下，但唇角又快速放平。 　　他时至今日都不明白怎么会再次弄成这个样子。 　　再杀他一次。 　　有用么。 　　顾青时根本就不听话。 　　男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脚边穿着白裙子礼服的女生面色有些恐慌，她的肚子此刻已经变得略微平坦。 　　不可能怀的这么快。 　　陈渝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时不时地自言自语，但她的确很畏惧对方，没办法，家里的那支产业链是自己监工的。 　　不找到出路，她就会坐牢。 　　陈渝神经错乱地恳求，“今天之后，我能不能去打胎……” 　　傅敛微微回神，面容再次恢复成了温和的姿态，转身朝那个女人走过去。 　　她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脚步。 　　“打胎？”傅敛抓住人的手腕，一点点地把她拉到了床边。 　　他低声对人说，“可不能在外人身边这么说，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陈渝害怕的眼眶都是泪，被抓着的手一直在抖。 　　“我、我回头买个小孩不行么……” 　　傅敛啧了一声，“你昏头啊，霍家的孩子，你以为不会有人以各种方式做亲子鉴定么？” 　　“你是霍太太，就要怀下霍家的种啊。”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指了指地上的人，已经不成人样的霍司晨。 　　陈渝一下子精神崩溃，像是回想起什么恶心的记忆。 　　路是她自己选的没错。 　　可是…… 　　“呕。” 　　傅敛一下子把人甩开，眉眼之间有几分戾气，对444道，“别让她流产。”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找人。 　　* 　　顾青时在客房待了一会，霍尘在身边跟他揉腿。 　　冷风吹得有些麻木了。 　　在房间里待了一会才察觉到不适。 　　“你让他们提前过来了？Z市的警方如果跨区域行动是很难的。”顾青时还是有些意外的。 　　霍尘抬眸看他，“那你是怎么换宾客名单的，找的还都是基本和案子有关的，多少都能判个几年。”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谁。 　　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叩门声。 第87章 　　顾青时面色一凛，不清楚是谁来敲门，只是抿住了唇，不再出声。 　　【宿主，我已经对你的方位进行模糊处理了，异生物无法借助外力。】996出声解释了下，声音有些机械化。 　　似乎在高速运转。 　　仿佛是抽空来顾青时这里看一眼。 　　霍尘起身的一瞬间就把人给捞了起来，顾青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判断着996的话。 　　它既然过来了。 　　那肯定查外面情况了。 　　应该不是—— 　　他被拦腰塞进衣柜里了。 　　顾青时蹙了蹙眉，莫名觉得这很冒犯，但朦胧又觉得这副场景并不陌生。 　　好似经历过一番。 　　门被打开了。 　　霍尘抬眼去看来人，对方一双笑眼很是明显，张口就是“哥。” 　　霍司裕探头往里面看，眼神中带着几分促狭。 　　“你藏了谁啊？” 　　霍尘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对方。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霍司裕站直了身子，嘴角微微绷直，身体又不自觉地□□。 　　霍尘从始自终没说一句话，仿佛只是出门看一眼外面的人是谁。 　　看到了。 　　就直接把门关了。 　　不说一句废话。 　　顾青时没想到会这么快，霍尘拧着眉把人拉回来。 　　“还有三十分钟才能到既定位置。” 　　“你就在这里待着。”语气硬邦邦的。 　　顾青时闻言就笑了，“你觉得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躲起来？” 　　对面的人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定定道，“等到了既定的坐标，航行信号会被切断，届时警方会开始抓捕行动。有枪。” 　　顾青时皱眉，“我知道。” 　　“但傅敛不会那么简单——” 　　霍尘比了个嘘的手势，门外有脚步声靠近，走过来，又走过去。 　　像是什么东西在徘徊。 　　顾青时被挡在霍尘身体后面，只是侧眸看着门口一会，眉锋显得有些锐利。 　　这个时候就找过来？ 　　霍家还没有彻底落到他手里，他会这么冒进？ 　　但就在这个时候。 　　门外有位侍者在走廊里喊，“先生，舞会马上就开始了，请您前往正厅。” 　　动静消失了。 　　顾青时大约也就等了几分钟，直接抬手去把门打开了，迎面而来是一张熟悉的脸。 　　服务员是当年那个警察。 　　苏临略带惊奇地看着对方，心想这个人是吃了长生不老药吗？怎么还是长这个模样。 　　“刚刚是谁？”顾青时问。 　　苏临移了下脑袋，看到了后面的霍尘，心想人果然在这里。 　　只是说，“是霍先生的弟弟啊，之前在Z市见过面。” 　　“但他好像没怎么理我。” 　　“霍先生没和他商量过么？” 　　顾青时觉得三十分钟也不是很长的时间，抓捕行动也不见得会容易。 　　再者宾客人员中也有正常人。 　　人员安全也需要保障 　　霍尘只是道，“你看错了，刚才那个不是，现在这个才是。” 　　苏临闻言顿觉诡异，但耳后的确听到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霍司裕正往这边走过来，看到顾青时还微微抬眉，“没找到陈渝，所有客房都找过了。” 　　“另外哥，你留的人手够吗？诚联的债务是个大雷，我已经联系内地的人了，基本上都散出去了，股市受到的波动可能和这边有误差。” 　　顾青时已经猜到了刚才的人是谁。 　　苏临有些懵，“额，你不是刚被我叫走么？” 　　“没啊，我从那头过来的。”霍司裕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顾青时不自觉地往外走，但手腕被拉了回去，门又被关上了。 　　“……”霍司裕心想不用这么直接吧。 　　大家都还在呢。 　　“换件衣服，下面是舞会。” 　　顾青时倒是也没推脱，只是去柜子里挑了一套，好巧不巧，是符合尺寸的。 　　他去里间换了一下。 　　但片刻之间，顾青时又问，“996和你说了？” 　　“说什么？” 　　顾青时不再多问，只是低头系扣子。 　　对方又问，“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把你敲晕运走。”顾青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 　　过了二十分钟。 　　舞会开始了，有些人甚至为了情趣还带上了面具，海面上是自由的，比陆地上少了很多得束缚。 　　罪恶不再是罪恶，而是欢愉。 　　音乐已经换了一轮，男宾和女伴们开始跳跃舞蹈，缠满交错，彼此像是藤曼在往上攀爬。 　　顾青时踏入这个奢靡的地界一步，就察觉到一股敏锐的视线，他本能的抬眼想要去看。 　　“不要看他。”霍尘很平和地说。 　　但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人给吸引回来了。 　　“还剩几分钟？” 　　顾青时并不能确切地感受时间的流逝，直到下一秒，船上的电突然断了，灯光直接灭了，周遭都是黑暗。 　　女人的低声咕哝，和男生虚情假意的安慰。 　　周遭乱糟糟的。 　　直到几声枪响贯彻大厅，人群开始不自觉地乱窜，但厅门已经被关上了。 　　等到再度恢复电源的时候。 　　不少人已经蹲在了地上，手腕上多了一双镣铐。 　　顾青时看到了傅敛。 　　他站在舱内的二楼栏杆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全然不在意厅内的其他动静。 　　甚至有人已经朝二楼去了。 　　算是回来后的第二次见面。 　　对方伸了下手，似乎是在比枪击的手势。 　　眼神带着点缠绵悱恻。 　　但顾青时被旁边人一拉，霍尘抬眸看了过去。 　　傅敛脸色冷了起来。 　　直起了身子。 　　从口袋里拿出了真枪，没有丝毫犹豫就扣动了扳机。 　　“砰！” 　　一发凌厉。 　　顾青时几乎本能地拉着人往下蹲，但子弹轨道本能地偏离，仿佛是被外力绕了个弯一样。 　　打在了柱子上。 　　傅敛身形不变，眼底有着浓重的戾气，直直地往这里看。 　　“你没事吧？”顾青时本能地问，但话还没得到回应就感觉周遭的空气被撕裂了。 　　砰！ 　　子弹从眼前飞了出去。 　　“你看，他先打我，顾青时，这不违法。”霍尘唇边溢出来点笑。 　　他手腕上的枪还冒着烟，手背凸起些青筋，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地外泄。 　　顾青时：“你冷静一下。” 　　傅敛毕竟是个外生物，他可以撤离。 　　但霍尘不是，他是256世界里的人，所有的社会法则都会约束他。 　　除非—— 　　“我冷静了一天了。”霍尘长相原本是偏柔的，但一旦不苟言笑，就会变得极为压迫感。 　　尤其是他还有病。 　　二楼没有人了。 　　子弹只有发出的动静，没有打中物体的回应，仿佛穿到了另一个维度似的。 　　傅敛逃了？ 　　不太现实。 　　顾青时本能地想去问996，但是眼下这个关头显然是没空，因为一切都很混乱。 　　似乎没有人管这里，警务人员像是没有意识到这场交锋一样，甚至还在清点船上的人数。 　　有人跑到他们面前。 　　“霍先生，枪声似乎从您这边传来，您又看到持枪者吗？”语气很匆忙，眼神很是警戒。 　　但霍尘只是垂着头，手腕捏着枪，吐出来几个字，“我不知道。” 　　人就匆匆地走开了。 　　荒谬—— 　　“顾青时，你觉得奇妙不奇妙？”霍尘牵着人的手，低声喃喃道。 　　周遭喧哗又热闹，像是一场盛大的舞台剧。 　　霍尘：“这么些年，只有你是真的，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是既定的角色，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 　　“你怎么不早些来找我。” 　　顾青时只觉混乱，他在说他小时候的事么，手指缠绕在了一起。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 　　“不然你也不会来到我身边。” 　　也就在这时，顾青时被用力一拽，两个人躲在了横柱后面。 　　子弹凌空而来。 　　目标却不再是对着霍尘，而是顾青时。 　　“你当时隐瞒了一部分是不是？是傅敛撞的你。”霍尘几乎是肯定地道。 　　猜到了。 　　“死亡也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你。” 　　顾青时面色微微泛白，只是抬头问，“还有枪么？” 　　人逃窜得很快，一击不中，必定会再击。 　　996飘了出来，将二人带到了其他地方，是一个偏僻的角落，它的头顶被咬掉一块，显得空落落的。 　　【宿主宿主宿主宿主！你没事吧！】 　　顾青时掌心还握着枪，眉心一蹙，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它。 　　“你头怎么了？” 　　霍尘并不能看到那个东西长什么模样，只是能察觉到一股视线感。 　　【被444咬掉了，一部分数据运行出错了，我没及时过来找你。】它有点子委屈。 　　顾青时：“那444呢？” 　　996豆豆眼眨巴了下，【在我肚子里。】 　　“……” 　　顾青时明了了现在的情况，傅敛确实没有系统了，这是他故意暴露行踪的必然结果。 　　如果他一辈子藏在256世界的边边角角，996不一定能抓到他。 　　【主角，请问你在英国的公司成功收购了诚联吗？】996当着顾青时的面开私聊。 　　霍尘：“……” 　　【这个指标很重要，你必须有钱，我们这里不流行没钱的主角。】 　　霍尘：“基本没有问题。” 　　【那就好，以后赚的钱麻烦都给我的宿主。】 　　“……” 　　顾青时皱眉，“你在和谁说话？” 　　“996？” 　　蓝色史莱姆把残缺的脑袋拱在顾青时手上，急需转移注意力。 　　顾青时将他揣进怀里，只是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时不时还有枪击声。 　　傅敛他是不想在256世界用合法身份了么？ 　　不对，肯定哪里不对。 　　“996，游轮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霍尘只是在用袖口擦枪，闻言面色不变，他知道这件事。 　　所以才会在开始问顾青时是为了谁而来。 　　【宿主，我只能延缓爆炸时间，不能大范围地移动256世界的原生物质。】996再次开私聊。 　　【可是问题是，傅敛似乎没有要引爆游轮的意图，我还在持续检测中。】996残缺的脑瓜很是惹眼。 　　显得可怜兮兮的。 　　顾青时对此很是警惕，他不能直接出去当活靶子，因为不确定傅敛手里是不是还有枪。 　　再者，444虽然名义上消失了，那它先前做的权限是否还在应用中，不得而知。 　　霍尘眉眼微垂，把玩着手里的枪，“我去。” 　　这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256世界趋于稳定，主角的气运是最强的，可以说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 　　996窝在顾青时手心里，豆豆眼眨巴眨巴。 　　【你跟他一起去。】 　　【不要，宿主，我要保护你的安全。】 　　“……” 　　爆炸其实不是问题，因为996可以将这件事延缓。 　　顾青时已经将这件事传达给赵家了，他们拥有充足的资金可以打通和相关部门的沟通渠道。 　　所以说，还算在掌控范围内。 　　霍尘提着枪就走，但推门的时候，他定定地往回看，“顾青时，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 　　996老神在在，【主角你不相信我。】 　　顾青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他只是再三确定，【你确定霍尘不会有事？】 　　996：【当然不会，他是主角。】 　　它说完这句话就有些蔫巴，头上的伤口没好，整个系统都恹恹。 　　【剧情基本修补完成，444我也总算处理掉了，现在的情况其实对我们比较有利。】 　　【异生物目前只是个NPC，按道理不会掀起风浪的。宿主你放心……】 　　996呱呱说道，豆豆眼都快要闭上了。 　　真的晕。 　　数据像是人类的神经元，蓝色史莱姆缺口处有细细的光丝，似乎在连接。 　　【你休眠吧。】 　　顾青时只是说道，抬手按了按996的脑瓜。 　　【不行，我要守在这里，我会时刻开着对异生物的检测程序的，绝不让他靠近你一步！】996身体隐隐发亮，程序的确在运行中。 　　顾青时觉得它离报废不远了，担忧道：【你还是休眠一下吧，我有事直接叫你。】 　　996还想呱呱几句，但奈何身体几乎没什么能量了，脑袋一歪，顿时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 　　霍尘找到人并不是很费力，对方就在他们原来的房间里待着，神情自若地看了看床铺。 　　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睡过的痕迹。 　　傅敛见人到了也不吃惊。 　　“这么快。” 　　霍尘丝毫不废话，扣动扳机就是开枪，傅敛也不躲，但子弹只是穿过了他的胸膛，血没有直接留下。 　　仿佛只是个皮囊一样。 　　“哈哈……就许你不会死？” 　　霍尘面色不改，直接朝对方天灵盖开枪，傅敛神色这才变得难看，狼狈躲开了。 　　猜的没错。 　　他的系统消亡并不意味他前期的权限被彻底的收走了。 　　“打人不打脸，你这么急做什么呢？” 　　傅敛笑着甩了甩手背上的血，掉下来个弹壳，掉到地上有清脆的响。 　　霍尘收了枪，枪没用。 　　他直接单手关了舱门，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傅敛还是很懒散地笑，“你不想知道我和顾青时的过去吗？” 　　“他肯定不会告诉你全部。” 　　* 　　顾青时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被安排在原地不动，至少他不认为自己是个需要照顾的人。 　　手机没有信号，游轮还处在失联的状态，警方那边的仪器肯定会先进一些。 　　霍尘肯定提前安排了很多，但996没有和自己说。 　　他也并非没有准备，但996估计也没和霍尘说。 　　“……” 　　脑袋被咬掉一块。 　　顾青时闭了闭眼，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恢复。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门外有隐约的抽泣声，似乎是女生。 第88章 　　“你和他才待在一起九年，更何况他又抛弃了你六年。” 　　“你心里当真不怨他么？”傅敛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戏码。 　　眉眼微微上挑，显然对命不是很当回事。 　　霍尘面色始终是冷的，他只是盯着人，“顾青时之前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语气是陈述，几乎是肯定。 　　傅敛面色先是一顿，而后才大声笑起来，肩膀甚至都微微耸动起来，“原来你知道啊，你这么小就觉醒了啊。” 　　“我说怎么这么难清除掉你，害得我要亲自把他带到这里来，就因为那点事开始怨我了。”他喃喃自语，甚至能品出几分不满的情绪。 　　只是开车撞了一下他。 　　又没彻底死。 　　他捏着尺寸的，有什么必要和他生气的。 　　霍尘根本没有废话，直接挥拳轮了上去，开枪打不死，那就肉搏。 　　总归是有时效的。 　　但是对方很灵活的闪开了，甚至反手从腰缝里拿出枪干脆利落地朝霍尘太阳穴打。 　　子弹自动偏移，甚至开始反弹，剧烈的碰擦声响起。 　　傅敛小腿被弹壳击中，血顿时汩汩地流了出来。 　　“草……” 　　“你他|妈就是个祸害。” 　　这话几乎是挤着牙缝出来的。 　　霍尘反应很快直接反手掐住人的脖子，抵到了舱门玻璃上，外面海浪掀天。 　　他面无表情地掐着人，力气一点点地加重。 　　“咳咳……”傅敛狞笑着想要说话. 　　霍尘抬手用骨指顶住人的喉结，用力按压，保持在一个距离窒息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不会听你说废话的。” 　　“剩下的事我会问顾青时，你算什么东西。” 　　外面有很大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警务人员往这边跑。 　　傅敛到了这种时候还在笑，嘴唇裂的越来越大，以一个挑衅的神色去看霍尘。 　　他无声地比了比几个字。 　　——顾-青-时。 　　霍尘面色微变，不可能。 　　那个系统不是在他身边吗？ 　　霍尘抬手就劈晕了傅敛，顺便开枪将人的四肢打了几枪。 　　他的身份还在。 　　不能无缘无故地死在自己手里。 　　霍尘直觉不可能，顾青时是个理智聪明的人，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高维，不会出安全问题的。 　　不可能。 　　腿边沾满血的傅敛被扔到了走廊里，霍尘明确地看到了警务人员将他拷上，之后快步向另外一个方向走。 　　甲板乱糟糟一片，船行驶的很是不稳，霍尘一把拉开走之前的那个门。 　　里面只有顾青时的外套，上面还沾着血。 　　人，不见了。 　　霍尘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响。 　　谁也不能相信。 　　顾青时就应该锁在家里。 　　* 　　半个小时之前。 　　外面冷风呼啸，996已经在休眠中，它已高负荷运转。 　　顾青时盯着门口的动静，始终没有出声。 　　“呜呜……呜呜……有人吗？”女人凄惨的哭声在耳膜中不断地敲打。 　　这个地方很隐蔽，是船舱工作人员的茶水间，几乎不可能有人找到。 　　顾青时蹙眉盯着门口，试着叫了下，【996？】 　　没有反应。 　　待机了。 　　顾青时也不觉得意外，它开了太多权限了，数据缺陷不是一会就能补回来的。 　　他只是冷眼看着门口。 　　舱门的窗户是圆形的玻璃，时不时会有一个女人的胳膊攀爬上来。 　　她似乎站不起来了。 　　“救救我……我好疼……” 　　顾青时记得这个声音，陈渝，今天订婚宴的主角之一。 　　“……我知道你在里面，顾青时……求求你，我快死了。” 　　目的性其实很明显。 　　顾青时还没有等到霍尘，其实心里有些烦躁。 　　他是死不了，只有自杀会出问题，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呜呜呜……”陈渝像是崩溃了一样，在外面捂着脸哭。 　　一边哭，一边道歉。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造那个生产线的……” 　　“我已经家破人亡了。” 　　海面上下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她身上，白色的群子早已污秽不堪。 　　她控制不住地呕吐。 　　顾青时抿了下唇，“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去找警方，他们会帮助你。” 　　陈渝还在哭，“我爬不到那里……我腿被那个人打折了……” 　　外面似乎闪过一道闪电，那双惨白沾着脏污的手臂还在不断地拍打舱门，仿佛索命的厉鬼。 　　她真的爬不起来了。 　　顾青时眼皮一跳，手指微微动了下。 　　这种做法太明显了。 　　目的性太明显了。 　　舱门外响起沉重的拍打声，伴随着陈渝的哭泣，她声音微弱，几乎要彻底失温。 　　“你在做什么？”顾青时起身站了起来，面色泛白。 　　陈渝很是绝望，“我没有假怀孕，傅敛让我和、和……那个东西……，说假怀孕不行，会有破绽。” 　　“我要流产，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沉重的拍打声再度响起。 　　她在打她的小腹。 　　顾青时整个人都失声了，有血腥味弥漫开来，顺着舱门往里渗。 　　她真的流产了。 　　陈渝像是脱力一般靠在门前，也不打肚子了，眼神仿佛透露着绝望。 　　真的会死在这里。 　　门开了。 　　陈渝身下全是血，她乌黑的发丝黏在脸上，已经昏迷了。 　　顾青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把一副外套盖在人身上，把人揽进里面，手指都在微微抖，“你还有意识吗？” 　　“你待在这里，我去大厅找人。” 　　陈渝看见对方试图离开，抬手就从身下拿出了针管，十分用力地插进了人的脖子。 　　注射了进去。 　　她确实流产了，但那又怎么样。 　　一个孩子就想绊住她的路。 　　想得美。 　　陈渝用对方的外套擦了擦脸上的海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腿没断。 　　装的。 　　——他道德感很强，再聪明也没用，只要你快死了，他觉得你没有危险了，就会来帮你。 　　——把他扔进海里。 　　——有艘船，爬上去。 　　* 　　有炸弹！ 　　有人很惊恐的喊。 　　大厅里的人 　　“大家保持冷静！保持冷静！已经有专家过来了！” 　　信号恢复了，奢靡的灯光了变为了刺眼的东西，权贵们缩在角落里，一改昔日的傲慢模样。 　　生死面前，谁又高贵过谁。 　　霍尘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死掉的警察工作者，对方死得离奇，胳膊和腿像是被什么外力扭断了。 　　傅敛逃了。 　　四肢都中枪了，这样还能逃。 　　那个系统呢？ 　　不是说保护他安全么？ 　　这么没用啊…… 　　十二小时内。 　　导航没有查找到不明船只，检索了不下十个渔船。 　　均没有发现失踪人员。 　　皇后号上面确实被携带了大量炸药，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其设置的定时程序并不复杂，甚至十几分钟就成功拆除并运走了。 　　且就算爆炸，也不会彻底毁坏整个轮船。 　　仿佛是故意和你开个玩笑一般。 　　* 　　——诚联彻底倒台，似被国外公司收购。 　　——非法倒卖人体器官案暂结，押送人员竟是霍家□□之恋主人公！ 　　——诚联前董事疑早在数日前就已没有该公司股份，早已抛售！ 　　头条新闻在满大街地传播，但人们关注的点并不在于诚联被谁收购，而是在于豪门的那点隐私秘闻。 　　霍家的□□已经被说烂了。 　　于是街头小巷又在传新的东西…… 　　“这都说得什么啊！”赵阔很是愤愤不平，直接吩咐法务部去起诉。 　　什么养父养子的。 　　乱说！ 　　因为公司是当时在国外上市的，现在程序没有走完，赵阔就留在港城去管这件事。 　　不管不行啊！ 　　已经过了24小时了，轮船都靠岸了，人都没找到。 　　傅敛都上了通缉名单了，怎么会这么能跑。 　　四肢都瘸了，难不成滚着跑。 　　赵阔觉得真是邪门得很。 　　“不可能回内地，那边我盯着的，他就在港城。”赵阔试图安慰。 　　霍尘：“我知道。” 　　语气甚至很平和，看不出来多着急。 　　赵阔觉得瘆得慌。 　　* 　　顾青时眼皮很沉，身体关节都是酸痛的，手腕被麻绳捆在一起，磨出了血来。 　　海面上摇晃的感觉在消失。 　　他掀开了眼皮，察觉自己在一个闭塞的房间里，墙壁是泛黄的壁纸，里面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床。 　　傅敛坐在椅子上看他。 　　【996？】 　　还是没有反应，这就有些奇怪了。 　　“你在找你的系统？” 　　“它两天内上线不了的。444崩坏的时候启动了病毒程序，它反应不过来的。”傅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抬步走到顾青时面前。 　　顾青时微微蹙眉。 　　“你想做什么？”被束缚住的人冷声问，手腕在试图挣脱。 　　麻绳一寸寸地磨进皮肤里，刺骨的疼从脊背攀爬至脑后。 　　额角渗出些细细密密的冷汗。 　　傅敛将这些动作收入眼底，他走到跟前，似乎有些泄力，“我不理解你，顾青时。” 　　“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你既然回到了256世界，那就应该对我有狠，怎么整天就知道和你的狗在一起玩。” 　　傅敛抬手抚过顾青时的下巴，碰了下，又收回去了，面无表情道，“你根本就没有记起来我和你的过去。” 　　“你忘了在孤儿院的事。” 　　他几乎带着些控诉，眼尾变得猩红。 　　顾青时没空搭理他，只是用心听周围的杂音。 　　港城地界寸土寸金，房价甚至比内地还要高几倍。 　　虽然有隔音层，但他还是能听到楼下水果摊的叫卖声。 　　这里必定不是市中心。 　　偏之又偏的犄角旮旯。 　　“你在想什么？”下巴被用力地扳回来，傅敛几乎有些崩溃，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地收紧。 　　顾青时眸色一片凉薄，只觉得像一场闹剧。 　　“问也不回，打也不听话，对你好又排斥，你就只知道惹我生气。”他语气有些癫狂，手腕上往下淌着血，那是被枪打穿的痕迹。 　　顾青时看了一眼。 　　傅敛冷笑一声，“看到了，他是真不怕因为杀人进监狱，去找你的时候怕我跑，四肢都打了枪呢。” 　　顾青时并不作声，444就算再出阴招它也已经没了，傅敛现在的伤口没有愈合。 　　那就是没有特权，出事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不愿意和我说话是不是？就这么生气？”傅敛面色变得极为阴沉，最后直接了当地卸掉了顾青时的下巴，欣赏着他吃痛的微表情。 　　手指滑过人冷白的皮肤，拭去了丝丝的冷汗。 　　“我不明白，” 　　青年的身子因为生理性的痛而略微抖。 　　“我走过那么多世界，只有你这么特殊，甚至不需要我抢，我要什么，你给什么。”傅敛转身把椅子拉了过来，坐在了人身侧，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手腕。 　　并不打算给人处理。 　　“你当时太乖了，我说什么你信什么，被子给我盖，饭菜先给我吃，我甚至觉得你知道我是攻略者，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傅敛没有看人的脸，只是自顾自地说，“后来我让一群小孩子去打你，你头都摔破了，身上脏兮兮的，哭着来找我。” 　　“我当时特别开心。” 　　他一字一句道。 　　顾青时只觉得恶心，他脑海有些模糊的碎片记忆闪回，童年的阴影仿佛即刻都要被撕扯开来，像是什么吞噬血肉的怪兽，咧着大嘴守在你面前。 　　“你原来可以那么听话，那么依赖我。” 　　傅敛抬眸去看人，定定地看了一会，“这么不开心？想起来了没有？” 　　顾青时只是盯着他。 　　“噢，我忘了你不方便说话了，还是我说吧，我不是很喜欢你单方面不记得。” 　　傅敛神情自若，仿佛只是来聊天一样，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说实话你真的很蠢，明明都看到我把你饭盒扔了，还跑来问是不是拿错了，我随便找个理由，你就信了。” 　　“我有时候在想，可能之前的世界评级分数拿够了，最后分给我一个这么简单的任务？” 　　傅敛说到这里，抬眸去看人，面色极为困惑，“你到底和我生什么气呢？不过是没有被那户人家领养走，你在孤儿院多待了几年而已，这有什么？” 　　“上了中学就开始和别人说话，我特地改变了剧情去那个破烂学校找你，为什么不领情？装不认识我？” 　　他似乎是越说越激动，面色阴郁又不解，“你怪我让他们欺负你，可别人不欺负你，你怎么会记得来找我？” 　　“当时是不是就把我忘了？！” 　　顾青时领子被扯了起来，傅敛情绪激动，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问题。 　　“怪不得当时不和我说话，你忘了孤儿院的事了？凭什么忘？是谁巴巴地过来说要和我做朋友的？”傅敛一把松开顾青时，将人推到了床上，闭了闭眼，在房间里踱步了两圈。 　　“你有什么资格啊？” 　　“我对你不好吗？其他世界的人早就死在开头了，我看你够听话才放你一马的。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顾青时只是觉得视线很模糊，头很晕很晕。 　　他脊背撞到床板上，骨头生疼。 　　傅敛又将人拉了起来，抬手托了下人的下颌，低声道，“知道疼了啊？不是最怕疼了？” 　　语气温柔缱绻。 　　“下巴被卸掉了不是不能说话，你可以发声，怎么不和我呜呜两声，说不定我会觉得你可怜。” 　　顾青时只是觉得他疯了。 　　有什么必要。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996醒不过来的话，霍尘他…… 　　顾青时很难不自责，他当时为什么要开门。 　　脖颈里侧有个伤口，已经结痂了。 　　傅敛：“你是不是在等你的狗？” 　　顾青时不由得蹙眉，这话刺耳的很，霍尘是个人。 　　“你还不高兴？你不是和他在一起过的很开心？上床了么？”傅敛很直白地问，动手顺着人的脖颈往下抚。 　　“噢，这个表情是没有，那可惜了。” 　　傅敛不打算浪费时间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丸，粉色的，他垂眸很懒散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承认我喜欢你。” 　　“但你太不听话了，我何必费那个劲？” 　　傅敛弯腰捏着顾青时的脖子，十足十地在掐，他几乎笑道，“麻醉的感觉不好受吧？你的腿动不了的。” 　　“不是善良么？我看还是笨蛋，是个人冲你招招手就能把你骗走。” 　　唇瓣被塞进去个药丸，那东西一抿就化开。 　　顾青时本能地呕吐。 　　但傅敛直接又反手把他下巴给接上了，抬手往上顺人的喉咙，拿着水往里灌。 　　“咳咳……咳咳……” 　　“你……忘了……陈霖吗？” 　　顾青时争分夺秒地说话，傅敛微微愣了一下。 　　但也就停了那么一秒。 　　“你吃醋？他算什么东西。” 　　傅敛几乎要倾身吻上去了。 　　但就在这转移注意力的一秒中，凌空有破碎的瓷片，迸裂的声音似乎随后才钻进人的耳膜里。 　　一个身体纤弱，脚腕有明显红痕的青年摇摇晃晃地站在人身后，呼吸极为急促。 　　陈霖整个人都在发抖。 　　傅敛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回头看了过去，宛若个从地狱来的鬼。 　　杀不死。 　　“你也背叛我。” 　　* 　　警队一直在持续搜寻，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霍司裕也觉得奇怪，自己在港城生活了这么多年，没道理有什么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酒店，小区都排查过了。 　　其余的商场、门面都是惹眼的地方，按道理更是容易发现。 　　苏临面色很是凝重，顾先生是个好人，早在很多年前就为警方提供了很多关于阳光福利院的证据。 　　现在怎么就失踪了。 　　他心里很沉。 　　毕竟Z市的那一桩案子也没结。 　　“欸，霍总呢？”苏临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人不在身边，眼下这里是闹市，对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说实话这种案子亲属是不应该参与到找寻过程中的。 　　碍于港城地缘的问题，不得不借助对方的能力才这样的。 　　霍司裕抬手眺望了下，也没找到人影，神色微微变了下，“我不知道……” 　　——警报！警报！疏散开疏散开！ 　　极为刺耳的警报音响起来，有几声枪声在空气中以几何的速度传播开来。 　　人群顿时哗然。 　　霍司裕眉心一跳，直觉是找到了。 　　居然这么快。 第89章 　　霍司裕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警戒线拦着了，这里是一个筒子楼，一楼是网吧，往上去看每一层窗户上都贴着广告标语。 　　看样子是被租赁为办公地了，一般人不会认为这种地方会藏人。 　　一来都是办公的，二来人来人往，有什么动静早发现了。 　　怎么找到的？ 　　…… 　　“让一让，让一让，请不要拍照！”有警务人员在大声喊，试图控制拥挤的人群。 　　霍司裕想了想，打了个电话，让新公司的保卫处调人过来。 　　但就在这时—— 　　人群突然有一阵哗然，他不自觉地抬眸去看。 　　楼道口走出来一个黑发青年，他穿的十分单薄，但怀里还稳稳当当抱着一个人，小臂青筋微微凸起，显露出几分力量感。 　　至于被抱着那人，浑身都被大衣笼着，连手腕都露不出来，更别提脸了。 　　但即便如此。 　　霍司裕还是微微看走神了。 　　直到对方抬脚进了车里，门被咔哒一声关上，周遭的拍摄声才变得嘈杂了起来。 　　“啧，此处禁止拍照。”他懒懒散散也喊了一句。 　　心想待会又要给媒体一大笔钱。 　　有些莫名肉疼。 　　正当霍司裕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后面又用担架抬出来两个人。 　　血淋淋的，白布上甚至有掉落的肉块。 　　周遭的人群看热闹的程度也仅限于此，看到这里就纷纷散开了，有几个还嘟囔了句“真吓人”。 　　但霍司裕没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 　　指尖微凉。 　　* 　　车内—— 　　霍尘面色冷淡，但手腕却在微微地抖，尽可能小心地把人从大衣中剥开。 　　顾青时浑身都在发烫，两只手上有深深的勒痕，皮肉都翻开了。 　　宛若个婴儿一样靠在他胸前。 　　眼皮红肿了起来，唇瓣被他咬出个豁口来，冒出点血花。 　　“青时？顾青时？” 　　回答他的只有不正常的喘息声。 　　“去医院，快点。”霍尘将人往上托了托，顾青时下巴靠在了他肩头，浑噩的像是个玩偶。 　　不会动了。 　　药物的副作用。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老板的表情，顿时脊背有点寒凉。 　　如果没看错的话，霍总去那栋楼的时候……是拿着枪的吧。 　　车子在飞速地往前开。 　　顺便把隔板给升起来了。 　　霍尘抱着人，手指一寸一寸地滑过人的脊骨，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 　　但血还是从嘴里抿出来了。 　　舌尖咬破了。 　　他抬手擦了擦，仍旧一副“平和”模样，甚至还有空屈指撬开一罐薄荷糖，塞进了嘴巴里。 　　干嚼。 　　顾青时的身体“醒”了过来。 　　霍尘一边给手消毒，一边稳住怀里乱动的人。 　　他只是低声道，“等一会。” 　　声音都微微变哑了。 　　…… 　　* 　　两日后。 　　顾青时很费力地睁开眼皮，视野尽头是一边蒙蒙的白，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微微一侧头，撞入一道很沉的视线中。 　　霍尘在握着他的手，嘴唇破了皮，人脸上还多了几道断断续续的抓痕。 　　“醒了？” 　　他神色平淡，微微弯腰过来，按了下床边的铃，但视线从始自终都是直的。 　　顾青时被看得有些无所适从。 　　一下子偏开了头。 　　霍尘定定地看着他，“躲什么？” 　　医生就在此刻到了，拿着病历本看了看，“醒了就好，再住几天吧，安排个抽血，情况稳定了再走。” 　　病房里没有人回话。 　　顾青时觉得尴尬，最后只能抬眸去看人，霍尘这才盯着他出声道，“好的，谢谢大夫。” 　　医生看了看输液的情况，在本上勾勾画画又减了一些，随后一按笔帽就走了。 　　行色匆匆的，看着极为专业。 　　但刚一出VIP病房门。 　　医生立马就开始保持高冷神色，端起来了，其他科室的人趁着空闲过来溜达。 　　用眼神示意。 　　——什么情况？ 　　医生插着兜往前走，犹如一个满载而归的卖瓜人。 　　——拉着手呢。 　　霍尘确实没有松手过，反正大街小巷都在传他当年的事，有什么所谓。 　　他只是垂眸看着人，视线清明而又沉稳。 　　“你刚刚躲什么？顾青时。” 　　顾青时闷声转移话题：“傅敛他被抓了吗？” 　　“你确定醒过来要和我谈他？”霍尘视线撇开了，转而把玩人的手指，腕骨那里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他像个绷带娃娃。 　　青年黑发没有怎么打理，只是垂着，盖住了眼眸，也看不清神色。 　　但唇瓣破得很明显，被咬的。 　　顾青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抿了抿唇，最后又仿佛突然释然了什么。 　　对人说：“没事。” 　　似是安抚。 　　霍尘动作一顿，定定地抬眼看过来，眼尾变得潮红，情绪瞬间上来了。 　　“你说没事？”他反问道。 　　语调甚至夹杂着些许自嘲。 　　神色极为难言。 　　有泪往下落，但青年的脸却是冷的。 　　顾青时明知道这是哭给他看的，但他还是心软了，抬手去碰人的脸。 　　霍尘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他笑着道：“我真希望你只同情我一个。” 　　“可惜不是。” 　　顾青时知道他在生气，一时半会反应有点迟钝，眼眸里有些茫然的情绪。 　　手悬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心脏有抽痛的感觉。 　　霍尘走了。 　　病房里只剩他一个。 　　顾青时慢慢地扶着床边坐了起来，眼眸中的情绪一点点散开，恢复成了淡漠的样子。 　　他在心里喊了下996。 　　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难道还没好？ 　　顾青时自己待了许久，长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心里有些动摇。 　　他或许……是真的走不掉了。 　　* 　　霍尘不可能走，他就在门口，脸上的泪痕稍纵即逝，没有半分脆弱的样子。 　　他只是冷淡地隔着玻璃去看房间里的人。 　　顾青时，什么都不会。 　　只能一步一步教。 　　顾青时在病房里待了一个下午，期间一次也没有见到人，他难免会有些担心。 　　当时的事记不太清了。 　　陈霖打过傅敛之后，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碎了，霍尘找到他了。 　　之后在车上…… 　　顾青时迟钝了很久很久。 　　他不清楚。 　　霍尘亲过他，不止一次。 　　他问过自己是不是把那当成小狗舔了舔…… 　　顾青时没办法否认。 　　他总觉得，这是自己养大的，他们关系本来就亲密。 　　就算做出些逾矩的行为，也是可以宽容的。 　　只要之后耐心劝导…… 　　“……” 　　顾青时觉得浑身都在发麻，他的衣服都被换过了，口腔里还残留着薄荷味。 　　逾矩的行为？ 　　破碎的画面仿佛在重现，耳廓似乎还有那种湿湿的舔舐感，伴随着燥热的闷哼声。 　　顾青时有些受不了，他面色都白了白，觉得自己有罪。 　　可是，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没有干呕感。 　　为什么不恶心？ 　　病房门开了。 　　顾青时慌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微垂着头，视线平和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医生说你下午没喝水。”声音由远及近。 　　霍尘抬手摸了摸人的下巴，低声问，“这里还痛不痛？” 　　顾青时觉得很错乱，他还没理清楚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嘴巴就已经先说了，“有点。” 　　“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没给我留手机。” 　　“吃饭了么？” 　　一连串的话，堆到一起来显得人有些着急。 　　顾青时自己微微意识到了，又敛了唇。 　　霍尘拿了把椅子坐过来，垂眸给人按小腿，将人的脚踝放在自己膝上，“你为什么不能说一句你想我了。” 　　语调平静又耐心。 　　顾青时嘴唇微微张了一下，手指微微蜷在一起，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好，你不想我。”对方面无表情地陈述。 　　“没有。”顾青时蹙眉反驳。 　　霍尘低头把人的手指伸展开，轻声笑了下。 　　“你想我。原来顾青时想我。” 　　平淡的水面被激起一圈圈波纹。 　　兜兜转转，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医生很快就来了，看了下下巴的情况，最后说是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不能着急。 　　实在疼的话可以用止疼药。 　　顾青时莫名觉得有些困窘，他只是随口说了句有点疼，不至于去叫医生。 　　况且现在是晚上了。 　　麻烦人。 　　“你身上怎么一股血味？”顾青时抬眸去问，神色间有些困惑。 　　他不觉得中午是吵架，谁没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又不是不来找自己了。 　　霍尘神情平和把大衣脱了，低声道，“我去让助理送其他衣服。” 　　顾青时想了想，“我可以问问别的事么？” 　　这话说得实在委婉，甚至抓了下人的手指，有几分哄人的意思。 　　霍尘不可能再冲他闹。 　　“他没死，他身份还在，我不会那么没理智。你昏了有两天，傅敛被移送回内地了，陈霖还在这里的医院接受各项治疗。”霍尘给人端了一杯温水。 　　顾青时就这他的手喝了两口，之后问，“那游轮当时……” 　　“炸弹体量很小，是个幌子。”霍尘照旧把杯子又移到了人唇边。 　　顾青时于是又抿了两口。 　　“那他是——” 　　霍尘把杯子放了回去，冷淡道，“为了你。” 　　气氛顿时僵住了。 　　顾青时思索了片刻，抬头望着人道，“可如果你不在那里，我也不会去。” 　　直白，简单。 　　霍尘不想承认自己被哄到了，只是低声说，“我知道，可我还是没把你看好。” 　　说不自责是不可能的。 　　他手微微背在身后，因为有些控制不住地颤。 　　生理性的。 　　顾青时只能把当时的事重新说了一遍，然后问了下现在的局势，霍尘盯着人一一答了。 　　——诚联是个空壳子，一早设计好抛售股份的，是计中计。 　　——英国有公司，你不在的那些年建立的。 　　——宏达制药已经被情算了，陈渝被警方看管治疗，稍后会转移至内地。 　　“还想问什么？”霍尘看着人，很有耐心。 　　顾青时没想到这些他原来都有安排，傅敛所得到的路，原来是特地留出来的。 　　一切都在计划范围内。 　　“996呢？我不是昏了两天么？它——” 　　霍尘手指微动了下，光明正大地哄骗，“它没醒过来。” 　　* 　　996此刻欲哭无泪，脑袋没好全，人还被塞在人的口袋里，嘴巴上贴着个胶条。 　　它其实可以跑出去的。 　　但因为过于内疚，又不敢去找顾青时。 　　已然缩成了个自闭的球。 　　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钟。 　　顾青时实在累，最终在病床上陷入了沉睡，手腕还被放在人手里。 　　他迷迷糊糊地说，“记得睡觉……” 　　霍尘看了人一会，随后才拎起那件沾血味的衣服走出去。 　　VIP病房处在高层，走廊里没什么人。 　　996啪唧掉在了地上，头上的缺口依然没有长好，滚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霍尘垂眸看着那个小东西，他没有想到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潦草。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我我我是当时出了问题，可我我……我中病毒了。”语气一开始还有些生气，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弱。 　　996坐在地上，甚至连飘起来的动力都没有了。 　　“对不起。”996最后还是这么说，豆豆眼变成了大大的泪条。 　　一个高维，数据却这么人性化，像是一个幼童一般。 　　怪不得顾青时三番五次询问。 　　“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霍尘眼睫微垂，语气平铺直叙。 第90章 　　霍司裕唇边夹着香烟，朝这边的阿sir送了不少名贵茶叶，美名其曰好久没见，实则去警局看看人。 　　傅敛找过他，当时或许是顶着霍司晨的脸，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如果他没有调过精神病院那边的监控，恐怕真的会被骗过去。 　　他绕过繁忙的人群，透过单向玻璃去看里面的人，对方额角仍旧有血，但草草地被包扎了下。 　　神情没有半分恐慌，反而有几分悠然自得。 　　“你在干什么？”赵阔抬眼盯着人，背后冷不丁地出声。 　　霍司裕呼吸都停了半拍，回头看过去后翻了个白眼。 　　“这里是警局，你一个社会人士进来做什么？” 　　他顿时笑了，靠着门槛问人，“那你又进来干什么？” 　　赵阔失语了片刻，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配合公务啊，拆弹的专业人员是我家请的。” 　　说的是游轮的那件事。 　　二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当时的事，神色都有些古怪。 　　什么样的亡命徒会采取这种方式。 　　甚至被抓了也不以为然。 　　“走了。”霍司裕摆了摆手，起身就朝外面走。 　　他要去探望下自己的亲舅舅们。 　　赵阔站在后面，盯着人的背影，微微蹙了下眉。 　　中学的时候其实对这个人不太了解，没想到居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拜拜，回见啊。 　　——辛苦了，各位辛苦了。 　　——那都没事儿。 　　对方看起来仍然很是健谈，人影逐渐消失在门口。 　　霍尘不知何时从后面过来，低声问了句，“处理好了？” 　　“哦，好了好了，他不是说你可以进去么？去吧。”赵阔扬了扬自己的下巴，做出一个我给你把风的动作，俨然沉浸在某种电视剧桥段中了。 　　门是灰白色的，推开之后，一道灯打在正中央。 　　傅敛此刻双手被拷着，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血，看见来人就笑了。 　　“很得意啊？” 　　霍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没什么多余的神色。 　　对方胳膊几乎要断掉了，身上的伤口没有恢复，面色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但即便如此，他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 　　仿佛是什么进化过的异种一样。 　　傅敛：“他好上吗？” 　　被困在审讯椅上的人眼神轻佻，链条在地上发出粗糙的摩擦声，语气甚至带着几分不经意。 　　霍尘无意去理会这种程度的挑衅，只是单手将椅子拉开，下巴微微抬起，冷淡地扫了一眼人。 　　“怎么，得手了还不高兴？你真得感谢我。”傅敛微垂着头，散落的头发盖住了眼，显得阴郁又冷。 　　仍旧是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足以折磨一个人。 　　傅敛胸膛微微起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情绪把控能力降到这种地步，他最终还是失去了耐性，犹如恶鬼一般盯着霍尘，“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怎么找到他的！” 　　时间拉回至当天—— 　　陈霖已经使了最大的力气了，溅起来的碎片刺伤了他的手，有血珠在往外冒。 　　他呼吸不畅，颤抖着往后退，由于长久被关在房间里肤色透露出不健康的白。 　　“你、你……不能这样……” 　　人形消瘦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像是骷髅。 　　被囚|禁得营养不良了。 　　傅敛慢条斯理地擦自己脸上的血，情绪似乎是被带起来了，他狞笑着道： 　　“一个两个的都要背叛我，我对你们不好吗？” 　　“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有什么不行的。” 　　他走上前去，一把攥住那细瘦的手腕，陈霖惊恐地避开了目光，身体缩成了一张弓。 　　几乎神经质地说，“求……求你别……我” 　　傅敛扯着人就进了另外一个门，有沉闷的一声“咚”，伴随着暗哑的一声惨叫。 　　“你算什么东西啊！” 　　似乎是巴掌在扇。 　　顾青时浑浑噩噩地想要往床下爬，但身体眩晕的程度越来越高，仿佛被人扔到了半空中。 　　心脏跳得不正常。 　　怎么办，怎么办…… 　　霍尘从那天起就没有合过眼，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时间一点一点往后流逝，身边的人压力越来越大。 　　“这附近已经排查过了……没有可疑人员出入，霍总……”语气已经很委婉了。 　　这地方有什么好找的。 　　人流量这么大，要发现早就发现了，监控系统都没找出来人的踪迹。 　　真在这里除非见鬼了。 　　霍尘没有理会，身上披着一件大衣，一寸一寸地找。 　　系统，没有系统他就找不到他么？ 　　凭什么？ 　　“找。” 　　身后的人只能一层一层的敲门，问有没有新来的人，回答当然都是没有。 　　这里是办公楼，怎么可能有住人的空间，显然是不现实—— 　　有微弱的尖叫声传来。 　　大家都愣了一下。 　　再反应过来时，凌空已经枪响了，周遭的人一片混乱。 　　有警方快速地赶了过来，那群被雇来找人的血液寒凉，做什么质疑人家，居然提着枪的…… 　　“顾青时？” 　　青年面色苍白，但意识还没有彻底消弭，只是艰难地说了句： 　　“霍……尘……” 　　—— 　　“我找了他六年了。” 　　霍尘掀起眼皮看人，淡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找不到他？” 　　“以为我会疯？会自乱手脚？你自负过了头。” 　　语气很冷静。 　　傅敛指端变得很凉，一下子释然了，他靠在椅背后面，仍旧不愿陷入下风，只是讥讽道，“还挺可怜的，找了六年啊……” 　　审讯室里很冷，他唇角扬到一半却又放平。 　　有几分不甘。 　　怪不得，怪不得。 　　忘了，面前这个也是个疯的。 　　找了六年，他什么地方没翻过，港城面积本来也不大，内地也无法彻底入境。 　　算漏了…… 　　当时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叙旧。 　　傅敛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沾血的手指摩挲了几下，似乎是破罐破摔，“我确实没有系统了，你再在这里开几枪，我大概会死，满意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走过那么多世界，什么类型的都有，无非是一场沉浸式游戏。 　　输了而已。 　　奖赏没拿到。 　　生命的长度于他来说没有意义，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活够了。 　　至于顾青时…… 　　他最好在余生里都讨厌自己。 　　恶心他一辈子。 　　“我一直很好奇。”霍尘双手交叠，眉眼之间适时地露出几分困惑，似乎是在请教一个复杂的问题一样，“你是如何在和一个男人保持性|关系的前提下，去对顾青时矢志不渝的？” 　　“你的身体慷慨地走向了自由，但你的心却还是纯洁的？”霍尘又歪了下头，幽深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暗色，讽刺道。 　　脖子上的皮肤有轻微的搏动，显现出人的内在情绪。 　　傅敛有那么一瞬间无言，他嘴唇似乎有些蠕动的征兆，但最后只是侧眸看向了旁处。 　　“陈霖很爱你。”适时地说出这句话。 　　傅敛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冷声道，“他算什么东西……” 　　霍尘点到为止，起身离开了。 　　这场对话戛然而止。 　　996在门外看了一下，然后飘了过去，呸呸呸了好几下。 　　霍尘微微蹙眉，将它拂了下去，神色冷淡。 　　【十月三十日。】提醒了句。 　　【记得呢记得呢。】 　　996头上缺少的那一块在慢慢地长，但看着还是很突兀，它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过后主角怎么就好像看到他了。 　　世界又出bug了。 　　陈书在门口等，面色有些不郁，“你知道你开枪带来多大麻烦么！” 　　霍尘面色不改，“你有证据么？” 　　眼神冷冽又直接。 　　996心里一咯噔，又忘了清除数据了，dei！ 　　启动程序，启动程序！ 　　真是被病毒入侵了。 　　陈书没想到赵阔会骗他，长得一张笨蛋脸，倒是会玩这种极端危险的事。 　　他攥住人的胳膊，面色极为冷淡，“我知道你当年对我有不满，可我真的和你提前发了消息，告诉了霍家可能会来要人，但……” 　　“没发出去，我后来才知道的。网不好。” 　　这话说得苍白无力。 　　如果提前知道，霍尘不会为了哄顾青时开心乖乖吃药，不会那么猝不及防。 　　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走。 　　赵阔恰好走过来，听到了后半句，吐槽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网不好……鬼才信。”赵阔翻了个白眼。 　　陈书就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他一早就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呸！ 　　霍尘眉眼有几分厌烦，只是岔开了话题，“伯父了却心愿了么？” 　　陈书微微一愣怔，“你问这个，他……确实这段时间很开心。” 　　“嗯，我先走了。” 　　人直接了当地离开了，倒是没有什么留恋。 　　陈书站在一侧，静静地站了一会，觉得荒谬，但又觉得也本该如此。 　　父亲家教森严，总是灌输些沉闷古板的思想，他年幼时常烦躁于此。 　　反对特权阶层，但却不反对自身是特权阶层。 　　秉公行事，照顾弱势群体，为民发声。 　　但又收受商人的贿赂，且不予通融。 　　矛盾又清高。 　　所以一辈子也没什么大的业绩，霍盛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把亲侄子给遗弃到一福利院内，甚至还特地来局里打过招呼。 　　管不了，管不起，表面妥协，实则憎恶。 　　阳光福利院，私人营业，且投资众多，背后的产业链盘根错节，是个浑水洼地。 　　但孩子是无辜的。 　　陈建业有怜悯之心么？ 　　有，但那个孩子是霍家的孩子，他故意放之任之。 　　等到事情走向没有回转之路的余地。 　　业绩就来了。 　　Z市多少案子是从小放任到大的。 　　不得而知。 　　陈书前半生是在和霍尘打交道，为的是抓住那一丝半缕的线，霍尘回到霍家就会是一个支点。 　　人体器官贩卖、毒|品走私、违规行贿。 　　都是广泛的切口。 　　但这一切……都是以一个普通的孩子作为代价的。 　　牺牲了就牺牲了。 　　不会有什么人在意。 　　顾青时，陈书皱了皱眉，他不清楚自己几个月前为什么会突然忘记他。 　　分明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 　　赵阔办完事就走了，溜达溜达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但领子一下子被拽住了。 　　像猫被扯住了后脖子。 　　“草，你有病啊！撒手！” 　　周围人来人往的，太丢人了。 　　陈书只是问，“你还和霍尘商量了什么？赵家为什么会突然来港？” 　　* 　　顾青时一直在病房里待着，期间有想要出去走走，但不出意外地被拦在门口了。 　　理由是走廊人员往来，恐有病菌传播。 　　“……” 　　这里是vip病房，没什么人的。 　　说来说去，还是让人产生了心理阴影。 　　旁人或许会觉得恼怒，会觉得困着自己是对自己人格的不尊重，或者直接报警二三。 　　但顾青时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霍尘出现了奇怪的行为模式，那为何会产生，俗言总是说“子不教，父之过”，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他自己身上。 　　尽管不是亲的。 　　可养了九年，霍家的情况也不能给他正常的家庭，如若没有系统的旁支事宜，顾青时是会悔的。 　　只是他没说。 　　门开了。 　　顾青时手腕上绑着绷带，脖颈上的伤口后来被仔细检查了下，说骨头有损伤，于是也有些固定的绷带。 　　面色苍白地抬眸看人，瞳仁乌黑平淡。 　　活像个娃娃。 　　霍尘看人站在这里就明白什么事了，他想出去，总想跑。 　　他往前走了几步，顾青时没退，只是需要抬头看。 　　淡雅的眉毛微微蹙了下。 　　顾青时不知道霍尘是吃什么的，长这么高。 　　中学给他量的时候……好像不到一米八。 　　刚抱回来那会，才只堪堪到他大腿那里。 　　霍尘抬手就把人抱起来了，俊俏的脸上有几分不满，“看我就看我，做什么走神，在想谁？” 　　顾青时苍白的脸上露出些错愕的神情来，他下巴蹭到了人耳廓，人难免无奈，“小时候的你。” 　　走动的步伐微微停了下。 　　霍尘眼眸微垂，揽着人的腰漫不经心地想着，怎么，不喜欢现在的？ 　　顾青时被抱到了床边，霍尘把外衣放在床边，起身给人到了一杯温水。 　　走的时候温壶里是多少刻度线。 　　现在还是多少刻度线。 　　一口都不喝。 　　顾青时蹙了下眉，但没有拒绝，只是抬手打算接过来了。 　　可霍尘就是不松开。 　　他不想被喂。 　　只好仰头去看人。 　　但霍尘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直接抬手抓住人的小臂，往旁边一撇，抬手将杯壁抵住人的唇缝。 　　缓和地往上抬。 　　“唔……” 　　也就挣扎了一小会，之后就是明显的吞咽声了。 　　杯子抬得很巧，基本喉咙刚顺下去一口，就又掐着缝喂进去一口。 　　没空抗议。 　　霍尘看人喝完之后，不动声色地用指腹给人拭掉了唇上的水珠。 　　起身把杯子放了回去。 　　“医生说你早上要喝些淡盐水，怎么不喝？”霍尘从桌面上抽了几张纸，过来慢条斯理地又拉起人的手。 　　细致地擦了两下。 　　顾青时神色恹恹的，看着自己的手被人细致地摸，抽了两下。 　　霍尘攥住了。 　　神色淡然。 　　“你不愿意也就这样了。”霍尘心灰意冷地道，手指有些凉。 　　顾青时心想他不是这个意思，习惯性地说，“我没有……” 　　说完才觉得不对。 　　呼吸一下子凑近，顾青时连躲都来不及。 第91章 　　这句未尽的话实在是打开了一个黑匣子，无穷无尽的欲念全部冒了出来。 　　霍尘双手穿过人的腋下，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了，自己则是坐在床边，膝上放着个人。 　　一如很多年前。 　　顾青时会偶尔抱着他，他费尽心机才能得到那几分钟。 　　现在…… 　　终于那么轻易就抱住了。 　　“你愿意了？”霍尘手指攀爬在人的单薄的背上，像是在探索什么地图一般，声音很暗哑。 　　顾青时说不出来否认的话，霍尘现在变成这个敏感多疑的样子，他负有很大的责任。 　　年少之时没给他安全感。 　　大了依然没有。 　　顾青时垂眸想了许久，久到身边人叹了一口气。 　　“没事。”语调很平静。 　　霍尘肩背挺立，眸中除了克制还是克制，他抬手摸了摸人瘦削的手腕。 　　觉得做什么要为难他。 　　脖颈上的动脉在隐隐地跳动着。 　　像是弹簧被压到最底部。 　　快要撑不住了。 　　“我去问下大夫你什么时候能出院。”薄唇缓声说出几个字，霍尘故作平静地揽着人的腰，打算把顾青时放下去。 　　但就在这时，脸颊被轻轻的亲了下。 　　“我让你这么痛苦吗？”顾青时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抬手摸了下霍尘的眉毛，神情似有愧疚。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于情于理他都觉得没问题。 　　对方的睫毛几乎仓促地开始扇动。 　　霍尘顺着人轻柔的力道往那边偏离，放在人背后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想我是爱你的。” 　　他用的是爱，不是喜欢。 　　顾青时似乎是思索了很久才得出的答案，神情不夹杂任何旖旎情绪，瞳孔清澈的宛若一汪泉。 　　霍尘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身，发丝交缠在了一起，呼吸都是颤抖的。 　　“不嫌我恶心么……” 　　顾青时微微蹙眉，刚想说些什么。 　　“我血脉上的父亲和叔叔乱|伦，母亲先天带有精神疾病，我是劣性基因的集合体。” 　　霍尘抵住人的额头，轻声剖白自己，“我对你有着肮脏的心思，很久很久。” 　　没有人会在所爱之人面前自信。 　　都是自卑的。 　　顾青时腰上有个手臂搭着，倒是不会掉下来，挡不住霍尘一直往这边贴。 　　身形被抵得歪了。 　　他只能抬手环住人的脖子，轻轻按到自己的肩头，力图让自己有点重心。 　　“你是我养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顾青时眉眼浅淡，环着人拍了拍他的肩颈，手指插进人的发丝。 　　安抚地摸了摸。 　　试探成性。 　　把自己带回港城怎么会没有那一层意思。 　　所有阴暗的、肮脏的、最深处的……全部都揭露在你面前。 　　这样子的我，你还接受吗？ 　　幼稚的、执拗的、直白的。 　　很像小时候在福利院看到的他。 　　竖起一身刺。 　　顾青时不觉得自己说介意，霍尘就会放手，他性格如此，总要用各种方法让他心疼的。 　　混账东西。 　　似乎是真的应验了这个随意的评价。 　　霍尘控制不住地咬住怀里人白皙的肩头，留下了个牙印，顾青时闷哼一声，巴掌很快地落了下来。 　　他也不恼。 　　他兴奋。 　　顾青时觉得他就没有听话的时候，刚想骂两句，对方就直接吻了过来。 　　急不可耐地撬他的牙齿。 　　头都被微微顶歪了。 　　真的像个小狗…… 　　只能他这么叫，顾青时微微敛起眉，心里想起点不好的记忆。 　　霍尘吻得急躁，低声喘道，“你不给我亲。” 　　顾青时唇瓣都被舔得湿漉漉了，思绪被他拉了回来，觉得无语，他这不是在…… 　　说话声音未出，呼吸就被含进去了。 　　舌尖灵巧地探进去了，交缠在一起，一点一点地舔，里里外外都要尝够。 　　不到一分钟顾青时就受不了了。 　　抬手还想扇，但手腕刚有动作就被按住了，掌心被顺开，强硬地插进去。 　　一点一点扣弄人的指甲。 　　直到微微缺氧，霍尘才放开了人，改亲其他地方。 　　咬耳垂。 　　玩着咬，活像个得到珍宝骨头的小狗。 　　顾青时呼吸都没劲，只能靠在人肩头歇一会，暂时没空去打他。 　　* 　　变故出现在出院那天—— 　　病房窗户外有雪花在飘，顾青时有些倦怠地坐在床边，手腕被身旁人牵着，在涂透明的药膏。 　　祛疤的。 　　其实也没有疤痕，医生说为了保险还是涂一下，顾青时老是忘，于是后来就霍尘来做这件事。 　　“傅敛跑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顾青时很是焦躁，他没想到事情都走到这一步还会有问题。 　　虽然444系统确实没了，傅敛现下只是个普通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不值得戒备。 　　霍尘涂好了一只手，眉眼不变地去牵顾青时的另外一只手，赶在对方抬手想打之前。 　　“等会医生要查房，你回头再打不行么。”语气淡淡的。 　　手腕被拉着去好好涂药。 　　门口果然来了大夫，顺便问了几句出院的事，最后看到按时涂药欣慰的点了点头。 　　“小伤口也不能忽略，不然好好的皮肤就出现了损伤，这可不是美与不美的问题。” 　　顾青时没话说，总觉得这是在点他。 　　霍尘给人收拾好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下，最后又喂了口水。 　　吻了下。 　　就带着人走了。 　　当天就订了飞机票，顾青时对于走这件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回去了？” 　　霍尘牵着人的手，眸色暗沉，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人的无名指。 　　这么细。 　　“嗯。” 　　顾青时看人这样平和，心里也莫名放松了下来，只是问了句，“和你母亲道别了么？” 　　霍尘闻言一顿，手指穿插进人的指缝中，扣住了。 　　“顾青时，我不欠他们的了。” 　　“我的户口本只有我一个人。” 　　顾青时微微一愣，倒也没再问这件事，视线躲开了。 　　户口……他之前和他是一个。 　　后来……迁出去了。 　　思绪有些混乱。 　　* 　　港城的案件还在收尾当中，陈渝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身子彻底亏损了，后半身也将会在牢房之中度过。 　　同情么？ 　　谁来同情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 　　药物与人体相关，与生命相关，但这个领域却被资本侵蚀，生命至上的观念一旦被利润至上压倒。 　　事情便会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药企如此，人体买卖亦如此。 　　Z市悄无声息地拔除了一些不正规的医院、诊所……以及问题最多的福利院。 　　案子惊动全省。 　　没有人想到区区一个失踪案可以牵扯出如此深的关系网。 　　陈霖被送回Z市已经是两个月后，他站在自己奶奶的墓碑前，跪了四个小时。 　　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磕了头。 　　他会好好活着。 　　再也不依赖其他人。 　　赵阔是在几天后知道陈书辞了他那编制工作，一时之间大为震惊，他还以为这人要一辈子拿着保温杯喝茶叶呢。 　　怎么，终于下海了？ 　　陈书只是不断地逼问，“傅敛为什么会逃了？你们不知道？” 　　赵阔脖子被他弄得不舒服，一脚将人踹下床，“不知道！我又没有超能力！滚！” 　　玛德，煞笔。 　　似乎还是不解气，最后直接抄起枕头去砸人。 　　但枕头下面似乎有东西，赵阔垂眸一看，发现是个……单词本。 　　不是，他有病啊！ 　　这是什么强迫症？ 　　996和主系统兢兢业业地汇报进度，豆豆眼很是不忿，变成了半圆形，上面是直线，下面是个弧。 　　正正好是动画片里生气的表情。 　　主系统：【……】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996道：【我选的结尾有什么不好的！宿主和我周游世界有什么不好的！】 　　——786号完成任务后，拯救了主角，最后天下太平，带着他挚爱的系统往返于大千世界中，自由自在。 　　【挚爱的系统？】 　　996点头点头，但脑袋上还没长全，显得有点滑稽。 　　主系统：【你将256世界的主角设置成双人线我没有意见，但现在的结局是你的两个主角在一起了，你确定786号还能以宿主的身份离开？】 　　996：【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不要闹。】 　　996萎靡不振，不愿意接受这个绝望的现实。 　　【另外，你确定世界任务彻底收束了么，异常系统这次你自主消除做得不错，我可以给你打“优”，但为什么还没有处理——】 　　996开始吹口哨。 　　【……】 　　【做事要有分寸。】主系统最后只是这么嘱咐。 　　* 　　夜色时分—— 　　陈霖打开了屋门，从厨房里拿出些隔夜的食物，胡乱加热了下。 　　然后无视门内叮叮咚咚的动静。 　　弯腰打开门下的“小门”，将一盘看不出模样的食物递了过去，轻声道： 　　“吃吧。” 　　陈霖知道这个世界有些问题，六年前在湖心医院那时就彻底明了了，他分明在楼道里看到了顾青时。 　　但是后来去找，哪里都说没有人来过。 　　别人看不见。 　　他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周遭阴冷，自己是个普通人，就要遭那种罪？ 　　傅敛把这一切当竞争游戏，可代价是谁呢？ 　　陈霖觉得十年前自己的愚蠢的爱慕很可笑，他连最亲的亲人都护不住，奶奶去找他了吧，但是没找到。 　　傅敛把他绑走了，要制造他失踪的迹象，他分明说了会照顾好奶奶的。 　　哈，原来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个人的人命那么不重要…… 　　在林子里走不出去了，奶奶怕黑，是怎么下的楼呢？ 　　他是说过窗户后面的树叶好看，她觉得自己去那里玩了么？ 　　晚上的风冷不冷啊…… 　　霖霖真坏啊，留您一个人在那里。 　　他连和老人家收尸抬棺的机会都没有。 　　客厅也没有开灯，暗沉沉的，陈霖脸上爬满了泪。 　　月光之下，似乎那种胆怯、懦弱一扫而空，余留下的只是彻骨的恨意。 　　凭什么？ 　　他难道不是人，有了外力就高人一等？高人一等怎么会被困住。 　　陈霖从卫生间拿了根闷棍，打开了门把手，借着月色去看地上的人。 　　傅敛失去了外力帮助，锁链连着他的手腕和脚腕，房间里全是酸臭的味道。 　　他头发缠绕在一起，看到人过来不由得阴沉沉的笑。 　　“我还当他说那话什么意思呢？原来纯是来恶心我的。” 　　“折磨够了没？”傅敛收了笑容，低声道。 　　陈霖站在门口，一句话也没有说。 　　傅敛抬头去看他，眼神中似有别的情绪，只是很恍惚地说，“……平常让你别怕我，你始终是那个怯懦的模样。” 　　“现在……倒是不怕了啊。” 　　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什么别的感慨。 　　闷棍直接朝着肉身打了过去。 　　疼痛被放大几何倍，没有任何外界帮扶，感受到的往往是最初的疼。 　　傅敛开始笑，笑得疯癫，大口大口地呕血。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第92章 　　顾青时原本以为会回林园府，因为那里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但没想到。 　　车子最终驶向的是江林湾。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顾青时下车的时候其实有些犹豫，毕竟六年前的那件事就发生在客厅，发生在卧室，发生在这个地方的边边角角。 　　为什么要—— 　　霍尘已经伸手来牵他了，顾青时不着痕迹地打开人的手，自己下了车。 　　二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房子仍旧被修缮得很好，即使是冬季，草坪也被专人时时打理。 　　许久没有回来。 　　倒是有些近乡情怯。 　　顾青时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自己确实没有家的概念，毕竟只是在孤儿院里长大。 　　当年想要回去802世界，也无非只是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 　　但真回去了，又觉得空落落的。 　　“一般来说，迈出情感回避的第一步，就是建立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 　　当初医生说得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可是顾青时还是觉得很奇怪，手指麻麻的。 　　霍尘带着人的手去按门口的指纹锁，滴滴一声开了。 　　顾青时怔怔然地往前看，熟悉的玄关……客厅，但他突然脸色一白，几乎控制不住地往后退。 　　呼吸都乱了。 　　“怎么了？” 　　人在后面挡着，他也走不到哪里去。 　　顾青时闭了闭眼，声音很轻，“我想到刚回来时候的你了，你在割腕。” 　　没有人能逃出去回忆这把刀。 　　心理阴影不是什么专属物。 　　“不疼的。” 　　顾青时听到他说这种话，唇角微微往下一抿。 　　故意的是不是？ 　　霍尘轻微垂着头，手指滑过人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已经重新恢复成了白皙如玉的状态。 　　“我想了很久，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这里始终是家。” 　　“有不好的记忆……那就覆盖掉。” 　　顾青时肩头微微一沉，耳廓都是痒的，他蹙眉想要往前走，结果却被原封不动拉着腰回来了。 　　想也知道他想怎么覆盖。 　　讨债鬼。 　　996跑出来吃橘子瓣，顾青时在餐桌上给他剥了三个，抬手用纸巾擦手指，顺便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只能被枪毙，这不合理。】 　　【所以我将他给陈霖那个人类了。】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顾青时也只是沉默了一会，随即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这样会不会妨碍到陈霖的正常生活？” 　　仇恨会毁掉一个人。 　　霍尘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宛若幽灵一般问，“你为什么只给它剥。” 　　“……” 　　顾青时还没反应过来996可以被看到这个事实，只是觉得无奈，说，“这里还有两个。” 　　但话音刚落，史莱姆膨胀二倍大，一脑袋全吞了。 　　嘎吱嘎吱咀嚼。 　　汁水四溢。 　　霍尘面不改色地抽纸巾给人重新擦手，揉搓人的指腹，“不用担心，结束的会很快。” 　　这话意有所指。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青时在一个月后得知了Z市高架桥上有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肇事人是精神病患者，偷开家里运输货物的渣土车，结果酿成了惨祸。 　　受害人是一位正要送医的男性，出事之后面目全非，他的同性伴侣而后匆匆赶来，潸然泪下，承诺要亲手操持对方的丧事。 　　不由得让人感动。 　　“故意的吗？”顾青时在阳台上晒太阳，坐在扶手椅上，眉宇间有几分不赞同。 　　过于明显。 　　但他有觉得熟悉，田村的那个叫张正的…… 　　电光石闪间，他又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霍尘也不否认，只是从二楼书房抽屉里拿过来了指甲刀，附身将人的手捞了起来，细细的修剪。 　　“……” 　　“过于睚眦必报其实不太好。”顾青时忍不住教育道。 　　霍尘头也不抬地问，“那要是我被别人那么对待呢，你也宽宏大量？” 　　顾青时蹙眉不假思索问，“谁？” 　　说完又反应过来。 　　他是在假设。 　　“……” 　　顾青时也没什么办法，只是问，“什么时候全知道的？” 　　他不是很想让霍尘知道他上辈子的事。 　　车祸、童年创伤……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很早，你从来不告诉我。”霍尘把人的手放下，站在人面前，不客气地挡住了绝大多数阳光。 　　顾青时知道他在埋怨，但还是说，“可我确实不记得他多少。” 　　人还是没有被哄好。 　　顾青时有点烦，抬脚踢了踢人的腿，蹙眉道，“回房间玩去，我要晒太阳。” 　　霍尘弯腰就将人捞了起来，自己占据了位置，将人放到了腿上。 　　“可以亲吗？” 　　呼吸打在脖子上，有点燥热。 　　顾青时闭了闭眼，很认真地说，“我们可以是亲情，不至于每天都要亲，我就养过你这么一个，你需要接受我有时候是会觉得很奇怪的。” 　　耳垂被含了含。 　　“听不懂。” 　　脖子开始被咬住，轻轻的，像是叼住什么好东西。 　　顾青时崩溃地打算起来。 　　…… 　　最后还是没有进行到底。 　　霍尘舌根有点麻，但好在是没有流血，脸颊上全是红痕。 　　指甲没剪完，还是被划到了。 　　顾青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早上了，额头上冰冰凉一片，就是有点重。 　　他本能地把“毛巾”拿下来，结果发现是996。 　　它豆豆眼都变成泪条了，很是委屈巴巴。 　　顾青时疲惫道：【怎么了？】 　　【我的文件夹被偷走了。】 　　顾青时缓慢地坐了起来，靠在床边问，“什么文件夹？” 　　996大哭：【我偷拍你的照片的。】 　　顾青时面色一白，抬手就把这坨东西扔地上了，啪唧摔成一张饼。 　　都在说什么。 　　主系统把那个文件夹给手动格式化了。 　　996对此非常伤心，并不断申请上诉，但主系统认为那不符合条例，并不允许。 　　一坨饼又可怜兮兮地凝成一个长条，飘在房间里，跳进了水杯里。 　　顾青时睡得很累，抬眸环顾了下，倒是也没发现人。 　　刚想抬手喝点水，里面泡这个不明物体。 　　“……” 　　豆豆眼很认真地看人。 　　顾青时一阵无奈，但刚准备收回手，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下。 　　无名指上被套了个素圈。 　　他顿时一愣。 　　说实话，顾青时对于霍尘的感情并没有任何杂念，接受也不过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他痛苦下去。 　　爱是垂怜，是心疼。 　　不一定需要参杂欲望。 　　顾青时定定地看了两秒，心想随他去吧。 　　不过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指标……以及回访记录……996似乎还没有说清楚。 　　但就在这时。 　　水渍砰的一下溅开。 　　996一口吞了顾青时的手指，将那个戒指吞进了肚子里。 　　一秒，两秒，三秒。 　　顾青时觉得绝望，清秀的脸上有些许仓促，抬手就开始扒996的嘴巴，怎么乱吃。 　　最后将这团史莱姆倒过来，晃了好一会东西才咣当一声掉地上。 　　996的豆豆眼变成了螺旋的圈圈。 　　俨然被晃晕了…… 　　* 　　霍尘这几日在处理公司的事，诚联的百年牌子已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公司——永晟。 　　赵家对此很满意，南方集团得到了很多的合作机会，也乐见其成霍家的支离破碎。 　　少一个竞争对手，多一个朋友。 　　谁不乐意呢？ 　　顾青时把戒指收了起来，他始终觉得这有些荒唐，直到霍尘从外面回来，做饭，刷碗。 　　不经意地问，“你不喜欢？” 　　顾青时心想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应该和人谈谈。 　　“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霍尘闻言并不说话，只是走到人附近，手指摸了下人的后颈，垂眸看人的反应。 　　顾青时抬眸看人。 　　有几分无奈。 　　“放在以前，你巴掌早落我脸上了。” 　　顾青时：“坐下。” 　　霍尘虽有不解，但还是拉开椅子坐，清脆的一巴掌扇了过来。 　　“冷静了么？” 　　霍尘面色转动过来，像是什么被欺负的小动物，眼尾猩红的盯着人，“就因为给你戒指？” 　　顾青时：“你不理解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顾青时只是问，“多久没吃药了？” 　　当初回来的时候发现过一次，之后以为他有所收敛，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他就没有吃过药。 　　“我没病。”霍尘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够人的手。 　　顾青时虽然放弃了纠正他的情感问题，但不代表放弃去调整他的心理问题，不治疗，不睡觉，不放手。 　　如果他真的一步步放纵下去，大概自己以后连花园都出不去。 　　“监控安得太多了。” 　　霍尘动作一顿，眼皮垂了垂，但仍旧不管不顾地抓住人得手。 　　扣在了手心里。 　　“我不会走。” 　　霍尘定定地道，“可我相信不了。” 　　顾青时突然觉得很无力，只是说，“996没有和你说么？我可以待在这里，我的身份将从原世界绑定到这里，就算这样也不放心？” 　　996基本已经说明白了改正的剧情线，基本合理。 　　——主角年少之落魄困顿，幸得一人相救，而后相依为命，彼此扶持走向未来。 　　很鸡汤。 　　亲情向。 　　且有意无意地绕过了那分别的六年。 　　顾青时思绪很乱，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问，“那你怎么样才相信我爱你？” 　　爱是一个广义的词，他自己不懂，想来也没有教会霍尘。 　　“和我结婚。” 　　“我是你——”顾青时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但他说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了。 　　霍尘眉眼微垂，“养父？以前是，现在又不是。” 　　顾青时接受不了这个道德防线，就不能这么凑合过下去么？ 　　“还是你想我叫你爸爸。” 　　顾青时抬手就想扇，但手腕被抓住了，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腕骨。 　　“你手会疼。” 　　“……” 　　顾青时试图和人讲道理，“爱情也不一定要结婚……” 　　“你不想负责？” 　　顾青时一瞬间无言，只能换个思路，“好，我不说这个，你没必要一直偷亲，我晚上很难睡着，你就去你自己的房间好好睡就可以。” 　　“我以后不偷亲了。”我光明正大亲。 　　顾青时心想孺子可教也，其实没必要那么亲密，他又进一步说，“对，其实心意相通之后，也没必要非要亲密接触，你在我身边平平安安就好。” 　　“你想和我柏拉图？” 　　顾青时思忖片刻，觉得好像也可以，于是认真地点点头。 　　霍尘几乎要气笑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人的手腕，低声喃喃道，“我是不行吗，让你产生这种想法。” 　　顾青时没听清他说什么话，手腕有点疼了，只能抬手摸了摸人的脸，“说什么话呢？” 　　话音没完全落到地上就被堵住了，唇舌交缠，熟悉的薄荷味盈满在了空气里。 　　顾青时愣了下，但也就这点功夫，霍尘顶开了他的门齿，很色|情地舔他。 　　他说了废话是么？ 　　抬脚就是踹。 　　但动作被预判到了，霍尘很顺手地用手肘抵住人的大腿，灵巧地揽着人到自己腿上。 　　他后颈被按着，挣脱不开，呼吸逐步变得困难。 　　“唔嗯……” 　　顾青时手指穿插到了人的发丝中，试图抓一抓，让他冷静点。 　　但这却仿佛是助兴一般。 　　吻得更用力了，简直像是表现一样。 　　大约有个半小时。 　　顾青时终于被放开了，他觉得舌根都麻了，心想书上说得完全不对。 　　引导，引导什么啊。 　　霍尘他有自己的想法。 　　算了，明天再说。 　　亲也亲够了，他大概不会再闹了，顾青时起身就要走，活像个冷漠无情的人。 　　霍尘攥着人的手，低声问，“你没有感觉吗？” 　　“……” 　　“你亲得我好累。” 　　顾青时说实话，真的有点像小狗舔他，第一次可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后来就习惯了。 　　反正他开心就好。 　　做|爱这种东西，人其实并不需要。 　　他起身就要走。 　　霍尘却直直地拽着他，“我做得很差劲么？” 　　顾青时觉得腕骨烫得很，只是安抚道，“好了不要说了，总之不要那么着急，碗刷完了就去睡吧。” 　　这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霍尘心情很糟糕，他抬手就抱住人的腰，脸颊埋在人的肚子上，低声道，“试试，让我试试。” 　　顾青时试图走开，但根本一点都挪不动。 　　他安抚道：“其实我们不需要那种肉|体——” 　　“你疼疼我……” 　　顾青时脸上有些茫然，抬手摸了下人的发丝，似乎有些犹豫，“我不会做……” 　　霍尘直接抬眸看过去，额角有些汗，有些别样的神彩。 　　他长得一张好面庞，眉眼浓淡分明，轮廓也十分清晰，鼻梁很高，蹭着人的掌心。 　　很明显的讨好。 　　手指被含住了。 　　舌头宛若一条线，灵巧得很。 　　顾青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不需要你做，我来做。” 　　“答应了么？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 　　霍尘很礼貌地说，但很没礼貌地直接动作了，抬手就掀开了人的衣服。 　　钻了进去。 第93章 （终） 　　顾青时身体很僵硬，他面色有些茫然，接受于他而言也只是一种安抚霍尘的方式。 　　他这一生没有任何亲人，没有挚友，从始自终都是在一个人游荡在世间。 　　当初在高架桥出车祸之后。 　　他残存的意识也没有恐惧，只是觉得可惜，死得好像是有些早…… 　　但大概也没有人会想起他。 　　所以也无所谓。 　　无爱，便无念想。 　　手腕被着急地拉着，顾青时眼神空泛，上面蒙着一层水汽，只是有些不明了地说，“我……嗯……” 　　语调有些微变。 　　顾青时伸手就是拽人的耳廓，很用力地揪，低声颤音道，“滚出来，我不是你妈妈。” 　　霍尘勒住人的腰，卖力地表现，察觉到人身体微微颤抖后愈加兴奋。 　　舌尖转着圈地用功。 　　“……**” 　　顾青时脑中的弦都断了，他喊他什么。 　　脑中闪过巨大的空白，几乎成了个木头，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他几乎无措地开始挣。 　　霍尘直接将人扛起来了，微微的闷哼传了出来，肩膀顶到胃了，不舒服。 　　到了卧室还没来得及打，手就被攥住了，压在墙面开始亲。 　　“**……” 　　喘息之间还能憋出来那两个字。 　　顾青时抬手就是打，但霍尘已经埋头咬住他脖子了，轻轻地叼，甚至还能哼几句。 　　“疼，耳朵痛……”委屈的嗓音响起。 　　顾青时被压得难受，闻言微微一愣，被压在门板也不挣了，呼吸交错之间，他还能分出几分视线去看人的耳朵。 　　揪红了。 　　搭在人肩头的手不由自主地去抚了两下，担忧道，“很疼么？” 　　“嗯……”顾青时语调一下子变了。 　　霍尘高兴地顶了两下，然后耳朵又被拽起来了。 　　“混账——” 　　舌尖探了进去，大手托着人的后脑勺，很热烈地吻了上来。 　　* 　　一直到夜半时分，房间里还有隐约的巴掌声，是由响亮至微弱的。 　　没有谁会有那么好的体力。 　　昏暗的房间里，白皙的手腕无力地搭在人的肩头，慢慢地滑了下去。 　　墙壁上的倒影来回起伏，像湖水一样荡起波纹。 　　算了。 　　他就这么一个小孩。 　　顾青时浑浑噩噩地想，谁让他把他抱回来了。 　　孽缘。 　　霍尘细致地舔怀里人脸上的东西，光|裸|的背后明晃晃的全是抓痕，脸上也有未消的红印。 　　但这都不重要。 　　他睡着了…… 　　他在他怀里睡着了。 　　顾青时面容是偏冷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现在却眼尾潮湿，修长的手指缩在一起，宛若一个婴孩。 　　他能这么疼他。 　　霍尘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自私、敏感、多疑，人见人厌，又流着肮脏的血脉。 　　徘徊在福利院那么久，绝望，无助，没有方向。 　　直到那抹修长清冷的身影出现，他隔着栅栏和那群孩子牵手，眼眸没有任何杂质，甚至有几分温和。 　　霍尘不愿意承认那是一见钟情。 　　他从那个系统那里知道了好多事，不由自主地去碰人的心口，很稳定的心跳，是健康的…… 　　【宿主之前是不可以距离你太近的，他要维持低存在感，不然会被惩罚的。】 　　【你问这个啊，是心绞痛，他对你产生过高情感值会触发。】 　　【有十级。】 　　顾青时觉得脸颊有水珠滑落，眼睫微微颤动，直到清醒过来，意识到人哭了。 　　“……” 　　难不成因为不让他做了。 　　修长的手指碰了碰人的睫毛，有含混不清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转而拽住人的发丝，慵懒地扯了扯。 　　霍尘微微弯腰垂头，定定地望着人，眼眸像是古井无波的深潭，只盛得下一个人。 　　“我爱你。” 　　顾青时微微一愣，“说这个做什么……” 　　我爱你，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我的生命围绕你而转动。 　　是枯树生长的芽，是沙漠里的甘霖，是烈日下的凉荫。 　　你是我余生唯一的念想。 　　* 　　大约又过了两个月，顾青时见到了陈霖。 　　寒冬腊月，Z市也飘了雪，街边也挂起了红灯笼。 　　陈霖在装修，他穿着羊毛外套指挥工人去挂门口的牌匾，缩手哈气的时候余光撇到了人。 　　“好久不见。” 　　陈霖很难不走神，对方似乎比当时更有气色一些了，唇色也没有那么浅淡了，看来是修养好了。 　　他眉眼弯了弯，“真的好久不见。” 　　一别数年，这次才算真正的会面。 　　陈霖很郑重地给人鞠了一躬，“奶奶的事我一直很想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去调查，她老人家或许……” 　　后面的话很难不哽咽。 　　他就这么一个亲人，遭此重击，早就清醒了。 　　顾青时连忙把人拉起来，低声道，“没事，已经过去了。” 　　“你好好地生活，老人家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陈霖破涕而笑，自言自语道，“是，我会越来越好的……” 　　“欸，快过年了不提了。”青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伸手指了下那个牌匾，“这我开的店，打算做个小本买卖。” 　　陈霖同顾青时说了现在的近况。 　　他还存有一笔钱，再者，傅敛死了，他凭借着遗产受理人的身份获取了一部分正当资产。 　　钱是钱，人是人。 　　因为人而不要钱，那是不理智的。 　　陈霖早就想开了。 　　他囚禁了自己足足有一个月，自己报复过去了，就够了。 　　仇恨不能维持生活，爱才能。 　　“我觉得演员那个行当还是不适合我，我没有天资，空有一张脸，总不能祸害观众吧。”陈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长舒一口气，“还是做点小买卖吧，起码能自己当个小老板。” 　　顾青时很难不欣慰，“嗯。” 　　会好的。 　　活着就会有希望。 　　雪花还在一片一片地飘，眼看着就要下大了。 　　——欸，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呀？ 　　——买东西。 　　——年货吗？后面有条商业街，今天正好是周末，城里管理会安排他们摆摊，你可以去看看。 　　——那谢谢你了。 　　陈霖笑道，“不客气。” 　　等到真要告别的时候，他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快步去了街对面的一家店。 　　拿出来两杯奶茶。 　　“那家店也是我的。”陈霖赶在人问之前说了，然后补充道，“热的，用的是纯奶的。我都看着的。欸天这么冷，你快回去吧。” 　　顾青时只是微微困惑，“不用两杯——” 　　对方笑着指了指他身后。 　　霍尘倚靠在车门那边等他，一身黑色大衣，站在那里像是一道风景。 　　也就出门三十分钟。 　　——快走吧！ 　　陈霖挥了挥手，在大雪纷飞的天里显得格外有朝气。 　　——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霍尘等不及人过来，见人没有再交谈后直接就迈步走过去了，牵着人的手就是蹙眉。 　　“手这么凉……” 　　顾青时有些无可奈何，“我手里有热的奶茶，你怎么摸出来凉的。” 　　“手背是凉的。”霍尘面不改色道，顺着人的手腕滑过去，拿过去了那两个包装袋。 　　牵着人朝车上走。 　　“我说了可以让人来送年货，你为什么非要出去呢？天这么冷。”霍尘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点成熟，时常会让顾青时有些错觉。 　　这真是他养得那个爱哭鬼么。 　　咔哒。 　　安全带被扣上了。 　　霍尘：“我们回家。” 　　顾青时心道有这么焦虑么，他也就出去了三十分钟。 　　“不回。” 　　霍尘面容冷峻，有些不高兴，他不知道顾青时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出去，他在公司都不安心。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他也没修养多久。 　　傅敛是死了，可万一又冒出来其他的人呢？ 　　霍尘心始终是紧着的。 　　他抬手握着方向盘，有些沉默，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发散。 　　直到脸颊被拍了拍。 　　霍尘回头看过去，顾青时长得还是那么好看，他不由自主地想凑过去。 　　眉毛被摸了下。 　　顾青时轻声道，“去祭拜下你奶奶。嗯？” 　　霍尘被哄好了。 　　但还是倾身过去亲了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你早上出门没吻我。”霍尘轻声为自己辩解。 　　所以这是补的。 　　“……” 　　原先坟地是在田村的土岗上，后来被迁到了墓园里，这是在六年之中发生的事，顾青时是不清楚的。 　　也正是这次契机，他问了下迁坟的事。 　　“当时诚联要向Z市进军，开发的郊区就是田村。”霍尘将车子停在墓园内置的停车场，熄火后给人解安全带。 　　“不迁不行。” 　　顾青时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的，项目一旦开发，那郊区的那些坟包估计都会被拆掉。 　　但是下一秒。 　　“中学时期霍盛齐曾经想见我，威胁我会把奶奶的坟刨了，曝尸荒野。” 　　顾青时微微一愣。 　　“他们总觉得可以威胁到我，甚至我回了霍家特地把这个项目给我带，让我亲手把坟给开了，好来恶心我。让我彻底认清自己是谁家的人。” 　　顾青时皱眉，“起坟确实不太很好，但你只要请了风水师，平平稳稳地做，也不会打扰到地下的人的。” 　　“我请了，原本也没打算开棺的，但那个材料太差，直接烂了。” 　　霍尘从车内拿了一把伞，率先站在门外，伸手牵人出来。 　　顾青时站定后，才听到人说。 　　“可棺材里面是空的。” 　　“没有骨骸，没有任何东西，我祭拜的人从来就不在那里。” 　　“张正是醉酒跳进了河里了是不是？是我促成的，找人灌的他，特地安排他到河边。” 　　大雪还在刮…… 　　顾青时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他勾住人的手指，有些无措地问，“怎么会是空的？” 　　“我后来有查。原来张正在卖我的那一天，就顺道咨询了遗体买卖，二百块出了。” 　　“当时你也走了。” 　　顾青时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觉得浑身血液凉得很。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的，人们都说要在爱人面前保持正面形象。顾青时，可我不想瞒你。”霍尘撑着歪着的伞，雪在大衣肩头落满了，他挡住风垂眸看人。 　　专注又认真。 　　——那现在的坟？ 　　——只是从林女士那里找到的旧衣服，是个衣冠冢。 　　“所以你提前联系过林思榆？” 　　霍尘轻声道：“嗯，田村的开发方式有问题，只按男性人口算，我去交涉了下，后来改了。” 　　顾青时想起了自己当初去查霍尘为什么被丢的事了。 　　心里难免有些闷。 　　那些弯弯绕绕，都是些破碎的往事。 　　这六年，他自己在承担。 　　“我想抱你。”霍尘轻声说。 　　顾青时抬手拍了拍人肩头的雪，“嗯。” 　　怎么会不心疼。 　　黑伞微微倾斜，两个人相拥在车前，单纯地抱了一会。 　　路面上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雪，堆积在了路边。 　　洗走了尘埃。 　　* 　　除夕—— 　　996头已经好了，俨然变成一个精神百倍的史莱姆，此刻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它看不懂。 　　但就是要看，偶尔还会学里面的人说话。 　　——父老乡亲们。 　　996有模有样：“父老乡亲们。” 　　——大年三十我加班，我不光荣谁光荣！ 　　996不是很懂，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个编号的内涵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上赶着加班。 　　不会是主系统入侵256世界了吧？ 　　豆豆眼微微眯了眯。 　　顾青时不是很理解它，看到996吞了一大堆零食后，扒开它的嘴对着垃圾桶就是一顿晃。 　　它吃不了的。 　　数据条哪里有消化功能，吃了会发热。 　　996还要泡水杯。 　　不知道图什么。 　　“你不需要带其他宿主过任务么？这里不是结束了么？”顾青时实在有些好奇。 　　996豆豆眼被晃得晕乎乎得，薯片全部倒出来了，它很心痛，这个吃了脑袋会热热的，眩晕的感觉很上头的。 　　【啊……我还要休假的啊！而且我业绩本来就不行，完成任务后发现还是倒数，而且别的系统比我工资高好多。】 　　【我要摆烂。】 　　【凭什么，主系统天天奴役我。】 　　996倒也不是每天都来，它一来就会坐在电视跟前，一开始还不会打开，后来就会自己开了。 　　别墅里的电费倒是高了不少，因为它半夜自己偷偷看。 　　【宿主，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喜欢你的。】 　　996很羞涩。 　　顾青时穿着家居服，准备去包饺子，只是顺手将它放杯子里泡着了。 　　“喜欢我什么？” 　　【你长得好看。】996星星眼。 　　“肤浅。” 　　顾青时起身走了，去厨房自己创造“美食”去了。 　　996哼唧哼唧地跟在后头，俨然把256世界当成了自己的老家。 　　霍尘下班回家后，看到的就是个不明物体坐在他的位置上，偷吃盘子里的饺子。 　　“回来了？” 　　996看见主角大为吃惊，心想真有人过年还需要上班，不由自主说了句： 　　【你光荣。】 　　霍尘：“？” 　　公司的事很多，事情处理之外很多事情都要回归正是轨道。 　　顾青时已经养他那么久了。 　　换他养他。 　　顾青时其实也是先前才知道霍尘突然可以看到996了，想来也是那次游轮996中病毒的缘故。 　　“洗手，吃饭。” 　　霍尘其实后来有想过要不要把陈姨请过来，起码家里可以有人好好给他做饭。 　　但后来莫名就打消了念头。 　　不要。 　　凭什么别人和他相处的时间更多？ 　　但有得必有失。 　　顾青时最近有点想学做饭，饺子就是下午包出来的，端端正正在盘子里放着。 　　霍尘洗完手回来有些沉默。 　　里面的东西看着花花绿绿，实在不知道是什么。 　　996吃得很开心，顺道自己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白天看的是去年的春晚重播。 　　现在才是直播。 　　它要看live！ 　　顾青时不看电视，只看霍尘，手腕抵着下巴，“你尝一口。” 　　996吃得很开心。 　　把一盘子都倒进嘴巴里了，脑袋顿时麻麻的，热热的，这东西比薯片还刺激。 　　996很喜欢。 　　霍尘尝了一口，面不改色道，“好吃。” 　　就是又苦又咸的，别的还好。 　　别墅周围有烟花声，劈里啪啦，吓得996四处乱窜。 　　顾青时没管它，只是抬筷子自己尝了一口，然后起身就去洗手间吐掉了。 　　回来一看。 　　霍尘真的在吃，996又把他的那盘旋了。 　　“……” 　　都在做什么。 　　“好吃的。” 　　【好吃的！】 　　乱糟糟的一个年就过去了。 　　关于那本书—— 　　顾青时其实是想要让他扔掉的，因为霍尘总是代入，这样他会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不用，这只是本名著而已，书里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又不一样。”霍尘坐在椅子上，仰头去看人，玩着人的手指。 　　桌子上是那本很旧的书。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福利院初见的那本，书脊都有些磨损了，但还算完整。 　　像是一个见证者，从头看到了尾。 　　顾青时很难不被触动，他几乎拧着眉道，“可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或许也是书里的人物？” 　　“何必想那么多？” 　　顾青时的手被牵了起来，贴到了人脸上，霍尘眉眼平和。 　　“可你是艾丽斯·纪尼安小姐吗？” 　　“不是，我是顾青时。” 　　时空仿佛从这里突然停止，延申回溯到十五年前那个雨天…… 　　孩童胆怯的询问，和青年思考过后的回复。 　　重叠了起来。 　　寂静的夜晚，两个人互相望着。 　　霍尘拉着人的手，“对，你是顾青时。” 　　名著里的故事不会影响到我了。 　　你才是我的精神支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